知县虽然没有上任,但攀附厂卫的话,名声也太难听了,所以无论如何,他还是得替胡宗宪说上一句话的。可他刚说完,这位严千户就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明府多虑了,我只是好奇,是如何的少年英才,方能得京师那边,赞誉四起,有人说他堪比宋慈,更有我锦衣卫的堂上官赞得一句‘此子却是我锦衣卫的绣春刀’!明府只怕是不知道胡秀才之能啊!”
“噢?竟还有这等事?绩溪地界,还有这般人物?”知县听着,也不禁称奇了。
堂上官,就是指衙署长官。
那说起来,再怎么扩散引申,也就是实际管理锦衣卫的长官。堂上官一般为正三品,而且还得是领俸、掌卫事的。那些领俸,但不掌卫事的,那些加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功勋子弟,都不能作数的。
区区一个绩溪秀才,竟然能到锦衣卫堂长官耳朵里去?
知县要说不震惊,那绝对是不可能啊。
别说胡宗宪一个秀才,他堂堂一个进士出身,又授了知县实缺的人物,锦衣卫的堂上官,都不可能听过他名字吧?
严千户看着知县震惊的表情,笑了起来:“明府不必如此,这其中,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只有我锦衣卫内里,才知道的事体。不过明府接任绩溪,胡秀才又是绩溪人物,多少明府也是能知晓一些相关事宜,只是不宜张扬。”
“下官省得。”知县看着严千户抱拳,连忙也在马上拱手。严千户叮嘱他不宜张扬,这说来绝对就是好意了。
严千户看了知县一眼,却是摇头笑道:“明府,我有个不情之请。”
要是六房书吏说出这么一句话,那知县只怕就直接让人别开口了,都不情了,还请啥请?
但这位可是锦衣卫的千户,知县调整了一下僵硬的脸部肌肉,拱手道:“千户客气了,对于千户的豪迈,下官这一路是极是仰慕的,只要下官能使上力的,千户只管说便是。”
“我想称量、称量这位胡秀才。看看是不是当真如此的天降英才!哈哈哈,不怕明府笑话,我小时候,也是被称为神童、早慧的,但跟这位胡秀才相较,感觉我在他这年纪,完全就是个没脑子的愣头青啊。我想称量一下,这位的名声,但底是名至实归,还是有心人炒作起来的。”
知县听着松了一口气:“何难之有?”
他还以为是什么事,这种事,对于他一县父母,堂堂的百里侯,却又算得了什么事?
锦衣卫的千户,当然去了千户所,也不会驻进这绩溪县城来。所以到了离城两博路,这位严千户就与知县作别,约定他日再会。
去到城外五里,包典吏、陈典吏便迎上来,为新赴任的知县接风。知县也是世家出身的,尽管不知道细节,不清楚他们怎么谋得的功劳,但却知道这两位迈过了官吏的这条线,虽然不是正道科举出身,但过多些日子也算都是官员,自然也就不会拿出上官的气派,所以跟这两位典吏,也是相谈甚欢的。
而去县衙交接,亲旧两任知县,也都极亲切,毕竟一个得了实缺授官,一个得以升任,都是喜事。
包典吏和陈典吏,在这典吏任上,大约最后一件公事,就是新知县给他们的一个任务,延请县里的贤达,做一个诗会类质的聚会。这其中包括了致仕官员、当地文人僧道,赴县城附近古迹踏青游玩。
“明府专门提了,要秀才也过去一趟。”陈典吏和包典吏亲自上门来,跟胡宗宪说起这事。
胡宗宪放下手中书卷,点了点头道:“老父母有召,自然是要去的,我原本是想去拜候一番,但刚刚去递了帖子,却是得了老父母的话,说是后日就要启程去赴会,到时再会便是。”
知县不见胡宗宪那是他的事,但胡宗宪作为绩溪的秀才,拜访新上任的父母官,却也是情理中事,知县不可能见县里每个秀才,或者说,有很多秀才连递帖的资格都没有。但这事有点古怪:知县明明点了胡宗宪的名字,要他参加聚会,却拒绝了他的拜访。
“这事小人看不透,只是后日,小人就要出发去赴任,怕不能陪着秀才,秀才这边,要早做准备才是。”包典吏刚刚接到公文,那边的出缺,已着他按时日赴任的,所以他也不可能在这边耽搁。
至于陈典吏,那就更急一些:“小人下午就得启程。”
因为他去的是个小县,一县典史,在知县不在时,他就要全面负责的,当然是更急了。
“两位这些日子的关照,小生不敢或忘,如何敢耽搁两位前程?且宽心,我这边小心支应就是,想来大约是锦衣卫那边,怕又有什么事,所以明府受了锦衣卫的托付,牵个线罢了。明府为了撇清自己,就不欲先与我见面。很有可能不过如此,两位不必太在意。”胡宗宪笑着这么说道。
包典吏和陈典吏要离开贯溪 ,当然不会无所交代。
随着陈典吏而来的,是他的一位子侄,大约三十出头,在衙门里当捕头,此时引来与胡宗宪相见,也有认同的意思:“秀才,这个是我子侄,你日后也当自家子侄使唤便是,他别的本事倒是没有,就是听话。”
这话其实有些怪的,三十而立的陈捕头,让十来岁的胡秀才把他当子侄使唤。
可是陈典吏这么说起来,不单胡宗宪不以为然,陈捕头也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边上包典吏和王大头,也一副便当如此的表情。只因胡宗宪,确确实实,到了此时,就有了服众的本事。
而包典吏则就带了一姓黄的捕快过来,这位叫黄梁的捕快,生得身高体壮,见着胡宗宪,便要大礼参拜,吓得胡宗宪连忙抢上前把他抱住,这胡宗宪再端着也好,哪有理由让人一见面,就双膝落地叩拜的道理?胡宗宪是好面子,但他又不是妄人。
“秀才,我母舅,就是那剑气如霜杀人案里的苦主之一,秀才你把真凶揪出来,当得起俺这礼!” 黄梁倒是个血性汉子,却是这般说道。
遇着鸡贼的人物,胡宗宪是不怕与对方斗智斗勇的,但遇着这等实在人,他就不愿去端那架子,请对方坐下之后,主动岔开了话题,以免又提到那剑气如霜杀人案,到时人家黄梁又得起来谢他:“不知道那两骑锦衣卫,却是来自何处?是京师,还是南直隶?或是其他地方呢?”
这一点,包典吏和陈典吏,却也是无从得知的。
此刻在千户所里,严千户正对着之前溅了包典吏一身泥的那位锦衣卫骑士说道:“召他来见,他便有了应对的章程,以我想来,就算盛名虚士,也不可能空穴来风的。就是胡秀才也许没有风传的那么本事,但也不会是个平庸的人物。”
他说到这里,那锦衣骑士却就明白,点头道:“爹爹说的是,所以爹爹现时使那知县去布置,却就是使得胡某人不知就里,到时见了面,却就有个出其不意的功效,可以试出他到底有多少份量!”
“然也。”严千户笑着点头道,“若真是有传闻中三成本事,便已是难得英才。”
他不知道的是,胡宗宪是不是英才不说,但凭着王大头他们三言两语,却就已经把他的谋划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其实,为父要称量他,主要的目的,是为父想让你接下那桩案子,所以希望考察一下,胡秀才是不是如传闻之中一样的聪慧。”严千户对着他的儿子这么说道,如果胡宗宪当真如此高才,那么严千户也希望能为其所用,去堪查一宗大案,“郭菊知道吧?郭菊都被弄去养大象了,据说就是沾了这位胡秀才的光,生生破了一桩大案,从驯象所里跳出来,授了副千户,更是分派出去百户所掌总啊。后日相见,你不要去为难这人,怎么称量他,自有为父来做,你若看他下不了台,可以多给他台阶下,不要让他难堪,这种有才的人,往往长于谋事,短于谋身,顺着毛撸才是道理。”
那锦衣骑士低头抱拳道:“孩儿领命!”
有这样的父亲耳提面命,这锦衣骑士严总旗,自然是要比同侪高明几分,如果又有了胡宗宪这样的角色相助,也许谋个锦衣百户的实缺,也不是那么遥远的事。
“切记,如此人真有传言三分本事,你定在此人身上用些心思,要谋个百户衔那是易如反掌,要在你这年纪,谋一个百户所的实缺,就得落在此人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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