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之前,有一个叫鲁三好的人,跟原来的东主签下了这份契约。”公门老吏把抄出来的摘要,递给胡宗宪,“但按着这私牙的记录,他们只管收钱,有没有见到人,是不是真的双方自愿?这个真不好说。”
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因为卖掉咸鱼铺的上一任东主,在交割了咸鱼铺的第二天,就失足落水死了。而这个契约上的牙人,也在半个月失了踪,如今来看,很有可能也是遇着不测之事,比如让足利义光灭口之类。
胡宗宪没有在这些卷宗摘要上仔细分析下去,他简略地扫过每一张,然后把它重新递给了公门老吏:“这事鲁三好嘴里,可能真的挖不出什么东西来。还是先从那宅子入手,就是之前说的,是不是有暗道?如果有暗道,根据出口,我们就可以判断出来,足利义光平日里,掩遮的身份是什么。”
公门老吏和其他人都没有异议,于是便纷纷入座,二阶堂翔太本来说要回去跟源真卿复命的,却被胡宗宪挡了下来:“没有用的,他不愿见藤原活着,同样也不愿见你活着。这不是你做什么能改变,根本的原因,在于他觉得,无论他做什么,都难以驾驭你们,难以取替你们在其他人心目中的位置,他没有自信,又不肯放下任何一件东西。”
二阶堂翔太听着,不自觉眼眶就红了,这一顿饭,倒是吃得极为舒畅。
但这终归不是一个平静的日子,至少对于胡宗宪来说就是这样。
因为刚吃完饭,李婉卿就上门来了。
胡宗宪有些不想跟她打交道,因为她似乎永远也没有长大,老在每一次见面,都要纠结一些根本没有人在意的东西。比如她带着小桃红进了院子之后,见着胡宗宪,第一句话便是:“你出来玩了这么多天,都两三个月了,不见你抽一天陪我在府城好好转转的!”
听着这话,胡宗宪就觉得头痛无比。
因为他真的不是出来玩的啊。
并且如果他有时间,他也会去把霍曼殊接出来一起去玩,不然的话,他跟李婉卿孤男寡女的出游,这传出去算是怎么回事?
“你是出来玩的,我可不是出来玩的。”胡宗宪没好气地回呛了一句。
李婉卿也是个属驴的,一听立马就火了:“我怎么就是出来玩的?你才是出来玩的!”
小桃红看着双方僵持不下,就在边上解话:“秀才你不知道吧?我家小姐,现在府城三间铺子,都归她管了,她可真不是出来玩的啊!”
“李大善人那么多家业,拿三间铺子给她亏,倒也不是亏不起嘛。”胡宗宪没好气地说道,看见李婉卿要反驳,胡宗宪就冷笑道,“你爹痛你是一回事,你自己得知道,自个有多大能耐,你告诉我,这三间铺子,你接手之后,哪家赚钱了?”
这还真的是打蛇打在七寸上,李婉卿仔细一想,这还真没有,只是亏得多或是亏得少的区别。她当下嘴一扁,眼看马上就要哭起来了,却听边上有人开口道:“这是李家的女公子吧?幸会、幸会!令尊可还康健?”
说话的,却是刚才留在胡家吃饭的公门老吏,显然他和李婉卿是认识的,和李大善人也是认识,才会有这么一问。李婉卿也认出他来了,强忍着泪跟老吏见了礼,然后就借故还有事要办,辞了出去,临走时,行过胡宗宪身边,却是用力踩了他一脚,低声说道:“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胡宗宪咬着牙,看着她们主仆出门而去,瘸着一只脚走到椅子边坐下来,却对公门老吏说了一声:“抱歉,让你见笑了,这是小时一起长大的邻里。”
“秀才觉得这位李家的女公子是邻里,只怕这位女公子,却不是这么看的。”公门老吏却就抚须笑了起来,在这个层面上,他总算找回一些长者的感觉,不至于要总是仰望着胡宗宪,“你知道她性子,她当然也知道你性子,却愿意过来访你,若说只是邻里,这情份也太深了些吧?”
胡宗宪苦笑道:“那你就错了,她可是发誓的,就是打死也不愿进我家门的;倒是李大善人对学生青眼有加。可李大小姐这性子,谁招惹得起?对不对?是了,你也跟李大善人认识?”
公门老吏点了点头,当然是认识,要不然刚才她跟李婉卿怎么搭上话的?他知道胡宗宪在岔开话题,但他也不愿去强行聊胡宗宪不愿聊的事,或者说,他跟胡宗宪是各取所需,关系没有近到那种程度:“是啊,这两年,时年八节,李大善人都会出来捐一些钱物,施粥之类的,他大善人的名号,在府城,也渐渐叫得响了。”
要在府城做生意,那当然这种公门老吏,就得结识,就得打好关系。
所以李大善人在这位公门老吏身上,也是花了些钱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一见李婉卿就很亲切,因为在他看来,那就是钱啊。
“秀才,这案子如果做成一件大案,白莲教那边,审不出什么东西,这边除非能坐实,里通敌国之类,要不然,这功劳,只怕是不好上报啊!”公门老吏紧接着,说出了他的担忧。
他跟着胡宗宪前后奔走为了什么?就是胡宗宪不要功劳,他想要这份功劳来换个官身啊。
但现时,三个白莲教的,要说他们拐小孩,也没拐成,也没给小孩绑捆什么,总不能说给小孩买个糖吃,还送他回家,就是人拐子吧?香火铺里,也没有搜到白莲教的香炉、牌位、画像之类的东西,要说别人是白莲教,总得有东西证明。
所以公门老吏他很清楚,如果要发泄私愤,他有的是办法整治那三人,但要做成一桩破获反贼的大功劳,是不可能的,递到上面去,只是自己讨嘴巴打而已。
那这边鲁三好又咬不出足利义光,这样陆府灭门案的真凶也没法归出来,那还有什么功劳可以拿?
所以他就跟胡宗宪直接说了,怎么办?
“里通敌国,刺探大明武备,堪查绘制大明山川图,这算是一桩功劳么?”胡宗宪却是这般向公门老吏问道,不是他脾气好,而是在府城,如果想要查下去,公门老吏的助力,几乎是必不可少的,至少不能走到对立面,不能让他觉得,自己被胡宗宪当刀使了。
后者点了点头:“若是如此,当然算是大功劳!可这跟我们在办的案子,没有关系啊!秀才难道是想……”说到这里,他露出一个大家意会的表情,却又指了指远处的吴捕头,“那位能信得过么?”
吴捕头是都察院的人,就算明面上只是杂役,也是那边的人,要他捅出去,那不得了,这事怎么捂?胡宗宪摇了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用在意吴捕头,我们办的这个案子,就有这些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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