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宪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你洗过手了？”
“当然了。”刘大兄有些愕然，明显不知道，胡宗宪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然后他随即又有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账房，和观主一样，不出去做事，你不懂的。”
马脸少年却是个爱显摆的，在边上捉到机会，马上就接腔说道：“要出去做事的人，手一定不能滑，所以只要有可能，一定不能留血污，并且一定要抹干，剪掉指甲。”
杀人，又不是相扑，不可能你来我往，你一招过来，我一招过去地打；也不是军队，临兵斗者皆阵列于前，堂堂之阵，正正之师。
杀手讲究的是出其不意，一般都是用短刀短剑之类，手要打滑的话，很可能就捅偏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倒也是道理。”胡宗宪听着，却就缓缓点起头来。
刘大兄摇了摇头：“失手了，只杀了半个时辰，他硬挺起胸口，那一刀略深了些，血就止不住了。不过应该也问清楚，这其中他所知道的东西。”
那黑衣人知道的东西，是什么东西呢？
“他是从倭国来的，从一个叫什么甲贺的所在。这些该死的倭人，为什么不好好在他们的国家做事、种田，要跑来大明沿海害人呢？真是一群砍头种！”刘大兄恨恨的咒骂了起来。
而边上马脸少年，也咬牙切齿：“入娘贼的，等老子再过几年长成了，看看找机会出海去，找机会弄弄倭人！”
“别大意，倭人的刀很利，颇有一些真倭，刀法也很利害。要弄倭人，你得多下苦功练刀才是。”刘大兄很慎重地劝说着马脸少年，而后者深以为然点起头来，表示从今日始，一定要用心练刀等等。
向来自诩一切皆是已知的胡宗宪，当场看着都呆了，完全反应不过来。
边上的观主，也很有些尴尬，但揪着下巴几根胡子，一时之间，真的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如果罗石头和吴捕头没有在外头放哨，此时一定会觉得自己疯了。
源家客栈是一个杀手组织，而源真卿的父亲，是缔造这个杀手组织的创始人，他就是倭人。弄这么一个杀手组织，就是为了给混进大明内陆，又无以为生的倭人武士和他们的后代，找一条谋生的路子，也算是培养一点自己的力量。
包括现在，整个杀手组织的管领、管领代，都是倭人。
可是到了这个以倭人为首，为倭人生存而创立的杀手组织，在这县里分支机构里，却出现了两个要去弄倭人的杀手？
这实在也太过于混乱了吧！
“其实他们并不太清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尽管尴尬，但观主还是不得不开口向胡宗宪解释，因为场面真的太过滑稽了。
胡宗宪点了点头，这一次真的不是他要表现自己，而是他忍笑忍到手都在发抖，感觉只要一开口，恐怕会笑到难以自控。
但这个时候，却就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却是罗石头和吴捕头退了进来：“秀才，不太对劲！”
胡宗宪已经不用去问，到底怎么不对劲了。
因为外头传来的沉重的脚步声，听上去比牛马踏落的声响更大。
还有金属在石阶上摩擦的声音。
连那四方脸的刘大兄，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单凭着这声音，来的恐怕是得两丈开外的魁梧巨汉，有两丈高的人吗？肯定是没有，那么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一刀就把门外的驴，竖着劈成两片了，那驴连惨叫声都没一声！”吴捕头哭丧着脸这么对胡宗宪说道。
竖着，可不是一刀断头，而是从头到尾，纵切！
罗石头在边上也拼命点头：“秀才，咱们先走了吧，这可不是王大头之前说的那些江湖骗人的法门啊！”
它是真能索命的恶鬼！
这个深夜里，无眠的人，也不仅仅是胡宗宪和杀手组织在祁门县这个分舵的人手。
在源家的大宅院里的，书房之中，二阶堂翔太跪坐在源真卿的对面，檀香从旁边的兽口袅袅升起，轻烟和烛光，让书房里相对跪坐的两人，很有一种仪式感。
“少东家，祁门那边，不该让胡秀才去的。”二阶堂翔太这么对源真卿说道。
源真卿望着二阶堂翔太，后者看上去，跟平时那种唯唯诺诺的态度有些不同，跟他之前被胡宗宪拿捏住，在那里不停地说着“秀才留步”的表情，也不一样，跪坐在对面的二阶堂翔太，看起来真的和平时不同。
“你从人定就过来，到了现在，来来回回，反复说这几句话，不该让胡秀才去祁门县；祁门县那边不太听招呼；得想办法让胡秀才回来，不然怕是要出事。”源真卿真的是不耐烦了，他直起腰向二阶堂翔太说道，“如果你还是讲不出理由，或是没别的东西讲，那么回去休息吧。”
二阶堂翔太抬起头，望了源真卿一眼，却是无奈地长叹了一声，他知道，源真卿和他父亲不一样，很多内幕，他是不知道的。而二阶堂翔太，原本以为，这些事，等到源真卿接手整个杀手组织，自然就能阅读到文稿，自然就会知道，若是源真卿接手不了这个组织，那他就应该一直不知道。
可现在看起来，却是不得不让源真卿，提前知道了：“因为祁门县那边的账房先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当年，十五年前，老东主当时雄心正炽，结果在祁门县碰了钉子。”
源真卿听着他从来不知道的消息，眉头就渐渐紧锁了起来。
“祁门县有鬼，巨灵状，两丈高，嗜食人！”
说到这里，二阶堂翔太，隐约之间，手就有些发抖了，看起来，当年带给他的回忆，非常的深刻：“从甲贺出来的二十七个中忍，没有死在海上，全折在祁门县了。”
“不该让胡秀才去祁门县的，胡秀才出事了，我们也落不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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