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宪之所以会认为，源真卿给不了他要的东西，就是因为很明显，源真卿对于杀手组织的掌控力，完全不被胡宗宪看好。
“你对杀手组织的掌控，我很怀疑。”胡宗宪很直接地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源真卿就苦笑起来：“你知道，杀手组织有多难吗？”
“一个菜馆，可以号称百年老店；一个肉摊，可以号称绝不缺斤少两；一个丝绸店，可以号称行销诸地乃至海外等等。一个杀手组织呢？若是我派人出去街上，叫唤着开张百年，从不失手，昨天杀了李庄的李三，前天弄死的张村的张四，大前天杀了赵乡的赵五，只怕没顾客上门，衙门先来把我锁了去吧？”
源真卿不住地叫苦：“而菜馆能说，某某名士吃过这的酒菜； 我能差人去街上说，某某名士请我们杀过谁？这门生意，没法吆喝的。那要找杀手，找谁？一个从来不能吆喝的行当，到了你有一天，真心要去找它时，怎么找？”
“你没法找客人，它就没生意，一个没生意的行当，它活不了，对吧？”
源真卿说着，拉了拉铃索，叫人入来收拾地上的瓷器碎片。
等到收拾的下人离开，源真卿又接上之前的话题：“所以，怎么掌控杀手组织？”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因为当杀手的，都是亡命之徒，怎么控制他们，是一个难题。
可是按源真卿的说法，却也可以很简单：“钱。”
只要控制了杀手的经济收入，就控制住他们了。
“当然他们也可以去胡乱杀人抢夺，但有钱人是有护院的，杀人不成反被杀，没有什么出奇；穷人没护院，又没多少钱，而且穷人没钱就敢不要命，被反杀，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胡宗宪听着，微微点头，并没有去反驳对方。
直到源真卿自己停了下来，胡宗宪才开口：“你如果想要洗白自己的出身，你就得真诚一些。”
“你如果想当讼棍，那你就继续。”
“锦衣卫是唯一有能力，让你洗干净出身的地方，你自己要想清楚。”
看着源真卿要开口，胡宗宪就笑着站了起来：“你也可以去找东缉事厂，那边就不需要讲道理了。”
东厂，他们可以不经有司批准，随意监督缉拿臣民。
问题就是，没有道理的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找东厂，等于主动将把柄交给对方，然后躺平，等着被屠宰罢了。源真卿哪里会不晓得这层道理，所以苦笑着起来身，扯住胡宗宪的袖子：“秀才留步。”
“我父亲放不下倭国，放不下许多东西，总是说源氏，是旧日皇子皇女的出身。”源真卿透着一股无奈，这是他无力左右的事。因为源氏在倭国来讲，的确是有这么个出处的，“但有什么用？就算是天皇，吃不上饭也没什么稀奇啊！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当个明人呢？”
他跟他的父亲始终是不同的，他是在大明长大的，他对于大明有着认同感，而对于倭国，其实最为迷糊了。所以，源真卿对于他父亲组建杀手组织的行径，很不认同，他根本就不愿意去沾手这些事。
“月港那边有我们的生意，我父亲说如果手上没有力量，是保不住生意的。”
“但所谓的力量，保不了他的命啊。”
源真卿苦笑着长叹，他父亲死了，是被人刺杀而死的。
“你父亲先死的，还是陆府灭门案先发生的？”胡宗宪并不打算给予一个杀手组织的首领什么同情，“陆府灭门案是不是你们干的？”
“那跟我没有关系！不是我的事，我也就是和那几个不愿杀人的伙伴，骗些钱罢了。”他激动了起来，因为他父亲想逼他接手杀手组织的生意，“他以为克扣我的花费，我就会屈服？不，我不会屈服，我就是明人！”
这回轮到胡宗宪苦笑了。
他来府城，是为了查案子，而不是来了解家庭苦情伦理戏的，无论对于以倭国皇子自许的杀手首领源某，还是以大明子民自居的骗子头目源真卿，他都全无半点好感的：“到底是你父亲先死，还是陆府灭门案先发生？你要是说自己不参与杀人的事，你答不出，对我来说，你就是一个下九流的骗子，一点意义也没有。”
源真卿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了，如果胡宗宪跟他讲条件，他有千万种说辞可以用。
但胡宗宪这么直来直往，却就让源真卿避无可避，而且胡宗宪的这种态度，非常符合源真卿对于锦衣卫的认知。
“别、别走，这事，我是知道的。”看着作势要走的的胡宗宪，源真卿终于松口。
事情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先发生了陆府灭门案，然后再发生了他父亲被刺杀的事件。
“那不对，你父亲如果在陆府灭门案之后的，为什么看不见你们带孝？”胡宗宪却又紧接着抛出另一个问题。
按照正常来说，子为父带孝得三年啊。
要穿斩衰的孝服，哪里能象源真卿这样，锦衣玉带的？
“他死的时候，跟两个刺客同归于尽了，我们并没有报官，报官的话，只怕是会下来查的。所以对外只是说，我父亲去远游了。但人多口杂，加上那些忘恩负义的狗贼宣扬，坊间才会传出我父亲的死讯！”源真卿咬牙切齿地说道。
瞒上不瞒下，所以之前胡宗宪提起，源真卿倒也坦白承认他父亲死了，不过终归明面上，说的是他父亲远游，自然不能带孝了。
胡宗宪听着就是心中冷笑了，这终归不是华夏的根脚。
“听说源家客栈，谁买凶杀人，谁去执行杀人，都有记录在案。我需要那个记录的本子。”
胡宗宪直接就提出了自己的需求：“这个东西交出来，杀手组织就完了，也才能证明，你与此无关。交不出来，你就是少手组织的少东主，这火终归有一天，是会烧到你身上的。”
“你想要证明自己，就拿出你的筹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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