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味道从街的那一头弥漫过来，很快的，便看见了一张张惊讶失措的脸，正是之前离开的那些乐师和舞姬们。
而如同有着不可名的怪物，在他们的身后追赶，让他们榨出肺里的每一分气力，十来步的距离，不分男女，几乎都在极短的时间里，奔到了胡宗宪他们的身前。
然后他们就瘫倒在地，如果溺水的人，爬到了岸上一般，瘫在地上，不住地喘息着，而在他们的身后，无边的黑暗，还是遥远的狗吠声，还有血腥的气味。
伴随着的，在狗叫声里那些婴孩的啼哭，就格外的让人发毛。
“到底怎么回事？”杜某禁不住向那瘫倒在他身前的舞姬问道。
而包典吏和陈典吏也尝试去将他们搀扶起来，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把他们扶起来，都到县衙门口去，现在就走，不要再问了。”胡宗宪冷静的声音，倒是一下子制止人们七嘴八舌的杂乱。
只不过陈典吏和包典吏对望了一眼，却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苦涩的笑容。
为什么？因为奔回来的乐师和舞姬，只有七个人，而之前说要回家去的，有十几个人。
也就是说，至少有七八人，是在黑暗之中，生死不明的了。
而他们作为县里典吏，这件事情，板子总是会落到他们的身上。如何去抹掉这么多条人命？真的是个极大的问题。
当然，如果能捉到凶手，那就一切都好说了，可如果捉不到凶手呢？
也许他们只能创造一个凶手出来了。
“都快些。”王大头狐假虎威的吆喝着，他突然觉得祖母的决定，正确无比，也许胡秀才能不能帮他重振家业还是一个问号，但至少他可以仗着胡秀才的势头，对吴捕头他们呼来喝去的，这是平日价里，他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了。
而不得不说，似乎胡宗宪的决定是很正确的，在衙门的范围内，黑暗侵蚀有所减缓，尽管在所有人都撤到了衙门门口之后，包括胡宗宪在内，都看见了，那细而密的黑发，在黑暗的边缘伸缩不定，但至少在衙门周围，光明没有被吞噬。而王大头不时摔出的青瓷小瓶子，也许那隐藏在黑暗里的“毛鬼”有所讳忌，不敢再把人们拖进黑暗之中。
也许唯一心安的，只有胡宗宪了，他倚在衙门门口的石狮子边上，不一会就传出来微微的呼声。
除了他之外，二十来人，谁也不敢睡着，也压根没有睡意。
大伙就这么煎熬着，无所凭仗，除了那倚着石狮子安然入睡的胡宗宪，尚能给他们带来一点点支持——胡秀才智珠在握，只要跟在胡秀才身边，便终归会是平安的！
也就凭着这么一点念想，他们撑到了第一声鸡啼。
“喀喀喀！”从来没有人发现，这一声鸡啼，是如此的难能可贵。
天色的漆黑里，透出了第一缕阳光，然后很快的，所有的黑暗，便被消弥。
所有人都瘫了下去，哪怕一直支撑着的王大头。
虽然天亮，虽然那黑而细麻的发丝不复存在，但是天亮之后，恐怖仍然在心头，因为有一个大家都明白，也不无法回避的问题，那就是：天将会黑。
天总是会黑的。
“啪！”胡宗宪也吓得回过身去，却就见到一个舞姬软软地瘫倒，看样子，她本来是想撞死在石狮子上，但是被王大头拦住了。
所以她的脑袋狠狠地撞在了王大头的胸口上，后者痛得吡起了牙：“姑娘，好死不如歹活啊！”
那女孩是受不了今天天黑到来之后，如何面对的恐惧，但被王大头这么一打断了，却就低泣着，一时倒也没了死志了，不过一时之间却是腿软，倒是倚在王大头怀里好半晌，才在同伴搀扶下站了起来，她的同伴又向着王大头道了谢。
“诸位先各自归家吧，学生会把这事，禀告明府的，如果入夜仍没有解决，那么诸位可以在此处来，胡某不才，愿与诸位共渡时艰。”胡宗宪淡然的几句话，倒是极好的安抚了人心，让这一众人等，都有了点活气，挣扎着起来，向胡秀才行了礼，各自归家而去了。
“秀才，以后就跟着你混了！”王大头在众人离开之后，闻着方才那舞姬倚在他怀里，留下的暗香，禁不住喃喃这么说道。煎熬了一夜，其实所有人，都很有些魂不守舍，包括包典吏和杜某也不例外的。
结果就是如果不是胡宗宪喝住他们，连包典吏和杜某也准备归家去了。
他们是知县亲自委派来查案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何况昨天晚上死了这么些人！
但是让胡宗宪和王大头没有想到的，当胡宗宪带着杜某，和包、陈两位典吏去见知县，把事情禀报之后，要求让州府那边，派员下来协助办差，或是锦衣卫那边增派人手下来办案时，却遭到知县坚决的拒绝：
“不行，这事万万不能上报！”
而知县决定，派人去找城里的和尚、道士，过来驱鬼。
“区区一个毛鬼，如何能让我绩溪方寸大乱？”知县很不以为然。
出了知县后宅，包典吏苦笑道：“秀才，你能镇得了鬼，却治不了人的。”
“这是愚兄方才想直接回家休息的原因。”杜某这样对胡宗宪说道，大约因为昨晚的事，他对于胡宗宪，倒是有了一份亲近之意，“明府不太可能，就这么报上州府，或是让锦衣卫来插手的。”
知县就是百里侯，如果有点什么事就上报，就让上头来插手，那不说他会给上头留下办事不力的印象，更重要的是，他在这一县的权威，从何谈起？
“秀才，怎么办？”陈典吏却就低声向胡宗宪问道。
知县怎么选择，那是一回事，但经历过昨夜事件的陈典吏，却是知道，今天的天，总归是会黑的，终归是要面对的。
“没事，找道士、和尚试试，也蛮好的。”胡宗宪笑了起来，抖开了折扇。
王大头在边上，等着杜某他们离开了，却就扯住胡宗宪：“快说快说，如何伏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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