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太多的人需要审讯了,也许是因为胡宗宪的威名太盛,所以这被拿下的差役,倒是很痛快的就招了供,甚至在公堂上,连板子都没打。
简单来说,他本来也不喜欢忤作,谁喜欢跟整天和死人打交道的忤作来往?
可是这差役好赌,三年前他输了一大笔钱。
“那时走投无路,只想着死了算了。”那差役说到这一节,声泪偕下,“但是有人救下了我,并且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去还了赌债。”
这么大一笔钱,只要求这差役做一件事。
就是跟忤作交好。
“事后小人仔细去推敲,大约如果是别人和忤作来往,只怕在这县城里,就会特别显眼。”
但他不会,他是差役嘛,跟着忤作有着许多共事的时间,由他来接触,倒也是不引人注意的。
“然后那人昨天给了小人一个交代,就是想办法填这尸格,把它填成一刀枭首而死的苏巡检就行了。”
胡宗宪听到这里,暗暗点头,跟他之前的猜想,偏差并不大,而关键的问题来了:“那给你钱的,安排你做事的人,是谁?”
“小人,小人也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只是他没有头。”那差役战战兢兢地说道,似乎他也觉得自己所说的,太过匪夷所思,连忙解释着,“小人没看过他的正面,他出现时,就在小人的背后,都是晚上,只能看到,一个无头的影子。”
这时天色已晚,夕阳西下,于是知县便吩咐退堂,明日再审。
而下了公堂的包典吏只觉得背上渗出汗来,拖着胡宗宪到边上:“刑天啊,刑天侵蚀啊!要不就是刑天指使的啊,我觉得,秀才要不你去跟那柳副巡检聊聊?他本事不如你,但总也是会术法的啊,你们合计一下,这百鬼夜行,不是开玩笑的啊!”
“典吏,你能不故意往神鬼头上扯好不好?”胡宗宪当真是哭笑不得了。
但包典吏看了一眼天色,对着胡宗宪说道:“这样,秀才你不是说要吃虾饺,相请不如偶遇,晚饭便去我家中吃个便饭吧。”
胡宗宪尽管有些不愿意,但是包典吏却不由分说地拖了他前行,又说起各式的沿海点心,终于让胡宗宪跟着他回家去。
而在路上,包典吏又差了下人,去请陈典吏和杜某。
不过到了包典吏家里,胡宗宪却没有问起那虾饺在何处。
因为他被拖过来,真实的原因,并不是包典吏大呼小叫的点心零食。
而是包典吏在县衙门外,其极小声的那一句:“土地庙外的尸体,我也略有些所得的。”
“典吏到底有何教我?”胡宗宪一坐定了,还没等下人奉茶上来,就单刀直入地向包典吏问道。
与其说是刑天指使的,胡宗宪觉得,还真不如柳卫的魏晋幽鬼传说来得有逻辑些。
但是看起来包典吏并不想跟胡宗宪讨论百鬼夜行的话题了,他挥了挥手让丫环都退下去。
“秀才之前拿出来的那些书信,指证苏巡检的书信,就是从白莲教那里得到的吧?”
包典吏用力捧了捧他巨大的肚子:“我在公门修行这么多年,秀才,我也不是白吃饭的,你不用否认。我们抄了白莲教的分舵,如果你不是从白莲妖女手上得到那些书信,还能从何而得?”
“以秀才你的性子,肯定是跟这白莲妖女做了交易,例若她给出东西,你放他一条生路。”
说到这里,包典吏就笑了起来:“秀才,你日后或者前途不可限量,但你这胆子,真的太大了,只要一步踏失,我真的很替你担心,万劫不复啊!”
胡宗宪长长吐了一口气出来:“典吏不必诈我,就算是我跟那妖女有交易,又如何?别说人也不是我杀的,人若是我杀的,也不过是胡秀才诛白莲妖女周某!”
“你说得没错。可问题就在于,不是你杀的,那么,是谁杀的?杀她的人,为了什么呢?”
包典吏望着胡宗宪,摇了摇头道:“霍家姑娘,对吧?秀才,你不能把天下人都当傻子,不单我看出来,老吴,陈典吏,大约都是心里有数。能为你杀人,又能杀得了人,除了霍姑娘,还能是谁?”
话到这里,下文就不用说了。
那白莲教周淑玉的刀口,和被化装成苏明哲的上官强颈上刀口,十分相似,那么杀掉上官强,并把他化装成苏明哲的人,矛头就不可回避地指向了霍曼殊!
“不是她!”胡宗宪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还没等包典吏反应过来,胡宗宪又接着说道:“捉贼捉赃,捉奸在床!”
包典吏刚张开嘴,却就听着胡宗宪又说道:“典吏何所求?”
“秀才,好本事。”包典吏看着重新缓缓坐落的胡宗宪,不禁开口赞叹。
因为在这三句话里,胡宗宪就完成了一个心态上的转变。
从对于青梅竹马的维护,到法理上的质问,到看透表面,直指本质的问题。
“我要结案。”包典吏倒也没有去跟胡宗宪东扯西扯一大堆,他同样也很直接。
“若无他解,便是唯一!”
只要能结案,就是一个好的理由,对于包典吏来讲,就是这样。
至于到底是不是刑天做的呢?
就如他所说的,如果没有其他证明的路径,那这就是唯一啊。
胡宗宪深吸了一口气,向着包典吏问道:“陈典吏也是这样的意思?”
“这个我不知道,至少他不会反对。”
包典吏用力按着扶手站了起来,或者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绩溪在这短短时间里,出了这么多人命案,无论是官府还是百姓,都需要结案,不能拖下去了。”
胡宗宪皱着眉头说道:“但是你在小镇,不也担心说,百鬼夜行的说法,会让百姓恐惧而逃亡吗?到时不论老父母还是你们都脱不了干系啊!”
“秀才,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我们说小镇是百鬼夜行,便将百鬼夜行限定于小镇就是。并且,这是白莲教搞出来的祸事!”包典吏说着,却便得意地笑了起来,至少于他看来,这是一个谁都有利的结局。
但是胡宗宪望着包典吏,却迟迟没有点下头。
把所有问题抛给刑天,以期保护霍曼殊不被牵扯出来?
胡宗宪知道,他要跨过的,不是胆量。
他从来不缺胆量。
之所以犹豫,是这条线,唤作:是非。
其实他有更优的选择,就是柳卫的魏晋幽鬼夺舍作害隐情。
只要胡宗宪跨过这条线,就能结案,甚至还有柳卫这实打实的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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