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单是气温让那些血污渐渐冻结，胡宗宪的呕吐物，也掩盖了血腥的气味。
但掩盖不去的，是他心中忐忑。
“我也不过是一个秀才啊，唉！”胡宗宪无力地自言自语低叹了一声。
他咬着牙扶着门板，站了起来，冲着萧铁壁踹了两脚，后者是真的晕倒了，一点反应也没有。
大殿里的长明灯，不知道是不是熄了两盏，似乎愈加的昏暗，而侧殿那大门的门缝，不住地透出血腥的气味，隐隐约约，那被关在里面的幸存者，似乎喃喃自语的声音，越来越清楚，听起来，似乎是他们向着大门靠拢，也许下一刻，那两扇门就拦不住他们。
“你也快要死了，不论你做什么选择。”瘫倒在地上的萧铁壁，幽幽醒转，蒙着眼睛的布条，却是扯开了一角，这让他也看见了后门外面的黑暗。
“后殿是历代孤月观祖师，拘鬼镇魄所在，子时之后，孤月观一众人等，不论是我还是底下火工道人，都知道大殿后门就是阴阳分界。我劝你别出去，你不信，甚至逼死了我徒弟，那你就出去吧，我觉得我不一定会死，边关征战，多少也有血勇戾气，至于你是不是真有什么浩然正气？那就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了。”
萧铁壁咬牙切齿，对着胡宗宪不住地冷嘲热讽。
侧殿那边，传来了抓搔门板的刺耳声音，还有一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不是那些幸存者说什么，或是发出了什么样的惨叫，而是夜静，让胡宗宪清清楚楚地听见，咀嚼声。
侧殿的那些如同鬼附身的人们，他们发出清晰的咀嚼声。
“起来。”胡宗宪对着萧铁壁说着，伸手扯着他身上的绳子，把他用力地扯了起来。
然后胡宗宪从门后壁上抽出观里备用的火把，在长明灯上点着了，推着萧铁壁，迈步出了后门。
火把的光照下，可以看见一路的血迹，看上去，是那鬼怪扯着小道僮半截尸身，一路而去，而洒下的血滴。
“避开对方的方向吧。”萧铁壁低叹着劝了一句。
胡宗宪的脚步有些发软，下意识跟着身前的萧铁壁走了几步，却是回过神来，一把揪住切断铁壁：“不，就沿着这血迹走。”
“那据说，可是赵公明元帅胯下黑虎的分魂！”萧铁壁禁不住说出了这鬼怪的来历。
“胡某胸有浩然正气！”
萧铁壁回过头来，望向胡宗宪：“你这是要找死了？”
胡宗宪将那布条扯了下来，重新把他眼睛遮住：“胡某大好头颅在此！”
从方才于门后面的战战兢兢，到现在突然之间，又不知道为何重捡勇气，萧铁壁实在不太明白，胡宗宪是怎么完成这样的心理转变。
血迹很快就没有了。
不过大殿和后殿的距离也不是太远，抬头已看见，后殿紧闭着的大门。
“你最好不要进去，勿谓言之不预！”萧铁壁极为诚挚地劝说道。
胡宗宪的回答，是直接踹了萧铁壁一脚，直接把他踹到门板上。
“轰！”萧铁壁撞在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时便听着后殿里面，传来金铁摩擦声，沉重的喘息声，脚步声。
“黑虎、黑虎来了！你疯了，你疯了！”萧铁壁跌跌撞撞，挣扎着想要起身，但他的动作让他腿上的伤口又被撕开，包括颈上的那被匕首割伤的油皮，也因为他过度地扭转着脖子，而让血痂开裂。
胡宗宪的脸色比纸还白，他站在大门前面，身后是三级台阶，也许转身奔下台阶，他还有一线生机。不论有多少勇气都好，之前那狰狞而巨大的鬼怪的脸，那比他腰身粗的爪子，那是真真切切的，推开这门，推开这门他就得去面对这一切。
胡宗宪深吸了一口气，一脚踩在萧铁壁的后腰：“我家祖上也是锦衣卫出身，据说不论是绿林好汉，还是军中猛将，只要踩实这腰眼，便保准动弹不得。硬是要挣扎，那会肾脏破裂而死，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要不再挣扎一下试试？”
很显然，萧铁壁并不打算把自己的肾脏拿出来为胡宗宪试验家传的本领。
“不外一死，黄泉路上有秀才作伴，萧某倒也不寂寞。”到了这关节，萧铁壁倒也光棍。
胡宗宪听着这话，却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山风又激荡着，后殿檐下挂着几个风铃，发出诡异的声响，在这漆黑的夜里，格外的教人不安。
他手里的火把，那焰火，在风里被拉得很长，如同下一刻就会熄灭，如同是胡宗宪和萧铁壁两人的性命，因为隔着大门可以听见，那鬼怪，已经慢慢走到大门的后面，胡宗宪听不见对方的脚步声，却能听到那隐约的吞咽和喘息声，还有撕咬声，也许它还没有把那小道僮吃完？
被踩在脚下的萧铁壁，脸上有着诡异的笑容，和大殿侧边那些幸存者，似乎有着某种异曲同工的诡异。
“开门。”胡宗宪深吸了一口气，这么对着后殿的大门说道。
然后胡宗宪对着被他踩在脚下的萧铁壁问道：“其实我本来很害怕的，害怕到吐起来了。”
“但当你开始说话，你开始带给我恐惧，一切就回到了原来的道路上了。”
“看来你不明白。”
胡宗宪笑了起来，举起火把，抬头望向屋檐下的风铃：“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哈哈哈！”
这时紧闭的大门后面，传来粗犷而熟悉的声音：“你是谁？”
“霍家大兄，你开门便知道我是谁。”胡宗宪笑着回答。
但在门里面的霍长觉，并没有马上把门打开：“我怎么知道，你真的是胡秀才？你又凭什么知道，我躲在这后殿里。”
”不需要，你知道的，霍大兄，不需要的。“
胡宗宪笑了起来。
而在门里面，霍长觉不知道和谁低声商量了一番：“有一些香客被恶鬼附身了，就大殿的侧边殿里。我怎么知道你没有被恶鬼附身？我怎么知道不是恶鬼在假扮你的声音……”
“你当然不知道，但我知道，霍大兄。”
“对我而言，一切皆是已知！”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