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戒零食了吗？这立下的宏愿，还没过十二时辰吧？”
在厢房里坐定的胡宗宪，又仔细检查了一番萧铁壁和他徒弟的绳子，然后让霍长觉把萧铁壁师徒的嘴巴也给堵上，眼晴、耳朵也蒙上，然后示意霍长觉跟自己出了房间：“你有什么毛病？当他们的面说这些？你恨不得他萧铁壁对你多些了解，好弄死你么？”
“你别岔开话题！再说，有这么严重吗？”霍长觉不以为然，因为在他看来，萧铁壁已是案上的肉、煮熟了的鸭子。
但很明显胡宗宪不是这么看的：“其一，我是说戒零食酥糖，没说不吃东西，我又没餐风食露的能耐； 其二，我是说不破了案子，现在案子不是破了么？其三，真的就有这么严重！”霍长觉想想也对，萧铁壁都认罪了，胡宗宪说这案子破了，也是全然没有一点问题的。
“好吧，但你还是贪吃。”霍长觉不忘攻击胡宗宪，但后者对他的攻击完全不想理会，因为霍曼殊领着李婉卿主仆走了过来，这让胡宗宪马上快步迎了上去。
“刚才吓死了我了，静得怕人。”李婉卿心有余悸地说道。
但胡宗宪“噢”了一声，却示意霍曼殊跟他到边上，然后方才低声说道：“霍姐姐，你马上下山，去让典吏带了捕快，连夜上山，我担心今夜有变。萧铁壁，不是这么容易就范的人。”
凑过来的李婉卿听着，不禁低声插话：“那咱们现在就走啊！”
“你和小桃红，要全有霍姐姐的身手，那我们的确可以现在就走。”胡宗宪没好气地说道。
一个秀才，一个小姐，一个大丫头，霍长觉又受了伤，霍曼殊要护着他们，还要防着可能半路出来截杀的萧铁壁的同伴，还要押着萧铁壁师徒两人。所以胡宗宪对李婉卿说道：“这真要连夜下山，其实不是下山，是赶去投胎吧？”
至于蛇羹，不过是胡宗宪留下来的一个台阶或者说籍口罢了。
“我若下山，大哥又负了伤，你们三个，可如何是好？”霍曼殊就很有些担心了。
李婉卿明显有点热血过头：“我家也是商人，死了那么多行商，怎么能让他们逍遥法外！你不要管我们，等我一下，我陪你一块去！”
“不妥啊小姐！”小桃红还算清醒，这天都黑了，这么下山，别说匪人了，单是夜里山路，足够让李婉卿这大小姐摔死十次八次了。
胡宗宪不耐烦李婉卿在这边凑热闹，伸手扯了扯她的辫子：“喂，你银子掉了。”
“赶紧下山吧，你早些带着典吏和捕快上来，才是道理，要不大家都守在这里，真的有什么歹心，也不过坐以待毙。”胡宗宪盘算得很周详，三两句话给霍曼殊就交代清楚了。
所以霍曼殊也没有再浪费时间，马上就出了道观，往山下而去。
“其实你要让我去，我直接就可以找到典史！”李婉卿很不服气地对胡宗宪展示她的人脉。
“你让霍曼殊去找典吏，济得了什么事！”
她这话倒是没错的。
典史和典吏，差那一横，但事实上，是差比较远的，典吏是吏员，典史是官了，主簿之下的不入流官员了。她去，就能说动官员来关注这事，霍曼殊哪怕拿着霍长觉锦衣卫的腰牌，加上胡宗宪秀才的手书，也只能差得动吏员。
“看好她，别教她生事。好了，不要老盯着霍家大兄，你若是有意，回了县城，我让霍家大兄去李家提亲就是。你家小姐虽然没什么脑子，但对你还行，想来不会为难你的。”胡宗宪对着小桃红这么吩咐，后者羞红了脸，不敢如平时一般泼辣呛声。
李婉卿就不高兴了：“什么叫我没什么脑子？你会不会说话？对了你刚还说我银子掉了，哪有！你别走！”
“小姐，小姐，你要再嚷嚷，怕就要坐实他那话了。”小桃红无奈地劝说着。
“你也不怕他们下毒。”霍长觉横刀于膝上，看着一口接一口，吃着蛇羹的胡宗宪，真的想不出，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敢这么吃孤月观里的食物。霍长觉就不敢吃，他啃着自己随身带着的面饼，连最是闹腾的李婉卿，都老老实实和小桃红一起吃着酥糖。
胡宗宪笑了起来，端起碗，把最后的蛇汤也喝干净了，却对着边上的白胡子老道说道：“你那族侄，排行十二那个，让他来县城找我吧，我看看帮他寻个好些的蒙师。”
那白发老道笑得露出缺了好些牙的嘴巴，连连道谢。
“厨房那边，你盯得住么？”胡宗宪又问了一句。
白胡子老道点头道：“哪有什么看不看得住？那是我捡回来，我养大他的！”
“那再来一碗。”胡宗宪说着便把碗递了过去，老道人笑嘻嘻便往厨房去了。
“老道长也是龙川人，你真以为，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啊？”胡宗宪望着那白胡子老道的身影，对霍长觉说道，“放心，我敢吃，就有我的道理，并没有活得不耐烦。”
霍长觉倒也没有再说什么，毕竟这案子破了，最大得益就是他了，所以他心情还是极为舒畅的：“里面两个，有必要绑成那样吗？怎么感觉咱们跟绑匪似的？”
“这不会是个平静的夜。”
霍长觉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七八息，才回过神：“你是说萧铁壁会有后手？多新鲜啊！”
的确，萧铁壁提出明天再下山，他和这些老道士，为了日后生计紧张的老道士、小道僮的出发点是完全不同的，他必定是有什么后手，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指的不是这个，你绑的萧铁壁师徒，你没发现问题？”
胡宗宪叹了一口气，看着霍长觉一脸茫然，他摇了摇头，压低了声：“萧铁壁的徒弟，手上有尸斑。”
活人是不会有尸斑的。
尸斑只会是在死人的身上。
这是出房间之前，胡宗宪仔细又再看了一回绳索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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