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妃-福兮祸兮(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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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如显然未料到裴九先于她而来,她见趴在桌上的裴九,推搡了两下,觉他一时半会儿不能醒来,嘴角泛起笑意,把他扛到床上,直接亮出家伙,准备下手。

    那一刀下去还得了?白芷不顾后果地冲了出去:“表妹,不要。”

    高举匕首的柳如冷眼瞪向白芷,白芷浑身哆嗦一下,那股狠劲是她望尘莫及的。她斗胆上去试图阻止:“表妹,你可能不知他是何人。他乃裴大将军之子,你这一刀下去,后果很严重。”

    柳如蹙眉,看了看倒在床上的裴九。

    白芷方想放下心来,柳如却冷笑起来:“那又如何?谁知是我阉了他?”作势要将匕首狠狠刺下去。白芷那时脑子一片空白,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抓住她的手:“表妹,三思。”

    “放开。士可杀不可辱,我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绝不姑息。”柳如力气颇大,若不是白芷先前有强身健体,这等力气,她遏制不了。

    “那表姐待你又如何?”白芷喝止她,悲愤交加地凝望着她。

    柳如一怔:“尚可。”

    “我爱他,我没有他不行,为了表姐,请放了他。”白芷振振有词,似宣山盟海誓,其目光之真诚,其语气之郑重,其气势之强大,让柳如软了下来。柳如抿着嘴,憋屈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捂脸哭着离开房间。

    实在是太为难她了。

    白芷见柳如离开,长长吁了一口气,倏然想到昏迷未醒的裴九,赶忙转身从腰间掏出解药欲喂他服下,仔细一瞧,却发现他双颊绯红,气息不匀,乃充血之症。

    白芷大惊,自言自语道:“莫不是迷药吸入过多,引起了其他症状?不行,得找大夫。”

    她方起来准备离去,手腕便被人抓住。白芷错愕地转身,只见裴九的脸红到了脖子,语气略显别扭,眼眸无法直视她,他道:“我并未晕倒。”

    白芷脸色渐白……她不甚相信地问道:“怎会?明明有迷药。”

    “从小药罐里长大,许多药材皆已免疫。区区迷药,不足为惧。”

    “那你怎装晕?”白芷气得直想跺脚。

    裴九顿时又充血了一会儿,别扭地不去看白芷,慢吞吞地道:“我只想看看到底有何阴谋,谁承想……”他望了望白芷,低垂眼帘,不再言语。

    谁承想听到一番惊天动地、感动天地的真情表白!白芷在内心帮裴九补全了。此番,她已不想再多加辩解,而是挺直腰板,果断道:“那可否接受?”

    其实白芷在半真半假地试探。完成梦里未完成的缘分,未尝不好。若他有意于她,可顺水推舟;若无意于她,她微笑作罢。白芷年纪不小,白渊逼得紧,与其在白府担惊受怕地过日子,不如及早带着柳氏远离。

    裴九见白芷似笑非笑,恼羞成怒,十分土气地又骂道:“淫妇!”

    白芷心底叹息,火候不够,只得微笑作罢。白芷朝他欠身:“淫妇这厢失礼了,裴公子再见。”她毫不眷恋地离去,让裴九摸不清她的情是真还是假。

    回到柳府,白芷自当去柳如的院子探望一下柳如。不承想,她半路被柳如的丫鬟阻截,说是柳如身子不适,不宜见客。白芷吃了闭门羹,只好作罢,回到自己的院落。

    清荷在屋内等候多时,她手里拿着一封信递给方进屋的白芷:“老爷寄来的家书。”

    白芷不甚愿意接。白渊的书信,她当真怕极了。

    信上云:父偶遇一介书生,觉家世殷实,不嫌吾女名节损矣。望女速回探之。

    白芷心中冷笑,眼高过顶的父亲如此这般急切地让她出嫁,竟觉书生亦可,定有猫腻。其实白芷也能猜出一二,二娘定然吹了枕边风从中作梗。白渊指望着她嫁给裴九,如今却草草把她嫁给一介书生,指不定是家里出事了。

    也罢,怎么也是一个嫁,书生便书生,只要心术正,为人耿直,做妻总比以后做白渊的垫脚石被他卖去做妾强。她对白家本就感情淡薄,出不出事,她不曾上心,只是家中还有柳氏,她心存顾虑。

    白芷对清荷道:“收拾包袱,打道回府。”

    清荷一怔:“这么快?”

    “怎的?你想在此落地生根?”白芷挑眉,只觉得清荷愈加古怪。当时她死活不肯跟来,如今又表现出依依不舍之情,善变得很。

    “无。”清荷低眉退下。

    白芷想,该跟舅舅和表哥道别了。

    因白芷走得突然,柳继得知白芷要连夜回去,颇为惊愕:“发生何事?”

    “急着嫁人。”白芷开玩笑,“老大不小了,好不容易有人肯要我这老姑娘,自当迫不及待欢天喜地地嫁人去了。”

    柳继蹙眉,不信地沉着嗓子道:“不信。”

    “那过些日子传来喜讯,表哥自会知晓了。”白芷嘴角上扬,明亮的眸子闪闪动人。柳继看着发傻,想说的话卡在嗓子眼里,迟迟说不出口。

    “柳如说,你很爱裴九。”柳继艰难地道。

    瞧柳如这大嘴巴。白芷只想翻白眼,脸上却带着微笑:“可人家不欢喜我啊。”

    “就因为裴九不欢喜你,你便自暴自弃,随便把自己嫁了吗?”柳继颇为激动。

    白芷细细想了想,表现得颇为认真,然后郑重点头:“是的,伤透了我的心。”

    “……”柳继不言不语。

    白芷憋着笑:“好了好了,这些沉重的话无意义。表哥,下次来苏城喝我喜酒。”

    “……”柳继继续沉默以待。

    白芷见柳继不说话,欠身道:“那表妹去收拾细软了,先行告辞。”

    “……”柳继依旧沉默。

    白芷方跨出门槛,往自个儿厢房走去。身后的柳如忽然喊道:“我瞧不起你。”白芷一怔,回头见柳如一脸鄙视地看着她。

    柳如道:“你既然爱裴九爱如生命,怎能如此轻易放弃?你这叫爱吗?”

    白芷有趣地笑道:“那怎样才叫爱?”

    “非君不嫁,愿为君死。”

    这多像梦里的她啊!白芷由衷感慨。梦里的她可不就这样?除了慕屠苏谁都不嫁,失自尊去做他的妾,爱到绝望,一死了之。那样鲜活富有生命力的她,早已湮没在那如现实般逼真的梦里,现在的她,害怕爱,害怕那样的自己。

    白芷笑:“君死活不爱,何能强求?既强求不得,不如大方放手。”

    “能放手的感情还是爱?”柳如嗤之以鼻,“我瞧不起你,表姐,你是个懦弱无能的女子。”

    “你想这么说也罢。只是,你好自为之。”白芷转身去自己厢房。

    她该收拾行李,回家嫁人了。

    至于爱,早已搁浅于那惨淡、无疾而终的梦境里。

    归家的途中,白芷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若不是马儿骤停,身子差点摔出去,她指定能一路睡回去。白芷的膝盖撞在护栏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她正欲发火,清荷从外头撩开帘子,为难地道:“小姐……”

    “何事?”白芷揉着被撞伤的膝盖,蹙眉问道。

    清荷回:“裴公子求见。”

    白芷错愕,他怎知她离开桐城?他来饯行?白芷带着疑惑下马车,只见裴九喘着粗气,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白芷问:“裴公子特意来饯行?”

    裴九拉马走来:“连夜回苏城作甚?”

    白芷笑答:“接到家书,家中恐出了些事,回去看看。”

    “不准笑。”裴九说道,带着生气的命令语气。

    白芷果真收敛笑容,一本正经。

    裴九闷闷地骂了她一句:“朽木不可雕!”

    “白芷照裴公子的话做了,怎么骂我?”

    “就想骂你。”裴九负气道。

    白芷觉得莫名其妙,他急急忙忙跑来,只是来骂她?她自认为自己毫无过错,不甚欢快地道:“裴公子骂完了吗?白芷还着急赶路呢。”

    裴九死死盯着她,盼着她还有其他话要与他讲。奈何白芷一副“无话可说”的模样深深刺痛他,原本膨胀的勇气瞬间灰飞烟灭。

    “再见,朽木。”他说完这四字,隐隐有些后悔。

    白芷轻笑:“不知怎的,觉得淫妇更好听些。”

    裴九望着她,讳莫如深。她的笑容总是那样清浅,辨不出是真是假,便如他身边的那些兄弟姐妹。就因做如此之人太累,他流连花街,故意搞臭自己的名声,一派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模样。他佯装病弱,一副与世无争的过客姿态。他不随父亲从军,不随兄长从文,远离官场,只是走走人间,看看花草。

    裴九伸出手捏着白芷滑嫩的瓷脸:“不要这样笑,真丑。”

    白芷怔了怔,竟任由他轻薄,未躲闪开。

    裴九意识到自己失态,忙不迭放下自己的手,略显无措。

    此次她笑得明媚,清澈如泉水。

    裴九怔了怔,亦笑了起来:“淫……妇!再见。”缓了缓,他终究说出此次前来的目的,“不要随便嫁人。”

    白芷挂在脸上的笑容稍有一僵,随即又笑开:“公子管宽了。”

    白芷上马离去之时,裴九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

    白芷其实是落荒而逃。

    白芷倚靠在马车的小窗边,看着深蓝天空那高挂的皎月。清荷从车外探个脑袋进来,她捂嘴笑问发呆的白芷:“小姐可是与裴公子再次私订终身?”

    白芷失笑:“我倒是想与他私订终身,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少来。我看裴公子对小姐有情,要不怎会跑来劝你不要随便嫁人?”

    白芷觉这话有些道理:“要不掉转马车,我去向裴九求亲?趁热打铁?”

    “小姐,矜持!”清荷十分不满地蹙眉。白芷咧嘴笑倒!若裴九真对她有意,不妨一试。只可惜他未表明态度,她亦不敢妄自菲薄,抑或……不敢想入非非。梦里的自己,便是胡思乱想得过多,以为努力便可成功,却不知,感情这方面,一个巴掌拍不响。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真的很怕“感情”这东西,不如就与那封家书提及的“一介书生”将就算了,一世安稳,岁月静好。

    可白芷回到苏城,未见到一心想嫁的“一介书生”,倒是见到全府上下的家丁捂着袖子拭泪,背着包袱离开白府的场景。

    家中有人归西了?白芷心中一颤,飞奔去正堂,却见二娘坐在一旁悠闲地吃糕点,管家坐在一旁给家丁递银子。

    白芷不解,上去问之:“这是作甚?”

    二娘见白芷回来了,不无讽刺地道:“我就说,千万个理由不如给你一个男人有用。瞧瞧这回来的速度,可真是快马加鞭地回来了!”

    “一介书生”是个幌子,想必也是二娘想出的招。

    白芷屏息,调整心态,勉强挤出微笑问:“二娘,不知家中有何变故?打发家丁离去,莫不是爹被贬?”她莫名兴奋起来,若是被贬,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正好相反,官升五品,兵部郎中,京官。”二娘不无骄傲,扬眉而笑。

    白芷顿时脸色苍白。

    二娘喋喋不休道:“多亏白芍争气,买京城的旧宅时正巧买了太子太傅的旧宅,这引荐起来也方便,最重要还是你爹的才华让太子太傅折服。”

    又是妹妹牵线,又是太子太傅引荐,又是那可恨的京官兵部郎中!与梦里的结果一模一样,这梦果真不能忽视!她改变的只是过程,结果却岿然不动,还在那里。

    白芷顿觉身子无力,险些要倒下,还好清荷及时扶住。

    二娘轻蔑一笑:“别激动,乡下人上京,有许多事需要打点,老爷又急于上任,这老家得有人打理。大姐在家为大,自当为之。”

    意思明了,柳氏留在苏城打理老家,她则欢天喜地随白渊去京城上任。

    白芷心中冷笑,如今才想到她娘为大?

    若不是柳氏心里还有白渊,怕柳氏挂念白渊得紧,白芷肯定会满面春风地接下这个任务。

    白芷不与二娘多说废话,无视她,问一旁的管家:“老爷在哪?”

    “老爷在书房整理交接文件。”

    “嗯。”白芷觉得该与白渊好生谈谈。

    二娘被无视,颇为不爽,在白芷背后翻了好几记白眼:“竖子,以后有你哭的。”

    白芷去书房找白渊之时,白渊正在与一位嬷嬷交涉。这位嬷嬷大半辈子在白府过的,白府可谓是她第二个家。她正在声泪俱下地请求白渊不要赶她离开,白渊脸上却淡然:“我已升至京官,还要这苏城的宅子作甚?留你们在宅子里,供祖宗不成?”

    “老爷,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儿子残疾,还要靠我养活。老爷行行好,随意给这差事养活我们母子俩吧。”

    “你若再不走,我便叫家丁强制赶你走。”白渊扬眉,脸上露出恶毒的表情。

    过河拆桥,只顾自己,是白渊多年来一贯的作风。白芷一直看在眼里,所以对于她爹此番行为,她看得很淡。老嬷嬷含泪出来,见到白芷,老泪纵横地哭诉:“小姐……”

    白芷安慰道:“继续干你的活,这事,我做主。”

    老嬷嬷惊喜了一下,正准备说一些感谢的话,被白芷制止:“你先下去,我尚有事与老爷商量。”

    “是。”老嬷嬷识趣地离去。

    白芷踏进门槛的那刻,白渊正在整理文书,见白芷来了,也未停下手中的活,他道:“你二娘说得没错,一听有男人要娶你,你便长了轮子似的飞驰回家了。”

    白芷开门见山:“恭喜爹如愿以偿做了京官。何时上任?”

    “快则半月,慢则一月。”

    “听二娘说,爹不带娘去京城,让娘留守这空院子?”

    白渊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下:“你娘身体不好,怕是会水土不服。再则新官上任,诸多事情需打点,待一切安顿好了,我自会让你娘和你一起去京城与我和你二娘团聚。”

    “爹想得周到,处处为娘着想。”

    白渊觉得白芷这话带刺,扎得他十分不舒服。他蹙眉,面带愠色问:“芷儿找爹有何事?”

    “也无事,只想与爹爹说,小弟在外读书假期将至,我方才捎了家信报喜讯,想来小弟过几日能提前回来。”

    白渊脸色一白:“是吗?甚好。”

    “那爹忙吧,芷儿告退。”

    白芷离开之时,心中不禁冷笑。小弟身子也不好,怕是去京城也会水土不服,加上他与柳氏比他与二娘还要亲厚,让他陪陪同样水土不服的柳氏,再好不过了。到时候重男轻女的白渊还舍得这独苗子留在老宅吗?

    白芷的小弟白术年十岁,二娘之子,因从小体弱多病,在外求医,顺便也在外求了学,一年也只回来一次。白芷与白术的关系不算十分好却也不差,关系一般。倒是白术与柳氏关系十分亲厚,甚至超过他与他亲生母亲。这点让白芷十分惊奇,后来想想,她觉得这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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