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原来可以影响男人的判断，正因为冬季的北方十分寒冷，所有人都大棉袄大棉裤捂的严严实实，突然有个女孩子穿了毛呢裙子，小心翼翼的露出一点小腿来，立刻成了冬日街头最靓丽的风景。物以希为贵，人的装扮也是如此，在人头攒动的繁华都市街头你就是穿着十万块的一套黑色西服也不瞩目，但是你要是一个男人穿一条红色裙子绿色西服那必然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我对自己的身体和身材十分自信，但绝不去刻意炫耀，而未央的肤色并没有想象中的白皙，她除了脸蛋白皙之外身上则显出淡淡的健康的有光泽的小麦色，这让她有些烦恼，一边迈进自己的橡木桶一边抱怨，“我在法国的尼斯海滩晒了半个月可是脸还是晒不黑，身上效果倒是不错，是不是？”
我在温泉水里舒服的抬手摸摸鼻子，“有钱人的时间原来也不值钱，你看我，从小在山上跑水里游，这肤色一天都没白过，还用特别花大价钱去什么高消费的海滩晒太阳？”
未央笑话我的无知，但并不是嘲笑的笑话，“其实你死的海滩虽然不错，沙子也一般，没有国内的一些地方好。很多人觉得外面的一切都是好的因为他们根本没机会在国外生活，如果生活过几年就会懂得理性的权衡利弊判断好坏分辨真伪了。”
“当然做一个平凡的小市民，一个普通的小农民。反而有时候最幸福，因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身份越高职责越高，你觉得为什么秦放生到临死都不肯放开手中的权力，不是他真的舍不得，而是这些年他已经习惯掌握着别人的生计，习惯对手下的员工和社会乃至这个国家负责，他这样的有良知有能力有魄力的商人多活几年还是可以的。”
我点点头，两个橡木桶距离很近，几乎挨着，虽然橡木桶很大，但是我们两个都凑向彼此的一边说话聊天就跟在一个池子里没区别，不需要放大声音，突然我觉得这时候应该有一杯红酒才对。
可是偏偏没有，这种时刻的布置怎么少得了烛光红酒的浪漫呢。未央不太喜欢喝红酒，她宁可喝山楂汁。
这不她突然要我帮忙，帮她去拿刚才放在帐篷边缘天然冰镇的山楂汁，还嘱咐我也可以喝一瓶。我没见过这个品牌的山楂汁，因此十分怀疑是为她专供的，这一点都不奇怪。
我也拿了一瓶给自己，500毫升一瓶的，坐在有些滚烫的温泉水里一边出着汗一边喝着冰爽的山楂汁，抬头透明玻璃天幕外白雪飘洒，侧头渭河之水阵阵东流，被岸边结冰的冰带夹杂着裹挟着，也像是簇拥着欢送着。说实话在此之前我对渭水没有特殊概念，今夜也许会改变我的这种看法。
未央美滋滋的享受着自己的山楂汁，一会看看河水一会看看飞雪，一会转头看看我，然后突然问，“你说我布置两个橡木桶是不是欲盖弥彰，反正那些人一定会这样想。”
我摇头，“他们那些人根本都没见过你吧，也不知道今天到底谁在这里露营，他们只做他们应该做的事情，做完便离开。我想一切都在蓝的严格掌控之中，哪个人多问了一句多看了一眼便会被调职，因为蓝必须培训出一直特别能战斗特别有纪律的后勤小组。”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所布局的每一步都不是摸着石头过河，都在欧洲试验过，有着丰富的实际经验和严苛到极致的运作流程。最近三年内在欧洲大陆兴起了一个叫做蓝星到物流仓储中心，好像业务范围狭窄但实际上技术含量资金厚度早已甩开其他传统物流仓储一大截。我想蓝星的实际运作者和控制人就是蓝，你出乎我的预料很多，早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布局。难道你的愿望是三十岁退休么？”
未央很认真的摇头，“不，我打算二十五岁退休。”
我不得不再次摸摸自己的鼻子，这是我听过的十八岁的小孩子说过的最好笑的话。普通人二十五岁可能刚刚本科毕业，硕士研究生在读，大学毕业之后就退休？
这件事让人不敢相信，凭什么。
可我相信，未央有这个能力，她甚至可以在二十岁就退休，因为她手下绝不仅仅有一个蓝，蓝这种工作机器人永远都不会退休。我喝完了可口美味的山楂汁，“那退休以后打算做什么？”
未央立刻气势磅礴的站起身，“带着一个三十岁的老头子周游世界，去航海，去爬山，去探险，去支教，去挖矿，去隐居，反正就是不工作。也可以拍一部纪录片，记录一个二十五岁退休的中年人跟一个三十岁的退休的老头子的晚年生活，哈哈！”
我的退休年龄也给定好了，三十岁退休对我来说痴人说梦，三十岁不应该正冲锋在工作的第一线么？
但我没有反驳，我很羡慕未央这种潇洒到磅礴的人生理想规划，而且她完全有能力去实现，没有丝毫的夸张。她马上发觉我的表情不对，重新坐下，“喂，二十三岁的老头子，虽然你资质一般但是七年时间还不足以完成应该完成的重要工作么？”
理念和世界观几乎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也可以相处的很融洽，我们的关系真的无懈可击了么？
当然不是，未央很有可能成为我最大的敌人，我很有可能过不了她这一关。尽管现在一切都风平浪静，那是因为现在还是我们相处的蜜月期。很多剑拔弩张势同水火的仇敌一开始都是关系特别亲近的亲人挚友。
我不是个悲观主义者，可此刻的心情却变得复杂起来，我从小从未有过如此舒适奢侈开心的旅程，可能正因为还开心了所以我才开始防备起来。我低着头慢慢享用热河温泉的环抱，微微闭上眼睛，尽量什么都不要去想。今朝有酒今朝醉曾经是我最喜欢的一句古诗词，只因为我很乐观孤独的活在今天，如今的我却开始为了未来患得患失起来。
人随着年纪阅历的增长欲望也会随之增长，我也不能例外，我之所以会突然患得患失因为我现在要的比原来要的多得多。
那边橡木桶里的未央好像睡着了，橡木桶里设置了好几种温泉模式，其中有一种斜靠着身子，头则仰躺在木桶边缘专门设置的头枕上，两边手旁刚好两个防滑扶手。所以当一个人高度放松的时候很容易睡着，我们不需要有任何担忧，方圆十公里范围内没有任何人可以闯进来。实际上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天气这样荒凉的县级公路边缘根本连个人影活物都没有。我们突然远离了都市和人群成为了暂时孤独的流浪者。一切仿佛都与我们无关，我们剩下的只有放松身体放松心情，享受眼前难得的一切。
万千年前，我们的祖先在中华大地上以群体聚集，形成初时的部落，那时候没有电没有汽车没有文字，他们只能用一种更加近似于兽语的语言交流，然后许多常用发声被传承记录下来，所谓的记录便是口口相传，便是在山洞的崖壁上画出一些近似图形。
我晴明起来，开始真的忘却一切烦恼危险，做一个放空的自我，美美的在热河温泉中睡上一觉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一个人忘却的最高境界不是忘记了过去，忘记了红尘往事，忘记了快乐，忘记了幸福，而是忘记了时间。这个世界上只有时间最为宝贵一去不回，当一个人可以奢侈的享受着当下的快乐，可以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的时候，他可算一个十分成功的人。
很快我和未央全都睡着了，无需担心温泉水的温度会变冷，里面安装恒温恒湿系统，而且会根据帐篷内外的温度来适当升温，人的身体适应温泉里的温度后就会越来越觉得水在变凉，虽然实际上水温未变，所以这时候便需要智能感应系统缓慢升温。
智能化的一切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太多便利，但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有钱真好。
当我舒舒服服伸个懒腰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具体过去了多久，我手里没有手机眼前没有电视，连一本纸质书都没有，只有安静，落雪的细微动静。雪仍然在下，天空稍显一点鱼肚白，大概快天亮了，我们至少在温泉里睡了三个小时左右。刚想去叫醒未央，她便自行睁开了眼睛，有点迷茫的看着我，“天亮了？”
我微微一笑，“大概。”
在滚热的温泉里舒舒服服睡上三个小时比在其他任何地方以任何方式睡眠都要解乏都要舒适，人在母体里的时候便是海洋环境，所以人只有在海洋或者类似海洋环境中才能具备真正意义上的母体睡眠。刚出生的婴儿放在潜水里是淹不死的，会在水下生存和呼吸。
未央当先从橡木桶里走出来，“饿了，我们做早餐吃吧，你想吃什么，尽你所能的要求！”
我很用力点点头，“小米粥，煮鸡蛋，小咸菜，再来几根现炸的油条！”
我以为我竭尽所能提出的豪华早餐未央一定不能帮我实现，可实际上人家原本准备的就是这些，只是一切都是原料，小米粥自己煮，鸡蛋自己煮，小咸菜自己切来拌了，油条也要自己油炸，这我倒是很感兴趣，因为在柴火炉里，在野外帐篷里亲手炸油条简直可算作我想象力的极限。
是的，很多时候我就是这么小农思想就是这么没出息，但是每每这种时候我都是快乐的，快乐无比的，未央早知道我一觉醒来想要吃什么，更多属于一种本能，跟一个人的生活环境习惯息息相关。所以并不难猜到，可我还是有点感谢她，因为从昨夜到今晨不是我在陪着她二十她在照顾我。我大概已经开始习惯和适应被她照顾到感觉，也不会再有什么愧疚，人家对我好我对人家也好就是。
人活着为什么要有朋友，就是因为朋友之间可以互相帮助互相分享，可以同甘共苦。我兴奋的挽起袖子炸油条，她开心的在一旁打下手，我从没亲手炸过油条，不过没吃过猪肉却经常看猪跑，因此真正操作起来也算得心应手。关键未央准备的食材材料工具都十分顺手管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是我们的老祖宗教会我们的生存法则和效率法则。任何一个时代当一个人是富翁的时候，他可以买到大部分东西，甚至古时候可以直接买到人，买来奴隶买来下人。为什么我们说我们的时代是几千年华夏文明最繁盛最公平的时代，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自由的，每个人都相对平等，相对平等因为每个人都身份地位社会分工能力大小环境地域家庭背景等等全部相同，如果人人都相同那么人类很快就会灭亡了。
人类正因为每个人都不同所以才繁衍生息到现在。
折腾了四十分钟后，丰盛的早餐开席，滚烫的香喷喷的小米粥中的小米来自东北龙城，是原来的贡米。鸡蛋也是北方小村镇里把鸡放养在后山上的笨鸡蛋，油条最好的面粉最好的油，小咸菜不是什么知名品牌而是在东北老乡家要来的芥菜疙瘩而已。但就是这样的荠菜疙瘩随便切成丝，随便放入一点酱油醋料酒白糖葱花搅拌，味道便成人间美味。
我呼噜噜的吃着，一只手拿着粥碗一只手油条，几口小米粥两口油条，然后批迫不及待的放下粥碗赶紧吃几口小咸菜解解油腻，中间还不忘吞下两颗原始味道的笨鸡蛋。
未央并不是迁就我的胃口，原来她偷偷潜入我老家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上了北方大集上的现炸油条，煮鸡蛋，小米粥，小咸菜。她也很喜欢吃，而且并不会有身材啊健康上的任何顾虑。
我忍着没说，直到她吃的小肚子浑圆才提醒，“你这样吃下去怕是最少也要长到我的身高。”
如果未央长到一米九，反正我无法想象，她也无法想象，结果她皮糙肉厚不在乎，“放心，我早就测过骨龄，最多长到一米八，还差三厘米。我觉得这三厘米我吃可能不长，不吃可能很快长上去，所以根本无所谓，吃饱最好，早餐最重要一定要吃饱，午餐八分饱，晚餐六分饱，每天坚持有氧运动就可以。不必过度运动也不必提前吃什么保健品，根本没用。”
是啊，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着急吃什么保健品，可现在许多国内家长却从小就让孩子每天吞食各种所谓好处多多多保健品，结果呢，肥胖率越来越高，抵抗力越来越差，运动能力越来越接近于零。这样的下一代这样的未来不是我们国家需要的，我们首先要健康，要锻炼，要自然成长，要磨练。但没用，除了父母宠爱更让人无法撼动的是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一起上阵的溺爱大军，气势汹汹没几个人能够抵挡，隔辈亲隔辈亲谁不服气这个都不行。就像秦家，青竹一生威严严肃，不管对待自己的儿女还是亲属朋友都是，唯独对自己的最小孙女儿宠爱有加，简直到了彻底放纵的地步，但是他自己却并不以为然，还本能的觉得自己对小孙女还是要求还是足够严格的。实际上恰恰相反，他对最小的孙女从来没有要求，反而是小孙女要求什么他就满足什么。
当然也有例外，例如老终南和我，无论我们之间隔了几代人，都不可能像秦家祖孙那样亲近宠爱关怀孝顺，诸如此类，我们连话都不会多说几句。我们都是封闭自己内心情感的人，我们不善于表达自己。老终南临走之前把一生的心血成果全部交托给我，但却连面都不再见。
未央看着我，看着我，“老终南死不了，你还担心什么？你们之间应该没什么沟通的余地，你们的性格都太固执太封闭。”
未央真是我想什么她知道什么，我抬手摸摸鼻子，想去摸鼻子，突然意识到自己一手油花，于是赶紧停下动作继续抓了一根油条来吃，多奢侈的早餐，不吃个够本怎么对得起自己！
雪停了，短暂停歇，清晨银光素裹的渭河之边披上一层金灿灿的光芒，变得神秘圣洁，我和未央走出帐篷尽情呼吸雪后无比新鲜的空气，我们愿张开双臂拥抱这一切。
但我们不愿意时光停留，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更重要的人去保护。未央没有提及具体离开的时间，但显然今天我们必须回去，我还要赶回青竹的木屋护送他们一家回崇明岛。从现实角度讲没有我人家一家人也可以高高兴兴回去过个团圆年，但从青竹的性格来讲，没有我到场他绝不会去，他一生光明磊落信守承诺，说到一定做到。何况我已经答应秦怡要在崇明岛住一晚再回来。
不知道老终南和段虎约的今日何时何地见面，对于这件事我仍然担忧但已经不打算做任何干涉，未央讲的很清楚老终南也许非但不是段虎的仇人而且当年还救过他的命。那么即便两家人恩怨再深段虎也不可能对老终南下死手，只要段虎不下死手老终南也不可能自己结束生命，结局必然好转起来。
我还不知道未央接下来的安排，所以我们一边迎着清晨难得的阳光在河边冰雪中散步一边说接下来的计划，由于我的计划显而易见并且基本不可更改，所以基本上是未央在讲她过年两周期间的具体安排。
她轻巧的挥舞着自己的右手，仿佛跟停下的雪花说再见，“我今天回家，雨花别墅那边，然后把爸爸还有吴叔叔吴阿姨还有孙叔叔孙阿姨全都接过去一起过年，之前爸爸的意思自己正在吴叔叔家里养伤所以要我回国以后去杜家那边过年。我知道他们的好意但是他们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他们以为我回国以后会被你和爸爸牵扯其中陷入危险境地。我不可能回国了然后去别人家过春节，而且还是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杜家。”
“处理这件事需要一点时间，因为我不可能亮明在欧洲的身份，暂时也不好说出国内的投资事业……所以这件事要等你从崇明岛回来解决，你跟我一起去杜家，你不是刚好也有事要跟杜家姐妹商量么？”
我抬手摸摸鼻子，撇撇嘴，“好吧，我得毫无条件的替你抗下所有，对吧？”
未央笑了，笑的很轻盈很好看很少女，我也跟着笑，傻乎乎的难看的笑，她说，“怎么，你不愿意替我背黑锅么？还有你以为自己要在哪里过春节？跟着小宋回白城宋家，留在秦家崇明岛，陪着杜家姐妹在城南大宅，还是带着小海胆铲除一起在杜小丙的那间小屋过年？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去河西别墅跟出家人在一起，这很正常，对了，还有在山上治疗的杜下和杜二梦，你上山去找他们也可以。你得趁着你爸爸将你妹妹送来之前多多放松一下，毕竟以后走到哪里都要先照顾妹妹，应该很辛苦甚至危险的。”
她唯独没有说跟她一起过年，而这是我早就作出的选择，她故意的，假装吃醋，因为我身边看起来好看的女孩子太多了，简直让人眼花缭乱。我继续笑，一路走一路笑，“本来想跟教授一起过年来着，毕竟师母有事回不来，怎么也师徒一场，虽然他没少坑我但是害我还不至于。既然某个小孩子不愿意我去她们家，那我只能在那么多好看的女孩子当中选一个了……还真有点头疼。”
未央才不在乎，“好啊，那我帮某个老头子选选如何，我认为你应该跟着小宋回去，道理很简单，她们当中小宋我最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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