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明卿独坐在桌旁,烛火摇晃,他手中拿着一张纸,是丁立白日里拿过来的密信。
他随手将纸张在烛火上燃了,片刻之后,只余一堆灰烬。
“叩、叩”
门口突然传来极轻的两声敲门声,皇甫明卿静坐片刻,沉声问道:“谁?”
“殿下,是我。”那声音妩媚至极,不同于沈蝶柔婉的音色,娇媚之余,倒透着几分造作之意。
皇甫明卿唇角勾起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起身开了门。
一人倚门而立,巧笑嫣然,正是披着厚重斗篷的嫣儿。
“嫣儿姑娘深夜造访,可有什么事?”
嫣儿眼角一勾,便是三分媚人□□。她轻轻拢了拢斗篷的领口,遮掩住小片莹白肌肤,但笑不语。
皇甫明卿往旁一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进了门。
门吱呀一声合上,隔绝了外间清寒。
这一个夜晚,同一层内,三间房里的人皆坐卧不安。
沈蝶几乎是忍着满心的嫉妒,她太了解那女子眼中的意味了,身在青楼多年,她早已看惯了各种目光。
那分明是最下等的货色!
她一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被褥,在一室黑暗中静静听着隔壁的动静,可是没有,没有交谈声,却也没有想象中的惨叫声。
她微微有些心安,却难以抵挡自心底升腾起来的寒意。
陪伴他那么多年,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么?
当着她的面,与别的女子同塌而眠?
他怎么可以?
她眼中恨色越发浓重,却也有绝望漫上来,他是身份尊贵的三皇子,或许在将来,还会是鄢国的九五之尊,而自己,她禁不住抖了一下,自己从始至终都只属于他一人,可那又如何?她终究出身烟花之地,纵使能为他做再多,又怎么跨越身份的障碍?
可是她不甘心,她明明已与皇甫明卿说了,这女子是什么身份,先前与苏淮年因何而生的过节,他怎能如此荤素不忌?
自己在他眼中,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她在黑暗中缓缓松了手,眼角一滴泪悄然落下,滑至颊边,已成冰凉。
同样的夜,萧诺立于房中,久久不成眠。
她是被那一声开门声惊醒的,习武多年,她轻易就能分辨出声音的来源,是锦年。
她几乎是从床上弹跳起来,走到门边,清楚地听到她敲响了三皇子的门。
她的手就这么停在门边,听着那厢门开了又关,直到再无一声声响。
那个兵荒马乱的午后又浮现在脑中,深切的悔意几乎要将她吞没,自那日认回萧锦年,她似乎就沉浸在这种情绪中无法自拔。
锦年不同于苏淮年,她心机深沉,想要的太多。有时看着她那张嘲讽的脸,萧诺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一如此刻,她在夜半进了鄢国三皇子的房间,自己却只能留在房里,任由夜色将她自外而内地侵染通透。
阿年,阿年。
她在心中默念,在这样一个深沉的夜里,莫名想念那个单纯得一眼便能看透的姑娘。
凌煜身子已好了些,程复为他施了五日针后,便开了个药方,交给凌小纪后便撒手不管了。
程复要苏淮年做的第一件器具,便是医仙堂入口处的毒障。
苏淮年着实有些发愁,照着程复的描述,那毒障应作遮挡用,但是医仙堂入口处地势开阔,那一条小径的周边也是些寻常树木,即便是照着他的要求取两块巨石挡在入口处,别人还是能从边上过。
顶着程复满怀希望的目光一整日,她反复观察了地势,实在无从下手。
凌煜陪着她转了一圈,直截了当道:“前辈,依我看,地势有所不同,您这边并不适合效仿百草谷。”
其时苏淮年走在最前头,程复乐呵呵地背在后面转悠,闻言气得跳脚,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直截了当地戳他痛处,“什么效仿,老子用得着效仿别人么!臭小子你会不会说话,老子干脆直接把你毒哑了,省得你三番两次口出不逊!”
凌煜不以为然,喊住苏淮年道:“阿年,这一带树木繁多,何不利用地势,干脆布个阵?我记得那年上山的路上,你爷爷布的阵可是十分厉害的。”
程复的耳朵立刻立起来,疑惑道:“什么阵?比毒障还厉害吗?”
苏淮年为难道:“爷爷是曾经教过,但是我对这个没兴趣,没有好好学……”
凌煜无奈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喂喂,你们两个小孩,不要在老子面前打情骂俏!正经事不干,净知道荒废时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像话……”程复骂骂咧咧,那两人却相视一笑,完全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医仙堂外地势开阔,到后来,程复懒得再跟他们走在一处,借口年纪大了,溜回去休息了。苏淮年与凌煜二人沿着外围一直走,直走了小半日时光。
就这么打打闹闹晃荡了一圈,回来时正撞上程复站在小径路口处望眼欲穿。
程复嫌弃地看一眼二人,正要开口,苏淮年笑吟吟地迎上去,问道:“前辈,您还是希望做一个毒障吗?若是大一些可好?”
她边说边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程复半疑惑半不信地瞧她一眼,道:“多大?”
苏淮年边比划边描述,絮絮叨叨了一会,满意地看着程复的眼睛慢慢睁大,到最后漫出止不住的喜色,当场排班道:“好丫头,你只管放手去做,要多少人手材料,我医仙堂都出得起!”
苏淮年笑起来,一双眼似月牙般眯起来,看在凌煜眼里,只觉满心温柔要溢出来般充盈。
苏淮年当下清点了人手,花了几日的时光,一众人扛着斧子柴刀之类,将医仙堂外围的一圈树木悉数挖去,留下个个凹坑。
沿着凹坑挖开泥土,其下铺设管子,每个凹坑处接出一段竹管,其间地段重新埋土填平,外接的管子与泥土齐平,若是不仔细看,轻易看不出端倪。
待外围工事基本完成,苏淮年选了其内地势较低的一处,让人挖深,花了数日时间,制成一个精巧的机关。那机关形似茶壶,只体型较大,上方封闭,只连出一根竹管,看不清其内构造。苏淮年将其埋入地下,两边连好竹管,其正上方的竹管较为粗大,露出地面些许。
待一切完工,已是将近二十日后。
程复满心期待跟着苏淮年去了机关所在那一处,地面已混了干土,光秃秃地露着一段竹管,周围铺着干草,大约是预备完事后再行覆盖。
苏淮年指指那露出地面的竹管,对程复道:“前辈,将毒液灌入这里就好。”
程复几乎迫不及待,朝后招招手,手下抬上来一口密闭的大缸,另取了个漏斗,将其内澄清的液体缓缓倒入。些微液体滴落在一旁空地上,化作一小片白雾,无色无味。
好容易一缸液体倒完,苏淮年上前,将机关上的竹管往下按,封闭好之后,指了指机关侧面的一个凸起,道:“埋入地下的竹管位置都已固定,一旦按下这个按钮,机关便处于触发状态,露出地面的竹管间连了细线,只要有人越过这一圈线,触动了机关,毒雾便会自竹管内漫出来,形成一道环绕医仙堂的毒障。”
程复越听眼睛睁得越大,到苏淮年说完,他看着苏淮年的目光掺杂了震惊、惊喜、不可置信,向来不可一世的程复,头一次对一个人露出那样垂涎的目光。
凌煜在旁看得分明,微微一皱眉,不动声色地将苏淮年挡在了身后。
而苏淮年仍沉浸在做出得意之作的情绪中,丝毫没有察觉到暗流涌动。
她冲着程复朗声道:“前辈,先试试吧。”
程复一步跨上前,其余人皆自觉退后好几步,程复先行吃了一颗药丸,随后极为郑重上前,一把扣下了那凸起。
他微微退后,走到一旁,一脚踏入那一圈细线范围内,忽然间无数白烟自地面升腾而起,程复慌不迭地退后几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偌大的医仙堂外围似被浓烟包绕,形成了厚实的一面毒障墙。
程复啧啧称奇,以掺了药液的湿帕子捂住口鼻,穿过毒烟走到苏淮年身旁道:“小丫头果然有两把刷子,这可比百草谷的那小小瘴气机关厉害多了。”
苏淮年一愣,皱着眉问道:“百草谷?”
程复点点头,分明是个不愿多谈的架势。虽离得较远,但他对自己配制的□□心中有数,当下命手下分发了一圈解药。
苏淮年手中拿着那一粒药丸,仍愣愣的。
凌煜摸了摸她的头顶,柔声问道:“怎么了?”
苏淮年反应过来,将手中的药丸吞了,皱着眉又想了片刻,忽然眉头放松,低呼道:“我想起来了,爷爷跟我提起过,曾替百草谷做过一个机关,想来便是前辈方才所提的!”
爷爷实在消失了太久,乍一听闻这个消息,她激动得难以自已,当下便要上前去询问。
凌煜一把将她拉住,道:“那百草谷我有所耳闻,程复似乎与那边有些过节,更何况那机关应当已是许多年前的事了,现在不便问,日后再找时机。
他话音刚落,程复又转了回来,瞅着苏淮年道:“丫头,这机关怎么关?”
苏淮年一愣,脸慢慢地红起来,讷讷道:“我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没有看错,我又换了文名,千变豆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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