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带是蒲城最为繁华的街道,沿街都是绮丽妖艳的建筑,随处可见的卖艺者,在街道上为人们就地表演武术、杂技和戏法,年轻的女孩子尤为卖点,可以说,白天夜晚都会传出柔脆软糯的莺声燕语,用来招揽看客。不过子时过后,客人大都已经回到本家,会逐渐安静下来。等到后半夜,基本上就会万籁俱静,只有各家门口的彩色灯笼还在摇曳。悦莺楼,就是这里出了名的戏楼,琬华所在的戏班子,更是以其为名,名满蒲城,日夜之间,客人盈门,只为了听这里训练有素的女孩子们,开口唱上一曲。
琬华的姐妹之一,就是在这里失踪的。那个女孩大概有十七八岁,从小侍奉琬华,琬华窃听事发当天,她就在马车上等待。
当琬华发现有人在悦莺楼下逡巡之后,她告诉了自己的侍女,并且出于恐惧,请这个女孩出去替她采买需要的胭脂水粉,但是女孩从此一去不回。
紧接着,两天前,有人送来了一个包裹,指名要琬华接受。琬华不认识那送东西来的人,她回到屋中打开,里面赫然就是失踪侍女的衣服。
一整套,连亵衣和裹脚布都在其中。
琬华几乎崩溃,这也是促使她迫不得已,宁可冒着危险,也要到柳府上求助的原因。她感到无路可走——即便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班主和其他人,他们也爱莫能助,官府不会因为一个失踪的下层戏子而出动捕快,他们至少要见到尸体。
“她一定是死了。”琬华哭着对柳泽说。她矜持优雅的外表一时间彻底碎裂,“他们在找我,直到杀死我为止。因为我听到了他们的秘密。”
但是无论柳泽怎么追问,琬华都不肯说出她到底听到了什么,她的回答是:
“如果妾身告诉了少侠,少侠你也可能会因此而死的。”
无奈之下,当然也有好奇心作祟,柳泽决定帮她这一回。
他从白天开始,就盯上了一个目标。
这男人是中午时分出现的,他始终在悦莺楼前面晃来晃去,果然如琬华所言,也不进楼,只是不时地四处窥看。到了晚上家家关门闭户之际,他从存身的小酒馆里出来,趁四下无人注意,溜进了一条小巷,就呆在了那里。
柳泽一直在漆黑角落里看着他,很清楚他的动向。
最好能活捉这个人,从他嘴里问出真相。抱着这个念头,柳泽静静地潜伏在暗中,一直到那人按捺不住,自己从小巷中出来。
那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身黑色夜行衣,身后背着武器。
果然是刺客。柳泽提起精神,手里攥紧自己的剑,悄没声地跟了上去。
黑衣人熟门熟路地攀上了悦莺楼,直奔白天琬华曾经露过面的那扇窗户。
柳泽衔尾而至,做好了一击得手的准备——不是他自夸,他有这个能力,更有这个信心。
黑衣人倒挂在窗户外面,从怀中掏出了一根细管,用它刺破窗户纸。柳泽看的清楚:这人是要用迷药吗?好歹毒。他没有发出任何动静,犹如猫一样飞快地潜近,手一伸,一把抓住了黑衣人拿着细管的肩膀。
这下,对方几乎惊死。就听黑衣人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惨叫,脚下一滑,噗通一声就跌下楼去。柳泽大感意外,但依然不敢怠慢地追上。
悦莺楼足有三层,得有个四五丈高,那人身手不错,跌到中途,将腰一挺,翻身抓住了二楼的房檐,随即将身体荡起来,飘落到旁边的建筑之上,也没有回头看到底是谁袭击了自己,只管狂奔逃走。
柳泽紧紧跟着,他自忖脚力异于常人,但这人的轻功与他不相上下,两个人在房顶上奔跑,过了不少时间,柳泽依然没能缩短与他的距离。
这样下去可真是没完没了了啊。柳泽心中焦躁,他分神看了一眼天边:此时是盛夏时分,天边已经早早地露出了鱼肚白色。
再追下去天都亮了。必须赶紧制服他!
柳泽跃上第三个房顶的时候从腰里摸出了暗器,天女散花般向外暴射。
黑衣人听到脑后风响,也不停顿,纵身跳进了建筑缝隙,柳泽的暗器基本上落空——但他能肯定,至少有一两枚命中了目标。
这么简单就打中了?柳泽虽然对自己的实力没有怀疑,但是这种投石问路的手法轻易得手,与这人展露出的轻功能力大不相称。
他毫不怠慢,也跟着跳了下去。现在他们来到了狭窄的巷中,柳泽从小就游学在外,刚刚回来,对家乡的地理环境不太熟,几个盘绕之间,黑衣人把他甩下了一大截。
朝霞已经开始在东方弥散。动物与人的晨起骚动在空气中隐隐作响。很快,在他们眼前,出现了零星的人流。
想冲进人群逃跑吗?柳泽紧盯着前方脚步渐渐开始放缓的目标:终于累了吧?不好意思我的脚程可是在太行山里练出来的!
把所有人惊愕的视线撇在后面。两个人前后脚来了个急转弯,柳泽蓦然发现:
正前方出现了无数林立的手推车和草编筐!
作为养尊处优的少侠,柳泽当然不知道这是什么阵势,但是每一个为生活奔波的老百姓都可以告诉他:这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早市——黑衣人选择这里显然是思虑深远,清晨之时,唯有这里人群密集,障碍物多,最易逃走。
柳泽没有多想,他就像一头咬死目标的豹子,扎进了人流如织的市场。
几乎把道路堵满的摊位,在少侠能踩断石板,踢破墙壁的强健双腿下,发出了凄惨的碎裂声,无数蔬菜水果和鸡鸭鹅应声飞在半空。
那黑衣人就在前方,正在扑击的范围之内。
柳泽运了运气,他准备起跳了。
他跳上一架驴车,然后双脚叫力,就听得一声巨响,整个车都翻覆在地,而他已经腾在半空。
柳泽的升空只走到一半,就觉得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劈面而来,正砸在他的前胸上。他眼前一黑,硬生生被从空中打落,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年轻男人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不敢置信地望着对面:
一个穿着朴素,头包灰布的女人正站在倾覆的驴车侧上方,居高临下,怒目而视。
柳泽根本没来得及细想这是什么诡异的情况,他只是冲着对方咆哮道:
“快闪开!我要抓那个恶棍!”
那女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追一个死人干什么?”
她侧过身,让柳泽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逃向小巷深处的黑衣人,摇晃了一下,栽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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