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堂暮-妙秋染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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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最推理》2011年第18期

    栏目:最主流

    这是一排绒花白的院落,坐落在晚秋将至的宁江城中,院落此起彼伏,偶尔可见红色的枫树将叶子伸展出来,而这院落在宁江有它的名号,就叫作春堂。

    春堂是宁江流传两百余年的一家药堂,因为祖辈的乐善好施,一度让宁江春堂在大世朝野中颇具赞口,但随着大世王朝的没落,宁江春堂这种太平善堂也就不再为那么多人所提及。

    春堂这代的主人叫作鄂秋寒,过了这个秋天他已然五十有八,按照先辈口讯,在这个年纪他需要确认下一代的春堂之主。

    本来祖业应当由长子来继承,但其长子鄂长乐自幼多病,而二子鄂释然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说来说去,也就剩下的三子鄂晚秋对春堂多有贡献。

    但这份两百年的家业鄂秋寒是无论如何不可以交到三子手上的,鄂秋寒忍不住随着春堂里的秋风低声咳嗽起来。

    晚风吹开了面前的尾帘,卷起落下的瞬间鄂秋寒看到了那一袭红妆裹在了春堂东郊的池畔,不由心生遐想,多年的寄念渐渐浓烈了起来。

    “哎!”鄂晚秋走到了自己这间妙秋阁深处,妙秋阁最里面鄂秋寒黑木书桌的对面,挂着一幅温婉端庄的妙龄女子的画像,鄂秋寒坐在书桌旁,看着画像,喃喃道:“妙儿,又是一年了,春堂的枫叶也红了。”

    鄂秋寒伸出手像是要隔空抚摸到对面的画像,但手停在半空里,又落了下来,鄂秋寒只是笑,笑容里有无尽的沧桑,画像动了动,像是阁帘又被风吹起,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从画像里传出来,鄂秋寒微微张开了嘴,许久,他吐口而出:“妙儿,是你吗?”

    感觉不到丝毫的风经过,但书桌对面的画像已经漂浮到了半空中,女子端庄容颜似有所改变,变得酡红似醉酒,鄂秋寒颤巍巍站起身,伸手。这一次他没有停下来,径直走向那幅画。

    “该来的终于要来的……”这是鄂秋寒将那幅画融在自己骨血中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小杏提着小半桶水走在红叶飞旋的内院,小杏的脸微红,加快了脚步,她每天必做的一项工作是帮堂主擦拭妙秋阁前的白玉栏杆,老堂主最喜欢靠在栏杆上看东郊红枫,来到妙秋阁外,小杏轻轻地向阁里问了一声安。

    但老堂主没有回应,小杏不在意,这个时候老堂主是喜欢午睡的。

    她抽出干净的布沾过水顺着白玉石的条纹擦下,一边擦一边望着东郊的晚枫,枫树在流转的风中摆动。

    小杏走了神,脚下一滑,险些就坐在地上,抬起手,她看到了满手的红色,这是血!

    小杏吓得尖叫一声,这才发现,有一道红色血流从妙秋阁中蔓延出来,已经到了自己脚下,小杏担心老堂主,咬着牙,推开了阁门。

    “老爷!”

    鄂秋寒静静端坐在书桌侧,脸孔微斜向上,一双眼睛瞪得滚圆,血从他七窍里流了出来,死亡早已经夺走了他的生命,而红色的飘摇终于还是占据了他最后的一瞥。

    “啊!”小杏放声尖叫,直到自己叫得昏了过去,噩梦里,她还记得。老堂主睁开的双眸似抬高了盯着自己。

    “不!”小杏再一次从噩梦中醒来,此时,已经是春堂之主鄂秋寒惨死后的第五天。

    小杏心有余悸地爬起来,同屋的婢女们还都在熟睡,外面的影子投射出枫树的轮廓,小杏推门走了出来,沿着那条陪伴老堂主走过多次的小路,小杏来到了春堂东郊的那片枫林。

    她紧了紧白色布衣,身体瑟瑟发抖,不胜这寒夜的风。

    有摇曳的灯光从枫林里射出来,那是一间荒废许久的鼎堂,在有多年成药经验的家族里,总会有些鼎堂盛放失败了的丹药,从中找取出纰漏。

    本来这枫林中的鼎堂在春堂里延续使用了一百多年,直到十年前忽被鄂秋寒荒废,还用木条钉死了门,从此禁止一切春堂人进入。

    这座荒废的鼎堂无异于春堂中的禁地,现在是谁在老堂主尸骨未寒之时就违背了他的命令,进入到了禁地里?

    小杏只是一个谁都不敢招惹的婢女,但如果不是老堂主五年前的救命之恩,她恐怕早就饿死荒野了。

    小杏抿着嘴,她决定找出躲在鼎堂里的人。

    “大哥,你想清楚,爹身体硬朗,而且随身都带着保命丹药,能是谁在春堂之内杀害了爹!爹能被杀,下一个或许就是我,或者就是你啊!”一张脸色白皙有些女气的男子锁着眉。

    “二弟,爹已经死了,你还要胡乱猜疑自己人吗?爹的死兴许跟外面的人有关,春堂两百年不可谓没有敌人,难道不是这些人吗?”对面男子浓眉大眼,一双眸子里精光闪烁,更多时候他眸子里凝着一抹病色。

    小杏借着盏光已经认出了鼎堂里的两人,白皙男子正是春堂二公子鄂释然,而浓眉大眼的男子是大公子鄂长乐。

    “大哥,你太单纯了。”鄂释然眼珠子一转,娇白的脸皮皱了皱,“今晚上,我约大哥出来,只是想告诉大哥一句话。”

    “什么话?”

    “我亲眼看见,爹死之前最后一个离开妙秋阁的人。大哥,你可想知道他是谁?”鄂释然目光犀利。

    “谁!”

    “你的三弟,鄂晚枫!”鄂释然吐出“鄂晚枫”三个字,像是咬着一块骨头恨不得说出三个字就将骨头咬得稀碎。

    “三弟?”鄂长乐摇头,“二弟,你说得太过了,别人有可能杀害爹,唯独三弟没理由去谋害爹,要知道,爹平日里最爱的儿子就是老三啊!”

    鄂释然笑了笑:“大哥果然忠厚,我方才只是说看到了三弟最后一个从妙秋阁中走出来,只是大哥,你就只知道爹疼惜老三,你可知晓,暗地里,老三跟爹争吵了多少次!”

    鄂释然还没来得及细说,一阵大风吹过鼎堂外,二公子瞅见了一个人的影子随着夜风支离破碎。

    “哪个?”鄂释然追出来时,只有摇晃的树影,怒放的秋红。

    小杏惊魂未定,方才险些被二公子识破,但此时,她幽幽抬起头,俏目里流露着少女才有的仰慕神情,她望着一个人,这个人随意坐在枫树下的阴影里,目光远眺,俊美非凡的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小杏压低了声音,用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说:“谢谢晚枫少爷……”

    这个少年,这个玩世不恭的男子正是这大片春堂的三公子,鄂晚枫。

    鄂晚枫摸了摸自己的鬓角,笑了:“小杏,听说你喜欢跟着爹来看枫树。可知道,这枫树究竟美在哪里吗?”

    小杏迷茫地摇摇头,望着眼前的少年,心中憧憬的那个人。

    鄂晚秋扬起头,大片的红叶映入他的眼瞳里,他喃喃地说:“最美的是它的孤单!”

    夜尽了,秋来了。迟迟暮色故人归

    古道旁,夕阳下,断肠的人在喝茶,这是宁江外的重岭古道,它的尽头连着大世王朝的心脏—圣城。

    两个风尘仆仆的男子坐在茶寮一角,稍微年轻点的男子不时东张西望,完全忽略了眼前的茶水,而另一个男子则守着茶杯,茶雾升起三遍,一口饮尽。

    “呵,吴闻。宁江外山盛产雾茶,这种茶珍贵就珍贵在茶雾三过后入口的感觉乃当世第一,故此,喝这茶跟喝酒一般要一口喝完。”

    “但好茶这样喝,咱们可消受不起啊。”吴闻掏了掏口袋,示意盘缠所剩不多。

    吴闻口里的捕头正是大世被称作第四神捕的离州捕头——黎斯。

    黎斯摇摇头,捏了捏鼻子说:“好茶跟好酒一般无二的地方就是,好酒一般不用自己掏钱买,而好茶也是这样。”

    “不用自己掏钱买,难道还会有冤大头来给咱们付钱?”吴闻咧嘴笑笑,但他的笑容刚露出来,又收敛起来。

    茶寮外已经走进来了一个人,微笑说:“冤大头来了。”

    冤大头看着黎斯:“黎捕头,久违。”

    “呵。”黎斯微笑,“刘海老弟。”

    冤大头也笑了:“七年一别,当时我还只是跟随在神捕凌天舞身边的一名小捕快,没想到你依然能记得我。”

    “因为当时也有个冤大头请我喝了酒,还请教我如何当一名出色的捕快。”黎斯笑容里透露着几分回忆,“欣慰的是,当年青涩小捕快已然成了一方捕头,哈,不枉费当年彻夜长谈。”

    冤大头正是宁江紫衣捕头刘海,刘海笑了:“当我记得你当时只跟我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喝了一整晚的酒。”

    黎斯摇摇头:“大错特错,人清醒的时候说的多半是虚假之言,唯独醉后,才敢说真话。”

    “请!”刘海站起身,“宁江父母正在等候黎捕头。”

    宁江府不大,黎斯见到了老迈的岑寅,岑寅望着黎斯的眼神像是看到了十七八岁的黄花闺女。岑寅前几天接到了上府传下的死令,春堂式微,但朝中仍然有人挂念,所以鄂秋寒之死必须水落石出,就在岑寅和刘海一筹莫展之时,却来了黎斯,真是雪中送炭。

    黎斯推辞了岑寅的席宴,拉着刘海出了宁江府。

    “怎么不吃了再出来,岑寅大人对你很器重呢!”刘海站在府衙门外,阳光流散在他古铜色肌肤上,威严肃穆。

    “我这人浪迹惯了,虽挂着官职,但就是不喜在衙门里吃饭,我更愿意在只有死人的更笼里吃饭。”黎斯开着玩笑,“所以,我想换个地方去蹭顿饭。”

    紫红蛋汤、新萝翡翠冰、银耳鱼……虽然都是清淡的小点,黎斯依然吃得津津有味,再吃一口,黎斯的眼睛对上了厅堂中间的书题——守神堂。

    春堂中叫得着的人物都在守神堂中,等着黎斯吃完,鄂长乐闭目不语。鄂释然饶有兴趣地盯着黎斯,唯独不见了三公子鄂晚枫,剩下的几个白发老者都是春堂上代遗留下的掌堂人,他们互相对望,对这个黎捕头的行径大为不悦。

    “黎捕头,你吃完了吗?”刘海实在脸上有些受不住了,黎斯放下了碗筷,擦了擦嘴说:“差不多了。”

    “呵,这年头难道官府已经管不起捕头吃饭了,怎么看着这位捕头像是半月没入粮一样。”鄂释然打趣说。

    黎斯摇了摇头:“这位二公子是吧,你说得不对,不是衙门不管饭了,而是这年头无缘无故的死人太多,让我们这些捕快连坐下,拿起筷子,吃顿安稳饭的功夫也没有了。”

    鄂释然干笑两声。

    “刘捕,家父疑案不知可有所进展,自从家父猝亡后,春堂上下始终期盼着将这万恶的凶手千刀万剐。”说话的是大公子鄂长乐。

    “这个,暂时没有突破。”刘海汗颜,他始终找不到疑点,鄂秋寒就如同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活生生地夺走了性命一样。

    鄂长乐沉吟:“不知刘捕头可留意过一人?”

    “谁?”刘海立即集中了精神。

    “宁江邢大万。”

    刘海闻言,若有所思地点头。

    这个邢大万他自是知晓,也是宁江医药世家,宁江各类传闻中,就有百年刑家同春堂之间的过往积怨,但具体如何,这个刘海却无从得知。邢大万他早就找过,但鄂秋寒死亡之时,他正率领着医队在圣城给一位王爷医治顽病,从时间上来说,虽然邢大万有作案动机,但没有作案条件。

    春堂,风过,吹得落日下的红枫一阵颤抖。

    鄂晚枫的眼光远了又近了,他突然说:“我想去看看。”

    鄂晚枫身后,一个怯懦的声音说:“但是,老爷交代过,没有他的口令,任何人不允许进入到那里一步。”说话的是跟随着鄂晚枫而来的小杏。

    “老爷不在了,不是吗?”鄂晚枫坚定地说,“无论如何,我要进去一趟。想找出爹猝死真正原因,我就必须去。小杏,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我?”小杏退却,但发现三少爷的眼神温柔落在了自己脸上,小姑娘咬咬牙,“我陪你去。”

    代表着无声的暗红色门,慢慢被推开,鄂晚枫没有一丝犹豫走了进去,身后是目光飘忽的小杏,鄂晚枫走到了那面墙下,墙上挂着一幅女子素像。

    一扇隐藏起的暗门被小杏拉开,鄂晚枫探进头去,一团黑色的影瞬间从门里袭来,鄂晚枫惊慌失措间,他看到了一双鲜红似血的眸子正扑向自己,恨不得一口将自己活吞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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