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祆教宣称宇宙万物分成善恶两大类,善神阿胡拉·玛兹达和恶神安格拉·曼纽本是孪生兄弟,只因为偶然的选择才变成了仇敌,所以学术界一直认为火祆教属于不彻底的善恶二元论宗教。但该教同时号召信徒遵从善神,跟随善神征服恶神,所以火祆教应该归为一神论,在哲学上是二元论。”马名扬停顿一下,继续说:“既然善恶之分出于偶然,就和主观选择无关,也就是说,他们任何一方在选择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善还是恶,只是像抓阄一样:如果抓到了善,另一方就变成了恶;如果抓到了恶,另一方就变成了善。”
方济舟摇摇头说:“你这样讲,我还是不明白。”
“很简单,我们面前的月亮门和太阳门分别代表生门和死门,也就是代表善和恶,但善恶并不是由我们主观选择的;如果我们中的一方选中了善,那另一方就自动成了恶,会立即被消灭,如果选中了恶,那另一方就可以成功从生门离开。很明显,这两具尸体选中了恶,被门后的机关杀死了。”
“我明白了!”高飞恍然大悟:“表面上看,生门和死门的选择全凭运气,其实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逻辑推理问题:假设包子和卡迪兹一组,地上这两人一组。那就会出现三种情况:第一种,包子和卡迪兹先选,成功离开;这种可能明显不合常理,因为死去那两人一定会跟着从生门离开,所以可以排除。第二种,两组同时按下门上的开关,那么按照马名扬的说法,当双方同时做出选择时,门就会无从判断,很可能两扇门都不会打开,也可以排除。接下来只剩下第三种可能:这两个人先选,他们选中了恶,惨遭厄运,包子一组这才顺利逃脱。也就是说,先死的人,就是先选择的人。”
“那有没有可能,暗器机关真的是轮流转呢?比如上次是太阳门,这次就变成了月亮门?”方济舟问。
“不会,”高飞说:“不管选择的偶然性再大,终归需要人来选择。如果机关是轮流转的,那就变成机关在选择善恶,而不是人了。所以,一定要有人先做出选择,按下机关,机关才会给出相应的反应。”
马名扬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很多机关看似巧妙,其实原理非常简单,我们不用想得那么深奥。”
方济舟也觉得高飞说的有道理,大家意见统一后就好办了。三个人同时站在月亮门前,高飞取出一把匕首,手腕施力,准确地掷到太阳门的标记上。标记立即下陷,与此同时,三人脚下传来一阵钝响,两扇石门同时打开了,太阳门后搜地窜出几根石柱,每根直径足有五十公分,前端呈圆锥形,顶端非常尖利,石柱飞快射出,速度极快,瞬间就撞到对面的石壁上,发出巨石撞击的轰鸣声。
方济舟和马名扬见了,顿时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如果刚才高飞按下了太阳门上的开关,或者方济舟按下了月亮门上的开关,现在铁定已经成尸体了。
善恶结果已见分晓,相比起危险的太阳门,月亮门后却什么都没弹出来,只是露出一条长长的甬道。高飞也不言语,冲他俩挥挥手,示意他们进去。
三人进入甬道后,身后的月亮门自动关闭了,大家又一次面对未知的空间,这座结构复杂的地下建筑到底有没有出路,石塔下镇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他们还能不能找到包子,一切都是未知数。
一进入甬道,三人就下意识朝前走去,这个地方对方济舟和马名扬来说很陌生,对高飞来说却分外眼熟,用他的话来说:自从五年前进过一次甬道后,他就连做梦也在想这鬼地方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甬道的结构毫无悬念,只是一个看似简单的回字形,只不过这个回字结构比他们想象中要大许多,三个人的速度并不慢,从一个弯道走到下一个弯道却需要二十分钟。只不过,回形甬道虽然大,他们依旧只有来回转圈的份儿。方济舟和高飞心里很清楚,墙壁的某处一定隐藏着出口或者入口,只是他们始终没有发现。要不然,五年前包子是怎么从墙壁里钻出来的?
他们沿着甬道走了两圈,一路上仔细观察,却怎么也没有发现,甬道里既没有壁画,也没有暗器。四周静得可怕,三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偏又格外刺耳,显得空气十分压抑。
两圈下来,马名扬走不动了,索性坐下来,背靠墙角说:“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你们倒是想想办法。”
方济舟皱皱眉头,对高飞说:“马教授说得对,你再想想,当时包子从墙壁里走出来前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高飞沉默片刻,摇摇头说:“没有。”
方济舟说:“一定有,不然包子当时怎么出来的?他这人毛病不少,脑子却不见得比我们好使。还记得他是从石壁的哪个地方出来的吗?”
高飞又摇摇头。就在这时,马名扬已经掏出了矿泉水和面包,独自吃起来,拿水那只手不小心没捏稳,矿泉水瓶子滚落到一边,他站起来,大大咧咧地往回走了几步,发出响亮的脚步声。
“脚步声?”高飞似乎想到了什么:“就是脚步声,当时我一脚踹在甬道的墙壁上,隔壁的脚步声突然停止了,然后,我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也就是说,包子在倒着走。”他立即站起来,激动地说:“明白了,一定是这样的。我们之所以没在石壁上发现任何破绽,是因为我们一直沿着逆时针走,每个人的思维虽然不一样,但在某些特定的场合,却存在相同的思维定式。比如说:在卖场里从一楼上二楼,人在走上楼梯后,如果没有特定目标,通常会下意识地往左转。再比如刚才,我们刚进甬道时,出现在眼前的其实是两条路:一条紧贴石门向左,另一条竖直向前。但由于我们先后被关进了好几个密闭空间,急于找到出口,于是形成了思维定式,一味往前冲,完全忽略了另一条道。就这样,我们沿着修筑者设计好的圈套,逆时针走了两圈。”
方济舟惊呆了:“你的意思是说:石塔和地下室之所以设计古怪,把我们一次又一次关在密封的空间里,就是为了造成我们的心理焦虑,从而失去客观判断,将接下来的回型甬道当成解不开的死局?而之前那些奇特结构的目的之一,就是让我们在甬道里迷失方向,最后死在这里?”
“如果真是这样,那古人也太聪明了,他们不光设计了巧妙的机关,还利用地下建筑奇特的布局和我们打心理战。当人找不到出口时,肯定会更着急,越急就越没办法,”马名扬也忍不住惊叹:“看来,不管设计再精巧的机关,只要人不自乱阵脚,都是有办法破解的。”
高飞点点头,转身指指前面说:“走,我们改成顺时针!”
方济舟和马名扬全都来了精神,跟着高飞往回走,没走几步,他们就有了新发现。原本看似平整的石壁上出现了一排排小孔,这些小孔雕凿在细小的斜槽里,斜槽正对顺时针方向,而他们刚才一直沿逆时针方向走,双目视角和石壁终保持同一方向的斜角,从这个角度看上去,石壁上什么也没有。但如果人站在顺时针方向看,就会一眼瞧出来。方济舟恍然大悟,都说大的地方容易让人产生视觉误区,其实在狭长阴暗的甬道里,人更容易出现视觉死角,有些东西就算摆到面前也很可能看不见。更别说设计如此巧妙的斜槽。
虽然有了新发现,这个发现却让三个人无论如何也乐不起来,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小孔不知作何用途,但多半对他们不利。刚才大家沿着错误的方向走,虽然找不到出路,却也没遇上什么机关暗器;现在改成顺时针,小孔就正对着他们的方向,如果从里面射出点儿飞剑暗器什么的,他们不是会马上变成箭猪?
高飞和方济舟有同样的担心,他很快让大家停下来,警惕地望着四周说:“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坏的吧!”马名扬想也不想就回答。
“坏消息你们已经看到了,石壁上到处是小孔,里面多半藏着暗器。而且甬道里很干净,说明暗器从来没使用过。”
“那好消息呢?”方济舟又问。
“好消息是,既然修筑者有意在顺时针方向布下暗器机关,就说明我们走对了,只要沿着这个方向走,一定能找到出口。”
方济舟和马名扬同时叹了口气,说不定出口没找到,他们已经全中了暗器。
“不要灰心,机关触点应该就在我们脚下,只要小心走路,应该没有问题。”高飞说:“接下来,我们每人间隔三米,就算第一个人中了暗器,也能降低后一个人中暗器的可能性。”
方济舟和马名扬点点头,这一次同样高飞打头阵,方济舟第二,马名扬排在最后。走出十几米后,高飞突然停住,指了指左侧的墙壁,方济舟走过去一看,顿时心头一动:墙壁拐角处出现了一条较宽的缝隙,缝隙处同样是一道斜角,位置非常巧妙,如果反着方向看,根本就看不见,另外,回字形甬道的拐角处本来就很容易形成死角,被人忽略掉,所以他们刚才没有发现这条缝隙。
高飞发现这条缝隙正好可以供一个人侧身通过,正准备钻过去,马名扬突然叫住他:“不要着急,再往前走走看。”
听口气,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却又不能确定。高飞点点头,继续朝前走,果然,他在下一个入口又找到了一条同样的缝隙,不光这里,所有四个拐角都各有一处斜角缝隙。
他们还没冒失到随便选一个钻进去。如果说,刚才的善恶之选是二选一,那现在的甬道却是四选一,万一选错了,恐怕石壁上的小孔就会变成射击的利器。
方济舟问马名扬:“这里头有什么讲究吗?”
“讲究是有,”马名扬有些为难:“不过,我不敢确定。”
高飞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关于这四个入口,我还真没什么线索,不过,关于回字形甬道,倒是和西域某些佛寺建筑的结构相似。比如距离于田县城38公里的卡孜纳克佛寺遗址,遗址挖掘于1983年,虽然从里面清理出大量佛像,但考古人员最大的收获却是佛寺的建筑行制。佛寺呈长方形,外墙内又套了一圈内墙,形成‘回’字形,内墙中后部筑方形佛座,佛座前方的南内墙和外墙中部辟门。这种行制的雏形起源于佛教故乡印度,早期的佛教不崇拜佛像,而是礼拜佛的遗物、遗迹以及佛生前经历过的纪念物,象征佛涅槃的佛塔成为礼拜的对象之一。印度早期的寺院都会在塔周设置环形礼拜道,以便信徒按照顺时针方向绕行礼拜。我国洛阳白马寺最初的建筑就是以塔为中心,但实物已经不存在了。不光白马寺,近百年来,发现于达玛沟北的帕尔哈特伯克雅依拉克佛寺、哈达勒克佛寺、丹丹乌里克佛寺、道孜勒克古城的佛寺、尼雅遗址的佛寺等,全都是中心殿式佛堂形制。就连龟兹地区石窟群中流行的中心柱形支提窟,也是绕塔礼佛思想的产物。这些佛寺本身的时代特征和出土遗物证明,古代于阗自魏晋到唐末甚至五代,寺庙普遍流行这种平面呈‘回’字形的中心殿式佛堂。”
方济舟说:“你讲这么多,无非是告诉我们,回形甬道和佛寺建制有关,而火祆教和佛教也有一定程度上的融合,所以没什么奇怪的。”
“不能这样想,”高飞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如果这里当真是按照‘回’字行佛寺建制修筑的,那入口也一定会按照这种结构设计。刚才马名扬提到了南内墙与外墙中部辟门,那入口应该在北方。”他取出指南针看看,发现四个入口正对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于是指着刚走过的一道缝隙说:“应该是那里。”
高飞打头,方济舟和马名扬跟着他从缝隙中钻过去,每个人的心中都捏着一把汗,生怕选错了会触发机关。还好,什么事也没发生,三人顺利钻了过去,马名扬最后一个出来,方济舟站在逆时针方向,看不到缝隙,只看到马名扬从墙壁里出来,就像穿墙术一样,非常神奇。他忍不住叫起来:“原来包子当年就是这样钻出来的。”
马名扬冲他笑笑,刚松了口气,笑容却突然凝固了。三人眼前出现了又一间石室,石室正中摆放着一座座石塔,和刚才那座颇有几分相似,只是这座塔六棱尖顶,更像佛塔,石塔里外墙壁上都有许多绘画。绘画内容同样和降妖除魔有关,三位一体神威风八面,将妖魔毫不留情的踩踏在脚下,捏碎在手里。只是,壁画上妖魔的面目全都非常模糊,不像刚才那座石塔里的妖魔,个个面目狰狞,非常渗人。
只是,比起面目可憎的妖魔,面目完全模糊的妖魔更显得怪异。更何况是在画工异常精美的壁画上,曲铁盘丝,似凸实平,技巧之精湛,已经到了巧夺天工的地步,可妖魔的面目偏偏一团模糊,就像是壁画上无端出现的污迹或墨团一样,显得极不协调。不需要多想,方济舟用脚指头也能猜到,这并不是笔误,而是绘画人故意如此处理的。
马名扬用手掌擦了擦一幅妖魔画像模糊的面部,想看个仔细,最后却只是摇摇头说:“看不清楚,好像一开始就没画脸,只是用淡墨色渲染了一层,看上去模糊而已。”
“绘画人这样处理,应该不是因为偷工减料吧?”方济舟好生奇怪,指着石塔说:“看来,答案就在这里面。”
他一边说,一边朝石塔内走去,前脚刚踏入台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吼:“不要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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