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懒得管,其实并不省心,因为杨局长是官方指派的领队。这几位英语不懂,旅游知识欠缺,万一哪个走失,责任还不都算在杨局长头上?
从华尔街出来到9·11现场依然步行。必须承认老同志身体素质差的客观事实,还没多会儿,三个几乎同时夹紧裤裆。老干局那位还自作聪明,拦住一个老外说,同志,请问厕所在哪儿?老外是美国人,大概不懂汉语,摇着头不跟他“同志”。老干局这位又用食指比划着说,WC。老外还是摇头。这位急了,解开裤门扣子,见老外还是摇头,干脆连腰带解开又做了个下蹲动作。这下老外总算明白,但笑得已经不能指点“迷津”。先是华导跟着笑,接着我们大家都笑翻了。
比较而言,我们几个还算有点素质,起码会几个英语单词,不至于闹出那样的笑话。杨局长嘱咐我们,说出门在外,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坚决不说。特别是你们之间互称外号,我听着别扭!这是在美国,注意点形象!
我们这个系统虽然不是完全垂直,但平时活动较多,各县局长之间彼此了解,关系融洽。金少成花花肠子多,喜欢给人起外号,都是动物命名。起外号是门艺术,讲究形似或者神似,对号入座才叫得应。比如我吧,因为长得瘦,金少成就叫我猴子。李恩儒心机深,对谁都戒备三分,考虑问题独到;他走路扎着脑袋,眼睛朝下,左瞅右看,生怕踩着地雷,走走停停的像个蝎子。金少成说蝎子有很多种,黄的最毒,就叫他黄蝎子吧!而杨局长处事冷静果敢,系统内威望较高。他长得黑,又是我们顶头上司,就叫“黑猫警长”,但谁也不敢当面叫。至于金少成自己的外号,那还是我的杰作。我说金少成身材短但胳膊长,走路腆着大肚子左摇右摆,胸毛又多,着眼于形似,就叫他“猩猩”吧!
9·11现场旁边正紧张施工,据说要盖几幢更高的摩天大厦。整个现场四周封闭,什么都看不见,加上里面机器轰鸣,华导介绍什么,一句也听不清。我看了几幅照片,除了感到恐怖,没什么意思。
杨局长正躲在街对过接电话,声音时大时小,脸色若明若暗。虽然我不知道他和谁通话以及通话的内容,但我肯定对方起码是大他一级的市领导,因为杨局长神色严肃而恭敬,鼻腔里不住“嗯嗯”地允诺或保证着什么。
金少成出事了!杨局长对我和李恩儒悄声说,收受贿赂,十多万吧!刚才市里来电话,一是让我们找理由尽可能早点回国;二是要我们严守秘密,千方百计稳住金少成,防止他畏罪潜逃。万一金少成回不了国,就拿我们几个是问!
金少成……受贿?我狐疑地看着杨局长说,是不是弄错了?
杨局长很不高兴,恶狠狠地盯住我看。
我突然觉得世界正危机四伏,到处都充满恐怖。天有点冷,我禁不住心里一阵猛缩,毛发竖起的同时,胳膊上隆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我知道杨局长不会弄错,是我不愿意相信金少成出事。的确,无论从感情上还是理智上,我都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我甚至天真地想,即便金少成确有其事,也一定是另有苦衷或隐情。为什么这么想我说不清,就是不愿意相信,这也许就是直觉。我突然想起表哥,想马上给他挂个电话,市反贪局长嘛,应该更了解内情。同时,我想给金少成求个人情,或有或无,或轻或重,或判或放,也许就在表哥一念之间。但我终究没挂电话,不能挂,那点热度冷却下来,我还是相信杨局长多一些!我必须照杨局长说的办,盯死金少成,防止他畏罪潜逃!
我偷偷瞟着对过的金少成,他依然眉飞色舞地跟华导说着什么,若无其事的样子。我知道金少成不是那种心机很深的人,心里不藏事,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因此我断定,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事情,这是好事,他会毫无察觉地跟我们一路走下去,直到回国。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谁知道国内会不会有人跑风漏气,只需给金少成通一个电话,我们就麻烦大了!
杨局长说这不可能,那可都是办案高手啊,做得自然严密。
我说,……万一我们,发现金少成潜逃,怎么办呢?这可是在美国,打“110”报警管用吗?
李恩儒说话总是一副沉思状,牙缝间“丝丝”作响。他说是啊,我们就该有所准备,制定个行动预案。
有道理。杨局长说,方便时我们研究个方案。不过从现在起,大家要提高警惕,无论何时何地,不准离开他半步。特别是晚上睡觉,要更加注意。如果发现金少成有潜逃迹象,先不要打草惊蛇,悄悄跟上去,同时拨通我的手机,必要时用武力制服他!
单靠我们几个行吗?我顾虑重重地说,是不是请几位老同志帮帮忙?
杨局长轻轻摇头说,指望不上!再说,我们必须保守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明白吗?
离开9·11现场,天有些黑了。纽约的华灯堪称世界一流,四溢飞溅的流光闪烁,扑朔迷离,如果再配上个好心情,那是梦幻仙界的感觉。可是此刻,我却恍若置身冥冥世界,到处充满危机和恐怖。由于楼层太高,间距过密,街道就显得过于狭窄。看着穿梭般匆忙而过的几个行人,我猜想他们跟我现在的心情一样,担心在天井般的街道里被挤扁了!
在华尔街口,我们与等在那里的华导和金少成汇合一处。趁几位老同志还没到的空当,我拉着金少成离开人群,问他关于侦探华导“原形毕露”的进度情况。其实我是装腔作势,有意分散他的注意力,都什么时候了,我还有那份闲心?
金少成倒非常认真,兴致勃勃地说,现在我告诉你她家里的一些情况。说来巧合,她家就在省城,跟咱们竟是不足百里的同乡!她父母都还健在,有个弟弟在省城一家民营企业上班。家里经济条件不是很好,父亲患“乙肝”多年,母亲因为乳腺癌刚刚做了乳房切除手术。这小女子对咱还挺信任,说因为下个月参加美国入籍考试,半年之内怕不能回国,让咱给她家带些东西,有“肝宝”“鲨鱼精”和美金什么的,父母急等用。
给你了?我问。
金少成说,还没呢!她说到华盛顿再给,不是她驾车送我们到华盛顿吗?
我说行啊你猩猩,这么快就粘上了。
粘什么粘?金少成说,不过,她主动跟我交换了手机号码,还把老家她爹妈的详细地址写给我。看样子是因为同乡,想跟我们保持经常联系。我告诉你猴子,别看这小女子走腔走调的,其实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她告诉我说,千万别随便就动滞留美国的念头,否则将来后悔一辈子!猴子你说,她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能有什么意思,她后悔来美国了?
不知道!金少成说,这些她都缄口不谈。至于她是不是那位演员、为什么滞留美国以及怎样来到美国等等,且听下回分解。
我说收获不小啊猩猩,希望再接再厉,争取更大胜利!
如果金少成能把心思全用在侦探上,未尝不是件好事。我想,一路走一路探一路回国。我能想象得出来,就像某些电影情节:我们一起走下飞机,两个早就等在那里的便衣警察掏出证件说,你是金少成吗?跟我们走一趟!或者说金少成你被逮捕了!然后给他戴上明晃晃的手铐……
李恩儒的手机响铃了。那铃声设定很有特点,是时下正流行的歌曲《两只蝴蝶》,节奏欢快明亮,韵味十足。李恩儒接着电话朝我们走过来,目光四下搜索着,很小心的样子。知道李恩儒的电话是家里打来的,没什么要紧事,金少成就故意送腻,凑近李恩儒跟前大声唱:黄蝎子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大个的地雷……
大家笑了一阵,上车。华导说,我们先购物后吃饭!这是我们在纽约最后一夜,不然就没机会了。她指着我说,除了这位先生的“劳力士”,大家还可以买些化妆品保健品和珠宝首饰之类。我们美国的药品保健品是世界一流,比如伟哥、肝宝以及羊胎素什么的。明天我们一早出发,下午抵达大瀑布,那里买不到这些东西。
车载扩音器坏了,听不清华导在车上说什么。她嘶哑的嗓音和着机器的共鸣,还有车载录音机里那首老掉牙的《我的中国心》,把车厢里搅得一塌糊涂。
我不知道杨局长和李恩儒现在想什么,对购物有没有兴趣,反正我是提不起精神来。我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金少成,生怕他突然蒸发,永远消逝在纽约这个神秘的夜空里。妈的,这哪叫旅游,整个一个电影《追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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