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很平静？”白玮玮问。
饶凯华抬眼瞥了下白玮玮一眼，这一刹那白玮玮看出了他深藏在眼底的悲痛。
“你认为我该流眼泪，嚎啕大哭？”饶凯华问。
白玮玮无言以答。
这是在饶凯华只一室的房间里。据表演队的剧务介绍，饶凯华享受单间待遇。为了进这间房，白玮玮敲了很长时间的门，最后是小潘亮了牌子说是刑警队的，饶凯华才打开房门。
房间内很凌乱，地下乱七八糟地丢了一些颜料管、油画笔、配色板、瓶瓶罐罐的，还有一堆饭盒、喝光了啤酒的易拉罐；在侧对窗户的南墙边，竖立着一块很大的方形画框，上面罩着显然是匆促间遮盖的白布；再从床上胡乱翻卷的被褥可以看出，这位画家已是把这豪华的宾馆房间变为他的临时画室了。
白玮玮思忖着，就在刚才敲门的长时间里，饶凯华在遮掩了画架上的画的同时，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用了一种平静的姿态来掩饰他内心的悲痛，看来这场谈话得换个方式进行。
“饶先生，你正在画画？”白玮玮很客气地问。
饶凯华点点头：“是的。我是个画家。”
“你还是个颇有名气的画家，你是为了追求丁玲玲才屈尊来表演队当舞美的……”
“这又有什么？难道画家就不能当美工？”饶凯华完全听出了白玮玮话中的含意，反问道。
白玮玮微笑着：“当然可以。我只是有一点不明白，你为了追求丁玲玲可以说是放弃、或者说影响了你热爱的事业吧，可怎么丁玲玲一死，你却能安下心来埋头画画，连门都叫不开？”
“你……”饶凯华的眼睛充血，变得赤红，白玮玮的话狠狠刺激了他。他猛然站了起来，冷冷一笑，“嘿嘿，警察女士，你问得好，来，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画家的感情。”
他大步走到南墙边，哗的一下，掀开画架上的罩布，大叫道：“你看，你看，这就是我画的画，我的感情，画家的感情……”
一缕夕阳从窗外斜射进来，刚好照在画面上。这是一幅大型油画，画的正是丁玲玲临死瞬间的造型：左手扶着舢板，左脚直立，右脚微弓足尖点地，右手提着身后的白纱抬起，身子微微后仰，脸部右侧亮相，甜甜的微笑亲切动人……
白玮玮和小潘惊呆了，这幅油画，不仅把表演台上的丁玲玲美的形象保留下来，而且，油画的艺术魅力具有超过舞台画面的特殊感染力和美感。
饶凯华终于不能自持了，流着眼泪，伸出一双颤抖的手去抚摸画中丁玲玲的脸，哭着说：“玲玲，我的玲玲，你不会死，美是永远不死的……”
白玮玮示意小潘拉开饶凯华，白玮玮轻轻用白布罩住油画，然后对饶凯华说：“很对不起，请原谅……”
“我是在1989年5月，由作家况一成介绍认识丁玲玲的，当时也是应邀为表演队搞舞美设计的。我对况一成说：‘我是画家，不是美工’。况一成却笑着对我说：‘有一个模特儿是值得你去专门为她设计舞台的！’我去看了一场丁玲玲的时装表演，没想到从此就坠入了爱河。
如果说我最初对丁玲玲的爱是一见钟情，是被她的美貌、气质所吸引，那么在以后的接触中，我更发现了丁玲玲的人格美。这也是为什么直到如今丁玲玲从来也不曾答应过我什么、但我却一直苦苦追求她不放弃的原因。”
“等等，”聆听着饶凯华讲述的白玮玮打断道，“请问，自89年到现在，你是说丁玲玲一直没有答应你的追求，也就是说你俩并没有恋人关系？”
“是的。”饶凯华用坦然的目光迎接着白玮玮的逼视。“整个表演队以及北京的美术界、模特界、服装界都认为我和丁玲玲是恋人关系，其实我和丁玲玲只是一种追求者和被追求者的关系。”
“这是为什么呢？”记录的小潘向。“这是很不容易做到的。”
“这就得说到丁玲玲的人格美了。”饶凯华眼中浮现出一种赞美钦佩之光。“和了玲玲交往后，我发现丁玲玲对事业的热爱有着一种超乎寻常人的程度。好像用执着、痴迷等词汇都不能表达这种程度，应该说是一种狂热。她说：‘为了模特我愿意舍弃一切，我只担心我献身于模特的时间太少’……”
饶凯华眼中有丝异样的光闪了一下，又接着说：“哦，我马上劝她：‘你说的有道理，模特儿的职业是受年龄的限制，正因为如此，你就要有以后不当模特儿的心理准备！’丁玲玲当时流下了眼泪，固执地说：‘不，模特就是我的生命，当不成模特，我就会没有生命！’丁玲玲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有一次春季时装名模表演活动，因为表演费不高，有一些名模就没有参加演出，而丁玲玲却出席子，并因她的名气和表演使这次活动大获成功。”饶凯华抬眼看了一下白玮玮，小心翼翼地说，“因此第二号名模方媛，因索价罢演和丁玲玲结了仇……”
“哦……”白玮玮点点头，饶凯华似乎是在无意的叙述中向她有意地暗示了什么，她记下了方媛的名字。
白玮玮和小潘交换了下眼色，又问：“哦，对不起，就你和丁玲玲的关系我还想问一个问题，你俩的关系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我是说感情方面……”
“我明白你的意思，”饶凯华很坦然地回答，脸上浮上一层微微的红晕，“我和丁玲玲的关系太纯洁了，简直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说老实话，不要说其他肉体关系，就是接吻，也只是在她死的那天下午我俩才有了第一次。”
“第一次接吻？”小潘瞪大了眼睛，惊讶地叫出了声。
白玮玮也同样感到诧异。
饶凯华摇头冷笑，表示理解：“这不怪你们惊讶。也许在外人的眼中，我们画家都是毕加索式的人物，对性很开放、放纵；而模特们更是靠色相出名。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坦诚地说，我对丁玲玲不是没有欲望，但了玲玲太纯洁了，使我在她面前有如面对圣洁的女神陵虔减，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在得到净化……”他陷入了痴迷的自言自吾状态。
“记得丁玲玲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我不属于我自己，我属于服装模特界，属于观众！’昨天下午在我房里，她是主动吻我的，流着眼泪说：‘凯华，对不起，对你的爱我是和道的，我也是爱你的，但我只能给你这纯洁的吻，请原谅，也请你帮助我，让我保持我的纯洁完美吧！’我当时也流出了眼泪，但我很满足，真的，我很满足……”饶凯华又流出了眼泪，“我知道这吻的珍贵，有丁玲玲的这一吻，我所付出的爱就全部得到了回报……”
白玮玮和小潘的心弦为之颤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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