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骄子-高原圣火霍竹山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三边高原的山川地貌,贫穷的背景,及生活在这块古老土地上的人们。

    穷啊穷,穷得老鼠进门也长长地叹气,然后掉转头就走。

    多少年多少人,为改变高原贫困的面貌,上下而求索。

    一次,一位省城里来的诗人朋友采风,他不停地念叨“美啊,美啊,三边真的太美了!”我一时高兴就说:“那咱俩换一下位置——你来我这儿工作,我去你省城里住,把美留给你好了。”他说:“行啊!”你听听他说得多勉强。在白于山里,他对一户住上了砖瓦房的老乡说:“你家怎不住窑洞?窑洞多好!”

    老乡笑了笑没说话。那时,我的肚子里便窝满了火气:“走出窑洞难道说是落后?你是不是让我们世代穴居窑洞,头戴三道道蓝的羊肚肚手巾,身穿老羊皮袄,手里摇着纺车车,口中哼着信天游,驴拉着石头碾磨吱扭吱扭地转,羊啃着无言的地皮满山坡跑,才诗情画意?你是不是还要我们刀耕火种,人背畜驮,可那是人过的生活吗?这些我们给你留着,你来享用好了。”他看着我愤愤不平的样子,无言以对。我还刻薄他,说:“要不你下辈子就投胎这里,一生一世好好地爱山。”

    从此,我很少和这个后现代的疯子诗人交往了,就因为他让我们原始,就因为我们刚刚跨过了温饱线——为此,我的父老乡亲们奋斗了多少年!

    有回我将这事说给另一位作家朋友听,他说三边高原或者说陕北黄土地,是艺术的天堂,但是生存的地狱。当时,我真想流泪,但我坚持控制住了。

    生于斯长于斯的我,对朋友们说起家乡三边高原,常常是优美的民歌,灿烂的民间艺术,纯朴的民风,草原文化与农耕文化结合的饮食,绝少提到落后与贫困。因为在我看来落后与贫困是完全可以改变的,而我说的那些是用金钱也买不来的。比方说我,从小就生活在贫穷之中,母亲无米为炊,是我最深的疼痛。我决心要做的一件事便是等长大了挣回好多好多粮食,让母亲的米缸面袋永远满满沿沿。可以说这是我上进的惟一动力。它促使我最终跳出农门,勤奋求学,从根本上摆脱了穷困。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也曾有过一腔的抱负,但一个爱银子的贪官足可毁掉任何有良心的志向。我便“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读我的书,喝我的酒了!

    但我崇尚兼济天下的汉子,我愿为他们写赞美的诗篇。

    现在我面对的定边县石油钻采公司总经理张林森,就是这样一位兼济天下的汉子。一位让我值得写赞美诗的人物。

    乡亲们看到泥浆池里飘上的黑油,惊叫起了:“出油了,出油了,咱这干山真的有油!”蘸着玉米秆一点,火焰呼啦蹿了一丈多高,是圣火燃红天空。

    1996年,为了给定边解放60周岁献一份厚礼,石油钻采公司总经理张林森决定自己打油井,走一条自钻自采的快速发展之路。

    但公司的家底还不厚实,还得借资,此时,“定钻”良好的企业形象,成为人们信赖的法宝。不管走到哪里,谁都一句话:“只要你张林森开口,有多少钱我也愿意给借。”

    挣起赔不起啊!一个决策的产生,对庸庸碌碌的鼠辈来说,似乎翻手之间形成覆手之间败落,可对智者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张林森实地考察了多少次,请教过多少位专家,自己根本记不清楚。经过与专家反复论证,研究完一大堆有价值的地质资料,专家们认为有开采价值,张林森也好像嗅到了深藏在地下的原油味儿了,他才最终拍板定案:“打!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就是把我张林森赔上,也不能挽回损失。”

    400万元,对还处于贫困的定边人民群众来说,确实不是一个小数字。张林森没用几天功夫就筹集齐了。张林森亲自带队,在韩渠安营扎寨。谁说过这世界上的事,怕就怕“认真”。

    三边高原的春天,完完全全属于风沙统治。在毛乌素沙漠它们的大本营里,沙尘早已积蓄好了力量,只等着从西伯利亚来的同伙。春天是它们千古的约定,是它们的天下。那时它们为所欲为,给太阳蒙上遮羞布,将蓝天从小学生的课本里撵走,藏起鸟语花香,还东家进西家出的,每家每户都要匀分它们送来的礼品,一层一层扫也扫不尽的沙尘。

    “黄风一刮起浑了个天,雀寻不上窝窝人睁不开眼。”人们只能吼一声信天游发泄心中的无奈了。

    就是在这样的春天,张林森带领着“定钻”的石油工人们,扎营在韩渠的荒山上,开始竖立井架。黄风一阵一阵,在他们高高耸立起的井架上怪声嘶叫,像要跟他们比试比试高低。新媳妇坐轿第一回。一群农业的人们,突然搞起了工业,难度可想而知。他们的技术都是偷着学来的,觊觎着这些地下宝藏的人,拒绝他们拥有一点技术。甚至嘲笑他们:“你们当是雇井匠打吃水井!”人心的邪恶,有时比环境的邪恶更为邪恶。

    风餐露宿算得了什么?没明没夜算得了什么?流血流汗算得了什么?

    安全,只要确保安全,一切的苦累都无所谓。

    多少双眼睛鼓励着他们!多少声祝愿安慰着他们!多少个走出贫困的梦等着他们来圆!

    5月1日黄昏,泥浆池里飘浮起了一层黑油,围看着的乡亲们与工人们一样激动,惊叫起了:“出油了,出油了,咱这干山真的有油!”有的乡亲们不放心,抱来一捆玉米秆蘸着一点,火焰呼啦蹿了一丈多高,像圣火燃红了天空。

    “出油了,出油了!”喜悦的呼唤声一浪高过一浪。

    “出油了,出油了!”山里娃娃跟着的呼喊一声高过一声。

    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乡亲们,好像逢集遇热闹似的凑了过来:“出油了,出油了!”——传诵着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

    泥浆池里的原油不断地飘上来,不断地有人抱来玉米秆蘸着点燃,火焰愈来愈高,映红了白于山,映红了毛乌素沙漠。工人和乡亲们围着火焰跳了起来,唱了起来。山山峁峁飘荡着醉人的笑语,沟沟岔岔流淌着喜悦的歌声。

    这是希望之光啊,这是高原上的圣火!

    工人和乡亲们用这燃烧的圣火,庆祝定边解放60周年。

    这口油井,后被乡亲们亲切地称为“定庆l号”。

    ……已是深秋10月,张林森与“定钻”工人们还在苦苦地干着,他既是指挥员,又是操作员,更是技术监督员。斗罢了风沙,送走了酷暑,又迎来了秋霜的无情……第4口油井赶地冻前,总算安装抽油。

    作为献给全县父老乡亲解放60周年的厚礼,这4口油井,分别被“定钻”的工人们命名为:定庆1井、2井、3井、4井。

    这4口油井,当年生产原油12000吨,实现税利303万元,“定钻”一跃成为全县的纳税大户。

    可就在这4口油井哗哗流油的时候,张林森却病倒了。起居无规律,超负荷劳作引起的感冒,吃药打针多日就是不见好转,那天他突然耳聋了。在完全失去听觉后,他才被员工们送进宁夏回族自治区医学院附属医院,诊断结果是病毒侵入了神经,引发中耳炎,导致突发性耳聋。虽然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但是他的听力只恢复了一半,从此留下了永远的耳疾。

    人民大学学术布告栏,贴出一张海报:来自改革一线的报告——从农民到国企老总。

    时间:1999年11月2日。

    地点:北京,人民大学学术报告厅。

    300多名研究生、教授,在认真听取一场别开生面的演讲。主讲是一位农民出身的陕北汉子——陕西定边县石油钻采公司总经理张林森。

    直面莘莘学子及众多教授,张林森侃侃而谈。他浓重的陕北方言似乎并没有影响到演讲效果,他用朴实的语言,回顾他艰苦奋斗的历程:从1982年承包农场,到1993年创办国有石油钻采公司。论述在国企改革举步维艰之际,办好一个国有企业,对于理论研究和社会实践具有的深远意义。他形象的语言,在引来阵阵热烈掌声的同时,更引来学子们阵阵热烈地提问:

    “您认为一个企业是思想重要还是制度重要?您的企业是否很快转制?”

    有学子问他。

    “我相信制度的重要性,但思想是保证制度执行的根本。一个有先进制度的企业,如果没有成熟的思想作为基础,就好比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只可能一时之兴,绝不会一世之盛。我们‘定钻’不急于转制,因为我们才开始发展。当然,等我们员工的思想提高到一定程度时,我们会考虑转制的。”张林森的回答引来又一阵掌声。

    “您在演讲中提到反对将国有企业卖掉的做法,是针对普遍的国企,还是有所指?”又一个学子站起来提问。

    “我指的是内地的县级企业,在这些工业化尚未完成的地区,国有企业发展的空间还很大,企业的潜能还未真正释放出来,在这种情况下卖掉了可惜。”张林森实事求是地回答。

    “但事实证明这些企业同样存在各种国企的通病,办好也是同样困难的。”

    “我不否认这些困难,但事在人为,我们总不能因为牛不拉犁耕地,就把牛、犁和地一搭里都卖了吧?而是要寻找牛不拉犁耕地的原因,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张林森顿了顿接着说:“现在的焦点与难点在大型国有企业,你们的研究也集中在这个范畴,我想你们要是将视线能转移到一些县级企业和县域经济上来,这对研究市场经济下的国企改革是大有益处的。”

    这是实践与理论的互相沟通,这也是企业与学术的经典互动。

    这次学术报告会后,一些博士、硕士们真的将目光投向了县级企业和县域经济,开始拓展他们的研究视野。

    中国人民大学工商学院院长、著名学者徐二明特地约见了张林森。作为理论权威和改革实践家,他们谈得十分投机。张林森的直性子与风趣幽默的谈吐,也深深地吸引住了徐二明,从此,他们成了学术内外的好朋友。

    财经学院硕士蒋攀攀说:“我这几年在国企改革的专题研究中一直没找到突破口,纠缠在江浙乡镇企业的专题上,张林森的报告,让我豁然开朗。”

    他把毕业论文也改为相关的主题,在论文中他称张林森为“另一种力量”,他也将继续努力寻找这“另一种力量”。

    贺圈公社的农林牧场原是一个“知青点”,亏损3万元后,公社开始甩包袱。

    “事在人为。”这是张林森的一句口头禅。

    “事在人为。”这也是张林森成功的秘诀。

    “知青”返城以后,贺圈公社的农林牧场因缺乏管理,日渐入不敷出,到1983年亏损下3万元。对此,公社领导心里很窝火,公社财政本来就捉襟见肘,哪有闲钱填补这个黑窟窿:“承包出去,省得烦恼!”

    可给谁承包呢?一个烂摊子又不是金钵子!

    “张林森当了13年生产大队领导,管这没问题,就怕他不干。”有人忙忙推荐。

    “行。不干不由他。”公社领导正愁找不到一个能人。

    当时,张林森前脚刚迈进了公家门——他13年大队领导干出了些政绩,贺圈公社将他聘为社办的多种经营管理员。

    “我大概就是刨土疙瘩的命。”张林森二话没说,背起铺盖卷住进了场部,当起了贺圈公社农林牧场场长。公社给他订下的承包期限是5年,承包费是3.5万元,剩余的算他的奖金,不足的要他拿家里的钱补贴。还签下了一纸合同,作为日后兑现的依据。

    张林森一上任,先盘点他的农林牧场的家底儿:树木8054棵,奶牛10头,猪3头,羊11只,水地40亩。但“树木不成材,奶牛不产奶,猪羊绕跤跤,水地长苦菜。”——当地群众编的顺口溜是他们农林牧场的真实写照。

    他问众人:“你们说的‘绕跤跤’是什么意思?”

    “‘绕跤跤’?‘绕跤跤’就是说你们公家连猪和羊都训练好了,走路都会扭秧歌哩!”一个快嘴婆姨的话引起一阵哄笑。

    “我还要训练的唱歌呢!”张林森无奈地自我解嘲。

    “‘知青’娃一走,农林牧场成没人管的后娘,你来受什么洋罪?”“快嘴”又说。

    “我就是来养后娘的。”张林森笑着说:“你们看着,农林牧场立马就变样了!你们都会争着抢着来跟我打交道!”

    ……场里的工人,一个个都有气无力的。工资拿不上,他们就克扣饲料,以此养家糊口。形成牛、猪、羊吃不上便不生产,不生产他们便发不出工资的恶性循环。

    张林森对他们说:“只要大家好好干,我保证不欠你们一分钱的工资。种地还赔钱,这真是天大的笑话——要是这样农民不都饿死了!”

    种地,张林森自然可称是“老娘婆”了。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他行行是一把里手。在他看来这办农林牧场也就是种地,没什么两样。

    贺圈公社农林牧场还真是张林森的一碟小菜。他打井发展水地,水地种植玉米,青储玉米秆作为饲料,以此发展畜牧。畜牧上了台阶,反过来带动农业、林业的发展。农林牧场出现了农、林、牧良性循环、整体发展的好局面。

    张林森的事迹上了《人民日报》,被誉为是陕北农业综合发展的典型,庄园经济的示范。

    周围群众真的争着抢着跟他打交道:前庄商量合伙创办苗圃,后村积极争取引进种羊;这家有小孩子要他给倒牛奶,那家要他给捉一个猪娃。事无巨细,都要找他给解决。

    5年后,张林森给乡上交回:树木37800棵,奶牛36头,猪25头,羊200只,水地120亩。奶牛每天产奶500斤,猪每年下猪娃200多头,羊每年生羊羔60多只。

    农林牧场一下成了贺圈乡的摇钱树,5年经济净增120万元。

    按照承包合同,这些自然归张林森自己所有,但他不要——5年里他实际上缴承包费50多万元了!

    张林森小的时候。一样受过贫寒的煎熬,但面对贫苦,他坚定地说:“不!我不认命。”毅然投身于改变贫困面貌的斗争行列。

    张林森1952年12月生于贺圈乡的武兴庄村。

    武兴庄,这是他的祖父逃荒要饭落脚的地方。穷了多少辈子,谁也说不清楚。直至他小的时候,一样受贫寒的煎熬。但能经受艰苦是所有白于山孩子天生具有的美德。“小娃不吃十年闲饭”——夸的就是这些山里娃娃!

    生活在贫苦中的张林森,却知道贫穷没根。父亲是农业合作社主任,也经常教育他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受父亲的熏陶,他将一切时间都用在了勤奋学习上。未来虽说遥远而又遥远,但他相信自己的努力不是草叶上的露珠——太阳一晒就无影无踪了。庄里的一位老人爱他懂事,说:“娃娃,你生在咱这山上就得认命,要是生在城里你就能做官,谁让咱穷来着!”

    “不!我不认命。”张林森说得很自信。

    老人看着张林森吃了一惊,以后逢人拉起话便说,穷不过三辈,张家那小子长大准是个好料。

    谁知穷日子也过不安稳!

    张林森刚上定边中学,“文革”开始了。学校停课,学生回家参加农业劳动锻炼。“广阔农村,大有作为。”他不明白农村有什么大作为呢?一个同学说,管它青红皂白,人家说有作为就有作为,反正咱还年轻,等过几年再说。

    一等便是十年。他的大学梦就在这一年一年的等待中悄悄地过去了……他却痴痴地还在做着——直至现在,张林森从来没有一天放松过学习,即便是他从人民大学工商管理函授学院毕业,撰写的论文《珍惜资产是企业的生命线》等在《人民日报》及《经济日报》上发表,并被人民大学聘为客座教授,每天最少坚持学习一小时,是他雷打不动的作业。

    回到村里,张林森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与生产队几十号人,随着铁犁铧敲击的当当声早出晚归,脸朝黄土背朝天,东山的日头背西山。犁耕耙耱,提耧下籽,样样难不住他。做了两年多社员,他勤学好问的求知精神,以及不怕苦累的农民本色,被大队支部书记看上,让他当了大队革委会副主任及公社革委会委员。

    两年后,支部书记让贤,张林森挑起了大队一把手的重担。老支书嘱咐他说:大队支书官不大,但事情又多又杂,还有近千张嘴的吃饭问题,稍有疏忽,小则搞得人人抱怨,大则饿死人你对得起谁?上面的事要虚做,比方说“运动”;下面的事要实做,比方说“救灾”。

    这一虚一实,让张林森沉思了好长时间才明白过来。但一切只能放在心里,能跟谁探讨呢?谁也不敢与他探讨!在他看来,在那些年月,他在大队支书的位子上干了十一年,没让一个乡亲饿得倒下,就是最大的欣慰和满意了。

    张林森在村上的经历,我不想在此过多地絮叨,因为这是一本大书的题材;以及1987年他被定边县生产资料公司经理赵元祥从贺圈乡要走,任多种经营公司经理,将一个亏损30万的企业搞活;以及1989年他让定边县石油公司挖去,任待业青年门市部经理,带领一群亏损10万元的青年走出困境——这些都足够写书。张林森在家乡武兴庄的时间最长,他不仅生在那里,而且他在那里工作了十几年,我们听听他离开村上时乡亲们的肺腑之言:

    “林森啊,要不是提拔,我们全村人上县上也要把你留下来。”

    “张书记,你本是不能走的,乡亲们离不开你。”

    “咱武兴庄离不了你呀!”

    “张书记,要不是你,我怕早见阎王了。”

    “林森,你人走了心可不敢走啊!”

    七尺之躯男子汉的张林森,那时眼睛里竟然溢满了泪花:“我做得远远不够啊,以后有机会儿我再慢慢补偿吧!我人也不会走的,乡亲们放心。”

    我们地下的油,他们不给分也不让我们打,真是不讲理!穷啊穷,穷则思变!

    白于山早年狼多,农村时有狼吃了猪羊、伤了人畜的事件发生。一个月夜,一只狼跳进一户人家的猪圈,叼走了圈里惟一的猪娃。主妇一急,拔开门拴,撒腿紧追其后,边赶边喊叫:“打狼!打狼!”狼回头看看被撵上,只得丢下猪娃跑了。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那个婆姨当时赤身裸体,后来村里人就与她开玩笑:“精沟子你撵狼了——胆大不识羞。”成了一句众所周知的歇后语广为流传——这是穷困中的无奈啊!

    白于山里有一个叫“狼剩”的大男人。他小的时候,瘦得皮包骨头,穷吃饿瞌睡,一次在地畔睡着了,一只老狼在他身上闻了又闻,就是没下口吃他。

    后来村里人便说,老狼嫌他瘦得像麻柴似的,吃还得抹二斤猪油哩!老狼舍不得那二斤猪油,也就不吃他了,但他从此有了一个叫“狼剩”的大名。“狼剩”大难不死,如今光景总算过得出人头地——这是贫穷带来的福音吗?

    “贼来了不怕客来了怕,家里头穷得光踏踏。”民歌里多少辛酸,就那么一声全吼了出去,心里也就坦然多了,还有吃了上顿没下顿要饭的呢!

    “穷球打的炕板石响了,你给老子还不知想做什么矣!”一句咒语似的辱骂,叫多少想入非非者顿时收心。唉,老天爷,你怎就把咱生在这白于山里呀?

    家穷可以东倒西借,县穷旋挪不得顺转。

    1993年定边县财政收入1000多万元——这还是陕北的富裕县,因定边有“大青盐”。但欠干部工资2000万元,财政赤字6000万元。县长一门心思保工资,最该保证的教师工资半年未能发,一切建设无从谈起,县长也被叫为工资县长。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县上召开经济工作会,财政拿不出钱,只好跟羊绒毛贩子借了5000元,才解了燃眉之急。

    1935年10月16日,一支土灰色的队伍,急速地行进在黄土沟峁间——毛泽东率领中央红军进入了陕北定边南部白于山的牛圈圪坨,受到当地群众的热情接待,将干净的地方让给红军住,拿出最好的东西给红军吃,帮红军买粮买菜,烧水煮饭——定边人民群众最早接纳了这支疲惫之旅。

    上世纪四十年代初期,面对日寇和国民党反动派对陕甘宁边区的封锁,王震将军率领三五九旅四支队2000多名指战员北出延水关,来到定边西北部长城角下的盐湖,跟当地盐工学习砍柴压坝,修田整畦的打盐技术,当年产盐40万驮,最高创下年产盐70万驮的纪录。定边的盐不仅行销陕甘宁,而且远销国统区,为边区军民换回急需的粮食、棉花、布匹、钢铁、纸张等物品。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长庆在定边南部白于山进行物化勘探,并在部分地区找到油层,打成多口油井。但长庆油井跟地方无关,长庆不给县上任何利益分成。当地几个农民与长庆交涉,这油是毛主席为感激我们的帮助尿下的——他老人家的尿渗入地下就成油了,你们打出来总得给我们多少分一点吧!长庆人回答说:“那你们去找毛主席,让他老人家给你们分。我们这油一点也不能给你们分。”

    “开荒种地毁了林,抗战解放死了人,中央叫干甚就干甚,有点油怎就不给分?我们老区为革命做了那么大的贡献,难道还要我们拉讨吃棍!”一个老汉说着还用手指了指额角:“你看,这就是国民党马鸿逵炮弹咬的,差点没送命。”

    “你不是说‘中央叫干甚就干甚’吗?中央不让给,不信你们去问中央。”——长庆的人蛮不讲理。

    几个老乡没办法,只得回家。但他们怎么也想不通,他们祖宗多少辈踏在脚下的东西,凭啥一点也不给分?更使他们气愤的是,当他们说:“那我们自己也要打得卖”时,长庆人说:“你们当是打水窑,这油井有2000米深哩!

    再说也不是谁想打就打的,这是国家的。”

    我们地下的油,他们不给分也不让我们打,真是不讲理!还说是国家的。

    国家的他们怎就能打能卖?他们是中国,我们难道成外国了?

    穷啊穷,穷则思变!

    1993年定边县成立石油钻采公司,任命张林森当总经理。

    无资金、无设备、无技术、无办公场地,这样的石油钻采公司世界上怕是第一家。

    “小时吃过糠,‘文革’成文盲,改革扛大梁,半百一个忙。”这首打油诗,是与共和国同龄的一位县级领导总结自己的。我们且不说这是不是诗,好与不好,但这的确是一个时代多数人的人生缩影。

    我孩子小的时候,一家人吃饭时常常说起吃糠的年月。一次孩子说:

    “你们都吃过糠,糠好吃怎不给我吃?”逗得一家人笑。笑过,我母亲却哭了起来……妻子怪孩子不懂事:“糠有什么好吃的?”孩子振振有词:“不好吃你们怎都吃,噢,是不是都让奶奶吃了!”妻子“啪”地拍了孩子一巴掌,孩子哭了,我的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珠子……后来我让妻子弄点糠,让孩子吃上一次,母亲却怎么也不允。

    百年树人。十年毁了的不止是一代人啊!

    张林森也属于吃糠的一代。但他没有成为文盲——这是他勤奋的收获,这也是他每天雷打不动最少一小时学习的成果。

    面对“四无”的石油钻采公司,张林森还是那句话“事在人为”。他相信自己,人常说“知识就是力量”,他相信自己这么多年没有白学。

    长庆油田大会战后,在油田边缘地区打的9口探井,因无开采价值,后封口废弃——一封就是二十余年。但长庆认为没有开采价值,并不等于这些井就没有油。就像有钱人家的旧电视,人家淘汰不看了我们还可以看。要是这些井可以利用的话,对“四无”的“定钻”无疑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支点”。

    张林森通过方方面面的关系,得知这些井的情况跟他分析的一样:有油。但人家同时劝导他说:“要配套设备,就等于高射炮打蚊子。”他多少有点沮丧:“管它合算不合算,我只想知道井下油层情况。”凭着这些关系,他找到了9口井详细的地质资料。

    张林森如获至宝。初干油井,用他看惯农业的眼睛,看这些工业的地质资料与看“天书”没什么两样,可他还是认真地看着,他对自己下决心:“我一定要看懂这些地质资料。”并且要让这些地质资料,给沉重的“定钻”以最初的活力。先学会当学生,再准备做老师,他自己鼓励自己,然后带上9口井的地质资料,通过关系,去请教长庆油田的专家,请他们实地考察,研究分析。

    经过专家们的反复论证,这9口油井都有开采的价值。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谁的一句诗,突然闪现在他的脑海中。一贯务实的张林森,心里不由一阵窃喜:“这真是天助我矣!”

    与张林森促膝交谈的我,那时也不由地笑了。我说:“那不是天助你,是你智慧的杠杆太长了。”——我们就阿基米德的那句“杠杆撬地球”名言争辩过,我记得是阿基米德说给他一个“支点”就行,他说好像是要给一根足够长的“杠杆”。

    然而,地下的石油就像抽象的事物,要变为摸得着看得见的人民币,还需要耗费九牛二虎的气力:首先是配套抽油设备,每口井没40万元的票子,怕是连油花花也见不上;其次还有技术问题,理论成立,操作不当——比如压裂、射孔,也可能导致前功尽弃;还有等等无法预料的现象……正像张林森所言:“又不是我们家圈里喂的牛羊,我们哪天想卖钱,拉到集市上就可以变成钱使用。”

    最关键的还是钱。

    “人常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几百万到哪去找?”张林森说:“那时‘定钻’刚成立,万事开头难,石油又是高科技、高投入、高风险项目,靠财政不可能拿出钱来,我也不敢开口跟人借钱。一些了解情况的亲戚朋友们,他三万你两万的,主动给我借了几十万,但缺口很大,我就试着跑厂家赊购设备,小子娃不能让尿憋死。”

    这就是张林森!

    给一家既没往来过又没有固定资产的外省企业赊销设备,河南石油钻采厂、胜利油田都一口拒绝他的要求。张林森也明白人家不放心他。信用危机,何止在经济领域?法院里天天开庭审理的就是讨不完的“三角债”,报纸上天天报道的也只有手段一个比一个了得的骗子。有人在出卖道德,有人在出卖良心,也有人在出卖青春!人格,他们将人格在市场经济下玩得一文不值。人家放心才怪呢!

    张林森却信心百倍。

    张林森却要以人格担保。

    他一次又一次找两处的负责人,详细介绍资源优势及项目前景,真实说明他目前面临的困境,并主动邀请两处负责人来定边考察。他的坦荡,他的真诚,他的稳健,终于博得对方的信任,河南石油钻采厂决定破例给“定钻”赊销价值300万元的修井机等设备,他只付款20万。同时,胜利油田也决定给“定钻”信用贷款和技术支持——这对胜利油田来说,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有人说这是一个“道德沦陷”的时代,有人说这是一个“信用泛滥”的时代,也有人说这是一个“人格贬值”的时代……良心批发了,爱情金钱了,亲情泯灭了……张林森对此却嗤之以鼻,他用自己人格的魅力、极度的信用赢得的信任就是证明。他倡导的“无信不立”——成为当时参加东部信用借贷各地老总们的共识。而多少家找胜利油田贷款、赊购设备的,踏破门槛也要有担保,有一定经济基础,这还往往难以如愿。人们说张林森创造了一个奇迹。

    接着,张林森又西上兰州,在兰州通用机械设备厂,赊购回锅炉车、水泥车等一批油井配套设备。让“定钻”这艘船,这艘满载父老乡亲厚爱的船艰难地起航了。

    小河的水开始结冰了,三边高原的冬天,在凛冽的风雪中说来就来,气温骤然降至零下27度。恶劣的天气与环境,给油井的设备安装、物资运送带来了重重困难。张林森带领着二十几号工人却毫不畏惧,他们顶着风雪,挑战严寒,一个个的脸皴黑皴黑,一个个的手遍布裂口,可是一口又一口的油井安装起了,一口又一口的油井开始冒油……这9口揭盖油井虽然产量不高,但是这为初航的“定钻”扬起了希望之帆。

    那年,起航的“定钻”采油2000多吨,上缴国家税金17万元。

    地下矿藏的富有,与地上人们的贫穷反差何其大矣!起航的“定钻”能为定边的经济带来什么?能为定边普通百姓带来什么?

    二郎山下雪纷纷,旋卓穹庐学塞人;化尽素衣冬未老,石油多似洛阳尘。

    这是中国最早的石油诗,出自北宋著名科学家沈括的《梦溪笔谈》。

    沈括在任麟延路经略使时,看到人们燃一种从石头里流出的液体照明,即预测“此物后必大行于世”,并命名为“石油”,将它的演变、开采、性能、用途等做了详细的记载,又断言陕北“石油至多,于地中无穷”。

    清时,朝廷每年要陕北上贡石油600斤,以做庆典照明之用。

    1905年,摇摇欲坠的满清政府,也曾在有识之士的督促下,调集20万兵丁民工,修通金锁关至延长的马车路,搬来外国的洋设备,于1907年钻出了中国大陆第一口油井,并建成炼油房。

    神府遍地是煤。每遇山洪,裸露在沟道、河床里的煤,随洪水浩荡而下,形成一条黑色的河流——整头猪大的煤块漂浮其间,整头牛大的煤块漂浮其间,整间房子大的煤块漂浮其间……此时,下游的人们急切地祈望着山洪的到来——这是河神给他们送财富来了,捞一回河材,养两年家。

    1978年新华社《内部参考》第95期,发表新华社记者冯森龄《延安调查》,文中写到“延安有很多农民上街要饭”——“记者从延安去志丹,路上看见一家兄弟三个出来讨饭……我们遇到时,老三已饿得趴在公路边起不来。”读之让人潸然泪下。

    地下矿藏的富有,与地上人们的贫穷反差何其大矣!

    真正可悲啊,死守着这块黄土的人们,原来在抱着金饭碗讨饭!

    那么,起航的“定钻”能为定边的经济带来什么?

    我们且看看最近几年的这组数字:1998年,生产原油13300吨,销售收人1080万元,实现税利308万元,企业资产4332万元;1999年,生产原油14760吨,销售收人1260万元,实现税利348万元,企业资产6232万元;2000年,生产原油50800吨,销售收入6420万元,实现税利1971万元,企业资产9604万元;2001年,生产原油82600吨,销售收入8850万元,实现税利3684万元,企业资产12500万元;2002年,生产原油91800吨,销售收入10200万元,实现税利4007万元,企业资产14000万元。

    定边县的讨吃棍子,彻底扔掉了!

    2003年6月,定边县对私营油井“三权”进行回收。石油重组后,县财政收入的百分之八十将来源于“定钻”。

    在定边采访期间,我广泛接触过社会各界人士——上至县委的几个主要领导、部局长、乡镇书记镇长,下到开手机门市的老板、卖羊杂碎的小贩、跑“摩的”的司机。与他们交谈我一直处于感动之中,我为“定钻”的蒸蒸日上感动,我为张林森的远见卓识感动,我更为定边今日之变化和发展感动。

    这里,我不想引用“官方”的话来说“定钻”、来说张林森,我们就听听平民之言:

    “可以说定边的经济是石油经济,要是不开发石油,定边还是昨天的定边。无疑‘定钻’是功臣,张林森是功臣,是定边经济的脊梁骨。”——这是民间报纸《金三边》主编、我的诗人朋友张宝生的见地。

    “要没石油的带动,我的手机门市怕也开不了!人都没钱,我给谁卖手机?”——这是手机店老板我的同学任小斌的话。我们聊了一个早上,他一天平均可以卖一两部手机。

    “我们现在工资按月能发,这归功于石油,归功于‘定钻’。”——这是定边三中老师任旺财的话。他又补充说:“其实我不认识张林森,但我听说过这个人,都说他是个能人。”

    在一个干净的羊杂碎摊儿上,我边吃边和主人聊起了:“一月能收多少?”“也就一千来块。”女主人回答说。

    “蛮好嘛!发了吧?”

    “发什么呢!我们才几年,饿不死就行,比刨土疙瘩强。”

    “看,满街的人,用不了二年你们准发!”我指着车水马龙的人流说。

    “人多手稠,这几年都瞅着发油财,油完了吃什么?”

    “你们也发油财?”

    “不发油财发甚?要不是石油,定边满街能有几个糟人,谁来吃饭!”

    “是啊,有人就得吃喝,就得消费。”

    之后,我挡了一辆“摩的”。司机问我:“去哪儿?”我说:“我随便转转,你就带我定边城转一圈。”“摩的”司机回头对我笑了笑,手指一按,启动了摩托。“这是鼓楼,明朝时修的。”“摩的”师傅看我不是定边人,便主动给我当起了导游。“这前面要建一个文化广场。”……“这条街叫长城街,今年改造,两边的平房都要拆除,建成4层楼房,说是投资1800万!”……“这是环城西路,你看修得差不多了,说是投资6000万!”

    “摩的”师傅在给我讲这些时,我从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插,只是一个劲地点头,表示我在认真听着。我担心打断了他的话,他会不乐意再给我做免费导游。他还给我说起定边的“三多”:“小姐、食堂、出租车”;“三少”:“小偷、楼房、垃圾堆——不过楼房马上就会多起来。”……“环保要靠良心,也最能考验良心。”我开始琢磨张林森这句质朴的话了。

    荞麦花开了,粉红粉红的养麦花满山遍野地开了。

    荞麦花在突突响着的抽油机声里开了,粉红粉红的荞麦花在扬起降下抽油机的忙碌中满山遍野地开了。

    这是“定钻”油区的七月。

    这是七月的“定钻”油区。

    我与张林森已经多次谈论油区的环境保护问题。他详尽地给我介绍说:

    “在我们‘定钻’的油区,你连一点油和水都见不上——油抽上来,通过地下管道输入集输站,集中脱水、脱气,再输入储油站,然后集中发运。对油田污水和伴生气再进行利用,污水直接回注地层,补充能量;伴生气作为燃料对原油进行加温脱水。既符合环保要求,又提高了经济效益。”

    接着张林森的话,陪同我采访的定边县委宣传部副部长陈建斌说:“张总不仅是实干家,而且是土专家——在原油脱水方面,他发明了油水自动分离流程装置;在污水处理方面,他的分层采油分层注水技术连长庆油田都未能解决。”

    我一时兴致勃勃,要求张林森给我讲一讲。

    张林森却狡黠地笑了——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的笑容,他告诉我:这是商业秘密,技术资料他藏都怕藏不好。可他向我还是透露了一点油水自动分离流程原理,是力学和热学简单地运用。我让他申请国家专利,他也一笑了之。

    但对油区见不上油和水,说实话我是心存疑虑的。我在陕北的某油井区工作了很长的一个时期。我看到过那种可悲的污染:大片大片变黑的土地,枯死的草木,白花花漂浮在河水里的鱼——我在诗中曾写到:那是献给谁的花圈?难道“定钻”这块高原“美玉”好得没有一点瑕疵?

    荞麦花开了,粉红粉红的荞麦花满山遍野地开了。

    荞麦花在突突响着的抽油机声里开了,粉红粉红的荞麦花在扬起降下抽油机的忙碌中满山遍野地开了。

    走进“定钻”东仁沟油区,映入我眼帘的就是这样一道优美的风景线。

    石籽的道路两旁是两排整整齐齐的白杨树,就是茅盾先生巨笔下北方那种团结、挺拔、向上的白杨树。未进井场,先看到的是周围环绕着的侧柏、油松等绿化树。经验告诉我,用不了几年,油井将掩映在绿色之中,掩映在“定钻”石油工人们的爱心之中——那又将是高原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啊!

    在井场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扬起降下的抽油机,像一双勤劳又勤快的钢铁大手,日夜不停地忙碌。突突的机声,使七月的山野显得格外火热。一对喜鹊落在抽油机长长的手臂上,瞅着我们叽叽喳喳地欢叫,陌生的我们似乎打扰了它们安静的生活。

    我没有看到油和水,我真高兴没有看到油和水!

    我听到了油和水汩汩流淌的声音,在我站着的脚下,通过输油管道安然地流向远方的集输站,又通过污水管道悄悄地回注地层。

    我想起了我在大柳塔煤矿采访的情景,在那个国内乃至世界最先进——年产煤2200万吨,每天需40余列火车拉运的大矿井,我居然没有看见煤——看煤要到二十多公里远,主平垌现代化的掌子面上。我写道:“黑色是久远的历史了,微笑是矿工永恒的风景。”

    而同样我在“定钻”的油井区,居然没有看见油和水,这让我怎能不为环保意识的深入人心而叫好呢!

    “定钻”的同志自信地说:“我们已将环保的支出纳入成本核算。如果项目不足以完成环境保护,那么这个项目就不能上马。同时,坚持在油井区实施当年生产,当年绿化的制度,早年老井周边已经是绿树成荫了。”

    “环保要靠良心,也最能考验良心。”我开始琢磨张林森这句质朴的话了。是的,在环保已成为严重社会问题的今天,“定钻”能把环境保护视为已任,纳入成本核算,总经理张林森更是将环保与良心等同起来,其本身的积极态度,就是环境保护的前提,也是他们认真实施《采油工作细则》“三四五”的保证。(三是“井场、井口、设备‘三清洁’”;四是“无油污、无杂物、无明火、无易燃物‘四无’”;五是“不漏电、不漏油、不漏天然气、不漏水、不漏水蒸气‘五不漏”’。)榆林市市长王登记视察东仁沟油区时,颇为感慨地说:“‘定钻’了不起,这就是我们榆林地方石油钻采发展的模式和榜样!”

    “定钻”的石油工人们,还在植树模范杜芳秀的荒山接受了l00亩的绿化任务,在长城林场承担了l000亩的治沙任务,并以“生日林、结婚纪念林、孩子满月成人林……”让环保伴随每一个平常的日子,让环保伴随着每一个愉快的日子。

    这是“定钻”油区的七月。

    这是七月的“定钻”油区。

    荞麦花开了,粉红粉红的荞麦花满山遍野地开了。

    荞麦花在突突响着的抽油机声里开了,粉红粉红的荞麦花在扬起降下抽油机的忙碌中满山遍野地开了。

    我突然看到一艘巨轮从三边高原万山的波涛中出发了,这巨轮分明就是“定钻”!我同时看到了一片火光,那燃烧在遥远大山上的圣火。分明就是巨轮飘扬的希望旗帜,分明就是泰然自若的船长张林森!

    在采访张林森与“定钻”结束之后,好几天我无法下笔,我是想让自己感动的心能够平静下来,让素材也好好“沉淀”一下,以便于我更好地把握和提炼。但省作协要求按时交稿,时间又不允许。我勉强先拿出一个写作提纲,对每个章节进行反复推敲——写不好这篇文章我感到对不住定边的父老乡亲,更对不住“定钻”的石油工人。可推来敲去,要想把一本大书浓缩,在我还真有些困难,最早预计一万字的篇幅,一写而不可收……压缩又压缩,还有那么多需要写的。

    例如采购:他们借鉴“亚星”经验,比质比价,定点定购,采取集体决定的办法,使采购工作高度透明,以降低成本——吨油成本同比降低了27.3元,单井造价180万元左右,而其它单位是220万元左右。

    例如销售:“定钻”从开票、验罐、开锁、装油、化验、过磅、发油,到结算、建账、汇总,层层有人管,环环有记录,以堵塞漏洞——2002年,发出原油和驻靖站收油数量仅差20吨,发油与销售差同比降低了4个百分点。

    以及安全生产方面,财务管理方面,人才培养方面,班子建设方面……还有“定钻”所辖10个职能科室、两个采油大队既各行其责,又统一协调管理……特别是“定钻”的“明星企业”、“百强企业”、“先进企业”、“先进单位”等一块块闪亮的奖牌;总经理张林森的“跨世纪陕西企业界十大杰出新闻人物”、“陕西百杰”、“陕西省劳动模范”、“陕西省‘九五’技术改造先进工作者”

    一个个可敬的荣誉——我都应该写上一章……这里,我想讲几个在“定钻”采访中“拣到”的故事。

    故事之一:1999年8月,随着原油运销量的增加,“定钻”成立森豪威原油运销股份公司,要求每人入一股一万元——多入不赞成,不入不反对。乔斌瑞、黄东仁、方华、马谢忠等七个职工都没有入股,他们认为原市、县运输公司效益都不好,再成立运销公司哪能挣了钱?张林森知道这几个工人家底儿也不厚实,就从银行贷了五万元,自己垫付两万元交齐了股份。

    2000年6月,运销公司分红,入股者每人一万元。乔斌瑞、黄东仁等七个人气得直叫唤,抱怨自己吃狗屎的命。张林森叫来他们,说:“你们七个的股我给入上了,本金已收回来了,以后的股份算你们的。”

    乔斌瑞的父亲乔和平也是“定钻”退休职工,心里老觉得过意不去。春节,买了一只羊给张林森送来:“我家过去穷得没房住,现在住上了小洋楼,凭你了!我给你拜年来了,你千万不要嫌弃。”张林森说:“看你说见外话,都是我应做的嘛!”乔和平走后,他又让司机把羊送回去,说:“就顶我看望老人的。”

    现在,运销公司一万元的股,已经分红四万多元,原来的本金还在。

    故事之二:2000年5月,职工米丽心脏病突发住院,经检查是心脏二级管病变,急需手术,可3万元的手术费难倒米丽一家人。米丽父亲原是石化系统职工,因公去世,救米丽更是义不容辞。

    张林森也为米丽着急。可“定钻”财务有严格的规定:个人不能以任何理由动用公款。公司领导商量倡议职工采用“少抽一条烟,少穿一件衣”的行动来捐款,想方设法也要抢救米丽。总经理张林森和书记高智仁带头每人捐助500元,全体领导、工人纷纷解囊,半天捐资1.9万元,公司救助医药费5000元,张林森又替米丽银行贷款5000元,凑够了所需手术费用,他又亲自送到西安四医大医院,鼓励米丽,战胜病魔。米丽顺利地出院了,“定钻”人团结一心的精神一时传为佳话。

    故事之三:1999年7月,贺圈镇小巨滩村张芳因爷爷瘫痪失学了。张芳学习很好,门门功课在班上数一数二,但爸爸是疯子,妈妈是傻子。祸不单行,现在爷爷又变为瘫子,四间房子也成了危房,一家人眼看无路可走。

    小巨滩村几个领导,面对张芳家无奈的困难,他们找到张林森,请求帮助。张林森了解情况后,自己每年拿500元,资助张芳上学。之后公司又救助5000元,给张芳家翻修了房子。三年后张芳考上绥德卫校,张林森又每年资助5000元的学费。

    现在,在小巨滩村几个领导的撮合下,张芳认张林森为干爸爸了。

    故事之四:2002年9月,一位熟人来“定钻”找张林森聊天。走进张林森办公室,瞅着两柜子每册砖头厚的书籍,直叫嚷好书。临行,他翻着《领导干部自学上网与电子商务读本》、《企业改制与管理》、《领导语言艺术》等书要借,张林森却不肯。他开玩笑说:“那卖给我。”张林森才爽快地说:“行。不过要称斤。”“那一斤多少钱?”张林森说:“看朋友面上,一斤一千。”

    此后,定边城里传出一句话:“张林森的书贵着呢——看朋友面上,一斤一千。”

    赖话不出门,好事传千里。

    ——“定钻”前后救助狼儿沟村、王兴庄村、卜掌村、井沟村等三十余个孩子入学,给白马崾先捐助了500套桌凳,并出资13万元为刘庄村修了一所“定钻”石油希望小学……“定钻”还要每年拿出100万,供1000名白于山区的贫困孩子上学;“定钻”还要创办学校,为三边高原的建设与发展培养人才,要将学校当产业一样办下去。

    ——“定钻”要修建张献忠纪念馆。

    ——“定钻”要上……项目(对不起读者,因为这涉及商业秘密,我不能告诉您了)。

    “事在人为”、“小子娃不能让尿憋死”、“环保要靠良心,也最能考验良心”——张林森一句句朴实的话,此刻,像一尾尾的鱼在我眼前鲜活地游来游去。

    我突然看到一艘巨轮从三边高原万山的波涛中出发了,这巨轮分明就是“定钻”!我同时看到了一片火光,那燃烧在遥远大山上的圣火,分明就是巨轮飘扬的希望旗帜,分明就是泰然自若的船长张林森!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