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北川羌族自治县山川河流景色航拍镜头。
B 北川老县城同一个角度拍摄的全景照片共六张快速叠画,震前照片一张,震后照片五张。
C 举世瞩目的北川唐家山堰塞湖形成后、稳定后、被部分冲垮后几张同一地点拍摄的尽可能呈现唐家山堰塞湖独特风貌的镜头或是照片快速叠画。
D 北川境内擂禹路、环湖路等有代表性的险峻地段通车、断路、再通车照片快速叠画。
E 北川禹里、擂鼓、曲山等三五个有浓郁地域和民族特点乡镇大地震前、地震毁坏后、原址重建完成后能体现乡镇全貌或显著标志的一组照片快速叠画。其中禹里乡镜头中一定要出现大禹的雕像。
F 北川有地域和民族特点村落或旅游景点震前、震后和重建后照片快速叠画。
G 北川汶川大地震纪念馆俯拍全景镜头一直拉出纪念馆正门特写镜头。
H 2013年深秋羌历新年镜头组接。老县城镜头。紧接2013年羌历新年北川新县城民众欢庆航拍镜头。
I 2013年羌历新年,全县几万名各族群众在北川新县城各个不同的标志性建筑地欢庆羌历新年镜头快速组接。内容一定要突出民族服饰和民族舞蹈的符号性特点。要有在白天、晚上跳锅庄的一组狂欢镜头。
伴以上镜头,出片头字幕并推出片名:凤凰涅槃。
1.一组震前北川不同场景镜头节奏极快地连接
A 一幼儿园儿童乐园区 日外
一二十个幼儿园孩子,穿着五颜六色初夏的服装,在儿童乐园游戏区的不同种类的器械上做着游戏。孩子们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B 一小学教室 日内
小学生们穿着夏天的校服,起立向授课中年女教师行少先队礼。
C 一初中教室 日内
穿着夏天校服的初中生在教室内有的坐着看书,有的在相互嬉闹,一戴眼镜的青年男教师腋下夹着课件夹进入教室,学生们纷纷到自己座位处站立向老师致礼。
D 县礼堂表彰会现场 日内
会场里已坐满了青年学生和会议代表,坐在前几排的受表彰的青年男女胸前都戴着大红花。热姆纳基县长等县领导走向主席台上的座位,台下的青年男女热烈鼓掌。
E 县城一市井味很浓的小街 日外
街道两旁的建筑,均是四川小城、小镇常见的民居,小饭馆、小吃店和日杂店一家挨一家,街边摆有用餐的小桌子,也有人在街边支起麻将桌在打麻将。整个街道洋溢着四川小城镇所特有的散淡、安逸的甜俗之气。
2.一组大大小小钟表表盘的特写镜头组接
几十种大大小小钟表表盘的特写镜头一个个跳出画面,最后挤满了整个镜头。一个大钟表的特写镜头占据了整个画面,时间指向了下午两点二十八分。
3.一组汶川大地震各种破坏性镜头组接
山摇地动镜头。山崩地裂镜头。各种建筑物倒塌镜头。
4.北川唐家山一山谷 日外
半座山正在垮塌,老老少少几十个人拼命朝谷底疯跑。牛、羊、狗等家畜也在疯跑逃命。
一个怀抱婴儿的年轻妇女摔倒在地。
一个身穿极普通短袖T恤衫的、戴着眼镜的、理着小平头的四十来岁的瘦弱男子抱起婴儿,拉起年轻妇女继续跑。
一个秃顶中年男子跑不动了,站着弯腰大喘气。眼镜小平头过来,伸手拉住他跑。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壮汉也过来,与眼镜小平头一起一边一个,几乎是架着秃顶中年男子跑。
他们三个大人和一个婴儿速度慢了下来,落到了最后。
垮塌的山体迅速朝他们逼近。
土石夹着浓重的烟尘,很快把他们几个掩埋。山体停止了垮塌。劫后余生的人们,都停下脚步,在烟尘中大口喘气。
眼镜小平头和壮汉先从埋了半个身子的虚土中挣扎出来,两人合力又把秃顶中年人从虚土中生生拽了出来。
眼镜小平头把婴儿递给奔跑过来的年轻妇女,取下眼镜,用衣服擦擦又戴上。眼镜小平头看见刚捡了条性命的群众开始四下盲目乱跑。
眼镜小平头爬上一块石头大喊:“乡亲们!乡亲们!别乱跑!别乱跑!我是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兰辉。乡亲们——”
剧烈的余震来了,把所有的人都震得东倒西歪。
兰辉再次登上石头:“大家跟我走,这一片我熟悉。我们必须转移出去!跟我走——”
一行人跟着兰辉朝着一个方向小跑着走。
5.一组北川各种地震后惨状照片快速组接
北川县城震后全景照片、有特点建筑物损毁后照片,北川县有特点乡镇震后全景照片、有特点建筑物损毁后照片,北川县有特点村寨震后损毁后照片,北川县被地震破坏重要道路照片等,快速组接。地震后一组人员伤亡照片快速组接。
6.县城一空地 日外
热姆纳基灰头土脸扛着北川人民政府木牌走到空地边上,把木牌朝废墟上一靠,对着同样灰头土脸、惊魂未定的部下说:“北川抗震救灾指挥部成立了。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宣布一项决定:所有在县城幸存的党员干部,都要马上来指挥部报到。我们必须组织起来展开自救。现在,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抢救生命!”
7.一组全国各界救援人员前往灾区镜头组接
军队分几路向灾区进发镜头。
国家救援队登机出发镜头。
8.唐家山一险峻处 日外
一堆滚落巨石挡住了去路,兰辉弯腰站在两个大石头中间,当个人体搭石让成年人踩着他的背跨过危险区域。
兰辉不停地催促:“快点!再快点!”
壮汉马奉祥拉完最后一个群众,把兰辉拉到一块巨石上。余震来了,先前的一堆石头又开始向山下滚。
马奉祥惊道:“好险!”
兰辉和马奉祥回望山下,已经初步形成的唐家山堰塞湖尽收眼底。
兰辉:“赶紧报告,唐家山垮了,截断了湔江。”
一行人继续翻山。
9.北川 任家坪一三岔口 日外
三辆大型挖掘机被两个情绪激动的一男一女村民拦在三岔路口。男的躺在第一辆挖掘机前。
女的央求道:“解放军,解放军,救救我妈,救救她,我家离这儿不远。”
消防官兵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个三十出头、身材丰满又苗条的漂亮女人奔跑过来:“干什么?快去学校救学生。”
带队上尉:“他们让先救他妈。”
兰辉和马奉祥奔跑过来。
兰辉:“怎么回事?”
漂亮女人:“兰主任,学校有几百学生等待救援,他们让先救他们家里人。”
兰辉:“奉祥,把他拖起来。”
马奉祥把躺倒的男青年拉起来死死抱住。
男青年喊:“救救我妈,救救我妈——”
兰辉从一个消防战士手里拿过一只千斤顶:“吼什么吼!我们去救你妈。你们快去救孩子。”
消防官兵开着挖掘机朝县城方向去了。
兰辉、马奉祥和漂亮女人带着年轻夫妇朝另一条路走。漂亮女人长发飘飘,周身散发着川西美女特有的火辣韵味。
兰辉:“小母,你一直在县城?”
母若兰:“一直在。县城毁了,曲山小学,县中初中部,还有县医院,全叫埋了……惨呢……”
马奉祥:“埋了?我儿子……”
母若兰:“我女儿也没了……一个学校,只剩个旗杆……”
兰辉边走边说:“灾太大了。小母,见到我家里人没有?”
母若兰:“嫂子逃出来了,伯父被人救出来了,房子裂了,歪了,没垮。”
兰辉:“我妈呢?”
母若兰:“没消息。”
马奉祥:“我家小芹……”
母若兰:“活着。早上我见过,在给解放军烧水。”
一行人朝一片废墟跑去。
10.北川 任家坪北川救灾指挥部帐篷 黄昏外
有二三十个转移出来的群众蹲了一片,狼吞虎咽在吃方便面和各种不同食物。
兰辉看每个人手里都有了食物,这才拿一袋方便面、一瓶矿泉水,蹲在人群边上,用牙齿咬开矿泉水瓶盖,咬开方便面袋子,咬一大口方便面,喝了一大口矿泉水。
热姆纳基、母若兰几个人小跑着进了人群。
热姆纳基四下看着,焦急地说:“人呢!人呢!”
母若兰:“在呀,刚救完人回来……”
热姆纳基:“兰辉——兰辉——”
兰辉一抬头,看见了近在咫尺的热姆纳基,嘴里咬了一大口方便面不能出声,忙要站起来,脚下一软摔了个屁股蹲儿。母若兰忙拉他起来。
兰辉一伸脖子,把口中的东西咽下:“热县长——”
热姆纳基捣了兰辉一拳,道:“你还活着!”从兰辉手里夺过方便面咬一口,又从兰辉手里夺过矿泉水瓶一仰脖子把半瓶水喝了,“兰辉,给你两个任务,一是组织人四处找找挖掘机什么的,还在救命的黄金期,多找一台,就能多救几个人。二是在擂鼓镇搞个救灾指挥部。”
兰辉:“是。”
11.北川 一山谷 日外
一台履带式大挖掘机孤零零地停在山坡的一个采土场上,橘黄色的机身在阳光下充满着生机和希望。
采土场通向外界的唯一的桥已经被地震严重损毁,看上去摇摇欲坠。
兰辉、马奉祥等人在桥上查看。
马奉祥在桥上跺跺脚:“兰哥,放弃吧。桥不行。”
兰辉:“太可惜!弄过来能救几条人命。”
突然挖掘机的发动机开始打火。
几个人跑过去,看见母若兰已坐在驾驶室里在发动机器。
兰辉:“会开吗?”
母若兰:“会开车,试试。”
马奉祥:“小母,那桥……危险……”
母若兰朝兰辉等粲然笑笑:“兰哥,马哥,冲过去,能多救很多人。大不了,我去陪女儿。我想赌一下。”把挖掘机发动起来。
挖掘机摇摇晃晃、快快慢慢朝着危桥开过去,看得兰辉、马奉祥一脸紧张。
挖掘机离危桥还有一二十米的时候,突然间加速,朝着十几米长的危桥冲了过去。母若兰紧张得满脸是汗。
几乎挖掘机驶过危桥的同时,桥塌了。
母若兰停下挖掘机,双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兰辉和马奉祥等跑到挖掘机前。
兰辉伸出大拇指:“好样的!”
母若兰叹一声:“女儿不让我去。”
马奉祥:“你说什么?”
母若兰:“上来,快去县城救人——”
三个人爬上了挖掘机的大挖兜里,母若兰开着挖掘机向县城驶去。
12.北川老县城 一倒塌的楼 日外
挖掘机还在塌楼的另一端工作着。
六七个消防官兵在楼的另一处合力抬走了一块楼板。
兰辉用一个千斤顶把另一块楼板慢慢支起。
又有两个消防官兵拿起千斤顶支楼板。
马奉祥:“看见了,看见了。”
兰辉:“慢一点,再慢点。妹子,妹子,你说句话。”
几把强光手电照在废墟里长发女子的侧面。
母若兰:“有余震。别动了。我钻进去给她送点水。”
兰辉:“小心!”
母若兰一手拿手电,一手拿矿泉水,从几块楼板的夹缝里钻进去。
手电的光打在少妇的侧脸。
母若兰:“来,我喂你喝口水。来,喝水。”手电打到自己手上,惊叫着:“啊!”
兰辉:“怎么了?”
母若兰:“她有伤,流了好多血。人不行了。”
兰辉:“孩子呢?快看看孩子。”
母若兰再用手电往女人怀中一照,一个几个月的小孩嘴含着母亲的乳头正在酣睡。
兰辉:“孩子怎么样?”
母若兰:“活着,吃完奶,在睡觉。”
兰辉:“快把孩子抱出来。”
母若兰小心退了出来。
兰辉从母若兰手里接过孩子。马奉祥和消防官兵都围过来看孩子。
一群解放军抬着一个担架路过这里,担架上有不少血污。躺在担架上的大男孩在昏睡中,他的两条腿已被截去。
兰辉伸手摸摸男孩的头发:“爱喝可乐的男孩?”
解放军少尉:“是的。睡着了。”
担架抬走了。兰辉望着被毁的县城,目光忧郁而复杂。
13.一组镜头快速组接 日外
党和国家领导人在中南海哀悼汶川大地震遇难群众。
全国各地哀悼汶川大地震遇难群众。
天安门广场,国旗低垂。
14.擂鼓镇 大帐篷外 日外
兰辉和妻子周志鸿、女儿兰欣怡在帐篷外站着。兰欣怡是一个十六岁亭亭玉立的少女。
周志鸿:“大嫂没了,我弟弟一家三口都没了。爸被人救了,妈还没有任何消息。”
兰辉:“你们回去吧。孩子,你要全力准备中考。”
兰欣怡抬起泪眼:“爸,我想去县城找奶奶。”
兰辉:“孩子,我找几回了,没找到。咱们分个工,妈妈负责照顾爷爷,爸爸负责寻找奶奶,你负责考上绵阳的重点高中,好吗?”
兰欣怡擦擦眼泪:“我梦见奶奶喊我,她让我救她……奶奶还活着。”
兰辉拍拍女儿的头:“听话。我也相信你奶奶……还……还活着。爸爸负责找奶奶,好不好?奶奶整天盼着你上清华北大,对不对?”
周志鸿:“欣怡,县城不让进了,回吧。”
兰欣怡流着眼泪:“奶奶还活着,她一定还活着!爸,你一定要找,把奶奶找回来。我想奶奶,我太想奶奶了……”
周志鸿拖着女儿走:“孩子!走吧!都八天了!走吧!”
兰欣怡:“爸,你要找,找,奶奶还活着!”
兰辉:“孩子,我找!我找!我找!”取下眼镜擦擦眼泪,仰着头喃喃道:“妈,你在哪儿?你到底去了哪儿?”
15.擂鼓镇北川救灾指挥部大帐篷内 日内
帐篷内有六张大小高低略有差异的小桌拼成的大桌。三四十个人围坐在大桌前,每人前面的桌上,放着一个纸牌,上写着乡镇名称和各局的名称。
县委书记岑明敏和县长热姆纳基在一端居中坐着。
热姆纳基:“这是灭顶之灾。我们这些人,家里都失去了亲人,失去一个,失去两个,失去十几二十个的都有。全县的损失更大。兰辉,你给大家说说。”
兰辉拿出一页纸:“全县二十个乡镇,二百七十八个村,十六万一千人全面受灾。据不完全统计,全县遇难人数已接近一万五千,失踪人数接近五千。现在,全县有近十四万人无家可归。”
伴兰辉的话,出灾后北川县城、乡镇所在地、乡村灾后全景或局部照片叠画。
岑明敏:“这俗话说:祸不单行。唐家山又出现个很大的堰塞湖。专家们说,这个湖要是出了事,对绵阳、江油也是个灭顶之灾。三年重建一个北川,主要还得靠各位。有怨气,朝我发,朝热县长发。”
热姆纳基:“你们要继续当群众的出气筒!谁让我们是党员领导干部呢?我只有一个要求:谁都不能在灾后重建中掉链子。”
16.一组镜头
A 挂着山东各地不同牌照的各种各样的大型机械开进北川不同地区的镜头组接。
B 兰辉坐在越野车的副驾驶位上出现在大型机械出现的不同地方。
17.北川老县城,兰辉家原来住危楼 日外
一座六层高的住宅楼歪斜着,看上去很危险。马奉祥坐在一辆三轮车上,看看危房又看看手表,表情焦急不安。
兰辉拎了两个大编织袋吃力地从门洞里走出,他的肩上还挎了一把吉他。
马奉祥:“辉哥呀辉哥,这不是搬家!你,你在里面待了足足二十五分钟。万一有个余震?”
兰辉耸耸肩:“去那边陪母亲,也不错。”从编织袋里往外拿东西,“我们一家三口,在这里住了十一年,重回故居,感情很复杂。”
马奉祥拿着吉他调着音:“你胆比我大。我冒险回家,只敢待十分钟,找到几张照片赶紧撤。”
兰辉翻看着影集:“欲灭其国,先去其史。这些影集对我们来说,就是史,是家史。没有这些,一个家变得轻飘飘的。”
马奉祥:“书也要?”
兰辉:“你看这本惠特曼的《草叶集》,对别人,它是一本普通的书,对我就很特别。我十八岁那年在成都买的,读了,我开始写诗。”
马奉祥:“这本《呐喊》有些年头了。你写小说是学鲁迅?”
兰辉:“鲁迅的深刻,我等凡人俗人,学不来。”
马奉祥:“这个毛绒熊又脏又破……”
兰辉拿起毛绒熊看看:“女儿十岁,我送她的,她喜欢,天天抱着睡觉。”
马奉祥弹了几段旋律:“琴破了个洞,音准音色还行。”
兰辉把东西装好放到三轮车上:“摔坏了,也是个念想。走,去我妈家。”
马奉祥:“那栋楼更险……”
兰辉指着影集说:“全家福看不清我妈。她有单人大照片,妈妈很年轻、很漂亮。”骑上三轮车就走。
18.北川老县城 兰辉父母原宿舍楼楼下 日外
兰辉拿了个空编织袋往门洞里走。马奉祥跟了过去。
兰辉:“你回去。”
马奉祥:“两人去,动作快……”
兰辉严肃地说:“这是我的私事,不能让你冒险。等着。”马奉祥:“好好好!我不进去,不进去。”
兰辉进了危楼。
19.北川老县城 兰辉父母原宿舍内 日内
房内光线有点暗,地上一片狼藉,显然小偷已光顾多次。客厅的墙上,兰辉父母的结婚照歪斜着挂在墙上。墙上都裂着大口子。
兰辉进了客厅面对父母的照片站着,表情变得凝重,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
(闪回)
20世纪90年代川西公路上。
一辆长途车停在路边,四个青年夺门而下。
兰辉抓住一个青年:“还钱包!”
男青年甲:“找死!”
兰辉:“你偷了那姑娘的钱包,我看见了。还钱包。”
男青年甲突然挥拳把兰辉打倒在地。
四个青年围住兰辉拳打脚踢。
兰辉死死拖住一人:“还钱包,还钱包……”
车上下来十几个男女,在看兰辉挨打。
一姑娘喊:“他们偷了我的钱包。”
少妇:“也偷了我的。你们还是不是男人?”
十几个男子一拥而上,把四个青年打翻在地。
兰辉坐在地上,鼻血长淌,血染毛衣。
(闪回)
川西一派出所。
兰辉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派出所,上了大交通车继续赶路。
(闪回)
20世纪90年代兰辉父母家客厅。客厅陈设和震后基本一样,只是墙上多挂了一张兰辉母亲中年时的单人上彩的大照片。
兰辉坐在简易沙发上仰着头,兰辉母亲在用酒精给他涂脸上的伤口。
周志鸿从公公兰甲正手里接过一件外套和衬衣:“把血衣脱了,先穿爸的,我给你洗洗。”
兰辉脱了毛衣和衬衣,疼得龇牙咧嘴。他赤裸的上身上,也有多处青紫。
兰母涂着酒精在这些伤处:“下手太狠了。”
四弟兰强进来看看:“二哥,二哥,这车匪路霸凶得很。没动刀子,真是万幸。这种闲事,可别管,千万别管。”
兰母:“老四,说什么话呢!你二哥做得对,这事该管!都不敢出头,恶人当道,算什么?”
(闪回)
20世纪90年代兰辉父母家客厅。
兰辉和周志鸿进了客厅。
兰母指着对面的沙发:“坐下吧。辉儿,你从通口调到方志办,说是有人告你?”
周志鸿:“妈,是一个姓邓的冤枉他。”
兰母:“辉儿,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你收没收过别人的钱?”
兰辉直视着母亲的眼睛:“妈,我向你保证:我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
兰甲正:“这就好。这个姓邓的实名告你,组织调整你的工作,目的是便于调查。你不要有什么想法。”
周志鸿:“能没想法?我都有想法。一封诬告信,贴上八分钱,现在是八毛钱,恶心你小半年,谁都有想法。连孩子都受到影响了,老问我:爸爸是不是犯错误了。”
兰甲正:“应该很好查呀。”
周志鸿:“听说这姓邓的已经不在北川了,怎么查?”
兰辉:“志鸿!爸、妈,让你们操心了。我相信时间会还我清白。”
兰母:“我放心。人这一辈子,啥窝心事都可能碰上。辉儿,堂堂正正做人做事,早晚你都是个人,不会是个鬼!”
(闪回)
21世纪初兰辉父母家客厅。
一切陈设如旧。几个凉菜已摆在小餐桌上。
兰辉和周志鸿进门。
兰母笑着迎上去:“当了政府办公室主任,也不说一声。”
周志鸿:“妈,你不是让他低调做人吗?”
兰母:“都上电视了,还瞒着我。”
兰辉:“刚上任两天,是副主任。”
兰母:“老天还你清白了,真好!”
(闪回完)
兰辉揉揉眼睛,看看满屋尘土的客厅,走过去,从墙上取下父母的结婚照,用衣袖拭去玻璃框上的尘土。兰辉低头一看,发现了另外一个镜框反扣在地板上。兰辉弯腰捡起镜框,看看正面。裂了几条缝的玻璃后面是兰母中年时照的一张上了彩的大头像。
兰辉一手拿一个镜框,吸溜着鼻子,眼睛湿润了。
兰辉把母亲单人照片靠在母亲生前习惯坐的一个单人沙发上,又把父母的结婚照放在与单人沙发相邻的三人沙发上。
兰辉发现三人沙发的角落有一个鸡蛋大小的灰色毛线团,伸手拿起,看见一根毛线延伸到了三人沙发和单人沙发的一个夹角处。
兰辉忙探身过去,伸手一抓,抓起了一件刚织了一半的毛衣,三根织衣针发出银色的光亮。
(闪回)
地震前兰辉父母家客厅。初春时节。
兰辉和周志鸿开门拎着东西进来。
兰甲正坐在三人沙发的一角看报纸。兰母坐在单人沙发上织毛衣。毛衣刚刚开始织,毛线团很大。
周志鸿:“妈,你真要织毛衣呀?”
兰母:“你看他身上穿的毛衣,都起球球了。自己织的,线好,暖和,还不起球球。”
兰辉:“马上就是夏天了,穿不住。”
兰母:“我都七十四了,三五个月能织好,就不错了。辉儿,来,比一下,看看大小。”
兰辉顺从地站在母亲面前,让母亲拿着刚织的毛衣下半截在自己腰部比大小。
(闪回完)
兰辉看着手中织了一半的毛衣,眼泪在眼眶里转着转着,两颗泪珠从眼眶里滚出。
兰辉双膝一屈,重重地面对单人沙发上靠着的母亲的单人上彩照片跪下了。客厅内登时升腾起一阵浮尘。
兰辉凄惨悲恸地哭喊一声:“妈——辉儿对不起你呀——妈——,妈,你要是不给我织这个毛衣,你就不用出去买毛线了……妈——我找你找得好苦啊——妈——你买了毛线,你又去了哪里?妈——你给我托个梦,说说你在哪里好吗?妈——我想给你烧个纸钱,我都找不到个地方。”伸手摸一把脸上的泪水,把自己摸成了一个大花脸,“妈——你给我托个梦好不好?我这心里好苦好苦啊——你给我托个梦吧,妈——”
兰辉凄苦的呼喊声在北川老县城的废墟上空久久回荡。
20.一组镜头
A 北川县几个有特点乡镇,各种各样灾后重建工程工地照片叠画。照片能看出季节变化。
B 兰辉坐在越野吉普副驾驶位置上,出现在北川不同道路的险峻路段画面叠画。车上,兰辉和陈邦清的服装变化着,可看出四季转换。
C 兰辉在三四个乡镇的建成建筑前与山东援建方代表参加工程交接仪式镜头叠画。
21.北川老县城北川中学旧址 日外
马奉祥坐在光秃秃的旗杆下,一手拿着儿子的照片,一手拿着一个银质扁酒壶,喝一口,看一眼儿子的照片,发一会儿呆。
兰辉走到马奉祥身旁,抬眼看看旗杆:“马奉祥啊马奉祥,你是不是个男人?”
马奉祥:“男儿有泪不轻弹,昨晚又梦到儿子了。”
兰辉:“地震过去一年了,各乡镇的房屋重建工程,大都收尾了,新县城马上就要破土动工。你三天两头来老县城喝酒发呆,想干什么你?”
马奉祥冷笑一声:“兰哥,地震这一年,我的工作成绩,配得上方志办副主任这顶小乌纱。业余时间,我来陪陪儿子,不行吗?”
兰辉:“奉祥,像你这种失去儿子、女儿的,县城就有好几百。老婆又生孩子的都有几个了。重组家庭的,老婆怀上的,也比比皆是。你家小芹,肚子还是扁的!”从马奉祥手里夺过照片,“奉祥,小骏已经遇难了!这是铁的事实,你必须面对。”
马奉祥又夺过照片,装好:“人跟人不同。现在,都在板房里过集体生活,男女分住,一间睡四五个丈夫,另一间,睡四五个老婆,真不明白,那些人是怎么怀上的。”
兰辉:“托词!你有一间办公用的板房……”
马奉祥:“行了兰哥!我不像你,多大的事,说放下就能放下。心里这道坎我就是迈不过。”扭头朝坡下走。
22.安昌 兰甲正租住平房 日内
八十岁的兰辉父亲兰甲正半仰在一个木椅上,双脚泡在一盆药水里,手里拿着一个老年人手机,在发短信息。一个三四十岁的女子坐在旁边,在给兰甲正做腿部按摩。
周志鸿拎着肉、菜进了屋。
女子:“嫂子,买了这么多牛羊肉?有什么喜事?”
周志鸿把门关好:“爸,兰辉要当副县长了。”
兰甲正:“还要公示七天呢!只能说他有可能当副县长。”
周志鸿:“你知道了?”
兰甲正扬扬手机:“这是个好东西。”
周志鸿:“老天是公平的。”
兰甲正:“副县长,在县里算是个大官了,树大招风,还是要夹着尾巴做人。你,也不能张扬。”
周志鸿:“我张扬什么?临时工,我都干十年了,我不指望什么夫贵妻荣。”
兰甲正:“铁饭碗越来越少了。你跟兰强他们说,不要让兰辉为难,让他安心为北川做点事。”
23.安昌 大片板房区 日内外
一间狭窄的板房里,堆满了各种资料,一张小钢丝床歪斜在一角,床头还摆了几本书。墙角处,堆了一堆空酒瓶子,还有几个装散装酒的空塑料桶。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在一个学生课桌样的小桌子上。
兰辉关了电脑站起身:“北川的抗震救灾,一定要搞本志。你把这件事做成,你就是北川的功臣。”
马奉祥:“是,兰县长。”
兰辉:“别瞎叫。”
马奉祥:“是,兰哥。”
兰辉:“你这儿条件不错,能怀孩子。”
马奉祥用手敲敲板房:“隔音不好,这边住公路局四个姑娘,这边住民政局四个小伙,我可不能在这儿作案。走吧,兰哥,等你上任了,我召集几个文友,给你庆贺庆贺。”
兰辉先出了板房:“没必要。”
板房与板房间,各种晾晒衣物在风中如万国旗一样飘扬着。
24.永昌 北川新县城一工地 日外
一大楼工地正在紧张施工。兰辉从车上下来。热姆纳基戴着安全帽走过来。
兰辉:“热县长。”
热姆纳基:“人大已经任命,我该称呼你兰副县长了。按规矩,得和你谈谈。抽不出空,只好约你过来。县里的工作千头万绪,有难有易,有重有轻。大地震毁了我们全县的交通系统,山体叫抖松掉了,安全也成了个头疼的大问题。北川的道路交通问题,北川的安全问题,都是事关北川生死存亡的大问题。我和书记决定把这两个大问题、难问题、大难题,交给你负责。”
兰辉:“明白。”
热姆纳基:“全权负责。今后,民政工作也是一项极端重要的工作,会有许多非常之事、非常之需,需要一个非常有爱心、非常有耐心的人来主持。还有,地震后,全县增加了不少残疾人,残联的工作也变得更加重要了。这两项工作,也交给你负责。如果说北川是条龙,这新县城就是龙的眼睛,龙的眼睛画得好不好,至关重要。因此,我们今后相当长的时间,主要精力都会放在新县城的建设和谋划未来发展上。你这个副县长,干的都是吃苦受累的活儿。有功,功归你;有过,板子也先打在你的屁股上。你说说。”
兰辉搓搓手:“感谢组织的信任,感谢同志们的抬爱,没有这信任、这抬爱,我当不了这个副县长。怎么当副县长,我还没想过。但是我想过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当这个副县长。这个态度就是诸葛亮说过的八个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人在做,天在看。我会努力。”
热姆纳基:“好一个人在做、天在看。”拍拍兰辉的肩。
25.安昌 大片板房边空地 日外
越野吉普停在空地上,陈邦清在擦洗车子。
兰辉在一旁说:“小陈,分管的这几项工作,要天天在路上跑,给我开车,会很累。你没有正式编制,先是志愿者,后是临聘人员……”
陈邦清:“兰县,别说了,凭你这几句暖心的话,我跟定你了。不瞒你说,要是家乡没这场大地震,我现在已经是地产公司拿几十万年薪的副总了。选择辞职回来报答家乡,我就没想回头。我想跟你为北川多做事。”
兰辉重重地拍拍陈邦清的肩膀。
有两辆越野吉普停下了,从车上下来了民政局副局长汪成龙、安监局副局长马春良。交通局道路管理所所长母若兰从板房区走出。
母若兰:“兰县长好!”
汪成龙:“兰县早。”
马春良:“兰县长早。”
兰辉:“你们俩都要当爹了,一身喜气呼之欲出。”
母若兰叫一声:“啊!马局,喜酒才喝了几天,这就怀上了?”
马春良:“小母,我结婚四个月了,孩子刚怀上。”
母若兰嘻嘻笑笑:“别紧张,我是交通局道路所所长,不查无证驾驶。”
兰辉笑着:“小母,你也要加油。”
母若兰:“县长大哥特批我和小田一间板房,下个月我就还你个孩子。”
兰辉认真道:“我帮不了你。北川的干部,像我这样小家完好的,只占百分之七。我真的希望你们都能有个完整的小家。”
汪成龙:“兰县,今天去哪儿?”
兰辉:“擂禹路是关内十一个乡镇的生命线,三天前,这条路又断了,关内十来万人出行都成了问题。前几天大雨,十几个矿都出了险情。还有,上千孤寡老人,都眼巴巴盼着住进敬老院,可我们的敬老院,有十几个还在图纸上躺着。决不能让这些在地震中失去所有亲人的老人,再在板房里过冬了。你们几个带我熟悉熟悉面上的情况。出发。”
三辆车相跟着出发了。
26.擂禹路一断路处 日外
几辆大型推土机和挖掘机正在紧张施工。兰辉和母若兰一行徒步走到断路处。
兰辉看看施工现场:“小母,这才几台车?”
母若兰:“兰县,天气预报说,中旬还有一个较大降雨过程,局里经过认真研究,决定本月下旬再投入主力部队。”
兰辉:“周到。”
母若兰:“擂禹路这次断路十一处,我都带人实地查看过,十一月底通车没问题。”
兰辉:“告诉你们局领导,必须提前十天打通擂禹路。年轻的时候,我在关内教过几年书,十一月中旬,那里多半会下雪。一定要确保关内十一万多人安全过冬和出行。”
几人深一脚浅一脚朝远处走去。
27.北川一山谷 邓大脑壳大理石采石场 日外
大理石采石场正在紧张施工。一个长着特大号脑袋、身材微胖的五十来岁的中年汉子站在一空地上,看着几个人朝自己跑过来。一个瘸了右腿拄着单拐的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也在朝这边慢慢挪。
邓大脑壳拤腰腆肚,大手一挥:“给我听着,从明天起,全面停产三天,不,五天,对照县里新发的安全生产规定,查漏洞,机械设备要大修,去安排吧。”
几个班组长又四下散去。
小伙子挪过去:“爸,出事了?”
邓大脑壳掏出一支烟,神经质地在烟盒上弹来弹去:“谁能想到那个兰辉当了副县长,还是分管安全生产的副县长。”
一个穿着红衣、化着红唇蓝眼影、长得十分妖艳的二十几岁的女子,奔跑过来:“停产,停产,你脑子进水了你,老公!”
邓小宝:“你才脑子进水了,怎么说话呢?老公老公,有证吗你?”
女子狐媚地笑笑:“小宝,我说错了,好,我叫老板吧。邓老板,采石场收到的订单,年前都做不完,停产一天,毛利损失一万五,好端端的,你停什么产?”
邓大脑壳点着烟嘬一口:“艳红啊艳红,这个事说起来话长。我不停产搞搞安全大检查,咱们的好日子,恐怕要到头了。”
艳红急道:“你得罪什么人啦你?拿钱摆不平?”
邓大脑壳:“分管安全生产的副县长换成兰辉了,你知道吗?”
艳红:“知道。都说他是个好官。你,你得罪过他?”
邓大脑壳把烟屁股朝地上一扔,用脚使劲一踩:“得罪苦了!十几年前,我在通口镇开矿,兰辉是那里的镇党委书记兼镇长……”
艳红:“没把他拿下?”
邓大脑壳:“我想拿下他,把那里的一个国营煤矿买下来。谁知他油盐不进,煤矿落到别人手里了。”
艳红:“煤矿啊?那可是黑金啊!”
邓大脑壳:“我这脑袋一热,实名把他给告了……”
艳红:“你诬告过他?”
邓大脑壳:“我也没想到这共产党还真严,没几天就把他给调走了。查了半年多,我只好一口咬定给他送了钱,这事就撂下了。”
艳红:“你坑人家坑得真不轻。”
邓小宝:“你替谁说话?”
邓大脑壳:“行了!这些天,这个兰县长一直在下面的矿上转。我已经有几天没睡好觉了。”
艳红:“老公,噢,老板,你要想办法让兰县长原谅你。他不原谅你,咱们真的就没好日子了。”
28.北川一煤矿井下 日内
一掌子面开采区。工人们和下井检查的兰辉一行都头戴安全帽,满脸污黑,只有牙齿和白眼珠是白的,这些黑和白,在矿灯光线的照射下,透着几丝神秘和恐惧。
兰辉看看瓦斯检测器:“朱老板,你这矿通风不错,防瓦斯、防透水措施也完备。”
朱老板龇牙一笑:“生命第一,这是我一再强调的。”
兰辉突然问:“弟兄们,朱老板的工资发得及时不及时?”
众人沉默着。
朱老板急了:“兰县长问话呢!我,我除了偶尔拖欠,我……”
一人开口说:“兰县长,还算及时吧。朱老板对我们还算不错。这口井,有四年没死人了,我们很知足。”
兰辉:“你们工作吧。注意安全。”
一行人朝外面走。
29.北川 一矿井井口 日外
几个矿上的女职员端了七八盆水和肥皂、毛巾等物品,放在井口外的一个架子上。
兰辉等人从井下上来了。
朱老板:“兰县,是在这小洗一下,还是到浴室大洗一下,您定。我的浴室设施很先进,洗头膏、沐浴露,都是从大商场买的……”
兰辉:“小洗一下,还要去俩矿。”
几个人开始洗脸。
兰辉擦着脸:“朱老板,以后,每两个月,我都要来下井一次,每次你都必须陪我下去。”
朱老板:“明白。人命关天,明白。”
兰辉:“出现七种情况,马局长都会封这口井。”
朱老板:“明白。”
兰辉:“我再加一条:每年腊月二十之后,如果有一个工人说你还拖欠这一年的工资,马局长也会来封井的。干了一年,拿不到应得的钱回家过年,也会出事的。”
朱老板:“放心吧,兰县长。都说兰县长工作深入、仔细,真不假。”
兰辉:“大地震差点毁了北川,一年多了,北川人心中的伤口还在流血。谁要往群众的伤口上撒盐,我就跟谁过不去。”
朱老板:“明白,明白。”
兰辉一行上车走了。
30.安昌镇一拐角处 日外
陈邦清开车拐向一小街。突然间,邓大脑壳蹿出来拦住了车。
陈邦清一个急刹,探头吼:“不要命了!”
邓大脑壳满脸堆笑:“我找兰县长,有话说。”
兰辉下车跟着邓大脑壳往一僻静处走。
(闪回)
兰辉主观镜头。
20世纪90年代后期,北川通口镇兰辉办公室。
兰辉把一个牛皮纸包推过去:“拿回去。”
邓大脑壳满脸堆笑:“一点小心意。我想参加煤矿竞拍,事成后再重谢。”
兰辉:“五万块,只是小意思,邓老板真够大方的。”
邓大脑壳趋前一步:“兰书记,算你百分之二十干股……”
兰辉:“够了!你不拿走也行,我马上喊纪检委员过来。”
邓大脑壳拿起纸包:“好好好,我收回。兰书记,我想参加竞标。”
兰辉:“你不具备竞购煤矿的资质。”
邓大脑壳冷笑着:“是嫌少吧?兰书记,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多个朋友多条路……”
兰辉:“话里有话呀?你打听一下,兰辉是不是个怕事的人!请吧!”
邓大脑壳拿着纸包出去了。
(闪回完)
邓大脑壳:“兰县长,我姓邓,咱们有十几年没见了……”
兰辉认真看着邓大脑壳:“我当然记得你,你是邓大春,外号邓大脑壳。什么事?”
邓大脑壳紧张得一头汗,嗫嚅着:“兰县,兰县长,我……我……”
艳红从一旁闪出来,“兰县长,我老公,邓老板是来向您赔礼道歉的。他当年太想承包煤矿了,一时糊涂,写信诬告您……请兰县长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他吧。”
兰辉打量着艳红,看着邓大脑壳说:“你前妻呢?”
邓大脑壳:“地震时没了,儿子伤了一条腿。我和艳红刚处半年,还没领证。”
兰辉:“你没在南方发财?”
邓大脑壳:“零四年回北川了,如今开了个小小的大理石矿。”
马奉祥突然闪出来插话:“你不是邓大脑壳吗?你说什么?你又回来开矿了?兰哥,兰县长,这种小人,见他干什么?”
邓大脑壳:“我来向兰县长道歉的……”
马奉祥冷笑几声:“道歉?你是怕兰县长挡你发灾难财!你他妈的干的那叫人事吗?”
兰辉:“奉祥!”
马奉祥不依不饶,“你要真心道歉,你现在就去县纪委,说你当年诬陷了他。走,我带你去纪委。”一把抓住了邓的胳膊。
艳红忙把邓拉开:“兰县长,你,你是大人物,你把他当个屁,当个屁放了吧。他,他要是当众承认他诬陷你,他就得坐牢……”
马奉祥:“坐牢亏他了?要是换了我,你他娘的还能活到今天?”
邓大脑壳:“我邓大春不是人,我对不起你。”
兰辉:“老邓,我接受你的道歉。我也不会逼你公开承认你诬陷了我。这事过去十几年了,让它过去吧。大地震也毁了你的家,老婆死了,儿子残了……我相信你是真诚来道歉的。你放心,只要你依法依规开矿,你发多大的财,我都支持。”
艳红拉着邓大脑壳急匆匆走了,上了不远路边的一辆小车。
马奉祥:“你真是个东郭先生!他妈的,这种坏人怎么没叫震死,还发了财,还他娘的死了老婆!”
兰辉:“奉祥!”
马奉祥把一沓材料递过去:“兰县长,这是你要的材料。我有我的处事原则,我这人当不了圣人。”扭头走了。
31.安昌 板房区小河边 日外
周志鸿和瘦弱高挑的小芹从板房区走出,来到河边。
周志鸿把两个药方递给小芹:“这是两个中药方子,一个调男的,一个调女的,很灵。”
小芹凄然笑笑:“谢谢你,嫂子!”
周志鸿:“奉祥戒烟酒的事,兰辉包了。”
小芹凄楚地仰头叹一声:“姐,这不是身体的问题,我要一个人能生,早生仨了。”
周志鸿惊道:“什么?你和奉祥出了什么情况?他,他不会有人了吧?”
小芹无声地流着眼泪:“巴不得他有了别人,有了,说明他还正常……”
周志鸿:“他……”
小芹:“姐——奉祥有一年一个月零八天,没碰过我了。”擦把眼泪继续说,“姐,我真的怕他出事。县里认识的人,已经自杀两个了。姐,我真的怕呀!姐——”扑在周志鸿的怀里呜呜地哭起来。
秋风吹得落叶纷飞。
32.北川 唐家山敬老院 日外内
一辆大卡车停在敬老院的院子里,几个小青年在从车上往下卸大米、油和别的食物。
兰辉穿着羽绒服和汪成龙几个人朝院内晒太阳的两个老人走去。兰辉走路有些别扭,表情有些痛苦。
汪成龙介绍说:“今天开始入住,上午刚接来两个。戴婆婆原来一家九口,是个大家庭,现在只剩她一个了。魏老汉家里人也不少,有七口,如今也剩他一个了。”
兰辉:“慰问金呢?”
女随行人员递给兰辉两个红纸袋。
兰辉急走几步:“戴婆婆,魏老汉,我是县政府的兰辉,祝贺你们二老乔迁新居,这是五百块钱慰问金,请收下。”
汪成龙:“这是兰县长。”
兰辉:“这敬老院的房子,你们还满意吗?”
魏老汉:“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但是,我必须感谢政府。”
汪成龙:“兰县长问这房子好不好住。”
戴婆婆:“这上午才来,吃了个午饭,米还太硬,在这胸口堵一个时辰了。”
魏老汉:“房子有点气派,是不是中看不中用,只有住住才知道。”
兰辉:“两位老人家,有哪些不方便、不如意,你们尽管说,我一定帮你们解决。”
魏老汉:“你这个县长官太大,我们这些孤寡平头百姓,跳着脚都够不着。没想到,我现在伸手都可以摸到。”
戴婆婆:“兰县长,共产党这经,我看都是好经,百姓只是怕歪嘴和尚太多。这经,你们念得好。”
兰辉:“你们晒太阳,我们去屋里看看。”
一行人从院子中央走向排房。
汪成龙:“失去亲人的孤寡老人,不好侍候。”
兰辉进了一间房:“必须侍候好。”伸手摸摸被子和床铺,“睡着怎么样?”
汪成龙:“没试过,应该不错,这条件比住板房强多了。”
兰辉脱下自己的羽绒衣:“请女同志回避一下。把门关上。这是老人最后的居所,一定要把工作做细。”把身上的衣服脱得只剩下秋衣秋裤,拉开被子,脱了鞋。
汪成龙啧啧着:“长见识了。兰县,有人喜欢裸睡……”
兰辉:“这个提醒重要。”把秋衣秋裤脱掉。
汪成龙发现兰辉的内裤上有血,忙说:“兰县,你的后门出血了。”
兰辉皱着眉头:“天天坐车走山路,颠得痔疮越来越严重,真的很恼火。”上床钻进被子里。
汪成龙:“怪不得你走路怪头怪脑的。住院查查吧。”
兰辉不屑地说:“得个痔疮还住院,丢人不?十男九痔,小毛病一个。把衣服都盖上。”
兰辉在被子里做出辗转反侧几种动作,起身边穿衣服边说:“这里靠近唐家山堰塞湖,潮气大,裸睡不舒服,加一床电热毯,去湿加温。”
汪成龙:“明白。”
兰辉:“被子加上脱下的衣服,冻是冻不着了。老人瘦的多,这褥子和床垫嫌薄了,我都觉着有点硌,每床再加一个棕床垫。以后,按这里的配置,形成一个敬老院的标准。带纸和笔没有?”
汪成龙:“带了。”从公文包里取出纸笔。
兰辉在纸上把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码各写两个,出了房子,走向两位老人。
兰辉把纸裁成两半,分别递给两位老人:“老人家,我是北川管民政工作最大的官。你们有什么事,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我这个手机二十四小时都能打通。”
汪成龙:“兰县长忙得很,小事情别给他打电话。”
戴婆婆:“你这个局长哪都好,就是啰唆。放心,这个电话我不会打的。不过,这个号码我一定好好存着。我能把电话拨给县太爷,这是多大的光荣。”
大家都笑了起来。
魏老汉小心把纸片放进内衣口袋里:“兰县长,遇到难缠小鬼,遇到瞎念经的和尚,我才会给你打电话。你看得起我,我不会大半夜给你拨电话,叫你给我送夜宵。”
大家都爆笑起来。
33.安昌 板房区马奉祥办公处兼宿舍 日外
众人已把没着起来的火扑灭了,板房里还向外冒着青烟,几个人在向外搬资料和文件。
周志鸿把小芹从人群里拉出来:“奉祥呢?”
小芹:“不知道。”
周志鸿:“你没住这儿?”
小芹:“天一黑,他就赶我走。他的病更厉害了,烟不离手,酒不离口,这火肯定是烟头点的。”
周志鸿:“你打他手机没有?”
小芹:“停机半年了。”
周志鸿:“出这么大的事,他得回来。他会在哪儿?”
小芹:“一定又去看儿子了。”
周志鸿忙掏出手机拨个号码:“你别跟我说忙。奉祥住的板房着火了,小芹说他怕是又去老县城陪儿子了,你要是顺路,快去把他找回来。”
34.北川老县城 北川中学废墟 日外
马奉祥坐在旗杆下,喝口银质酒壶里的劣质酒,抬起头,空洞的眼睛盯着旗杆。
兰辉怒气冲冲,冲过来,揪起马奉祥,一拳打在马奉祥的胸口上:“喝,喝,喝死你!”
马奉祥后退几步站稳了,怪笑一下:“兰哥,我儿子七八岁,最爱这样揪你的耳朵。”歪头揪揪自己的耳朵,“你一定记得。你家姑娘,最爱这样刮我的鼻子。昨晚,我又梦到咱们两家一起……”
兰辉吼道:“够了!马奉祥,你有完没完!”
马奉祥突然哭起来:“你以为我想这样?这样活着才好受些!兰哥,你和我不一样,真的不一样。你女儿还在,还在茁壮成长,还有如花似玉的未来。我呢?”从口袋里掏出儿子的照片,“我儿子只剩这张照片了。只剩下这张照片了。兰哥,我这心里苦,苦啊!苦得我,苦得我真的是度日如年。”
兰辉冲过去,一把夺过马奉祥手中的银质酒壶,指着县城废墟对面的垮掉的半匹山说:“马奉祥,要说苦,我真的没你苦?你,你还知道你儿子埋在这里,你还能来到这里,跟你儿子说说话。我呢?我连我妈死到哪里都不知道。是压在那半匹山下,还是压在那半匹山下?还是压在这一片、那一片倒塌的楼群中?谁能告诉我?你能告诉我吗?那天中午,一点四十分,妈妈离开了家,她说我的毛衣穿了八年,毛衣都起球球了,该给我织件新毛衣。她说她年纪大了,手不灵活了,要早点织,才能赶上天冷让我穿上新毛衣。”擦一把鼻涕眼泪,“她去哪儿了,谁也不知道。作为儿子,我连我妈死哪儿都不知道。我不愧对我的妈妈?多少次,我路过这一带,我的耳边就会响起我妈妈的呼救声,这声音清清楚楚、真真切切,轻轻地、弱弱地,就像我小时候,她哄我入睡时的声音:辉儿——辉儿——救我,辉儿——辉儿——救我——我,我救过她吗?啊——你说我,我救她了吗?奉祥,奉祥,有无数次,我都在心里骂我自己:兰辉,兰辉,你他妈的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混账东西!”举起银质酒壶,“马奉祥,我是回族,不能喝酒。可为了让你醒醒,我他妈的也喝,你喝一次,我也喝一回。”说着就要喝。
马奉祥忙冲上去夺下酒瓶扔了,紧紧抱住兰辉:“使不得,使不得!我戒酒,我戒!对不起兰哥,我真不知道你心里也有这么多的苦。我收回我刚才说过的话。”
兰辉推开马奉祥,伸手擦去马奉祥脸上的泪水:“北川三岁以上的大人、小孩,经历“5·12”大地震后,他的人生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心里都藏着不敢触碰的苦痛。面对这排解不掉的苦痛,怎么办?都像你一样,陷进去拔不出来吗?不能这么干!明年,老县城幸存下来的一万多人,就要搬进新县城了。一个北川凤凰涅槃,北川浴火重生的奇迹,正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这一朝,正在华夏大地上,发生着,你不想着报恩,你不想着奉献,你就是个混蛋!”
马奉祥伸手擦擦兰辉脸上的泪水:“兰哥,别说了。”
35.安昌 兰甲正租住房 夜内
兰甲正又在用药水治病脚。
兰辉进屋:“爸,有什么事?”
兰甲正:“有一个多月没见你了,你比电视上瘦,怎么搞的?”
周志鸿:“爸,他的痔疮恼火得很,说几个月,硬是不去医院看。怕疼,就少吃东西。不吃有营养的,不瘦才见了鬼!”
兰甲正:“奔五十的人了,身体要注意。有病要看。”
兰辉:“太忙,实在抽不出时间看这小病。”
兰甲正:“我想问问,奉祥你们处理吗?”
兰辉:“奉祥写了检查,要求免去他方志办副主任的职务,还要求给他个党内处分。”
兰甲正:“重了。这灾后啊,组织上对北川的干部要求有点太严。百分之九十,家里都死了亲人,他们也是灾民。不能绷得太紧。”
兰辉:“我们已经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奉祥整出个火灾,烧了不少资料,必须给个处分。我建议给个行政警告处分。”
兰甲正:“这样好。党内处分,降职撤职,不要轻易给。奉祥心不是太宽,别压狠了。北川不能再非正常死人了。”
兰辉:“晓得。”
兰甲正:“还有一个情况,你们党政部门要重视起来。这女人挂胎都不容易,好不容易挂住了,又挂不牢靠。这些天我听到不少莫名其妙流产,还有死胎的事。搞得人心惶惶,这不是小事,党政部门要管,要尽快给个科学解释。”
兰辉:“知道了。”
兰甲正:“没了,忙去吧。”
36.安昌 长途汽车站 日外
兰辉的四弟兰强和女儿兰欣怡穿着冬衣,拎着行李从长途车上下来。
兰强:“欣怡,你都是县长女儿了,挤长途车,不嫌丢人?”
兰欣怡:“四叔,我当官的爸,权力真的很大吗?”
兰强:“你爸管好几个口,安排个人,轻松。我要求不高,吃个财政饭就行。对了,你妈到哪儿上班了?财政局?税务局?”
兰欣怡:“还是临时工。”
兰强:“开国际玩笑!县长夫人,干临时工?”
兰欣怡:“四叔!骗你是小狗。听爷爷定的规矩,家里人谁都不能跟我爸提要求。爷爷原来是老模,四叔,劝你别提,没戏。”
兰强叹道:“明白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二哥十几年前叫人诬告一回,没胆了。”
兰欣怡:“四叔,这与胆没关。我爸是个极讲原则的人。不是他讲原则,那个邓大脑壳也不会诬告他。”
两人说着,朝一片板房走去。
37.安昌 大片板房区 日外
两排板房之间,摆起了长街宴,一个小桌挨一个小桌,连了几十上百米长,桌上都摆满了各种凉菜、热菜,桌子两边,坐满了穿着新衣的老老少少。
热姆纳基县长从随行人员手中接过手持喇叭,站到一把椅子上,清清嗓子大声说:“老县城安昌镇安居点的父老乡亲,我热姆纳基给大家拜年了!”
掌声四起。
热姆纳基:“这是我们第二次在板房区集体过年了。今年,这桌上摆的吃的,比去年多了不少,好了不少,两边大家怀里抱的小宝贝,也多了不少。看看这些,我这个县长,为你们感到高兴,为你们感到骄傲。”
掌声再次响起。
热姆纳基:“明年春节,大家将会在永昌漂亮的新县城过了,明年让大家在新县城、新房子里过年,这是县委、县政府给你们的庄严承诺。我不多说了,天太冷、风太大,别把菜都说凉了。”从一姑娘手里接过一大碗白酒,“我提议,为了北川美好的明天,干杯!”一口喝了大半碗白酒。
鞭炮声热烈响起。
长镜头缓缓掠过板房独特的长街宴,剧中主要人物除了兰辉、母若兰等,均在镜头中出现。兰辉一家人出特写镜头。
38.擂禹路冒火山路段执勤点 日外
加缠了防滑铁链的两辆车在大雪中缓慢爬向冒火山执勤点。执勤点的公路管理人员、交警等七八个人冒雪立在路边候着。
兰辉和母若兰等人从车上下来,与值班的人员一一握手。
民警甲:“兰县,这么大雪,你还上来……”
兰辉:“下刀子也要来。别愣着,快搬吃的喝的。”
路管人员甲:“母姐,你不在家封山育林造人,跑这儿干什么?”
母若兰:“种子还没下地,不怕。鞭炮呢?快听个响。”
鞭炮声响起。
一辆没缠防滑链的小货车滑向路边,十几个人忙跑过去帮忙。
39.新县城空镜头叠画 日外
新县城标志性建筑施工不同时期、建成后照片叠画。
新县城有特点小区施工不同时期、建成后照片叠画。
40.安昌镇 规划局模型室 日内
北川新县城建成区域模型摆放在房间中央。岑明敏、热姆纳基等北川县的主要领导都穿着夏天的衣服,围站在模型周围。
热姆纳基:“漂亮!真漂亮。”
岑明敏:“今天会议的议题:分住房。”
41.擂禹路 建成路段 日外
小雨已基本停了,三辆越野吉普在湿滑的路上小心行驶。兰辉的车走在最前面。
兰辉坐在副驾驶位置,母若兰和一个男青年坐在后排。
母若兰:“什么味道?有点血腥味……”
兰辉:“对不起,小母,我的痔疮又犯了。”
母若兰:“这个病,严重了,很痛苦。”
兰辉:“我现在也不轻松。以后下乡,你别坐我的车了。小心——”
前面,从山上滚下来大大小小的石头。
陈邦清一个急刹车,车子一个打滑,朝路边的唐家山堰塞湖滑去。
一块篮球大的石头,砸在越野车的发动机盖上,顺带着把车的前挡风玻璃砸裂了几条不规则的裂纹。
兰辉怔了一下:“又捡了一条命。”开门下了车。
几个人都下了车。后面车上的马春良、汪成龙几个都赶了过来。
兰辉摸摸发动机盖上的大坑:“第三回了。这回最厉害。”
汪成龙探头看看悬崖下的堰塞湖:“兰县,你看,你差点掉湖里了。”
兰辉:“山体叫震松了。”
母若兰突然间干呕起来。
兰辉:“小母,你坐他们车吧。把你熏的。”
汪成龙:“熏的?兰县,你啥眼神?妹子,你有了!”
马春良:“可喜可贺。”
兰辉:“小陈,看车能发动不?”
陈邦清上车把车发动着了,开到主路上。
兰辉:“小母,你坐后面的车。真恼火。”说着,上了车。
三辆车继续赶路。
42.北川新县城 体育中心 日外
从体育中心出来的人,都在用手机打电话。
周志鸿看见小芹出来喊:“小芹,摇到哪个小区了?”
小芹:“嫂子,嫂子,你呢?我是尔玛一区。”
周志鸿:“我公公摇到一区,我们在二区。”
小芹:“谢天谢地,终于能跟你们做邻居了。”
43.擂禹路一在建工地 日外
兰辉:“知道了。一个小区一套。”放下手机。
母若兰接着手机:“一楼好,让你爸妈住。他们年龄大了,住一楼方便。”
兰辉抓起一把沙看看:“护坡用的沙,含泥量有点高。”
母若兰也抓起一把看:“不是有点高,是不一般的高。”
兰辉沉着脸:“你取点样,马上测。这么糊弄事,怎么得了!这修好的路,肯定有问题。”
马春良:“验收时,都是优质。”
兰辉用十字镐开始挖修好的路面:“马上通知承建单位和监理单位,让他们的领导过来。”
马春良刚掏出电话,便看见几个人朝这边跑,说:“他们来了。”
母若兰大声说:“你们备的这叫沙子吗?用这种东西做护坡,你儿子一泡尿,就能把它冲垮。怪不得这里年年断路。”
钱经理支吾着:“这帮狗日的,害我。”
兰辉拿着一整块水泥沙石做的路面过来:“厚度不够十五厘米,水泥的用量不够。”
钱经理:“有问题的绝对只有这一段,我们认罚,我们认罚。”
陆总:“我们监理公司,也有责任。我们也认罚。”
兰辉:“陆总,你们作为工程监理方,已经完全失去了我们的信任。按合同,当然要罚款。作为北川道路建设的第一责任人,我现在正式告知你:北川和贵公司的合作,从即日起终止。”
陆总:“兰县长,给我们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吧,今后……”
兰辉:“没有今后了!天灾,我们认,可我们不能把这路修成豆腐渣!不是我兰辉喜欢得罪人,我这么做,只是不想明天成为罪人!”
陈邦清拿着一个大文件袋和两个小牛皮纸信封,奔跑过来:“兰县长,方志办派人给你送的急件。”
兰辉:“急件?什么急件?”
陈邦清:“说你交代过,必须马上交给你。”
兰辉拆开一个小信封,展开一看,脸色大变:“小陈,快,快去老县城——”朝停车方向奔跑。
44.老县城 北川中学废墟旗杆下 日外
马奉祥走到旗杆下,抬眼望望天,回头看看老县城的大片废墟,坐下来,掏出儿子的照片看看,亲了一口照片,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了银质酒壶。初夏的阳光刺得他眯起了双眼。
45.北川 山间公路上 日外内
兰辉坐在第一辆车上,在北川的公路上疾驶。
马奉祥(画外音):“兰哥,烧毁的资料已经补齐,北川抗震救灾志已初具轮廓了。救灾那些天,我这腰伤过一回,太忙,也没当回事,后来才知伤到了肾。兰哥,我的身体前年就垮了,已经不再是个男人了。不要告诉小芹真相。把我的骨灰撒在我儿子遇难的地方。”
兰辉的眼泪无声地流出。
马奉祥(画外音):“芹,我太累了,再也撑不下去了。挣扎着多活这两年,真的太苦。我是个没出息的人,让你失望了。我坚持到新县城分房子,只是想为你多分几十平方米的房子。”
46.北川老县城 北川中学废墟 日外
兰辉、母若兰等人和周志鸿、小芹,分别从两边跑向废墟。马奉祥一手拿着儿子的照片,一手拿着银质酒壶,早已坐成一尊雕像。
兰辉怔了一会儿,跪在地上,抱着马奉祥,撕心裂肺地喊一声:“奉祥——我的傻兄弟——”声音在山谷中回荡良久,又声嘶力竭地喊一声:“奉祥——我的好兄弟呀,我的好兄弟——”声音一声一声地在北川的群山中回荡。
47.北川 一煤矿井口 日外
几个女服务员又把几盆水、香皂和毛巾摆放到井口边上的铁架子上。
兰辉和朱老板他们从井下升上来。与前一次下井不同,这一次他们的脸不是太黑,但衣服几乎都湿透了。
朱老板:“兰县长,小洗还是大洗?”
兰辉:“先不说洗的事,朱总,你看我的脸是不是不太黑了?”
朱老板:“是的。”
兰辉:“可这衣服都湿透了。这说明什么?说明煤不是太多了,说明离透水事故不远了。这口井,我看还是关了吧。老朱,北川真的不能再非正常死人了。”
朱老板:“兰县,我听你的。”
兰辉:“大洗一次吧,身上太难受。”
48.北川新县城 新生广场 日外
周志鸿边走边接着电话:“小田,小田,别哭。听医生的,马上手术。我马上告诉兰辉。”马上又拨了个号码,“若兰她出事了,母若兰出事了。她的孩子没了!”
49.北川 煤矿浴室 日内
兰辉对着手机说:“直接去成都。”放下手机手忙脚乱穿衣服。
马春良:“挺严重?”
兰辉:“又是一个死胎,死了一两个月,孩子都钙化了。出了一起又一起,没完了。”
马春良:“我也去。”
马春良连袜子都没穿,蹬上皮鞋拿着电话就出去了。
50.成都 华西医院手术室正对走廊 日内
汪成龙等几个人怀抱鲜花,拎着水果篮满头大汗往手术室走。
51.成都 华西医院手术室旁观察室 日内
房间的中央横摆着一张床,床头两旁摆放着各种各样抢救用的各种器械和仪器。母若兰穿着病号服静静地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她的胸部以下盖着雪白的床单,她的左手挂着点滴,她的右手挂着一个血袋。
小田坐在门里的一个小凳子上,在喃喃地哭诉着。兰辉、周志鸿和马春良站在房间门里。兰辉一边听,一边注视着床上的母若兰。汪成龙等人来了,都站在门口,在听小田说。
小田擦擦眼泪继续说:“医生说孩子至少死一个半月了,钙化了,粘连了子宫,刮起来太疼,就用了麻药。”
汪成龙:“这个妹子啊,工作太玩命。”
兰辉:“怀了孩子还让她上擂禹路。我有责任……”
周志鸿火了:“说这些有啥用?听小田说。”
小田吸吸鼻子:“手术都做了一个半小时,刮一遍又一遍,刮一遍又一遍,光这血和肉,都流了这小半桶。”拎起墙角的一个垃圾桶给大家看。
周志鸿擦擦眼泪:“太可怜了。小田,大人没事就好。养个半年,能缓过来。”
兰辉看见母若兰的身子动动,眼角滚出两滴泪。窗子打开着,外面的蝉一直在叫个不停。
汪成龙:“小田,你家若兰身体好,底子厚,还能生。”
小田突然站起来:“生,生,还生个屁!医生说了,她再也当不了妈了!都怪我呀,都怪我——”
母若兰突然间翻身坐起,刹那间就下了床,直朝窗台扑去。她的身体带倒了两个输液架。只有瞬间的工夫,她已经爬上了十四楼的阳台。
兰辉箭一样射出去,一脚踩住床,又是一个奋不顾身的前扑,抱住母若兰的双腿,用力向后一仰,两个人重重摔倒在地板上。
母若兰挣扎着喊:“放开我!让我死!放开我,让我死——”
兰辉:“快,快按住她!”
周志鸿和小田忙冲过去帮忙。
母若兰疯狂地撕打着,喊着:“让我死,让我死。”
两个护士进来了。一个护士给母若兰打了一针。母若兰的身子慢慢软了。护士把母若兰抬到了床上。
兰辉的脸上、衣服上沾满了鲜血。地板上也流了几摊血。
52.北川禹里乡大禹广场 日外
北川关里的禹里乡大禹广场上,耸立着一尊大禹石像。广场周边,有羌族、藏族的群众在交易山货等物品。此时已是冬天。
兰辉和几个人在市场上看着货物。
兰辉:“禹里乡和藏族自治乡,宝物真多。”
马春良说:“等国道任禹段通车了,就好了。”
兰辉:“成龙,这里的几个乡,都是长寿乡,敬老院的规模和建筑风格,要考究些,要突出羌族和藏族的建筑特点。”
汪成龙:“放心吧。决不搞急就章。”
兰辉面对大禹石像站下:“北川是大禹故里,做事要向大禹学,要想长远。还要学都江堰的李冰父子,做个水利工程,泽被后人几千年。”
汪成龙:“兰县最近更爱怀古了。”
兰辉:“是爱检讨了。与禹帝和李冰父子相比,这几年我们搞灾后重建,还是有点急躁。”
53.安昌 信访大厅 日内
大厅内,三四十个学生家长代表或站或坐,脸上都挂着焦虑和无奈。有不少家长手里抱着孩子的照片。
兰辉穿着夹克衫,站在一把椅子上苦口婆心地说:“我是老北川人,我也是个父亲,所以,你们的心情,我非常理解。我比你们幸运,我女儿在绵阳上初三,躲过了一劫。汪局长和你们一样,孩子埋在北川初中了。汪局长的大家庭,在大地震中整整死了二十口。”
众家长把目光都投向汪成龙。
兰辉:“他家遇难的二十个人,五个死在县医院,七个死在机关楼里,四个老人,死在自己家的房子里,还有四个死在两个学校里。我小舅子一家三口,全没了,我妈也没了。老人家给我织毛衣,出去买毛线,再也没有回来。我说个什么意思呢?是‘5·12’这个灾太大了。住房垮了,机关大楼垮了,医院垮了,商场垮了,学校垮了,连山都垮塌了。”
家长代表开始有人在抽咽。
兰辉取下眼镜擦了一下眼睛:“隔壁的彭山县,两座山合一起,埋了一个镇子,几千人瞬间都没了。当然,孩子没了,更让大家痛心。孩子是未来,是希望,一下子未来没了,希望没了,谁都受不了。几百个孩子的骨灰,存在绵阳殡仪馆已经两年多了。前两年,大家住板房,日子没安顿住,孩子骨灰的事,不突出。如今,活着的大人,都住上新房了。这一比,孩子孤零零的,更是可怜了。再让孩子们住在绵阳殡仪馆,不合适。未成年孩子没法入祖坟,更不能接他们回家,这都是老风俗。所以呢,我们就研究了这个集体安葬的方案。”
学生家长甲:“兰县长,你说的我爱听,这个方案,也对头。按老辈子的说法,葬孩子是不能见太阳的。”
兰辉:“一定按老辈子说的办。”
学生家长乙:“费用呢?会摊派吗?”
兰辉:“一分钱都不会让大家出。每个孩子都有一平方米的地方,不能挤着他们。合墓后,每个孩子都有个独立的碑,可以上照片,早晚去看他们,都能见他们的笑脸……”
家长们忍不住哭出了声。
一个女家长哭喊道:“兰县长,别说了!我们听你的,听你的……啊——我的儿啊——”
登时,大厅里哭成一片。
54.北川新县城 新生广场 夜外
十几辆大交通车载着几百个学生家长,朝绵阳方向驶去。
55.绵阳市殡仪馆外 夜外
家长们抱着样式统一的黑色骨灰盒排队上了十几辆大巴镜头叠画。
56.辽原大道 夜外
车队出了绵阳市区,驶入宽阔的辽原大道上。
57.北川老县城北川初中废墟旁山脚下 晨外
天刚放亮。一个巨大的墓坑已经挖好,墓坑里,已用白石灰粉画出了几百个规整的方格。墓坑里,站着十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青年,墓坑上方,也站着十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青年,男青年们左胸前都佩戴着一朵白色的小花。
抱着十个骨灰盒的十个男青年站在离墓坑最近的第一排,他们的身后站着抱着骨灰盒、抱着遇难孩子照片的一排排家长,家长们都穿着深色外套。
兰辉手拿一只手持电喇叭面对人群站在一个高处:“各位家长,为保证在太阳出来前合墓,务必请大家在骨灰安放过程中保持肃静。骨灰安放顺序是:先安放十个不知姓名的孩子,其余孩子按姓氏笔画为序安放。”
兰辉从一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一张纸,念道:“北川羌族自治县人民政府,二〇〇八年‘5·12’特大地震遇难部分中小学生、学龄前儿童骨灰安葬仪式现在开始。仪式第一项,安放骨灰。第一区第一排:无名天使一号,无名天使二号,无名天使三号……无名天使十号,请安放。”
墓坑上面十个抱着骨灰盒的男青年整齐地向前跨一步,将手中的骨灰盒递给墓坑里面的男青年。墓坑里面的男青年接过骨灰盒,每人从放在墓坑里的纸箱子里取出一只白色的纸鹤,整齐地走向墓坑的左前方,把骨灰盒摆放在左前最上方的十个白色方格里,然后再把纸鹤放在里面骨灰盒上方。
兰辉又念道:“第一区第二排:丁小童、丁美丽、于丽丽、于美美、万山红、万书通、牛国栋、牛国梁、王一北、王思川。请安放。”
墓坑上面的男青年从第一排家长手中接过骨灰盒,转身递给墓坑里的男青年。
随着兰辉第几区第几排的喊声,叠画墓坑里和家长队伍画面的种种变化,最后,画面在墓坑里整齐摆放几百个骨灰盒处定格。
二十个穿黑衣的男青年手里各拿一把铁锹围站在墓坑四周的新土上。
兰辉:“仪式进行第二项:合墓。”
二十个黑衣男子一起向墓坑里扔土。一阵神秘的风刮过,墓坑里的几百只白纸鹤纷纷飞起。一直沉寂着的家长队伍顿时哭声四起,哭声震天。
伴合墓的镜头、学生家长的哭诉镜头,出兰辉的画外音:“孩子们!安息吧!孩子们,你们安息吧!安葬仪式礼成。公元二〇一〇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镜头升起,画面变成了北川庄严肃穆的群山。空中,有大群大群的各种鸟儿在自由地飞翔。
58.北川新县城 县委、县政府新楼前 日外
三四十个穿着印有“车夫”字样黄背心的五十岁左右的汉子围坐在国旗旗杆下的一片空地上,中间放着三辆破旧的人力三轮车。过路的行人开始向这里围聚。
兰辉从县政府办公楼里跑出来,看看几十个人:“我是副县长兰辉。有什么事,跟我说。”
一个声音从政府大楼楼顶传来:“兰县长,我们要求在新县城骑三轮车养家糊口!”
几十个人齐声说:“我们要在新县城骑三轮车养家糊口。”
兰辉看着楼顶上的人:“你下来,上面太危险。快下来,有话好好说。”
穆军国像消防人员一样,很快就沿着政府大楼的外墙,下来了。
兰辉:“身手不错啊!怪不得他们都听你的。有两下子。你叫什么?说说为了什么事?”
穆军国:“我叫穆军国,年轻时当过几年消防兵。兰县长,我们这些人,都是老县城的在编人力三轮车车夫,这三辆幸存的老三轮车,可以证明我们的身份。”
汪成龙等民政局的人跑了过来:“你这个穆师傅,你怎么搞这一出?啊——”
穆军国:“家里没米下锅了。”
汪成龙:“这事要一件一件解决……”
兰辉:“行了。穆师傅,你说。”
穆军国:“兰县长,我不明白新县城为啥要禁人力三轮车。省城成都,三轮车还满大街跑呢!这一禁三轮,我们这些人都没饭吃了。我们都五十多了,有的快奔六十了,只会蹬三轮,不让我们蹬三轮,等于砸了我们的饭碗。”
兰辉看看手表:“我听明白了,你们的诉求实际上是个就业,能干个挣钱的营生,养家糊口。县里已开通公共汽车,北川要加快现代化步伐,三轮车淘汰是个大趋势。省城也会禁的。你们要理解。”
穆军国:“但凡能过下去,我们也不会这么办。地震的时候,一百多个在编车夫,死得只剩我们这些了。我们当时都救人了,我都救出了十几个。搬到新县城,政府不能砸我们的饭碗。”
兰辉:“你这话说严重了。你们的问题,我答应帮你们解决。但是,我不接受你们这种方式。”
穆军国:“这都是逼的。兰县长,我们家十来天都没闻到肉腥了。”
兰辉:“我相信。我还是要说:你们今天采取的这种方式是不对的。告诉你们吧,北川资源有限,发展旅游是个大方向。今天,国家级专家团来北川考察5A级风景区硬件设施情况。评上了5A风景区,可以多创造八千到一万个就业岗位。书记和县长,都在吉娜羌寨陪专家组,我也要赶过去。”掏出几张卡片递给穆军国,“这是我的手机号,你选三个代表,和我谈。”
穆军国:“兰县长,这事拖不得……”
兰辉:“三天,三天内,我约你们谈。你们赶紧撤吧。”
穆军国:“弟兄们,兰县长是个好官,咱们撤吧。”
车夫们四下散去。
汪成龙:“兰县,是我们工作做得不细……”
兰辉:“不怪你们。你多派几个人,尽快摸清他们的家庭情况、困难程度,先想法解决十个八个人的就业,让他们下周能有肉吃。”
汪成龙:“是。”
59.北川新县城 羌家儿女酒家门口 日外
穆军国等三人手里拿着小卡片,站在门口张望。
汪成龙出来喊:“穆师傅,进来吧。”
60.北川新县城 羌家儿女酒家包厢 日内
桌上已摆了六七个家常菜,桌子周围摆了五个椅子。
兰辉:“几位师傅,坐,咱们边吃边说。下午,我还要去唐家山堰塞湖。菜是土菜,酒是小烧,别嫌档次低。”
汪成龙:“快坐呀!这是兰县长自己掏腰包请你们。坐,坐。”
兰辉斟着酒:“穆师傅,地震你家没伤人。你女儿十年前车祸留了腿疾,无法正常工作。你儿子呢,脑壳有大毛病,拖累你老婆啥也干不成。你再失业久了,别说吃肉,怕是只能喝西北风了。”
穆军国抽咽着:“兰县长……”
兰辉:“擦擦眼泪,我敬你一杯。我声明一下,我是回族,不喝酒,只能以茶代酒了。明天,你去一个单位当保安,一个月一千五。你大女儿,汪局长给她找了个卖菜的工作。是赚是赔,看她的能耐了。干。”
两人一人喝茶一人喝酒。
兰辉:“吃菜。你牛师傅大名叫牛二锁,地震时娃娃一家三口都没了。你老婆原来开个日杂摊,现在她也闲着。原来,你家日子挺好的。巴拿恰商业街还有几间小铺面,可以低价租给你们一个。牛师傅,咱俩也喝一个。”
两人一人喝茶一人喝酒。
兰辉再斟上酒:“你叫王三顺,地震伤了你的儿媳,砸断了你老伴的右腿。你儿子带着后找的媳妇外出打工了。你家也是完全没收入。你老伴看管个小孙子都有点恼火……”
王三顺哇的一声哭起来。
兰辉:“说事呢,别哭,明天你到市政公司报到,当清洁工,一个月一千二。工资低些,时间可以自由支配。一千二,一个月,三口人,够吃了。来,咱们也干一杯。”
汪成龙:“你们都别嫌工资低。兰县长家当家的,也是临时工,一个月一千五。县长他大哥在敬老院也当临时工,一个月一千二。县长他弟在绵阳当勤杂工,一个月也就一千块。”
穆军国:“啊?”
兰辉:“我这顿酒,你们不能白喝。你们要帮助民政局,把你那些弟兄的家底都摸清了。特别困难的,政府帮助解决就业问题。多数人,还是要靠自己谋生。”
酒店老板推门进来:“兰县长,我才知道你来了,急慌慌从安县赶过来。今天,你可一定要给我个机会。”
兰辉:“你这个汪成龙,谁让你说我来了?”
汪成龙:“我专门叮嘱领班……你这个姑娘,你告诉你们老板干什么?”
姑娘:“老板常念叨兰县长是他的恩人,兰县长来吃饭,我不报告,老板知道了,肯定把我给开了。”
蒲老板:“汪局,十三年前,我刚到老县城开饭馆,没一个月,失火了。兰县长在我饭馆吃过两顿面,我开口,他就借给我五千。你说,这恩大不大?”
兰辉:“老蒲,别说了。这顿饭,你请。”
蒲老板:“谢谢兰县长给脸。走菜——”
三个穿羌族长裙的姑娘端着几个大菜应声鱼贯而入。
蒲老板:“换酒!换丰谷王!”
一个姑娘拿着两瓶丰谷极品酒进来了。
61.绵阳 一公园凉亭 日外
兰辉坐在凉亭里,身边放着一个很普通的拉杆箱。
兰欣怡穿着连衣裙,手里拿着一本高考题库急急到了凉亭:“爸,什么事?这么神秘?”
兰辉搓着手:“我不是出差了嘛……”
兰欣怡:“我知道啊。给我买了个连衣裙。你让我妈给我送过来就行。”
兰辉从拉杆箱里取出一个纸袋:“还是直接给你吧。”
兰欣怡接过纸袋:“谢谢老爸。你赶紧回去忙吧。”
兰辉:“孩子,我耽误你几分钟……”
兰欣怡:“爸,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兰辉爱怜地伸手摸摸女儿的脸:“看你瘦的。”
兰欣怡:“爸,高三重点班,都是一脸菜色的男女瘦子。爸,真的,我还得做题呢!我多考几分,将来上个名校,工作不愁,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
兰辉干咽几下:“孩子,昨天在上海机场,才知道离高考只有四十天了。我才记起来你今年要高考。我这几年,一次都没到学校看你,我……”
兰欣怡:“行了!老爸,你再说,我会兴奋得几天睡不好觉。爸,你放心,我爱你,也知道你很爱我。自从你被邓大脑壳诬告,我就成熟了。爸,我上四年级,你终于又当官了,我写了一篇作文《痛并快乐着》,写了你是如何面对人生低谷的……”
兰辉:“有这事?”
兰欣怡:“我这篇作文成了范文,我想让你看,你没看。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老爸,你对我不必有任何自责。我走了。”亲了一口兰辉的脸颊,转身走了。
兰辉久久注视着女儿离去,目光忧郁而复杂,喃喃着:“太瘦了,太瘦了……”
62.北川 禹里乡公路上 日外
一个七十来岁的精瘦老汉,背着一个背篓沿着公路边走着,背篓里装着散养的柴鸡。
兰辉下乡的三辆车超过老汉,第一辆车在一宽阔地停下了,后面两辆车也停下了。
汪成龙和马春良下车后,忙急步去见兰辉。
汪成龙:“兰县,行程有变?”
兰辉朝后面一指:“禹里的柴鸡,也算北川一绝。我女儿要高考了,我这个失职的爸爸想表现表现,买只禹里柴鸡,给女儿炖个汤,补补。”
汪成龙:“好主意,好主意。唉,老辈子,老辈子,你这鸡楞格卖的?论斤?论只?”
老汉放下背篓:“论只卖,一只六十,不讲价的哟。三只鸡,一只都有四斤多。”
马春良把三只鸡都拎拎:“四斤多,有了。一斤十五,不算贵。”
老汉:“都是散养的,吃虫虫长大的。”
兰辉:“来一只。”
汪成龙:“来一只那叫形式主义,把三只都买了,一星期炖一只,把鸡汤送学校,这才像回事。”
兰辉掏了两个口袋,才掏出七八十块钱:“这才有七十多……”
马春良:“兰县长,我先垫上。买了吧。”
老汉看看兰辉:“我认识你,你是兰县长。”
兰辉:“老人家,咱们认识?”
老汉:“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我在电视上看见过你。你这个官没架子,实在。你买鸡,我要便宜些,一只便宜五块钱。”
兰辉:“这可使不得,使不得。三只一百八。”
老汉:“你兰县长瞧不起人是不是?三只一百六十五,多一个大子儿,我就不卖了。”
兰辉为难道:“十五块,能买七八斤米,你让我……”
老汉:“兰县长,村里有人说,他们搭过你的顺风车?是真是假?”
兰辉指指车牌:“老人家,以后你看见这辆车,也可以搭顺风车。绕路不行,只能搭顺风车。”
老汉:“我搭你的顺风车到乡里买点菜籽,行不?”
兰辉:“当然可以。”
老汉:“这鸡,我只收一百六十五。”
三辆车继续前行。
63.北川新县城 尔玛小区兰辉家 日内
周志鸿开门进屋,看见兰辉正在阳台上用磨刀石磨菜刀,地上放着三只土鸡。
周志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今天能吃个现成的?鸡买得不错,有眼光。”
兰辉试试刀锋,把刀平放在放有盐水的大瓷碗上,抓起一只鸡,解开拴在鸡腿上的稻草绳:“前两天,我出差,梦见女儿高考落榜了,去看了她,见她瘦得不行,这心里疼的……”
周志鸿:“愧疚啦?有进步。做鸡汤?”
兰辉:“对。做三次鸡汤,给孩子补补,也许能多考个几分,上个好学校。”拿起刀准备杀鸡。
周志鸿:“看你笨的,我来吧。”
兰辉:“你来?功劳算谁的。这鸡汤,我一定要独立完成。”
周志鸿:“想起来了,二十年前,你确实会做鸡汤。”
兰辉:“去看水开了没有。”一刀下去,鸡脖子出了血,流进瓷碗里的盐水中,“我还会做酸椒鸡杂。”把鸡朝地上的废报纸上一扔。
大柴鸡没被杀死,扑棱棱飞入客厅。夫妻俩费了很大劲,才把鸡又抓住了。两人的脸上和短袖上衣上都染上了星点鸡血。
兰辉擦着脸上的汗水和鸡血:“二十年没练,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功劳送你一半吧。”
周志鸿把鸡彻底杀死:“大厨你当,粗活儿我干。你给小陈打个电话,让他跑一趟,两小时后出发。”
兰辉:“你开什么玩笑!怎么用公车呢?”
周志鸿:“走过去?这才叫开玩笑。也就你没用过公车。”
兰辉:“小田借一辆车,要送若兰去绵阳中医院调养调养身子,我们搭顺风车。”
64.绵阳 某学区旁单元房 夜内
兰辉、周志鸿和母若兰、小田四人坐在客厅里候着。门开了,兰欣怡和两个青春靓丽的女同学进了客厅。
兰欣怡惊叹道:“爸、妈、母阿姨、小田叔叔,怎么不打电话?”
婷婷:“叔叔好,阿姨好。”
丽丽:“叔叔阿姨好。真香!是鸡汤。”
周志鸿打开一个特大号保温桶:“小丽的鼻子真灵。欣怡,这鸡是你爸在禹里买的,杀鸡做汤,全是你爸干的。快趁热喝吧。丽丽、婷婷,别进屋,一起喝,一起喝。”
丽丽:“周阿姨万岁,兰叔叔万万岁!我这口水都止不住了。”跑进厨房拿出了碗筷。
周志鸿和母若兰给三位姑娘盛了鸡肉和鸡汤。
兰辉站起来:“孩子们,你们坐下喝。”
兰欣怡拥抱了一下兰辉:“爸爸,谢谢!”
兰辉:“快趁热喝。”
三个姑娘埋头吃鸡肉喝鸡汤。
丽丽夸张地说:“天呢!太好喝了。兰叔叔,这真是你做的鸡汤?”
兰欣怡拿着一只鸡腿啃着:“那当然,这是我爸独创的兰氏鸡汤。上小学和初一那些年,我爸半个月做一次。”
丽丽:“是吗?”
兰欣怡:“地震后,我爸没时间做了。我爸还会煲好几种汤呢。”
周志鸿和兰辉相互用目光探询,不知女儿为什么会这么说。
丽丽:“怪不得你的皮肤比我好。我老爸做菜不行,他喜欢旅游。二〇〇八年夏天,我老爸还带我和妈妈去了新马泰呢。”
兰欣怡:“我爸年轻时爱好文学,常写诗,特别喜欢大自然。每逢双休日,他都要带上我们全家到山里去。我记得我小时候,他总是把我拱到脖子上,在山里采野花、摘野果。初春、盛夏和金秋,一年又一年,我就是这么一天天长大……”
丽丽看着兰欣怡:“瞧你,幸福得眼泪汪汪的。兰叔叔,你是这个!”伸出了大拇指。
兰辉尴尬地搓着手,很不自在,欲言又止,不知该干什么。
兰欣怡:“是的,我很幸福。想起我的童年,我就幸福得想哭。”捂着嘴抽咽起来。
一直在埋头喝鸡汤的婷婷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母若兰忙过去拍着婷婷:“怎么了,孩子?”
婷婷:“我爸爸从不做家务,从来都没有带我出去玩过……从我记事,我,我都不记得爸爸抱过我……爸爸他,他总是很忙……阿姨,没事,我就是心里有点难受……”
兰辉:“咱们走吧,让孩子们自己吃。”
婷婷突然站起来:“等等,兰叔叔。”走向已经拉开门的兰辉,“兰叔叔,你能不能把我当成女儿,抱我一次?”
兰辉:“孩子,我这个爸爸……”
婷婷:“我都看见了,你是个好爸爸。抱抱我……”
兰辉轻轻地拥住婷婷,松开手转身疾步下楼。小田急忙跟了上去。
周志鸿和母若兰也出去了。
65.绵阳 学区楼房下 夜内外
母若兰和周志鸿出了门洞,分从两边上了车。
车上。兰辉在吸溜鼻子,又取下眼镜在用手擦眼睛。周志鸿给兰辉递去了纸巾。
兰辉再用纸巾擦擦眼睛,戴上眼镜,长叹一声:“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我也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我想了又想,想不起来我带孩子出去玩过。”
周志鸿:“有一次,九年前,欣怡十岁生日那天,你带我们母女俩去过禹里。那天,大禹雕像落成,看锅庄的人很多,有很多爸爸,都是把孩子拱在脖子上看。孩子要你拱她,你训了她,把孩子训哭了……”
兰辉:“走吧。小田,别学我,你一定要当个好父亲。”
小车缓缓地开出了小区。
66.北川 擂禹路 环湖路 日外
大雨如注。兰辉坐车出现在擂禹路、环湖路等北川重要交通干道上。
67.北川新县城 兰辉家 夜内
兰辉打开房门,浑身湿漉着,在客厅的抽屉里翻找着东西。
周志鸿看看挂在墙上的钟表:“快十二点了,你找什么?”
兰辉:“这痔疮又严重了,有点恼火。我找点药。”
周志鸿:“我找吧。你把湿衣服脱了,冲个澡。”
兰辉刚要脱衣服,手机铃响了,拿起手机接听:“请讲。马上做好转移老人的准备。你通知民政、消防的人也赶过去。”转身往外走。
周志鸿:“擦点药再走吧。”
兰辉:“又要淋雨,擦也没用。”拨个电话,“小陈,你马上返回来接我,唐家山养老院有情况。快一点。”小跑着下了楼梯。
68.北川 唐家山敬老院 夜外内
敬老院里一片混乱,瓢泼大雨一直下个不停,有不少老人或在人们的帮助下或独自离开房间往敬老院外撤离。
兰辉问:“还有多少没撤?”
女院长:“还有十来个。有几个怎么劝都不肯出来,靠近了,又打又骂……”
兰辉:“喊几个人。必须强制撤离。”朝排房跑去。
戴婆婆的声音从屋里传出:“离我远点。死算个屁!我八十六了,我怕死吗?早死早见我儿孙。出去!出去。”
兰辉走到床前:“戴婆婆,我是……”
戴婆婆:“你是兰县长。你说啥都没用。我就是想叫这山把我埋了。兰县长,也就是你,我听了,我活下去。”
兰辉突然用一件雨衣把戴婆婆裹住:“抬到车上去。”
兰辉出门转到另一间房。
汪成龙:“兰县,魏老汉手里有刀……”
兰辉冲进屋:“魏老汉,雨太大,这房子危险……”
魏老汉:“你别过来,我不想伤你。”舞动着手里的五寸长水果刀。
兰辉逼过去:“你杀了我,我也要带你走。”
魏老汉把刀子扔下:“兰县长,你让我睡死算球了,睡死了好安逸。你是个好人,你不让我死,我就不死了。听你的。”
兰辉背起干瘦的魏老汉朝门外走:“老汉啊老汉,活着才叫安逸。”出门后朝院里喊:“搜索每个房间。全部人员,十分钟后必须全部撤离。”
一群人在大雨中奔跑。
69.北川 唐山家敬老院 晨外
泥石流掩埋了几排房子。
兰辉、汪成龙和马春良几个看着被毁一半的敬老院发呆。
兰辉:“这灾真的没完了。成龙,所有未建敬老院,地址要请专家论证。”
汪成龙:“好。”
马春良接完电话过来:“兰县,这次灾情初步统计出来了,人只伤了八个,财产损失很大。”
兰辉:“人没事就好。”
马春良:“那个邓大脑壳,惨了。”
兰辉:“损失大?”
马春良:“小刘去了那个矿,邓大脑壳看准北川大理石还要涨价,刚花几百万买了设备,准备大干。新设备还没拆封,全让泥石流埋了。”
汪成龙:“报应!”
兰辉:“乱说!这个邓大脑壳,是个能人。”
70.北川 康复中心 日内
十几个青年残疾人在不同器械上做着康复训练。残联副理事长师曾芳陪着兰辉和汪成龙等走过训练大厅。
兰辉:“小师,说说你的想法。”
师曾芳:“地震新添了一千多年轻残疾人。他们中有不少经过康复训练,已经具备自食其力走进社会的能力。这个群体需要几个带头人,需要成功的榜样激励他们。”
兰辉:“这个思路好。有培养对象吗?”
师曾芳:“北川可乐男孩彬彬,他想在新县城开一个汽车美容馆。”
兰辉:“好事,要支持。”
师曾芳:“汽车美容馆,需要挺大的场地,需要好的口岸,还需要不少资金。资金想办法可以帮他解决一部分。”
兰辉:“彬彬是北川最有名的地震灾民,我帮他联系个扶持基金。”
师曾芳:“太好了。主要难题是:县里的商用铺面,大都要竞拍。彬彬担心他拍不到如意的铺面。需要二百平方米呢。”
兰辉:“彬彬要是能创业成功,可以影响一大片。我向书记和县长专题汇报,这二百平方米,按竞拍底价,租给彬彬。”
师曾芳:“实在太好太好了。兰县,我担心会有人说你滥用职权……”
兰辉呵呵笑了:“所有双下肢截瘫的,想创业,县里都给他们彬彬一样的优惠政策。谁要告我,悉听尊便。我又不是没人告过。你马上以残联名义打个报告。”
师曾芳:“是。”
71.北川新县城 县政府兰辉办公室 日内
兰辉接着电话:“他们夫妻俩都不在?好了,我给爸搞午饭。你别管,我正好有一个小时空闲。”
72.一组镜头
兰辉步行从清真餐馆拎着打包的饭菜出来。
兰辉穿过新生广场。
兰辉走进尔玛小区。
兰辉走路的姿势有点难看。
兰辉有些艰难地爬楼梯。
73.尔玛小区 兰甲正家 日内
兰辉用钥匙打开门,脸上尽是汗珠。
兰甲正在用药水治脚,吃惊道:“你?”
兰辉:“志鸿去绵阳了,我给你搞的午饭。”
兰甲正:“饿一顿半顿,没事。你出这么多汗?没坐车?”
兰辉:“痔疮有点恼火,走了半个小时,你吃吧,一点半我还要下乡。”
兰甲正:“你让小陈接一下,行不?”
兰辉:“爸,我慢点走,来得及。用公车给你送饭,说起来不好听。我走了。”
兰甲正:“你去医院看看吧。”
话音未落,兰辉已经出门了。
74.北川 邓大脑壳大理石厂区 日外
邓大脑壳和儿子在泥土里刨挖着。先前的厂区,已经完全被泥石流掩埋了。
兰辉、汪成龙、马春良和师曾芳等人深一脚浅一脚走过来。
汪成龙拍着巴掌:“邓大老板,好样的,拖不垮、压不弯。”
邓小宝火了:“姓兰的,看笑话来了?”
邓大脑壳:“住嘴!没办法。看看能不能挖出几件值钱的东西。”
兰辉:“你新买的设备,没开箱,应该没毁坏。找准了位置,你说一声,我让交通局施工队来帮帮你。”
邓大脑壳:“谢谢兰县长。”
马春良:“唉——邓老板,少了一个人,那个美丽的准老板娘呢?”
邓小宝:“别提那个婊子!”
邓大脑壳:“小宝!闭嘴!唉——你有千万资产,你是个宝;你一贫如洗了,你就是个屁。”
马春良:“车呢?你不是有几辆车吗?那女的不是有个红色宝马5吗?”
邓大脑壳:“我的三辆车,埋在下面了。宝马她开着呢!”
汪成龙:“这个女子不怎么样。宝马写的她的名?”
邓大脑壳点点头:“这还不算,这几天还逼我在县城给她买我答应给她的房子呢。”
兰辉:“邓老板,这次降雨,让你损失不小。马局长你熟,这是民政局的汪局长,这是县残联的师理事长。我们今天来,一是看看你,二是希望你能尽快振作起来,从头再来,东山再起。”
邓大脑壳摇摇头:“我已经一贫如洗了。东山再起,谈何容易。”
师曾芳把一个信封递给邓小宝:“小宝,你属于我们残联服务的对象,你家里遭了大灾,这是残联给你的一千块慰问金。钱不多,一点心意。”
汪成龙把一张表递给邓大春:“经过评估,你们父子俩都符合救济标准,把这张表填一下,你们可以连续领取三年困难补助。”
马春良也拿出一张表:“邓老板,这是兰县长为你争取到的灾民无息创业基金,二十万,是最高限额。兰县长是还本金的担保人。”
兰辉:“老邓,我们认识十五六年了,我相信你的能力。你这个大理石板材厂毁了,直接导致三四十人失业。我相信三年后,你一定有能力解决三十个人的就业问题。”
邓大脑壳扑通跪下了:“兰县长,我邓大春不是人呀!不是人……”
兰辉忙扶起邓大春:“快起来,快起来!”
邓大脑壳仰着泪脸:“我一定不辜负你,一定从头再来……”
75.北川新县城 可乐男孩汽车美容馆 日外
鞭炮声响过。兰辉、师曾芳等人为彬彬的汽车美容馆剪了彩。
兰辉弯腰拉住坐在轮椅上的彬彬的手:“彬彬,好好干,干出个样子,给全北川地震伤员做个好榜样,立个好标高。”
彬彬激动地说:“我一定努力,兰县长。”
兰辉掏出一张卡片递给彬彬:“这是我的手机号,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
彬彬:“兰县长,谢谢您。”
兰辉:“你比我女儿大两三岁,以后你就叫我兰叔叔吧。”
彬彬喊一声:“兰叔叔。”
兰辉:“姑娘,你应该也有自己的事业。想不想在巴拿恰开个小店?”
姑娘:“当然想。可惜资金都投这里了。”
兰辉:“我帮你们想想办法,开个卖北川特色商品的店,主要在网上销售,把北川好吃的卖到全国,卖到全世界。愿意吗?”
姑娘:“当然愿意。店名还要打彬彬可乐男孩这个牌子。”
兰辉:“有头脑。彬彬,你是名人,开个微博,联系几个大V,你这店就火了。”
彬彬:“兰叔叔真潮,你微博开了?”
兰辉:“刚开,我不是名人,粉丝才有二十几个。”
76.北川新县城 兰甲正家 日内
周志鸿在餐厅摆饭菜,兰欣怡坐在爷爷身边和兰甲正说话。
兰甲正反复看着手中的入学通知书:“兰辉这个爸,可真不怎么样……”
兰辉恰好进了门:“我接受批评。”拿过录取通知书看看,“南京大学,这可是全国排名前十的名牌大学呀。孩子,你比我强。”
兰甲正:“我只上过初中。可我有一点比你强,你高考那年,我去你学校十几趟。”
兰欣怡:“爷爷,我爸给我炖过三只鸡。我爸如今在我们学校,那是有名的模范爸爸了。”
兰甲正:“真有这种事?”
兰辉:“我还得挣表现。”伸手拍拍女儿的头,“孩子,我要送你到南京大学。”
77.坝底乡 林涛家 日外
林涛坐在家门口,看着山发呆。
兰辉的车由远而近,停下了。林涛站起来。
兰辉走过来:“没考上?”
林涛掏出录取通知书:“没考好,考取个三本。”
兰辉看看通知书:“三本也不错。”
林涛把通知书撕成两半,扔了:“兰叔叔,明天我就出去打工了。”
兰辉捡起两片纸:“你有毛病你!这个学,你必须上。学费和生活费,我出。彻底改变你家的现状,只有靠知识。”
林涛:“叔叔,上高中,我都花你一万多块了,实在不能……”
兰辉:“行了!通知书我收着,九月十日上午十点,我在绵阳这个学校大门口等你。这件事,我说了算。”转身上车走了。
78.绵阳市中心医院妇产科 日内
专家朝门口喊:“十九号。”
母若兰:“大夫大夫,我想再问一句:我是不是真怀孕了?”
专家笑了:“你都问三遍了。好,我再以主任医师的身份,负责任地告诉你:你百分之八百怀孕了,胎音正常。”
母若兰哇地哭了起来。
79.北川新县城 兰辉家客厅 夜内
周志鸿把林涛的录取通知书和一个小本放到兰辉面前的茶几上,掏出手机,坐在兰辉侧面:“县长同志哥,别人说每年经你手要花七八个亿,我一直不信,现在我信了。”
兰辉:“是要花七八个亿。国家不投这些钱,北川这几年能修成一千多公里道路?这和资助林涛这个贫困生上大学有关系吗?”
周志鸿把一张纸递过去:“你看看吧,这是咱们家的收支细账。年总收入七万,欣怡上学后,各项支出需六万八。你没能力资助这个林涛上大学了。”
兰辉拿着纸左看右看:“对不起,志鸿。可是,我……”
周志鸿拿出一张存折:“你答应的事,当然不能反悔。这是咱家的全部积蓄,四万九。四万九,分四年,正好够这个林涛的生活费。学雷锋、做好事,也需要实力呀。”
兰辉把周志鸿揽在怀里:“老婆,这个账算得好!”
门铃响了。周志鸿去开了门。
母若兰激动地紧紧抱住周志鸿,语无伦次地说:“姐,嫂子,兰哥,我怀上了,我怀上了,我真的怀上了!”
兰辉:“真的?”
小田:“千真万确。是专家说的。”
兰辉抓起手机,连声说:“赵局长吗?你们局灾后重建的大功臣,母若兰同志又怀孕了!我建议你们马上调整小母同志的工作,不能让她每天在路上跑跑颠颠了。一定要确保母若兰同志顺利地生下孩子!”
80.北川新县城 巴拿恰商业街 夜外
巴拿恰商业街口,有几十个男女围着火堆在跳着欢快的锅庄。
兰辉、周志鸿和母若兰、小田夫妇随着人流到了可乐男孩特色店门口。
彬彬女友发现了兰辉:“彬彬,彬彬,县长叔叔来了。”
彬彬转着轮椅到了门口:“兰叔叔。”
兰辉:“生意怎么样?”
彬彬:“还可以,还可以。”
姑娘:“给兰叔叔、周阿姨要说实话。这个店,目前赔钱。汽车美容馆,上个月还赔了小一千,这个月碰上羌历新年,可能会赚个几百块。”
彬彬:“主要是店的知名度不够。放心吧,兰叔叔,我有信心。”
兰辉拍拍彬彬的脑袋:“我就喜欢你身上这股子劲儿。”掏出手机拨了个号,“小张,你给我分管各单位副局以上的领导发个短信息,就说我发现可乐男孩汽车美容馆经营遇到些困难,希望他们洗车的时候,尽量去可乐男孩汽车美容馆。”
姑娘:“谢谢兰叔叔。”
母若兰打了小田一下:“快给你有车的朋友打个招呼,让他们照顾彬彬的生意。”
小田忙拿出手机写信息。
兰辉用手机拍下了几张店里的照片:“彬彬,我的微博粉丝突破二百了,我把照片传上去,再替你宣传宣传。”
81.一组镜头 日夜外
羌历新年北川群众庆祝活动的夜晚镜头快速组接。
农历春节北川群众游园活动镜头快速组接。
一组北川各有特点乡镇镜头组接。
82.禹里乡大禹广场 日外
兰辉用手机拍着大禹像,拍着做生意的藏族、羌族人:“你们也要把微博开起来,大家一起宣传新北川。”
电话来了。
兰辉收起电话:“小母生了个大胖儿子,太好了。”
汪成龙:“微博我开,死人的事,恐怕也要重视起来。”
兰辉:“遇难题了?”
汪成龙:“公墓的问题,在灾后重建的几年,不是很突出。现在,永昌镇和黄土的原住居民,对于迟迟不确定公墓方案,很有意见。处理不好,会出事的。”
兰辉:“主要是土地使用上,有政策性障碍。用几亩田或几亩林地,都要惊动省政府,这是这件事迟迟没启动的重要原因。”
汪成龙:“涉及几千原住村民祖坟迁移,不是小事。”
兰辉:“你的提醒很重要,是要重视这件事。”
83.北川新县城 县委大楼岑明敏办公室 日内
热姆纳基:“几十个人到民政局静坐,发生好几次了。公墓的事,必须强力推动。兰辉和民政局搞的这个报告,理由充足。”
岑明敏:“是个问题。应该建个大公墓。抓紧报批这个项目。让兰辉和民政的人多做解释工作。”
84.擂禹路一断路处 日外
又是一个初夏,山洪和泥石流又把擂禹路冲断了。
兰辉、马春良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断路处查看。
母若兰从对面过来了。
马春良:“英雄母亲胜利归来了,更有风采了。”
母若兰摆出一个动作:“这叫母性的光辉。”
兰辉:“真满月了?”
母若兰:“满俩月了。我去调研开通公共汽车的事,听说你们在这儿,就来了。这条鬼路,怎么又断了。”
兰辉脚下一滑,重重摔倒,右臂先着地。
母若兰和马春良忙去扶起兰辉。
兰辉痛得满脸都是豆大的汗珠。
母若兰:“怕是伤到骨头了。快去医院吧。”
一行人扶着兰辉往回走。
85.北川新县城 兰甲正家 日内
周志鸿把菜放下说:“爸,我去给兰辉送鱼汤。”
兰甲正用药水治着病脚:“跟他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要好生养,别逞能,落下个病根,后半辈子有罪受。”
周志鸿:“知道了。”拉门出去了。
兰甲正叹一声:“听不听,也得说。”
86.北川新县城 县医院骨科病房 日内
床上空空如也。周志鸿拎着保温桶发愣。
护士进来了:“嫂子,兰县长接了一个电话,马上就走了,拦不住。”
男医生过来说:“周姐,有几百人断了辽原大道,兰县长去现场了。”
周志鸿拎着保温桶往外走。
87.北川新县城外辽原大道 日外
宽阔漂亮的辽原大道已被推土机、挖掘机等大型机械彻底截断。二三百老老少少,静静地站在断道后的北川一侧。另一侧,被堵的几十辆车喇叭声响成一片。
兰辉右臂打着石膏和缠着白色绷带,在马春良、母若兰、汪成龙的帮助下,艰难地朝用来断路的一辆卡车上爬。
88.绵阳一繁华路段 日外
岑明敏的车被堵在路上。
岑明敏打着手机:“兰辉去现场了吗?好。你告诉兰辉,可以承诺年底前开建公墓。”
89.北川新县城外辽原大道 日外
兰辉披着夹克,站在车厢上,在风中大声喊:“乡亲们——乡亲们——我是副县长兰辉。乡亲们——乡亲们——请安静!我是分管交通和民政工作的兰辉副县长。交通,就是这道路,民政,生老病死,除了生孩子归计生委管,其他都归民政管。”
母若兰把一个电喇叭递给兰辉。
兰辉接过电喇叭:“我这条胳膊,昨天在擂禹路上摔断了。我一听辽原大道断了路,我就从病房来了。你们看,我这还穿着病号服呢。四年前的大地震,毁了北川老县城,上级决定在你们祖祖辈辈住的这个地方建了北川的新县城。这确实打扰了你们的生活,让你们做出了巨大牺牲。这第一个牺牲,就是惊动了长眠在这片土地上的你们的先人们,让他们搬了家。你们把先人一个一个从地里请出来,烧了,放进一个个骨灰盒里。三年了,你们的这些先人,有的寄宿在绵阳殡仪馆,有的你们把他请回了家中。可是,政府规划中的大公墓,却因为种种原因,迟迟没建。你们烦躁,你们愤怒,甚至你们用这种激烈的方式发泄你们的不满,都是正常的,甚至是天经地义的。这种状况,弄得你们清明节、鬼节,想给先人们送点钱都不知道该怎么送。这是北川政府欠了你们,欠了你们先人。我这个管全县人死了去哪里的副县长,在这里给你们鞠躬赔不是了。”很艰难地鞠了个躬,然后直起身子继续说:“这手不方便,这个躬没鞠好,以后再补。我在这里,代表县委、县政府,郑重向大家承诺:今年农历年底,一定要把公墓建成。”
人群中一人喊:“兰县长,都定了的事,你咋不早说呢?”
兰辉:“今天上午,省里才有批复。你们要是满意这个答复,请来点掌声。”
掌声四起。人都没动。
兰辉朝身后指指:“大家把路让开吧。你们看,这车都快堵到安县了。”
人群开始散去。
90.北川新县城 一酒店大厅 日内
大厅的墙上挂着一条醒目的横幅,上写:北川之子田万一百日答谢宴。
母若兰和小田夫妇抱着儿子在门里面迎接客人。大厅里,已来了几十个人。
周志鸿进入大厅,把一个红包放到孩子怀里:“若兰,小田,你们兰哥让我代表了。”
母若兰:“嫂子,你能来就很好了。”
周志鸿:“大名定了?”
母若兰:“定了。昨天是九十九天,是个大数字,去给他报了户口。叫‘万一’的意思有两个:一是生他出来,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一是希望他以后能成为一个万里挑一的人物,算是图个吉利吧。”
周志鸿亲亲小家伙:“田万一,好名字。”
91.一组镜头 日外
兰辉坐着越野吉普车,在北川境内不同地段、不同的道路上行驶。兰辉和陈邦清的衣服,渐渐由冬装改成夏装。
92.环湖路 日外
唐家山堰塞湖的初夏景色十分美丽。
母若兰指着一段很陡的坡说:“这里景色非常美,总有人停下车照相。几天前,那一家人就是在这里遇难的。忘了拉手刹,车里有孩子,车往下滑,夫妻俩在这儿挡车,没挡住……”
兰辉:“花点钱,在这边上修上隔离墩。”
汪成龙突然指着兰辉的后背说:“兰县——,又流血了。”
兰辉:“痔疮越来越恼火。”
母若兰:“还没看呀?看你这脸色……”
兰辉:“吃不得好东西。等过了雨季,去看看这个病。成龙,要看的那个超级贫困村,离这儿有多远?”
汪成龙:“十来公里,下车还要走两三里。兰县,我看你太恼火,今天不去……”
兰辉:“上车。”
兰辉朝自己的越野车走,刚走两步,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几个趔趄,双手撑在车屁股上,才算站稳了。
汪成龙、母若兰和马春良齐喊:“兰县——”
兰辉摆摆手:“没事,有点头晕……”
汪成龙:“改天再去吧。我给乡里说……”掏出手机翻号码。
母若兰:“你必须住院。我给嫂子打电话。”
兰辉突然火了:“打什么电话?指挥起我了!不就是个痔疮吗?能要我的命?真是的。你这个汪成龙,我今天是以副县长的身份,去藏族自治乡贫困村搞调研,上周都定的事,说变就变,你让老百姓怎么看我们?那里的群众善良纯朴,家家都把酥油茶煮上了。别说是个小小的痔疮,我就是断了胳膊断了腿,爬也要去喝口酥油茶。”
汪成龙:“领导批得对。关键是你这儿出了流血事件……”
兰辉:“别废话了!上车。”
母若兰忙说:“等等。我给你拿点那个,那个纸……”
兰辉:“我车上备着呢!出发!”
93.北川新县城 县委岑明敏办公室 日内
岑明敏、热姆纳基和绵阳组织部的两位领导坐在会客处。
组织部干部:“岑书记,热县长,我代表市委组织部向你们通报市委考察组对北川四大班子的综合考察情况。北川县不错。副县长兰辉相对更突出些,群众对他分管工作的满意程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五。市里主要领导认为应该把兰辉这样的优秀同志,列为提拔使用的考核对象。”
岑明敏:“北川像兰辉这样优秀的基层干部真有不少,有好几个都具备了独当一面的能力。灾后重建,很锻炼干部。”
热姆纳基的手机响了,听了一会儿说:“小周,你告诉兰辉,让他马上到绵阳的医院做手术。你告诉他这是岑书记和我下的命令。如果他不听招呼,县委和县政府会考虑剥夺他工作的权利。”放下手机,“这个兰辉,痔疮加肛漏,都穿孔化脓了,家属让他去住院,他还发脾气。”
岑明敏:“这个病,要到专门医院看。你给小周打电话,让兰辉去绵阳肛肠医院找刘院长,马上住院。”
94.绵阳 肛肠医院病房 夜内
兰辉趴在床上,四弟兰强跪在床上给他仔细换药。
兰辉:“就这个破病,住了半个月了。”
兰强:“你忍忍吧。”
兰辉哼了一声:“老四,想想,哥还是有点对不住你。说实话,我这个副县长,给你,给你嫂子搞个正式工作并不难。可真的又不能这么做。”
兰强:“二哥,想想,我也理解了。社会发展到今天,正式工啊临时工啊,也没啥差别了。有你这个清官二哥,我在绵阳、在北川,我白天走路抬头挺胸,我黑夜睡觉踏踏实实。”
兰辉:“你能这么想,真不错。”
兰强:“网上、电视上,三天两头都有比你大得多的贪官出事的新闻。你说,他们的妻儿老小、兄弟姐妹怎么活呀。二哥,我支持你当清官、当好官。”
兰辉穿好病号服坐在床上:“把电脑给我,我看看我宣传北川的微博有多少跟帖,粉丝多了没有。”
兰强把手提电脑递过去:“二哥,这网上捧的都是各种星星,炒的都是娱乐八卦,不是哪个男星劈腿了,就是哪个女星爆乳露点了。这才有人看。那些微博大V、意见领袖,都是靠唱反调聚的人气。你一个小小副县长开微博,还操正步,唱赞歌,有谁看,有谁听?”
兰辉:“老四,我承认你说的是实情。你看,我前天发的关于北川道路建设的微博,有八个跟帖,二十六个关注。是少了些。可是,我会坚持的。你的正能量都洗洗睡了,那不真成了群魔乱舞的鬼世界了?”
兰强:“二哥,你操这么多心,真不容易。你要不是我亲哥,我真不敢相信会有你这种副县长。”
兰辉:“像我这种基层干部,多得很。你把我手机拿来,好像来了微信。”
兰强把手机递过去:“真忙啊!哥!”
兰辉看着手机:“糟了!北川又要下大雨了。不能再住了,我得回去。老四,你去问问出院手续怎么办。”
兰强出去了。
95.绵阳 肛肠医院医生值班室 日内
兰辉笑着进了值班室:“刘大夫,我认真考虑了,还是要出院。”
中年女主治医生抬头看着兰辉,不说话。
兰辉在大夫面前来回走几趟:“大夫,你看,我多正常!”
刘大夫笑了:“装吧。作为你的主治大夫,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你长年久坐,生活极端不规律,平时吃素太多,身体素质不好,你的手术伤口比常人愈合慢。你还在痛。”
兰辉:“比手术前好多了。大夫,我真的必须回去。”
刘大夫:“危害,我昨天都讲了。”
兰辉:“可能大出血,可能引发伤口感染,可能出现其他并发症。我愿意签署《离院责任书》。”
刘大夫站了起来:“我改个称呼,叫你一声兰县长。没我这个主治医生签字,你走不了。”
兰辉:“这我明白。”
刘大夫:“我有几个问题,非常希望兰县长能如实回答。”
兰辉:“请问吧。”
刘大夫:“北川离了你兰辉县长,天会塌?”
兰辉:“不会。离了谁地球都照样转。”
刘大夫:“你要是做了开胸开颅的大手术,一住院住半年,你分管的工作就停了?”
兰辉:“肯定不会。”
刘大夫:“好了。你并不是不可替代的。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还要执意回去工作。”
兰辉:“大夫,今天,我就敞开了讲讲吧。我是土生土长的北川人,小时候的梦想,是做一个像大禹一样能为人类做出大贡献的大人物。后来,长大了,我才明白丰功伟绩很难做出来。我就想做个什么时候都问心无愧的普通人。刘大夫,后天,是‘5·12’大地震五周年纪念日,我不想在医院里度过这个日子。清明那天,我写了一首诗,你可以当作顺口溜听听:今天是团聚的日子。回小城的路上,呼唤又响起在耳边,那是母亲催在昏黄街灯下捉迷藏的我们回家。亲人们哪,我不只今天才看望你们,我时时都在探望,在半山腰杏花梨花的那块巨石上,在所有北川都称为望乡台的巨石上。今天是清明节,今天是亲人们团聚的日子。不好意思,年轻时我做过文学梦,现在偶尔也还写点长长短短的不知是什么东西。五年前的后天,我最爱的母亲去给我买织毛衣的毛线,地震了。她被列入了北川近五千失踪人员的名录里。我想在她五周年忌日的时候,到曲山镇,给她烧点纸钱。刘大夫,地震的时候,我差点也被垮了的山埋了,死里逃生一次。五年来,我至少有五回,一次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北川的群山,都叫大地震摇晃松掉了。一到夏季,不是泥石流,就是别的次生地质灾害。这几年,我的车被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砸伤过十几次,挡风玻璃就碎过三次。这几年,我熟悉的人好几个遇难了。还有几个很好的兄弟,自己结束了自己。死,对我来说,早就不可怕了。我分管北川道路和安全工作三年了,一千八百公里各种道路,我熟悉,几十上百座山,哪里危险,我也熟悉。大夫,天气预报说,今年北川的雨季提前,雨量还大,我真的担心。如果我在绵阳养我的病,恰恰在这时,北川出了重大的人员伤亡事故,我这个分管安全的副县长,还能苟活吗?我只不过是得了个痔疮啊,大夫。真开胸开颅,我还能原谅自己,因为一个痔疮,我兰辉不在岗位上,我当了逃兵,我,我,我还是个人吗?……”
刘大夫擦擦眼泪:“求你别说了。我同意你有条件出院。”
兰辉连声说:“谢谢!谢谢!”
刘大夫:“你这可不是一般的痔疮。北川离这儿不远,我希望你每天能来医院换次药。我希望能把你治好,我也不想失败。请你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
96.一组镜头快速组接
北川地震纪念馆前,汶川地震五周年纪念活动场面镜头。
民众到北川老县城祭奠亲人场面镜头。
兰辉给北川初中遇难孩子献花镜头。
兰辉面对大山跪着,给母亲烧纸钱镜头。
97.北川新县城 县政府前路边 日外
四辆四驱越野吉普车停在路边。汪成龙、马春良、母若兰和几个新面孔在车旁候着。
兰辉从大楼里走出:“都到了。”
汪成龙:“领导带病干工作,谁敢迟到?”
兰辉:“小母,今天要出去一天,你娃饿了怎么办?”
母若兰:“我买了个取奶器,今天采奶,明天够他吃一天。放心吧。你的气色真不行,脸煞白,走路有点飘。”
兰辉:“病去如抽丝,会好的。今天任务很多,要开两个交通现场办公会,要研究两个乡的群众遇险撤离方案,要商定开通两个乡应急班车的方案。没带干粮的,要准备挨饿。”
车队走了。
98.一组镜头 日外
车队在不同地段经过镜头和兰辉主持现场会镜头快速组接。
99.白泥乡某饭馆 日内外
兰辉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前吃泡饭。旁边的两张桌前,五六个农民装束的汉子在大口大口吃着面条。
眼镜干部进了里面左看看右看看,走到门口喊:“母所长,母所长,没见人呀。”
母若兰:“肯定在里面。”
眼镜干部:“哪里有兰县长?只有几个农民兄弟在吃面条。”
兰辉站了起来:“你个小邵,这才当几天副乡长,连我都不认识了?”
眼镜干部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兰县。你说母所长,你说县长这身行头,坐在这小馆子里,和民工他,他,他真分不清。”
兰辉伸手拍了一下小邵的头:“你这个四眼!破眼神,人齐了?”
小邵:“齐了。兰县,对不起。”
母若兰早笑得弯腰直揉肚子。
100.唐家山堰塞湖环湖路 日外
车队走到环湖路一平坦段停下了。
陈邦清从车窗里探出头摆着手:“你们先走,到前面等。兰县有点恼火,他要换药。”
后面三辆车超了过去。
兰辉拎着个塑料袋下了车,从袋子里取出一个没针头的注射针管,看看路面:“小陈,往前开点,这里窄,别影响会车。我换药去了。”
车往前开了几十米又停下了。
兰辉下了公路,站到一个石头上,开始解裤带。
马春良和陈邦清从车里下来,朝兰辉下车的地方张望。
兰辉站起来穿好裤子,身体一晃又一晃,朝唐家山堰塞湖坠去。(用超慢速镜头表现)
101.北川新县城 县委常委会议室 日内
七个县委常委围坐在桌前。
热姆纳基:“家属的意见:按伊斯兰风俗安葬。”
岑明敏:“没问题。电视台滚动播出兰辉同志殉职的消息。北川要好好送送他,送送北川的好儿子。”
102.北川新县城 兰辉家 夜内
兰欣怡穿着孝衣,在精心包装兰辉经常看的几本文学名著。周志鸿坐在沙发上,两眼红肿,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周志鸿:“吉他也带去吧。”
兰欣怡取下吉他:“妈,我想留下。”
周志鸿:“也好。”
兰强扶着兰甲正进了客厅。兰甲正一身素装,头上戴着小白帽,手里拎个纸袋。
周志鸿忙站起来:“爸,你别动了,你要累病了……”
兰甲正从纸袋里掏出兰母未织完的毛衣,又掏出两团毛线:“把这毛衣带上,我又买了些毛线,让他妈妈在那边继续给他织。老太婆老了,手不灵便,还要织上一段……”
周志鸿接过半件毛衣和毛线,看着看着,大哭起来。兰欣怡抱住母亲也哭起来。
兰甲正拍拍两人:“省点气力,葬礼时间长,都睡一会儿吧。”
103.一组镜头 日外
A 北川新县城,清真寺外
清真寺旁,多是戴着白帽的回族送行者。
灵车旁,均是兰辉生前的同事,热姆纳基和岑明敏走在灵车两侧。
灵车缓缓驶过夹道送别的回族人群。
B 北川新县城,巴拿恰街口
大道两侧,尽是按羌族风俗送别亲人的人群,有的在跳葬礼舞蹈,有的在做法事。
灵车缓缓驶过。
C 北川新县城,新生广场
几百汉族人按汉族的风俗夹道送别灵车。
邓大脑壳父子跪在路旁,灵车过时,父子在地上磕响头。
可乐男孩和女友在路旁为兰辉烧纸钱。
另有许多路祭的男女老少。
D 北川新县城,郊外路口
几十个藏族汉子,按藏族送葬方式,送别灵车。
片尾镜头
A 北川,兰辉墓 日外
兰辉墓特写镜头。
B 一组镜头组接
剧中兰辉有特点镜头重现。
出主题曲。
在主题曲后段,出片尾字幕。
(全剧终)
2013年12月1日—2013年12月18日
一稿于北京八一厂家中
2013年12月28日—2014年1月8日
二稿于北京八一厂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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