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笙一想，觉得纪凌忱说的也不无道理，纪老太君要是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人，肯定又少不了对自己添了成见，点了点头。
到大厅时黎鸢已经坐在了里面，原本就白皙的脸庞此刻是没有血色的苍白，虚弱的靠在椅子上，见纪凌忱进门，还坚持起身行礼，让纪凌忱伸手压了下去。
正厅里灯火通明，知道此事的下人都聚在客厅之中，窃窃私语的等待着纪凌忱过来，让事情尘埃落地。
纪凌忱一进门，小小的讨论声便安静了下来，站着十多个人的大厅里只剩下呼吸声，他扫视众人一眼，开口问黎鸢:“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是的。”
“你可瞧见了什么？”
黎鸢轻轻的摇头:“妾身吓得厉害，昏了过去，除了姐姐和锦鹤的尸体，什么都没有看见。”
纪凌忱抬头看着众人，朗声问:“今夜之事，有谁知道线索，说出来！爷重重有赏！”
在重赏的诱惑下，一个丫头怯生生的从下人群里走出来，声细如蚊:“我…我看见了…”
这丫头纪凌忱在羽另微的院子里见过几次，故而有点印象，据说就是她在黎鸢晕倒之后第二个进的房间，她的话的确是可以听上一听。
“看见什么了？”
“我看一个女人，”丫鬟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黎鸢，在对方肯定的眼神下背起了早已说好的台词，只是此刻在纪凌忱的注视下格外紧张，说得也断断续续:“我一推门进去就看到夫人和锦鹤姐姐都躺在地上，那女人见了我就推门逃走了，她身姿极快，我只看清了侧脸，倒像是…”
说到要紧处，她又为难了起来，大厅之中的人全都看着她，只等她说出真凶，见她顿住，纪凌忱开口追问:“像谁？”
她一低头，想着黎鸢承诺的好处，咬咬牙:“像极了前那出了府的少夫人！”
“少夫人在府里的时候和夫人关系一向不大好，不知是不是心中怨恨，才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来，请爷一定要查明真相，还我家夫人亡魂一个安宁！”
此言一出，下人再也按捺不住，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这丫头有一句话说对了，这两位夫人的关系当真是针锋相对，这是府里的下人们不言而喻的秘密。
那少夫人虽和离出府，但两个人的恩怨尚在，都说最毒妇人心，常笙心中愤懑偷偷进了府里，杀了羽灵微和锦鹤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纪凌忱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人跳出来指证常笙，单眉一挑，看着那丫鬟的眼睛:“你确定你看见的是少夫人常笙？”
丫鬟躲闪着目光，嘴里却是坚定:“千真万确。”
纪凌忱微微露出笑意，眼睛一直盯着她:“好巧，这一整晚笙儿都呆在我身边，你却信誓旦旦的指证她，要不是笙儿有分身术，那就是你在说谎。”
既然和纪凌忱在一起，那根本就没有时间动手杀两个人，丫鬟的证言在此刻就像是个笑话一般，流言蜚语自然也不告而破。
那丫鬟脸色一下变得煞白，知道自己做了傻事，她连忙解释:“夜色朦胧，应当是奴婢看错了吧…爷您息怒啊！”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露面的清风从门外走来，附身在纪凌忱耳侧耳语几句，纪凌忱若有所思，起身道:“此事和笙儿无关，现在夫人和锦鹤的尸身都已经收拾妥当，这件事情也就在这里完结，这丫头不说老实话，拖出去打二十大板，要是还活着，就卖的窑子里去。”
下人们皆是倒吸一口凉气，那丫鬟则是不停的磕头认错，她看黎鸢，黎鸢却也是自身难保，事不关己的摇摇头，让她噤声。
这件事做成了，她自有奖赏，可要是做不成，还出卖了黎鸢，恐怕自己的家人就永无宁日，在这种情形下她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不停地求饶却不能说出黎鸢的名字。
求饶自然是没有用的，纪凌忱的话在这纪府里就是王法，很快就有两个家丁进来，把不断挣扎的丫鬟拖了出去，紧接着院落里就传来皮肉拍打声和痛苦的哀嚎声。
其余的下人没有人敢再开口，纪凌忱看了一圈，丢下一句“倘若他日我再听到一句风言碎语，就如她一般处置了”翩然而去。
纪凌忱只带了清风过去，一主一仆先后走着，纪凌忱从正厅出来就没说话，清风知道他在思考，也不打扰他，尽忠尽职的替他挑灯。
今日一事，显然是有人想要嫁祸长生，倘若今日他和她没有在一处，府里恐怕会把她传成是吃人心肝的女魔头。
常笙生性淡然，除了爱财之外，一向是人不犯我不犯人，究竟是谁三番四次这样步步紧逼？他一定得把人这人揪出来，替常笙出了这口恶气。
这样想着，他回头看清风，吩咐:“这几日你不必日日跟在我身边，暗地里查查府里人的动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告诉我。”
晋钍知道孩子没了，已经是孩子死后的第七天，虽说那孩子是在黎鸢的肚子里，明面上是纪凌忱的孩子，他打的也是狸猫换太子，要让纪家的家产全都回到晋家的主意，可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血就这样没了，他也是郁闷非常。
这个孩子的死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没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家产拿回来，而且让他还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棋子，晋钍发了好大的脾气，喝了一下午闷酒才猛然想起今天是孩子的头七。
他将桌面上的酒杯全部推到地上砸了个稀碎，摇摇晃晃又轻车熟路的从后门溜进了黎鸢的院子。
那孩子胎死腹中，没能进到纪家的祖坟，拿个小小的棺材装着，就埋在了黎鸢院子的后门，以便黎鸢照看。
黎鸢对晋钍一往情深，连带这个孩子也看得重，所以盘算着到了头七，她便托人带了香烛纸钱进来，一边烧着一边说着话。
“我儿莫要怪娘亲，娘亲已经为你报仇了，现在娘亲才是这院子里的主人…”
她是凭着这个孩子才坐上了三房夫人的位置，也是凭着这个孩子，让常笙栽了大跟头，虽说现在到了这个地步，可她却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正絮絮叨叨的说着，不想身后有人已经看了她许久，直到最后一张纸钱燃烧殆尽，晋钍才冷笑着开口出声:“三夫人真是春风得意，连我孩儿死了，我这个做爹的居然今日才知道！”
黎鸢被晋钍下了一跳，回过神来先是环顾四周，见无人来往才紧张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以两家的关系，晋钍出现在纪府里实在是惹人怀疑，再说她一个妾室在自己的院子里私会外男，让人看见恐怕跳进黄河都说不清了。
晋钍手里拿了根树枝，醉酒的他显得更加的吊儿郎当，他在火堆面前蹲下，用树枝拨弄纸钱，让火烧得更旺些。
“今儿个头七，我来不得？还是旧人担心我坏了你的事？”他心中怨恨，说起话来也不饶人，每个字都像是拿着针往黎鸢心口上扎。
黎鸢可怜兮兮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从前也对自己甜言蜜语，可什么时候他竟变成了这样？
她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没关系，等她的计划实现，把纪家的家产都拿到手的时候，晋钍一定会变回原来的模样的。
“这件事是我的错，我向你保证，你想要的全都会有的，你还是快走吧，千万不要让别人看见了你。”
两人在这边理论，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清风背靠墙角，身影完全被花坛里郁郁葱葱的草木掩盖。
清风这几天一直按照纪凌忱吩咐，偷偷的跟着府里的人，黎鸢便是其一，她见了些什么人做了些什么事儿，全都要汇报给纪凌忱听，跟了两天也没什么发现，本想往下个人去，不想今夜竟会看见这样的场面。
那个男人清风是认得的，晋家的公子，和纪家势不两立的人物，可晋钍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和黎鸢又是什么关系？
只可惜为了不被发现清风和他们隔着一段距离，说话声也只是断断续续，并听不分明，不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
突然有丫鬟往这个方向坐过来，见了清风行了一礼，黎鸢身上肯定有什么问题，清风心想不能打草惊蛇，便伸手拦住丫鬟，打发她往其他的方向去：“方才厨房那边在找人，你过去帮帮忙。”
他语气坚决，丫鬟一时忘了自己是要去找人的，糊里糊涂的拐了个弯，去了小厨房。
清风确定没人过来，回头再看，晋钍和黎鸢已经不在原地，刚才燃着的纸钱灰也已经被草草掩盖，风儿吹过，带着夜晚的凉意，方才的一切好似从未发生。
黎鸢和晋钍不欢而散，她也没有心情再看那个孩子，郁郁寡欢的回了房，回想这些天的事，只觉得一切似乎都太过顺利，心里颇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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