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笙凝着柳叶弯眉,悲伤的隐约忍不住勾起了前尘过往。
纪凌忱还是微微有些担忧,毕竟这是丧舞,即便是精通乐理之人会的便也是少之又少。
除非家中有些变故,但凡有些资历,家中都不愿自己的孩子去跳的。
周围的雾气越发蒸腾,这仿佛是常笙一个人的独舞,婉转翩然起身,身段纤细柔美,手上轻轻浮动,宽大的白色袍子袖口硕大,纷飞转动,好似天上行云飘忽不定。
纪凌忱远远的瞧着,微微有些皱眉,只觉得常笙那般熟络舞蹈并不像是方才学会的,便是前些阵子能跟着府衙中的舞娘学习时看了两眼,也不会这样熟悉,好似刻在骨子里似得。这是一支独舞,这是常笙一个人独舞,亦常笙一个人的祭台。
常笙才跳了一个拍子,眼角的泪滴涔涔而下,红润的嘴唇被咬的的通红,似是要滴出血一般。
台下的宗亲似乎是都看呆了眼睛,半分都不愿挪开视线。
“今个找的这姑娘帮我好生留意一下。”
“你都一把年纪了,留意什么,这女的我要讨回家。”末尾的几个公子哥并不曾见过常笙几面,也不知道她身份,竟还争论了起来。
“清风,当初我让你查的事情,你可有查清楚?夫人没别的相熟的人了?”纪凌忱隐隐有些醋意,他似乎觉察到了,在这个女人的心底,一定藏着一个人,一个轻易便能扯掉她一切伪装情绪的男人。
常笙踮着脚站在祭台中间,双手上下立掌,如同神女临界,肃穆而庄严,紧接着朝着祖宗排位的地方深深弯折腰身。水一样的身段,好似没有骨头。
老太君坐在最前段供椅上,眼中忍不住有些赞美之色道:“这次的舞娘找的不错,我也瞧了这么多年了,没人比这女娃跳的更有灵性的了。这差事是谁做的,赏些银子! ”
“老夫人,您没认出来吗,这人是少夫人埃”碧桃也有讶然,隐隐瞧着面相才认得出来。
老太君撑着头,定睛一看好真是常笙,心中赞扬不绝:“此舞只当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啊! ”
常笙啊常笙,你若是家中再有些权势,老婆子也巴不得你做了纪家主母。
紧挨着老太君的便是近来沉静至极的羽灵微,她眉目之间有些复杂,看不出喜忧之色,只是眼神从未离开过常笙的舞姿。
瞧这样子,常笙当真是要比珮娘难搞不少。
炎惢不知道何时溜了回来,眼中有些回避之色道:“小姐,您安排的事情已经处理干净了。”
“那便好极了,炎惢,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贱女人最后一支舞当真是漂亮得很埃”珮娘近来的精神状态越发的差了,时而狂躁时而焦虑。
便好似是一只铁丝被反复的握折,总有一日,这精神头都会断的。
炎惢便是手上干了些脏事,但是伤及人性命的事情到死还是没沾染过,心头忍不住有些虚,拽了拽珮娘的她的袖子:“要不然咱们重新再去给绑上吧,若真是出了人命,怎么会查不出来呢! ”
珮娘脸上一笑,咬着唇道:“好啊,那你去啊,若是来不及那责任便全在你了,是你亲手了断了一个人生命! ”
炎惢颤抖着松开手,脸上一副煞白。心里冰凉好似含了一块化不开的冰。声音委屈道:“小姐,您不能这样,明明是……”
“明明是什么?”珮娘挑眉,蛇蝎如同鬼魅一般奸笑着问:“好生生的给了一条康庄大道你不走,两千两银子给你你不愿意去拿,非要在这处装什么好人,那我又有什么法子。”
炎惢心里头跟明镜似的。今个的事情自己是全然被吃的透透的了。想抽身离去是不可能的,要怪便怪罪自己太过贪恋那些银子了,声音压低了声音道:“奴婢知道错了,这事情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这才乖?”珮娘嗤笑,一双杏眼半垂玩味道:“好生生双赢的事情,以后都是我们享福的日子,闭上嘴,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炎惢用心向来细密,饶是珮娘说的跟花一样,她还是从这个自己侍奉了多年的主子眼中瞧见了不信任的摸样,好像赫然再说,没什么比一个死人的嘴来的更加牢靠。
杀心已启动,炎惢这样聪明的女人自然知道自保。
祭台之上已无白烟,消散干净后常笙的身姿越发的明显。
清神调。传言这是前朝痴情女子在心爱人暴毙之后全然靠着感觉跳出的一支舞曲。一曲舞罢跳了悬崖殉情而去。明明是一副仙乐之姿态,一颦一笑五一不透露着当年的伤情与决绝。
饶是开头看戏的多人并不知道这其中缘由,还是忍不住垂泪连连。
琵琶声沉重悠扬起,常笙缓步向前,踏着乐声做势,一颦一动,碎步涔涔,紧伴心动。泪眼似波握人心扉,指划面目十字上下,旋而身侧,好似自己心头挚爱被人生生夺走一般。
紧接着乐曲低吟,声调空旷,半圆的祭台之上层层的声波传送而来。清神调的身姿亦随之悲凉,紧踏着乐章,常笙一双好看的眉眼紧蹙成团。好似有心之人遥遥相望,伸手亦碰触不到。纷飞旋转,衣袂翻飞之际好似注定了女人殉葬的决绝。
纪凌忱看的入神。心中好似被紧紧的揪了一下,心头竟然也跟着酸楚了起来,不管当初有没有个人在常笙的心头留下过那么一丝丝的痕迹,自己都要挖出来。
宾客无言,纪家老太君已经红了眼眶,罢了罢了,也算知道为何纪凌忱现下这么认定这个女人。
曲调猝然收拢,似乎是戛然而止。常笙屈膝蹲着的身影空虚寂寥,本就惨白的衣衫好似透明了一般。
爱而不得,遥遥相望。舍弃生命,只为挚爱。
四下素静一片,身侧跟随着拉奏曲调的乐姬都已经泣不成声。都是在这行混了多久的老人了,还从未见过这样有灵性的丫头,她好似就是为了这舞而生。
驼文州此时远远的看着。他虽不是大祭奠的负责人。却还是要操心这府中诸事情,不觉看着常笙有些入情,不觉自顾自的叹了口气,起身道:“当真是比那一晚跳的更有味道了。”
那是在微子启头七的那一夜。驼文州在祭奠父母忌辰之时迟迟不愿回归。远远的便瞧见一个女孩子一遍遍跳着这个舞姿好似不知道疲倦一般。
泪水滂沱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饶是过了这么多年,驼文州却从未忘记,只是常笙却从不知晓。
想到这处,驼文州忍不住咬了咬牙。拧着眉头道,私心道:“怎么当时就那么糊涂,不然这女人便真的就是自己的了。”
驼文州自己不愿承认,但是常笙好似是这么多年中,唯一在他心中可留下过痕迹的女子。
常笙仰着头,两行清泪滴滴答答的洒在青石板上。她空空的长着口型:“微子启,你看的到嘛?这算是荥阳最高的祭坛了。若上次独舞你未曾看到。今日你在天上可有瞧见,到底满不满意……”
纪凌忱心中有些好气,瞧着那些劳什子表兄表弟一脸色眯眯的瞧着常笙,心中便涌出一股无明业火道:“这个女人当真是要好生的限制一下了。”
丝竹声致此,便越来越校
常笙转眸,纪凌忱坐在主座前,脸上无别无喜好似大彻大悟的模样。空空的眼神中唯有这一行清泪挂在脸颊。
清风还是察觉到自家主子身子的颤抖,哑着声音道:“少爷,属下觉得夫人好似有什么很重要的人离开人世似的。”
纪凌忱一愣,撇嘴道:“她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人,难不成在嫁给本公子之前还有什么相好的不成?若是真是这么长情,便嫁过来做什么! ”
如今,只剩下淡淡的吹埙的声音。
曲调清亮,悠长。昭然着丧舞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常笙良手微微抬起,朝着祭台之下跳跃而去,宽大的袍绣好似两只生长而出的翅膀。涅槃而生。
有些小娃子看着信以为真拿着手上挡住了眼睛。
只有一侧的珮娘双眸通红,好似滴出血色一般,死死的瞪着常笙跃然而下的身姿。一脸欣喜道:“结束了,都结束了,那个贱女人日后再也不会阻碍我。
“不好…”两侧负责拉人的侍卫拽着手上的麻绳道:“舞女的麻绳是谁系的,这人坠落在悬崖了。”
“等等。”纪凌忱全程看在眼里,方才瞧见常笙腰间系的扣子便觉得有些不对。他来不及阻挡,直接甩过去权杖朝着常笙那处奔了过去,急切道:“别跳……”
纪凌忱开不及多想,纵身一跃扑向了常笙,他的指节明明就要碰到了常笙,却还是不经意间擦落,整个人坠入悬崖,便好似空中的落叶,飘摇无依。
常笙一直闭着眸子,直到身上被滚下的石块重重砸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只是腰间绑着的麻绳好似没有什么作用,自己的身子怎么无止境的向下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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