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嘶力竭之际,他未曾送来一杯清水,却是站在一旁,笑如春风。
叶思皖握住楚墨的手,那么的凉。
她本就错了,错得一塌糊涂。为他习惯性的温柔,飞蛾扑火。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她会用尽全力爱着自己……
叶思皖恍恍惚惚的,不发一言。直至楚墨淡淡地道:“回府吧。”
“不!”她下意识地喊出声,平复着心情,冲他笑道:“还有一处地方没去呢。”
是了,不管她如何烦躁,只要到了那里,就会竖起浑身的刺。
她不舒服,十分的不舒服!
这怒火,终究要有人承受其威力。
“去杨家。”叶思皖启唇,一字一顿地道,“这次回门,怎么能不去看看我那亲爱的爹爹呢。”
苏茹一直看着她离去,她努力睁圆了眼,拭去泪水,想要看清楚叶思皖的背影。
她的孙女……终于亭亭玉立,映在她的眸中,是真真切切的好看。
苏茹的欣慰地一笑,直至叶思皖愈行愈远,背影愈来愈淡,这才猛地用手捂住嘴,指缝中流淌着血。
声音轻点儿,再轻点儿……
皖丫头走得那么决绝,怎么能因为她迟疑下来呢。
她的皖丫头碍…
怎么能因为她而停住脚步呢。
叶匪脸色大变:“娘子!”他急急地冲过去,伸出手来,却被苏茹一掌拍下。
她面上尽是嘲讽,混合着断断续续地轻咳,道:“滚开!”
叶匪的动作,蓦地一顿。
苏茹转头冷笑:“非我叶家人,何踏叶家地……可你别忘了,我,不姓叶。”
话毕,她艰难地被丫鬟搀扶着,缓缓离去。
……
叶思皖不大愿意喊那几个人的,她和他们,虽有血脉之亲,却无丝毫温情。
渣爹杨牧,后妈碧环,还有那蛇蝎的妹妹……杨簌。往常她避之不及,如今怒火烧天,却是感到欣慰不已。
还好有他们,可以让自己撒气。
叶思皖感慨着,笃定了心思:“没错,去杨家。”她扬声对车夫吩咐道,“去杨府。”
半晌。
马车“吱呀”一声,再次颠簸起行。车轱辘在雪地上映出几道长长的痕,向西边绵延而去。
……
杨府较之为左相府相差太多,可也算得上是京都的名流,因此距离也不算太远,不多久便到了。
对于杨家人来说,叶思皖的到来,他们浑然不知。杨牧甚至在听见小厮禀告的那一刻,还在碧环的温柔乡中笑眯了眼,下一秒,他深皱起眉,疑问出声:“叶思皖?”
他隐约记不清是谁,碧环便在一旁笑着提醒:“老爷当真是贵人多忘事,如今府上的嫡女回来了,我们也得好好接待才是。”她说起“嫡女”二字,语气加重,近乎咬牙切齿。
杨牧的眉毛更纠结了。挥了挥手,示意小厮退下,转头便问:“她来做什么。”
碧环“咯咯”笑出了声,玉臂缠上他的肩,软软地道:“我的老爷呀……她现在可是楚侯夫人,是嫁了人,要回娘家的。”
杨牧冷冷出声:“回什么娘家,她的娘家,不是那姓叶的么。”说着揉了揉眉心,“你去叫簌儿那丫头。说到底,还是要给楚侯三分薄面的。”
碧环应了声,娉婷而去。杨牧望着她那袅袅生姿的背影,微微勾唇。
看来他之前的眼光不错,当初叶如身边伺候的小丫鬟,如今也能这般撩人。
哪像是叶如,那样的死板无趣,不得他一丝欢心。
杨簌此时,正在作画。
她今年方才及笄,较之叶思皖,虽晚了不少天,可那些个俊彦才子却蜂拥而至,宁求这小小庶女为正妻。
杨府庶女,才貌双绝,不知将那无人问津的嫡女好了多少倍。旁人看叶思皖嫁与楚墨,暗叹她的福气,竟成了王孙贵族的妻。但若换是杨簌嫁得显赫,那便是名至实归。
碧环掀起帘子,看着她沉思的模样,眸中浮上淡淡笑意:“簌儿。”
她轻唤着,杨簌晃了神,执笔的手一顿,喊道:“娘。”声音清脆,如玉珠击磬。
“我的女儿都长得这么大了,”碧环感慨着,连声催促,“快去将脸上的墨迹擦干净,你嫡姐可是回来了。”温和的声音,在最后一句冷不丁地僵了下去。
杨簌晓得她的不屑,应了一声:“是。”说罢转身,取来纱巾,仔细擦拭着脸上的几道墨色痕迹。她望着铜镜之中有些狼狈的模样,笑声溢出喉咙。真是的,她的嫡姐回来了,怎么能不昂起头,盛装以待呢。
拿着纱巾的手,赫然紧握。
半晌,又慢慢松开。
……
正堂。
叶思皖倚在雕花椅上,目光缓缓扫视过周遭的一切。她忽然很想笑,活了十七年,这竟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
楚墨在她身边,垂下眼帘,薄唇轻轻抿起,自有一番风流。他的模样本就是京都里数一数二的,如今微带着疲惫的脸色,更沉淀了一分成熟的韵味。也难怪杨簌到来之后,步伐便顿了下来,再也舍不得移开眼。
“簌儿!”杨牧轻咳一声,不悦地道,“还不快喊嫡姐?愣着做什么?”
她有些慌乱地清醒过来,强作镇定地行了个礼,轻声道:“嫡姐,侯爷。”
叶思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垂在肩上的长发,神情自在。一刻后,杨簌还僵硬着动作,叶思皖这才缓缓启唇,却是冲着一旁的楚墨笑道:“你可曾听到什么声音?当真是吵人。”
楚墨似是觉得这气氛着实怪异,微皱着眉,也不肯答话,只是淡淡地抬眼。末了,又垂了下去。
他生气了。
一次好好的回门,却弄得这番阴阳怪气,难怪他不乐意。
只是,这生气的做法,也未免太小孩子气了些。
叶思皖似是没察觉现在的尴尬,摩挲着发,欢声笑道:“咿,那烦人的声音,怎不响了?”
杨簌暗压着怒气,极耐心地重复道:“嫡姐,侯爷。”
她的面上仍是那般恭敬,如同一位待亲久归的少女,温柔娴静,若画般美好。
可叶思皖不心疼她。
在她眼中,这就是幅烂画,哪怕它再好,也不值得她一眼回顾。
“按理说,你该叫我——楚侯夫人。”
叶思皖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她的性格本就直来直去,不肯委婉半分,如今又恰好是来撒气的,又如何能和颜悦色地再同这群假惺惺的亲人作戏。至于身旁静默良久的楚墨,也着实让她感觉虚幻,借于人手,还不如自己来得痛快。
所以她干脆扯下了最后一层纱布,唇齿微启,恶言相加。
她轻哼了一声:“怎么,还要我等着不成?”
杨簌比她来得更为直接,颤声捎带了许些哭腔:“侯、侯爷夫人。”
说话时,她咬紧了下唇,眼圈微红,这副表现得十分大度的模样落在杨牧眼中,定然是受了什么委屈。
他横眉怒目,跨步上前,低声吼道:“她是你的妹妹,怎么跟她说话的!还不快同簌儿道歉?”
因苏茹向杨牧施加了压力,碧环身份还未扶正,不能与杨簌一齐出来接客。也正是意味着,大堂之中,无人能搭得了他的话,随声附和。该哭的小声啜泣,分不出神来帮忙;该笑的在一旁悠然自得,懒得理会于他。
恰巧,他这副故作威严的模样,又让心情不好的楚墨看见了,眉目一凛,淡淡道:“杨牧,你好大的架子。”
那满脸严肃之人顿时错愕,急急忙忙地道:“侯、侯爷……”
“是侯爷夫人。”叶思皖端着茶,轻轻吹了一口,“怎么,我让自己的好姐妹遵守规矩,还会错么?”
杨牧咬牙,格格作响,硬是从牙缝中挤出两字:“怎会!”
“那好,你滚一旁去吧。”叶思皖一笑,将茶杯置于桌上,转了目光,缓缓道:“杨簌,我们好久不见,总该叙叙旧的。”
说到此处,她的声音温和,满是怅然,似乎她真是那么一个关切着自己妹妹的好姐姐,听得杨簌一愣,微微点头:“是……”
杨牧蓦地瞪圆双眼,摇头,示意不可。
之前叶思皖就对簌儿百般刁难,好在簌儿宽宏大度,这才免于大灾,如今那仗势欺人的又成了侯爷夫人……
他越想,越是心惊,禁不住叫道:“簌儿……”
此刻耳边嘈嘈切切,他却只一心念着杨簌的安危,喃喃着,莫名的让叶思皖心有些疼。
这个人,生下了她,却从来对她不闻不问。娘亲难产死后,他便迅速的纳了一门小妾,甚至,将她那还未彻底冰凉的尸体……偷偷喂了狗。
他向来偏心,哪怕叶思皖默不作声,也能因为杨簌不知道为何的委屈模样而冲着她怒吼。当时的她,仰着头,才开始还会挣扎,直至最后,冷然相待。
他们本该毫无交集,却因这可笑的血缘被拴在了一起,偶尔目光相对,也不过是仇恨在发芽酝酿。
有时候,叶思皖真的觉得,他的父亲,不想看见她平平安安的活在这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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