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但说无妨。”

    “只是夫君他心直口快，不思变通，我怕言语之间会伤到大小姐。”

    “呵呵呵，无碍，先试过再说。”钱婉婉毫不在意。既然她选择亲自上门，就是已经想    好事情不会好办，而且她的心坚韧的很，一般的冷言冷语伤不到她分毫。

    在玉娘细心的引领下，钱婉婉迈过脚下一处处积水的沟坎，来到一处只有三间屋子的破瓦房前，推门进屋就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因为这几日接连下雨，屋内还摆着几个破瓦罐，大概是用来接屋顶的漏雨。

    一个老妇人穿着发白的粗布衣衫正坐在床边哄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幼童，看着孱弱不堪的孙子，一脸愁容。

    虽然之前也听说过普通百姓的贫苦，但如果不是亲眼见到，钱婉婉真的想象不到还有人会生活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

    老妇人面上有些诧异，盯着钱婉婉，面无表情的坐在床边。搂着怀中的孙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打着。

    玉娘走到床边，轻轻接过孩子，对婆婆说了几句，老妇人犹如枯井一般的眼睛终于露出一丝神采，有些激动的看着钱婉婉，满脸的希望让钱婉婉不禁为之动容。

    钱婉婉走上前，怜爱的摸摸孩子的头，接着将之前那带银子交给老妇人道：

    “大娘，这些银两您拿着，去城里请个好大夫来给孩子瞧瞧，孩子的病情不能再耽误了。”

    “大小姐，使不得。”玉娘急忙推却道。而老妇人也是手捧着荷包，迟迟不肯收。

    “大娘，你先拿着，这钱算做我借给你们的，治病要紧，您也不要推让了，快点去吧。”钱婉婉紧握住老妇人的手，诚言道。

    “谢谢，谢谢小姐，小姐大恩大德，以后即便叫老妇做牛做马也无以回报。”说着就要磕头被钱婉婉一把拉住。

    “使不得，大娘还是趁早去请大夫吧。我与你家儿子、儿媳还有些事情要商议。”

    “哎哎，好，老妇这就出门。”玉娘泪雨凝噎，一脸感激，将钱婉婉引到最里间的屋子门口道：

    “小姐，这里是我家夫君的书房。”

    “玉娘，外面是何人？”在书房听到声音，玉娘的丈夫走了出来，见来人是个锦衣华服的小姑娘，当即皱了下眉头，脸上透着一丝窘迫。

    书房虽也是土培建成，空间不大，却比外面显得干净整洁很多。钱婉婉匆匆打量一眼，便收回视线，以她对读书人的心思还算有些了解的。

    “春生，这是我在锦绣阁当绣娘时的东家，钱家的大小姐，她这次来是为帮助我们的。大小姐还说要请你去她们家做账房会计呢。”玉娘一脸喜色的看着丈夫，眼中充满希望。

    “我们没有困难，也不需要别人的帮助，玉娘，你送这位小姐出去吧。”

    赵春生一脸冷色，拒绝之情溢于言表。

    “春生，你不能这么对小姐说话，她是好心好意想要帮助我们的。”看到丈夫的态度，玉娘显得有些惊慌，看了看钱婉婉，一脸恳求的望着丈夫，那模样就快要急哭了。

    “我说不需要就是不需要。”赵春生对玉娘喝斥道，玉娘吓得缩了下脖子。

    “钱小姐，您请回吧。鄙人的寒舍容不下您这么金贵的人物。”逐客之意十分明显。

    在进门后就始终一言不发的钱婉婉，看着玉娘怀中依旧昏睡的孩子，完全不被大人们的争执所侵扰，钱婉婉没来由的心中一软。口中悠悠的对赵春生道：

    “孩子生病了，你知道吗？”文人最大的臭毛病莫过于自命清高，自己一副穷酸相，却愣要看不起经商致富的有钱人。而有这种病的文人却死鸭子嘴硬，愣是不肯承认。

    文章写得再好，文名再盛，又有屁用，老婆不还得跟着你吃糠咽咸菜么？这时候还瞧不起人，就不是骨气了，是毛病！有了毛病就得治！今天她就要彻底撕掉他文人的高帽子，让他看清楚什么叫做现实！

    眼睛被钱婉婉直直的凝视着，虽她眼中并无厉色却让堂堂七尺男儿的赵春生有种无所遁形的紧张感。

    “这是赵某的家务事，不必小姐插手。”

    “我是不想插手，但受人之托便要忠人之事，我钱婉婉处事向来有始有终，绝不做半途而废之事。”

    “玉娘姐姐，你先带孩子出去，我有话要跟赵大哥好好说说。”

    钱婉婉虽然不想扯破脸皮在别人家惹是生非，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确实的激怒她了，即便没有玉娘的委托，她也要跟眼前这个冥顽不灵的男人好好磨上几句。

    “这··大小姐有事叫我。”看着丈夫黑着一张脸，十分不悦的表情，玉娘一脸担忧，但眼下她已无路可退了。好不容逮着个翻身的好机会，别人又肯帮她，如果这次被她放过了，以后再无可能了。

    一家人只得继续在暗无天日的漩涡里无限循环，只是她的孩子还小，她不忍心让他跟自己一起经历苦难，更不敢想会失去他。

    玉娘一咬牙，投给丈夫一个复杂的眼神，抱着孩子走出屋外，却也没有走远，在外间一处榻上坐了下来，仔细留意着房内的情况。

    “如果你不肯到我账房上当会计，看在玉娘的份上，我愿意花钱给你捐个官，只是我有一个要求···”钱婉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赵春生激动的截了过去。

    “赵某若想当官，自会凭本事去考取功名，不劳小姐费心！小姐请回吧，恕不远送！”说完赵春生站在门口，对钱婉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钱婉婉气急，很想就此扬长而去，但是理智却让她依旧牢牢站在原地，出言相讥道：

    “嗬，这就是你们读书人的待客之道？我钱婉婉今日总算大开眼界了。冥顽不灵也就算了，还如此不知好歹！”赵春生满脸涨红刚想反驳却被钱婉婉一阵抢白：

    “还自己考取功名？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普天之下拥有才华之人何止你一个，比你学问高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不然你又为何次次落榜！弄得如今这般田地。纵使你文章写得再好，还不如半斤包子顶饿，要知道，清高也是有条件的！”

    “春秋时期，范蠡乃一代忠贤，不也弃政从商，最后富甲一方，几次散尽千金造福百姓。”范蠡生财有道，并非以权谋私巧取豪夺而来，也并非利用此前做官的职权影响，而是改名换姓、远走江湖。并且多次把钱财分给了穷乡亲，做了慈善之事。

    “如果不义而富且贵，为富而不仁，那遭人仇视就没什么可说的，但不分财富来源的正当与否，就以拒之不受为荣，以挣钱致富为耻，还要给自己戴上名士风流的高帽子，真是酸腐可笑。”

    钱婉婉的话犹如淬了毒的刀子，劈头盖脸的朝赵春生一股脑儿的砸来，让他完全没有任何招架之力，一时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看着一脸苍白，深受打击的赵春生，钱婉婉虽于心不忍，却仍是咬牙狠狠心，再下一剂猛药道：

    “作为丈夫，你不事劳作，让妻子跟你吃糠咽菜，形容槁枯，四处求人赚钱，双手皲裂生满厚茧，你可曾有一丝心疼？作为父亲，你漠视儿子生死，小小年纪就要历经磨难，你想他心里可会怨恨？作为儿子，你对母亲的忧愁视若无睹，你又怎么对得起她对你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情！”

    “够了！！”赵春生一声悲鸣，心志已然崩溃。

    “大小姐，大小姐，求您不要再说了，我夫君他不去‘钱记’了。大小姐的恩德玉娘铭记在心，这一生惟愿夫君能恣意快乐，即使生活清苦，玉娘也毫无怨言。”将孩子放在榻上，玉娘跑进房内跪在钱婉婉面前苦苦哀求道。

    钱婉婉在心里叹息，这次注定她要做那个恶人了，但是，火候还不够。只有彻底粉碎了赵春生的妄想，他才能真正的走出文人的怪圈，‘置死地而后生’，重新振作起来。

    “难道你还要在妻子的保护下躲一辈子吗？这样，你既上不能顶天，下不能立地，你这样还算什么男人？”不顾玉娘的哀求，钱婉婉把心一横，给了赵春生最后一击。

    终于，赵春生勉力维持的保护壳，在钱婉婉的言之凿凿、字字珠玑中溃不成军，龟裂剥落，到最后一丝不剩，赵春生红了眼眶，留下两行愧疚的眼泪。

    这么明摆着的道理他不懂吗？他懂，不止懂，还在心里想了千遍万遍。妻子的憔悴他看在眼里，儿子的病情也叫他绝望，而母亲的眼泪更是让他在多少个日日夜夜里辗转难眠。

    难道他不想改变吗？他想，而且想得快要发疯了，可是他始终突破不了自己心底的防线，放不下读书人的骄傲。面对妻子的温柔和安慰，他常常责备自己无能，甚至嘲笑自己果然是百无一用的书生。

    家人对他呵护包容，让他选择视而不见，逃避现实的残酷。终日龟缩在自己的壳里，不断麻痹自己的良知。今日被一个女子从外面捅开一切，将他暴晒在阳光之下，他才看清自己竟是这么的混帐，简直令人发指，枉为男儿身。 【紧急通告】最近经常发现打不开，请记住备用站【求书帮】网址: m.qiushubang.com 一秒记住、永不丢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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