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狄浦斯的出生

    拉伊俄斯是忒拜国的国王，他是卡德摩斯的后人拉布达科斯的儿子。他和城里的贵族墨诺扣斯的女儿伊俄卡斯忒结婚，但女皇后多年妻子都没有为他生过一个孩子。由于渴求儿子，拉伊俄斯到得尔福请求阿波罗赐他儿子，但得到的答复是：“拉布达科斯的儿子拉伊俄斯，你渴望一个儿子。好的，你将有一个儿子。但命运女神规定你将死在你儿子的手里。这也是克洛诺斯之子宙斯的意愿，因宙斯听到珀罗普斯的诅咒，说你过去曾劫过他的儿子。”

    拉伊俄斯在年轻的时候确实曾经犯过这个错误，当时他被迫逃离本国，投靠珀罗普斯国王，结果却以怨报德，在涅墨亚赛会时劫走了拍罗普斯的美丽儿子克律西波斯。

    拉伊俄斯很清楚自己的过去，很相信神谕，因此和妻子很长时间都分居住着。但由于两人的非常相爱，虽然得到警告，但仍然同居了，结果伊俄卡斯忒为她的丈夫生了一个儿子。当孩子摆在他们眼前时，他们想起了神谕，为了逃脱命运的规定，他们决定将新生的孩子两脚脚踝刺穿，并用皮带捆着，放置在喀泰戎的山地上。但奉命执行这项残酷命令的牧人怜悯这无辜的婴儿，将他交给另一个同在山上为国王波吕玻斯牧羊的牧人。然后他回去，假言已遵命将婴儿遗弃在荒山上了。拉伊俄斯和他的妻子伊俄卡斯忒都确信这孩子必死于饥渴或野兽，阿波罗的神谕不会实现。他们用这样的想法来安慰自己，认为处死儿子可使儿子免犯杀父之罪。

    他们仍然很快活地过着日子。

    波吕玻斯的牧人得到婴儿，解开婴儿的束缚，可不知道他是谁，也不清楚他是哪儿来的。因为他的脚踝受伤了，故称他为俄狄浦斯，意思是“肿疼的脚”，随后牧人将婴儿送给了他的主人波吕玻斯国王。国王很同情这个弃儿，叮嘱他的妻子墨洛珀好好抚养，如同自己亲生的儿子一样，宫里和全国人民也真的这样看待他。后来，俄狄浦斯成长为一个青年王子，他从不怀疑自己是波吕玻斯的儿子和嗣王，而国王除他以外也没有别的儿子。但一次偶然的事件却粉碎了俄狄浦斯这种快乐的自信。

    在一次宴会上，一个纯粹由于嫉妒而对俄狄浦斯怀恨的波吕玻斯公民，因为酒醉了，大声叫着，对面的俄狄浦斯，说他不是国王的真儿子。这辱骂使俄狄浦斯很痛苦，他一整天暗自怀疑着。第二天清早，他向国王和王后询问这事情的究竟。波吕玻斯和他的妻子对于胆敢于说出这话的恶棍非常愤怒，并用这个安慰俄狄浦斯。他们所说的话充满热爱，使俄狄浦斯暂时平静了，但怀疑仍不时地在心中咬啮着他，因为他的敌人所说的话已给了他一个很深的印象。他决定悄悄离开宫殿，不让养育他的父母知道，去祈求得尔福的神谕，并希望太阳神证明他所听到的话是假的。但阿波罗并没有回答他的询问，相反地预言了一个新的更为可怕的不幸：“你将杀害你的父亲。”这神谕说，“你将娶你的生母为妻，并生下可恶的子孙留传在世上。”俄狄浦斯听到这神谕非常惊恐，因为他仍然想着波吕玻斯和墨洛珀是他的生身父母，因此不敢回家去，恐怕命运女神会指使他杀害他的父亲，同时神祗会使他疯狂，以致邪恶地娶他的母亲。

    俄狄浦斯离开神坛走向玻俄堤。当他正走到得尔福与道利亚城中间的十字路上时，他看见一辆车子向他驶来。在车上坐着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老人，还有一个使者和一个御者。

    老人和御者焦急地推挤着在狭道上步行的人。

    俄狄浦斯本来容易生气，他冲到御者面前，这时老人挥起马鞭狠狠地打在这个傲慢青年的头上。这激起了俄狄浦斯的极大暴怒。他生平第一次用尽所有的力量举起行杖，向老人打去。老人向后仰翻，跌下车来。因此他们发生了一场恶斗。

    俄狄浦斯不得不招架着三个人。但他毕竟比他们年轻，有力量。结果两个人被杀死，一个人吓得逃跑了。俄狄浦斯继续向前走。

    他根本想不到这有什么了不起，以为只不过是几个普通的福喀亚人或玻俄提亚人企图伤害他，他向他们报复罢了。因为并没有任何特征足以显示这老人的尊严和高贵出身。但实际上那个老人正是拉伊俄斯，是他的亲生父亲，即忒拜国的国王，他是准备到皮提亚神殿去。就这样，命运女神实现了她所给予父子双方、而双方都十分用心地回避着的预言。一个从普拉泰亚来的汉子达玛西斯特拉托斯发现了几具尸体狼藉地躺在地上，激起了心中的怜悯，将他们一一安葬。几百年后，旅行的人还可以看见这墓碑和十字路口的一大堆石头。

    俄狄浦斯在忒拜城不久，忒拜城外出现了一个可怕的怪物，一个有翼的斯芬克斯，她有美女的头，狮子的身子。她是巨人提丰与妖蛇厄喀德那所生的诸女之一。这多产的妖蛇生了许多怪物，如冥土的三头狗刻耳柏洛斯，勒耳那的九头蛇许德拉和喷火的喀迈拉。斯芬克斯蹲在一座悬崖上面，询问忒拜人民智慧女神缨斯教给的各种隐谜。假使过路的人不能猜中她的谜底，她就将撕成粉碎并吞食掉。这怪物的出现，正是全城悲悼国王在路上为一个不知道来历的人所杀害的时候。王后伊俄卡斯忒的兄弟克瑞翁继位为国王。斯芬克斯是这样大胆，甚至也吞食了克瑞翁国王的儿子，因他经过时未能答出斯芬克斯所提出的隐谜。这个打击迫使国王号召全国，无论谁为忒拜城斩除这个恶怪，就可以成为忒拜国国王，并娶他的姊姊为妻。

    此时，俄狄浦斯来到了忒拜城，危险与奖赏两者都在向他挑战。俄狄浦斯并不看重他自己为不祥预言所苦恼的生命。他爬上斯芬克斯所蹲踞的悬崖，自愿解答隐谜。这怪物决定一个她以为不可能解答的谜来为难这个勇敢的外乡人。她说：“在早晨用四只脚走路，中午用两只脚走路，晚间用三只脚走路。在一切生物中这是惟一的用不同数目的脚走路的生物。脚最多的时候，正是速度和力量最小的时候。”

    听见这隐谜，俄狄浦斯微笑着，好像根本不难。“这是人呀！”他回答。“在生命的早晨，人是软弱而无助的孩子，他用两脚两手爬行。在生命的当午，他成为壮年，用两脚走路。但到了老年，临到生命的迟暮，他需要扶持，因此拄着手杖，作为第三只脚。”这是正确的解答。斯芬克斯因失败而感到羞愧，她气极了，就从悬崖上跳下去摔死了。

    克瑞翁为了实践他的诺言，将忒拜王国给予了俄狄浦斯，并将伊俄卡斯忒给俄狄浦斯为妻。伊俄卡斯忒生了四个孩子，最先是双胞胎男孩厄忒伐克勒斯和波吕厄刻斯，其次则是两个女儿，大的叫安提戈涅，小的叫伊斯墨涅。这四个孩子不仅是俄狄浦斯的儿女，也是他的兄弟姐妹。

    发觉很多年过去了，仍没有揭穿这个可怕的秘密。俄狄浦斯虽然有罪过，却是一个善良而正直的国王，他与伊俄卡斯忒共同治理忒拜，得到人民的爱戴和尊敬。但后来神祗在国内降下瘟疫，使得人民受害，且无法施救。忒拜人以为这种灾害是神降的惩罚，认为国王是为神祗所宠爱的，所以要求得到国王的庇护。大队的男女老少被祭司们率领着，手持着橄榄枝，涌到宫殿来，坐在宫门外神坛的周围和台阶上，要求谒见国王。俄狄浦斯听到人声喧哗，走出来询问原因，并问为何全城都缭绕着献祭的熏烟，到处都听到人民的悲泣。年纪最大的祭司代表众人回答国王。“啊，主人哟，你可亲眼看见，”他说，“我们遭受着怎样的灾祸。

    干旱和炎热烧焦了田野和山林，瘟疫流行到我们每一个人的家庭。血海和悲惨使这城池抬不起头来。所以我们特来请求你庇护。啊，敬爱的国王哟！你曾经使我们免于斯芬克斯的灾难，这一定有神力在冥冥中帮助你。所以我们信任你，相信通过神力或人力你可以再一次拯救我们。”

    俄狄浦斯说：“我可怜的孩子们，我清楚你们的祈求。我知道你们正陷于疾病，我的心情比你们更悲痛，因为我不是为一两人悲哀，而是为全城悲哀。你们来到这里对于我并不是突然的，因为我并没有熟睡！我深虑你们的忧患，正设法补救，我想我终会找到办法的。我已派遣我的内弟克瑞翁到得尔福去请求阿波罗的神谕，问问这城要怎么办才可以得救！”

    正当俄狄浦斯说话时，克瑞翁出现在人丛中，并当着所有的人民向国王报告阿波罗的神谕。

    但那神谕并不能使人民十分安心。“神谕吩咐我们铲除正藏匿在国内的一桩罪恶，”克瑞翁说，“别姑息它，因为它不是可以救赎的。杀害国王拉伊俄斯的血腥的罪恶使全国陷于沉沦。”国王俄狄浦斯怎么也想不到正是由于他杀死了那个老人，神祗才迁怒于他的人民。俄狄浦斯要他们告诉他这谋杀的故事，但他听完之后，心里仍然不明白这事实的真相。俄狄浦斯宣布由他亲自负责来处理这个问题，并遣散集合着的人民。后来，他又向全国人民宣布，只要有知道杀害国王拉伊俄斯凶手的一点情况，无论谁都要来报告。假使是别国的人来报告，忒拜城将给以感谢和重赏；但如果为了袒护朋友而沉默，或隐匿同谋，则将拒绝其参加各种宗教仪式，不得享受圣餐，并不许与国人交往。对于谋杀者本人，他要用恶毒的诅咒辱骂他，使他一生困苦不幸，得到悲惨的结局。即使罪犯隐藏在王宫里，也不能逃脱毁灭。此外俄狄浦斯又派遣两个使者去邀请盲人预言家忒瑞西阿斯，他预测未来的能力差不多可以和阿波罗媲美。这年老的预言家来到俄狄浦斯和围集着的人民面前。一个孩子牵着他的手为他领路。俄狄浦斯告诉了他全国人民所遭到的灾祸，并请他用他神奇的能力帮助找出杀害国王拉伊俄斯的凶手。

    忒瑞西阿斯却悲叹着向国王伸开双手，以示来挡开一种可怕的东西。他大声呼叫：“这种预知是恐怖的！它带给那个知道它的人一定是巨大的悲痛！让我回去罢！啊，国王哟，背负你的重担，让我也背负我自己重担吧！”这隐晦的言语使俄狄浦斯更加坚持，所有的人也跪下来要求这预言家说个明白。但忒瑞西阿斯坚持拒绝。国王很愤怒，辱骂他是谋杀者的心腹甚至是帮凶。他说假如忒瑞西阿斯不是老朽的瞎子，他会以为就是他本人犯了这桩罪行。这种责骂迫使忒瑞西阿斯不能不说真话。“俄狄浦斯呀，”他大声喊道，“服从你自己所宣布的命令！别再和我说话，别再和人民说话。那正是你呀！你的罪恶使全城遭殃！是的，那正是你，你杀害了国王，而和你所爱的人在罪恶中一起生活！”

    俄狄浦斯仍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他称这预言家为恶汉和骗子，并责备他和克瑞翁合谋篡夺王位，所以设此谎言，要将解救全城有功的国王推翻。忒瑞西阿斯再也不含糊地称俄狄浦斯为谋杀父亲的刽子手和娶母为妻的人，他一面说，一面牵着引他走路的孩子的手，悻悻地离开了宫殿。同时，克瑞翁听国王对他的诽谤，也冲到俄狄浦斯的面前了。两人激烈地争辩起来，伊俄卡斯忒用尽方法也不能使他们安静。结果他们各人怀着苦痛和恼怒分开了。

    伊俄卡斯忒比国王更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当她一听到忒瑞西阿斯说他是拉伊俄斯的杀害者，她就表示不同意这预言家和他的言过其实才能。“现在事实证明，”她轻蔑地说，“这些预言家如何地无知！譬如说：神谕曾经说过我的前夫拉伊俄斯将死于自己儿子的手，但实际他却在十字路口为强盗所杀害。而我和拉伊俄斯的惟一儿子却在出生三日后就捆绑着手脚放置在荒山上了。神谕所说的话原来就是这样实现的啊！”

    王后嘲讽地笑着，可她的话却引起了十分相反的结果。“在十字路口吗？”俄狄浦斯惊恐地询问，“你不是说拉伊俄斯死在十字路口吗？他多大岁数？他的样子如何？”

    伊俄卡斯忒并未发觉丈夫的激动，仍然爽快地说：“他是高大而头发灰白，有点儿像你。”

    俄狄浦斯确实觉得挺恐怖，就好像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的疑团。“忒瑞西阿斯并没有盲目！”他叫道：“他看到一切，他知道一切！”他虽然心里已明白一切真相，但仍然问了又问，希望有充分的答案能证明他所发现的是一种错误。但回答却使它更确定不移。最后他听到一个逃回的仆人曾叙述过国王被杀害时的情形，这仆人在俄狄浦斯即位时，请求远离了城市，到最遥远的牧场上为国王放牧了。现在，他被召回来。但是当仆人到达的时候，从科任托斯来的一个使者也来了，报告俄狄浦斯说他的父亲国王波吕玻斯已死，要他回去接受王位。

    王后听见这些后，得意地说：“神谕呀，你所说的真实在哪儿呢？被认为横死的俄狄浦斯的父亲，现在证明是平安地寿终正寝的。”但更敬畏神祗的俄狄浦斯，所想到的恰恰相反。他愿意相信波吕玻斯是他的父亲，但又不能相信神谕是不真实的。同时他还为另一个理由踌躇着不想到科任托斯去。因为神谕的第二部分还得考虑！他的母亲墨洛珀还活着，命运还可以迫使他与她结婚。但他的怀疑也随即被来召他的那位使者打消了，因为他就是多年以前在喀泰戎山上的那个牧人，就是他从拉伊俄斯的仆人那里接受到的俄狄浦斯婴儿，并解开那些捆扎被刺伤脚踝的皮带。所以由他来证明科任托斯嗣王的俄狄浦斯不过是波吕玻斯的养子，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当俄狄浦斯追问仆人将婴儿交给牧人的那个仆人是谁时，他发现那位正是拉伊俄斯国王被杀时逃遁了，后来一直在国土边境放牧的仆人。

    伊俄卡斯忒听到这些后，她绝望地离开了丈夫和围集着的人民并大声痛哭起来。俄狄浦斯仍然想逃避这桩不可避免的事。他对于伊俄卡斯忒的走开感到不以为然。“她害怕了，”他对人民解释道，“她是一个高傲的妇人，恐怕我是出身卑贱的人。对于我，我认为我是幸运的骄子，我并不惭愧我生于这样的家庭。”

    被召的牧人已经来到，从科任托斯来的使者认识到俄狄浦斯正是过去的婴儿。这老人恐惧得脸色发白，并绝对否认。但俄狄浦斯使他戴上镣铐，并威吓他说明白。老人终于说出了俄狄浦斯就是拉伊俄斯与伊俄卡斯忒的儿子，因为神谕曾经预言他会杀害他的父亲，所以他们将他舍弃，但他由于怜悯而救了俄狄浦斯。

    俄狄浦斯给自己的惩罚现在，所有的事实都真相大白了。俄狄浦斯从大厅跑出来，在宫殿中狂奔，他要寻找一柄剑从人间斩除那个又是他母亲又是他妻子的妖怪。但没有人理他，因为大家看着他疯狂而暴怒地跑来都远远避开了。

    最后他走到他的寝室，撬开锁闭着的房门，进到屋子里去。

    抬头一看，却愕然站着了。在床榻上面吊着伊俄卡斯忒，头发遮盖了脸面。他面对着这死尸，悲痛得不能说出一个字。最后他大声哭起来，并将绳索解开，将尸体放下。他从她的外衣上摘下金钩子，紧紧地抓住它们，高高举起，深深地戳穿自己眼睛，直到眼窝里血流如注，好让他不再看见他所做过的和他所遭受的一切。他要仆人们开门，并带着他到忒拜人的面前，使他们看见这杀害父亲的刽子手和以母亲为妻的大地的怪物，这是神祗所憎厌的恶徒。

    仆人们按他的命令将他领出，可因为这么长时间人民对他的尊敬和爱戴，对于他只有同情，甚至被他不公正地责骂过的克瑞翁也不嘲笑他。而且忙着将这神所惩罚的罪人从众人眼前带走，将他交给他的孩子们看护。俄狄浦斯为他的这种慈爱所感动，就任命他为他两个年幼儿子代理王位，要求将他不幸的母亲埋葬，并请求新国王保护两个无母的孤女。俄狄浦斯自己由于罪上加罪，愿意被放逐出国，再到过去他被父母弃置的喀泰戎山地上，或生或死，全听命于神意的安排。于是他将他的两个女儿叫来，抚摸着她们的头，作最后的诀别。他感谢克瑞翁所给予他的这么多的他不应当享受的慈爱，并至诚祈祷。在新国王的统治之下，忒拜人民重新得到神祗的保佑和爱护。

    俄狄浦斯被克瑞翁带回宫殿，这个曾经为千万人所爱戴的国王，这个作为忒拜的救星而闻名世界的国王，这个曾经解释过最难的谜但在解决自己生命之谜时却已太晚了的国王，如今准备走出他的宫门，如同盲目的乞丐一样，向他王国的遥远的边境走去。

    俄狄浦斯和安提戈涅一开始，俄狄浦斯知道关于自己的一切事情时，他情愿即刻死去。假使他的人民起来反对他，或以石头掷击他，他也是很欢喜的。只是因为他得不到死神的恩典，所以他请求放逐，并欣喜地接受了这一惩罚。但当他狂乱的心情减轻之后，于是独自一人坐在黑屋子里，这时他开始想到盲目无助，流浪到远方异国之可怕。他无限爱乡的心情油然而生，同时想到自己已双目失明且失去了妻子，那么过去所误犯的罪过已经得到救赎。他毫不犹豫地将他想留住在忒拜的意思向克瑞翁和他的两个儿子厄忒俄克勒斯与波吕尼刻斯说了。但克瑞翁对于他的慈爱已成过去，他的两个儿子也非常自私无情。克瑞翁仍要求这不幸的人依照他最初的决定去做，而他的两个儿子本来应该是帮助父亲，现在却拒绝给他援助。他同他们的交谈都是白费劲。他们将一根行乞的手杖强塞在俄狄浦斯的手里，逼迫他即刻离开王宫。

    只有俄狄浦斯的两个女儿可怜自己的父亲。最年幼的伊斯墨涅留在两个哥哥的家里，年长的安提戈涅则和父亲一起放逐，为这盲目的老人引路，她伴随着他，走上充满艰苦的旅程。安提戈涅过去娇养深宫，现在却要赤足长途跋涉，忍饥挨饿，风吹雨打，但只要她的父亲能得到一顿饱餐，她就十分满足了。最初俄狄浦斯计划求取灾祸，在喀泰戎山的荒凉地区寻死。但因为他敬爱神祗，不得神意许可不敢这么做，所以他作为一个巡礼的人到得尔福去请求阿波罗的神谕，在这里他总算得到小小的慰藉。神祗们都知道，俄狄浦斯不是自愿违犯自然法律和人类最神圣的道德原则的情况下故意犯错的，这样的罪过必须救赎，因为是无知误犯，所以惩罚不能永远继续下去。神谕告诉俄狄浦斯经过一个长时期以后，就可以得到解脱，那时他将到达命运女神所指定的地方，在那里，严厉的复仇女神愿给他以解脱。复仇女神亦称“慈悲女神”

    ，是人类为了讨好和尊敬三位复仇女神而对她们的另一种称呼。但这神谕仍十分暧昧而神奇，她们会给俄狄浦斯以和平并饶恕他乱伦的罪过吗？但是俄狄浦斯虔信神祗，将这一预言的实现认为是命运，于是开始在希腊全境流浪。他的女儿带领他并照顾他，他靠着同情者的施舍过活。他生活节俭，且自我刻薄，但那已足够了，因他的长期放逐，他的悲苦，他的高贵精神，已教会他除了最低的需求以外，不需任何别的东西。

    俄狄浦斯在科罗诺斯一天黄昏，经过了城市乡村、旷野荒山的长时间流亡后，俄狄浦斯和安提戈涅来到大树林包围着的一个和平小村子里。夜莺在树林中飞着，空中飘扬着它们悦耳的歌声。正在开花的葡萄藤散发着沁人的芳香，灰色的岩石为桂枝和橄榄树所荫蔽。

    俄狄浦斯即使双目不见，他的感官也使他感到这里风景的美丽和可爱，特别是他女儿的叙述，他更知道他们必定是来到了圣境。远处可以看见一座城池的城堡，经安提戈涅询问，才知道这是属于雅典的地方。因为走了一整天路，感到非常疲乏，俄狄浦斯就坐在石头上休息。但一个过路的村人却要他站起来，告诉他这是圣地，不能为人的足迹所玷污。村人说他们如今是在科罗诺斯，并已来到了明察一切的复仇女神们的圣林。现在俄狄浦斯知道他已到达流亡的终点，他苦恼的命运即将解除。俄狄浦斯的风采使村人转念，决定让他们父女仍然留在这里，并将这事向国王去报告。

    俄狄浦斯问：“谁是你们的国王？”因他流浪了这么久，早已不知世界上的事情了。

    “你听说过忒修斯——我们高贵而威严的国王吗？”村人回问，“他的声名已经传遍了全世界！”

    “假使你们的国王真的这么高贵，请将我的口信带给他，请他到这地方来。告诉他我以最大的报酬祈求他一点微小的好意！”

    一位农人微笑着，半嘲弄半可怜这个外乡人地说道：“一个瞎子有啥能报酬国王的呢？但是，”他又沉思地说，“假使你不是双目失明，你高大的身躯和庄严的脸面还是会引起我尊敬的。所以我将如你所说的将你的要求告诉国王和我们本国人。请留在这里，听我的回信，让别人来评判你是否可以留下或必须离开。”

    当俄狄浦斯又独自和安提戈涅在一起时，他站起来俯伏在地上，虔心地祈祷复仇女神，这黑暗与地母的三个女儿，她们选择了这幽静的地方作为她们的住所。俄狄浦斯向她们祷告：“你们使人恐怖，但你们也是慈爱的，请你们实现阿波罗的神谕！请指示我生命的道路，并告诉我是否我还要比过去遭受更多的灾难。请怜悯我吧，啊，黑夜的女儿哟！啊，雅典城哟，请怜悯站在你面前的国王俄狄浦斯的影子吧！因他虽然还在呼吸，但他的肉体早已死去。”

    俄狄浦斯父女寂寞了不一会儿，当高贵的老瞎子坐在不许俗人停留的森林里休息的消息传遍全村时，村里的长老们都很吃惊。这些人走出来，聚集在他的周围，想禁止他进一步玷污圣地。

    但当他们知道这盲目的老人被命运女神所驱逐时，他们更加恐慌，如果他们容许这个为神祗所厌弃的人停留在圣地，神祗也同样会降罪给他们，因此他们要求俄狄浦斯父女即刻离开。但俄狄浦斯请求他们不要将他从流亡的终点赶走，这个终点已经由神祗预言过了。安提戈涅也婉言哀求他们：“如果你们不怜悯我白发苍苍的父亲，“那么，为了我的缘故，为了我这个无辜受罪人的缘故请接受他罢。给我们所不敢向往的东西，给我们一点你们的好意吧。

    就在村人们不知该可怜外乡人还是该敬畏复仇女神的时候，安提戈涅看见一个女子向他们走来，她骑着一匹小马，脸面一半被旅行帽遮盖着，一个仆人骑着马跟随在后面。“这是我的妹妹伊斯墨涅！”她惊喜地叫着，“她正带给我们家里的消息！”这真的是国王俄狄浦斯的小女儿，她下了马，在他们面前站着。她和一个忠实可靠的人离开忒拜来告诉他父亲国内的情形。好像俄狄浦斯的两个儿子都面临着自己招致来的灾难。起初由于他们家庭的厄运威胁着他们，他们想将王位让给他们的舅父克瑞翁。后来他们渐渐地忘了父亲，他们悔恨过去的冲动，并要求享受国王的权力和荣耀威严，同时两人互相嫉妒起来。波吕尼刻斯以长兄的权利首先做了国王，年幼的厄忒俄克勒斯不满意哥哥做国王，他建议轮流做国王，于是怂恿人民叛乱，夺取王位并驱逐了他的哥哥。据说波吕尼刻斯已逃亡到珀罗奔尼撒的阿耳戈斯。他在那里娶了国王阿得刺斯托斯的公主，得到朋友和盟国援助，正要兴兵报复，以武力威胁本国。同时一个新的神谕宣示，国王俄狄浦斯的儿子们如果没有父亲就毫无作为。假使他们要求幸福，他们必须找回他们的父亲，无论他已死去或者还活着。

    这就是伊斯墨涅给她父亲带来的消息。科罗诺斯的人民都愕然地听着。俄狄浦斯也站立起来，“原来是这样！”他说，他瞎眼的脸面上放射着国王威严的光辉，“他们要求一个流亡的乞丐援助！现在当我已成为废物时，我却成了他们所请求的人！”

    伊斯墨涅接着说：“对，因为神谕如此，我的舅父克瑞翁会即刻来到这里。我是赶在他的前头来的。他将尽力说服你，或者挟持你到忒拜的边地，以便由于你的出现满足神谕的要求，因而对他自己和厄忒俄克勒斯有利，但又不致亵渎忒拜城。”

    “这是谁告诉你的？”俄狄浦斯问她。

    “在得尔福路上巡礼的人们。”

    “假如我在忒拜附近死去，他们会将我葬在忒拜的土地上吗？”

    “不，”女儿回答，“你血腥的罪恶使他们不会这么做。”

    “那么，他们永远得不到我了！”俄狄浦斯悲愤地说。

    “假使我的两个孩子贪求政权更甚于爱我，神祗便会使他们永久成为死敌。假使他们要我裁判他们的争端，那么，现在执持王杖的人便应让出王位，被逐出的人也不应当回归故土。只有我两个女儿是我忠实的孩子。让我的罪过不要连累她们罢！我为她们祈请神祗降福，我为她们请求保护。给我和她们以援助，都将得到报酬和光荣！”

    俄狄浦斯和忒修斯尽管俄狄浦斯在穷困中被放逐，但他仍有国王的风度，科罗诺斯的人民都十分尊敬这盲目的老人，并劝他举行仪式救赎玷污圣林的罪过。直到此时村中的长老们才知道这国王的名字和他无心的罪恶。假使忒修斯没有在这时得到消息并从城里赶来，由于老人的行为所引起的畏惧，很难说不会使他们再硬着心肠来驱逐盲目的老人。忒修斯有礼貌而严肃地走到这盲目的外乡人面前，同情地对他说：“不幸的俄狄浦斯哟，我知道你的遭遇，你刺瞎的眼睛已充分向我说明你是什么人。你的不幸使我感动，现在请你告诉我，你怎样找到了我的城，你召我来有什么事。无论要求什么，我是不会拒绝你的。我并未忘记，我和你一样，都是在异地生长并历尽艰难和危险的人。”

    俄狄浦斯说：“从你这简单的几句话，我已看出了一个高贵的灵魂。我到这里来向你有一个请求，这请求同时也是一个赠礼。我将自己疲倦的身子交付给你，这是一种微不足道的宝贵财产，请你埋葬我，你的仁爱和公正将得到丰裕的酬报。”

    “你所要求的好意是极轻微的，”忒修斯惊奇地说，“提出更多更大的要求吧，我会遵命的。”

    俄狄浦斯又说：“这要求不像你想向的那么轻微。为了我苦命老朽的骸骨，你将不得不进行一场战争。”于是他将自己遭到放逐的原委以及他的亲属为着自私的理由企图找到他的情况告诉了忒修斯，然后他要求忒修斯给他慷慨援助。

    忒修斯用心倾听着。“单从我的厅堂要迎接每一个客人来说，”他严肃地说，“我就不能将你除外。何况你是神祗引到我身边并愿意祝福我和我国家的宾客，我又怎能不接待呢？”于是，他让俄狄浦斯自己选择或者随他到雅典去，或者留在科罗诺斯做他的上宾。俄狄浦斯选择了后者。因为命运女神规定他要在那里克服他的仇敌，并度过他高贵而荣耀的晚年。忒修斯答应充分保护他，说完就回到城里去了。

    俄狄浦斯和克瑞翁克瑞翁及武装的随从们不久就到达科罗诺斯，当即就来到俄狄浦斯那里。“我来到阿提刻，必然使你们吃惊，”他对围集着的村人说，“但请你们不必惊愕也不必发怒，我还不至于幼稚到轻易地向全希腊最强大的城市挑战。我已是老年人，我到这里来，只是因为本国人民要我来敦促俄狄浦斯回到忒拜去。”于是他掉头向着俄狄浦斯，用花言巧语假装表示他对于他和他女儿可悲命运的同情。

    俄狄浦斯举起行杖，表示他不想让克瑞翁走近。“无耻的叛徒呀！”俄狄浦斯骂道，“假使你将我抢走，那不过是在我悲苦的酒杯里再斟上最后的一滴。别想利用我来免除你们所应受到的惩罚，那种惩罚是必然要来到的。我不愿和你一起回去，我只要派遣复仇的恶魔与你同去。我的两个忤逆的儿子，除了用作埋葬他们尸骨的墓地外，不能有忒拜一尺一寸的土地。”

    克瑞翁想用武力劫走这个盲目的国王，但科罗诺斯的公民们反对他，并使用忒修斯的权力，不让克瑞翁把俄狄浦斯劫走。于是克瑞翁向他的随从们示意，不管村人多么反对，他们即刻就将伊斯墨涅和安提戈涅从他父亲身边拖走。克瑞翁并嘲弄地说：“我至少已劫走你的靠山。现在，盲目的老人，凭你的运气，继续流浪下去吧。”克瑞翁因为胜利而壮起胆子，再一次走上前去，正想向老人动手。这时忒修斯听说有武装的人侵入，赶到了这里。忒修斯看到并听说所发生的一切，即刻派人徒步和骑马去追赶劫走两个女郎的忒拜人。然后他对克瑞翁说，除非将俄狄浦斯的两个女儿放回，否则决不放他走。

    克瑞翁装作谦卑地说：“唉，勾斯的儿子哟，真的，我来这里并不是要和你及你的城市作战。我原是对他一番好意，我不知道你的人民这么热心地爱护我这个盲目的亲戚，也不知道你的人民宁愿庇护一个杀父娶母的罪人而不愿将他送回他的本国去！”

    可忒修斯让他住嘴，并让他赶快说出藏匿那两个女郎的地方。过了一会，安提戈涅和伊斯墨涅重新和她们的父亲在一起，克瑞翁和他的随从们被迫离开科罗诺斯。

    俄狄浦斯和波吕尼刻斯尽管这样，俄狄浦斯仍很不安宁。忒修斯将他的两个女儿追回来后说，俄狄浦斯的一个亲人，虽然不是从忒拜来的，现在已到达科罗诺斯，并在忒修斯刚刚作过献祭的的波塞冬神庙的圣坛前伏地祈祷了。

    俄狄浦斯愤怒地说：“这是我儿子波吕厄刻斯，我的这个儿子除了仇恨之外，什么也不配得到，我甚至不愿再和他说话。”但安提戈涅却喜爱这个哥哥，因他是两个哥哥中比较温和慈爱的。所以她劝父亲不要再恼恨，并同意至少听听这个不幸儿子的来意。

    俄狄浦斯请求他的保护者准备好帮助他，万一来人企图用武力将他带走。一切准备就绪后，俄狄浦斯召见了他的儿子。

    波吕厄刻斯的态度一开始和他舅父克瑞翁不太一样，而安提戈涅也成功地使她父亲注意到这一点。“我看见一个人正向这边走来，”安提戈涅喊道，“他独自一个人来，且满面流泪。”俄狄浦斯只是把头掉开问：“是他吗？”“亲爱的父亲，正是他，”安提戈涅回答，“你的儿子波吕厄刻斯已来到你的面前。”

    波吕厄刻斯跪下，并抱住了他父亲的双腿，抬头看着他父亲，见他父亲穿着褴褛的衣服，两个空洞的眼窝，灰白的头发在微风中飘荡，他心中很悲恸。“我看见这一切太迟了！”

    他悲叹地说，“我忏悔——我诅咒自己！我忘记了我的父亲！假使不是我妹妹侍奉着你，你会变成什么样子！父亲哟，我虐待了你！你饶恕我吗？你沉默吗？啊，说话呀，不要这么愤恨地转过头去吧！我的妹妹们，请帮助我，请父亲那悲苦的嘴唇说话吧！”

    安提戈涅温和地说：“先和我们说说你来这儿是干什么的。也许你自己的话会引起父亲打破沉默的。”于是波吕尼刻斯告诉他们兄长是怎样将他逐出忒拜，他怎样逃到阿耳戈斯，国王阿德刺斯托怎样招待他，并使他和公主结婚，他在那里怎样争取了七个王子和他们的军队同他结成联盟准备进行一场正义战争，并且已围困了忒拜城。最后他请他的父亲和他同归，并应允只要他可恶的兄弟被推翻，他愿意将王冠奉还他的父亲。

    可波吕尼刻斯的忏悔很难打动他父亲那颗深受打击的心。“无耻的奸人哟，”俄狄浦斯大声喊道，没有让那个跪在地下的哀求者起来，“当王位和王杖在你们的手里，你们驱逐你们的父亲。你亲自让他穿上这身乞丐的衣服，到现在，当你遭遇同样苦难的时候，你才为之感动。你和你的兄弟不是我的真儿子，假使我要依靠你们，我早就死了。但神祗的惩罚在等待着你们，你和你的兄弟必死在你们自己的血泊中。这便是我的回答，你可以告诉和你联盟的七个王子。”

    波吕尼刻斯惊恐地站起来并向后退了几步。安提戈涅立刻走上去要求他：“你听我至诚的劝告，将你的军队撤退到阿耳戈斯去！不要给你的故乡带来战争。”

    “这是不可能的，”波吕尼刻斯踌躇一会回答，“退避对于我不仅是耻辱，而且是毁灭，我宁肯两败俱伤，绝不愿兄弟和好。”他逃脱他妹妹的拥抱，怀着苦恼的心情走开了。

    就这样，俄狄浦斯拒绝了两方面亲人给他诱惑的诺言，而将他们委之于复仇的神祗。

    现在俄狄浦斯的命数就要终尽了。雷霆一阵阵地轰鸣，俄狄浦斯了解这来自天上的声音，他急切呼叫忒修斯。暴风雨的黑暗笼罩着大地。这盲目的国王战栗着，恐怕他会在说出对于东道主所给予他盛情的感激之前死去或失去知觉。这时忒修斯已经来到，俄狄浦斯向他说出对于雅典城庄严的祝福。最后他请求忒修斯服从神意，领着他到他可以死的地方，死时不要让任何人的手碰他，葬地也只许一人看见。死后不可将这地方指示给任何人，永远不可说出他坟墓的所在，因为这样可以防卫雅典，比利矛坚盾还要强大，当然更能抵抗敌人。他的两个女儿和科罗诺斯的人民许可陪送他一程。众人与俄狄浦斯鱼贯而行，走入复仇女神的圣林浓荫。被引到圣地的盲人好像突然可以看见了一样，他昂然而强健地走在行列的前面，领头向命运女神所指引的目的地走去。

    复仇女神圣林大地开裂了，开口处有着青铜的门槛，由许多弯曲的小道通到那里。据古代的传说，这地洞便是地狱的入口。俄狄浦斯自己选择了一条迂回的小道，没有让同去的人走到洞口。他停在一棵空心树下，坐在石头上，解下束缚着褴楼衣服的腰带。然后他要了一些泉水，洗去长久流亡的满身泥土，并穿上他女儿为他带来的节日华服。他神清气爽，精神抖擞地站立起来，地下传来隆隆的雷声。安提戈涅和伊斯墨涅恐怖地偎依在他怀里。他亲吻她们，并说：“别了，我的孩子。从今天起，你们便是孤儿了。”当他仍然紧紧抱着两个女儿时，一种金属的声音不知是从天上还是从地心大声传来：“俄狄浦斯呀，为什么还要延迟？为什么还要耽误呀？”

    这盲目的国王清楚地知道这是神祗在呼唤他。他放开他女儿们的手，将她们放在忒修斯的手里，表示今后把她们交托给他。然后他吩咐所有的人都背转身去并且离开，只许可忒修斯一人走到铜门槛那里。跟随他的人和他的女儿都听他的话背转身去，直到走了一程才回头观看。这时出现了一个奇迹，国王俄狄浦斯已经消失了，不再有电光在空中闪击，不再有雷霆的轰鸣，不再有暴风雨横扫树林，空气宁静而澄清。地府的黑门无声地张开，解脱了老人的一切痛苦和悔恨，好像被载在精灵的翅膀上，降落到地府的深处去了。忒修斯独自一人站着，用手遮蒙着双目，好像一种神奇可怕的现象使他眩晕得睁不开眼睛。人们看见他向着俄狄浦斯圣山举起双手，又伏在地上向着天上地下的神祗祈祷。祈祷完以后，他走向国王俄狄浦斯的两个女儿，并保证一定要保护她们。他心中满是神圣的感觉，一句话也没说就回雅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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