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她的成就已足够令自己和父母骄傲了。但童年时那个飞起来的梦想却总让她挥之不去,她要像天使一样自由飞翔。
隐形的翅膀
“孩子记住,那双翅膀,就隐藏在你的心里。”
她出生时就没有双臂。懂事后,她问父母:“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胳膊和双手,可以拿饼干吃,拿玩具玩,而我却没有呢?”
母亲强作笑脸,告诉她说:“因为你是上帝派到凡间的天使,但是你来时把翅膀落在天堂了。”她很高兴:“有一天我要把翅膀拿回来,那样我不但能拿饼干和玩具,还会飞了。”
7岁上学前,母亲请医生为她安装了一对精致的假肢。那天,母亲对她说:“我的小天使,你的这双翅膀真是太完美了。”但她却感觉到,这双冷冰冰的东西并不是自己的那双翅膀。在学校里,缺少双臂的她,成了同伴们取笑的对象。
假肢不但弥补不了自卑,反而让她深切意识到自己的残疾。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来越感觉到残疾的可怕:洗脸、梳头、吃饭、穿衣服……她觉得自己是一只被牵着线的木偶,做任何一件事情,都要依赖父母。
课余时间,同学们最大的乐趣是荡秋千,而她只能站在远处痴痴地看着那些孩子们在空中飞舞着,欢笑着。只有他们走完后,她才偷偷坐到秋千上,忘情地荡起来。这个时候,她会闭上眼睛,听耳边掠过的风声,想象自己找回了失去的双臂,像天使一样在操场上空飞翔。
14岁那年的夏天,父母带她乘船到夏威夷度假。
每天,她站在甲板上,任两截空飘飘的衣袖随风飞舞,每当看到海鸥在风浪中自由飞翔,她都情不自禁地叹息:“如果我有一双翅膀多好,哪怕只飞一秒钟。”
“孩子,其实你也有一双翅膀的!”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循声看到了一位黑皮肤的老人,吃了一惊,因为这位老人没有双腿,整个身体就固定在一个带着轮子的木板车上。此刻,老人用双手熟练地驱动着木板车,在甲板上自由来去,她看呆了。她了解到,老人是十年前从非洲大陆出发的,如今已经游遍了世界五大洲的70多个国家,而支撑他“走”遍世界的,就是一双手。“孩子记住,那双翅膀,就隐藏在你的心里。”船靠岸那天,老人的临别赠言让她整颗心一下子飘荡起来。
她开始练习用双脚做事。她用脚夹着钢笔练习写字、梳头、剥口香糖,为了让双脚保持柔韧有力,她每天通过走路和游泳的方式来锻炼。
过于劳累,使她的脚趾经常麻木,抽筋。有一次,她在游泳池里过于疲惫,以致两个脚踝竟然同时抽搐。她在水中拼命挣扎,喝了一肚子水,所幸被教练及时发现,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不懈努力让她的双脚越来越敏捷,她的脚趾开始能像手指一样自由弯曲,不但学会了打电脑、弹钢琴,还获得跆拳道“黑带二段”的称号。坚强与自信让她渐人佳境,由于成绩出色,她获得了亚利桑那大学心理学学士学位。但是,她的努力并没有停止。她开始练习用双脚来开汽车,事实上,她比普通人更快拿到了驾照。
一路走来,她的成就已足够令自己和父母骄傲了。但童年时那个飞起来的梦想却总让她挥之不去,她要像天使一样自由飞翔。
一次培训残疾飞行员的机会让她欣喜若狂。她认定这是属于自己的机会。
获得轻型飞机的驾照,需要学习6个月,她却用了整整3年时间。她先后求教过3名飞行教练,并挑战各种天气状况,飞行时间达到了89个小时。经过艰苦训练,她能够熟练地用一只脚管理控制面板,而用另一只脚操纵驾驶杆。这让教练惊叹不已。
这位身残志坚、可以用双脚熟练驾驶轻型运动飞机,并成功通过私人飞行员驾照考试的女孩杰西卡,今年23岁,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个只用双脚驾驶飞机的合法飞行员。
(感动)
摇着轮椅上北大
“北大是我儿时的向往。翻译是我最大的心愿,我从小没有受过正规教育,我要在这里实现我的梦想。”
她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因为一次变故,她的生命核能被激发了。这个小学未毕业的弱女子,完全依靠自学,成了北京大学百年历史上第一个残疾女博士。
她曾有一双弹跳如簧的腿。在读小学的时候,她的梦想是当一个舞蹈演员。
一切的转折在1981年5月9日,她刚刚11岁,正读小学五年级。体育课上练习跳远,她不小心崴了脚,母亲发现后把她带到了医院。
这一去,孩子却从此走上了一条谁也意想不到的人生道路。医院的误诊,导致高位截瘫。
以臂为半径,她的世界只有两平方米。她只能仰躺在床上,不能侧身,不能翻身,更不能坐起来……
然而,无腿的她开始了一场令世人匪夷所思的攀登,一起上路的还有她的父母。
母亲日夜操劳,端水喂饭,梳头洗脸,她生了褥疮,后背溃烂,母亲时时扶她翻身。大小便失禁,被褥需要天天清洗,母亲的手指竞变成了畸形,像树根一样曲折了。
父亲爱好音乐,拉得一手小提琴,可现在,乐器全藏在了床下,被老鼠咬断了弦。他学会了打针,成了女儿的保健医生,每天夜里帮她按摩和屈伸双腿,一次、两次,直至2000次……固执的父亲总希望突然有一天,女儿猛地站起来,笑盈盈地说:“爸,妈,我好了,上学去了。”
在母亲的搓衣声中,在父亲的按摩声中,她用三年时间自学了全部初中、高中课程。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物理、化学等需要做实验才能弄通的原理和公式,她也全部揣摩透了。
胸中的世界慢慢大了起来,有了阳光,有了笑声。
一次偶然的机会,得知自己可以报名参加英语自学考试大专班,她眼前一亮。
大专班的教室在五楼,每次上课的时候,父母轮换着把她背上去。到教室后,她坐不稳,父母就用四个课桌把她紧紧地挤在中间。但仍是不稳,身体在课桌间直摇晃,她的双手只得抠住桌沿。为了避免上厕所,她不吃饭,不喝水。
上课的时候,健全人大都嘻嘻哈哈,心不在焉。只有她认认真真,字斟句酌,如春蚕食桑,全变成了腹中经纶。毕业考试的时候,全班30多名同学,只有她一次性全部过关。
1996年初,她参加了山东大学在邯郸开办的英语研究生班。在硕士论文答辩现场,教授紧紧握住她母亲的手,说:“感谢你培养了一个好女儿,这是我们十年来听到的最好的论文答辩……”
2002年底,她试探着向四所大学的博士生导师各写了一封信。
一周后,只有北京大学的沈弘教授回信了。这位从剑桥大学留学归来的博导欢迎她报考,并“坚持择优录取”,至于残疾情况,他只字未提。
她一头扎进书海里,开始了最后的冲刺。分数出来了,她考了第一名。
北大百年历史上从没招收过如此高度残疾的博士生,但国家明确规定:各大学不得以任何借口拒招残疾学生。面对这个从未有过的难题,北大犹豫了。
招生办的一位负责人试图劝退她,却又不好明言,便与她进行了一次网上对话。
“北大博士不好毕业,好多人都延期,你的身体和经济条件能承受吗?”
“北大是我儿时的向往。翻译是我最大的心愿,我从小没有受过正规教育,我要在这里实现我的梦想。据我所知,桑兰也是高位截瘫,去年被北大新闻学院(本科)录取了……”
这时,沈弘教授站了出来,向学校写信:“在国外,我从没有听说过因残疾而被大学拒收的先例……”北大招生办经过多方权衡后,终于向她伸出了欢迎的手。
她报到的时候,校领导指示破例为她单独分配一间宿舍,允许家人陪读。
更让她感动的是,第二天,她将经常出入的房间、楼道、厕所、教室等地方的台阶被全部铲平,代之以适合轮椅行走的平缓通道……
(李春雷)
为自己伴奏
想想这十年我的岁月和心灵的历程,我能猜到眼前这一切曾经给这个充满着青春气息的少女,一个想当第一流歌唱家的少女带来多少个泪水打湿的夜晚。
我上中学时有个同学小雅,她长得文文静静,我们都叫她啊芳,因为她的模样特别像电影《英雄儿女》的女主角王芳。她家就住在我家楼后小树林那边。
那是一座六十年代盖的红楼,她家在二楼,窗户底下有一个大牌匾:爱国粮店。
小雅不大爱说话,一说话就脸红,可她唱歌却很大方,她的嗓子亮亮堂堂老远就能听见。我经常带着我那只八个贝司的破手风琴去她家玩。小雅特别羡慕我能自拉自唱,我说,这有什么呵,这是很容易的事情。我总是愉快地为她拉琴,我们唱一些人们很难听到的老歌。那时候人们常听的歌是《白族人民爱唱歌》、《红太阳照边疆》、(镓住安源平水头》什么的,而我们就唱《照镜子》、《送你一支玫瑰花》、《夏夜圆舞曲》。夏天开着窗,我们经常听见窗外有人喊:再唱一个!或者是一个孤独却很响的掌声,可是我们决不往楼下看,我们不想让人们知道这是两个中学生的小把戏,让他们想象这是两位歌唱家吧。
一天,我们俩唱完歌立即背起包上学,走到楼下看见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还在路旁的树荫下往上看,还有两个披雪挂雾似的粮店营业员也抻着脖上往上看,其中一个女的说:怎么不唱了?
小雅拉拉我的手,我们怀着一种美妙又神秘的心情走过他们,没人知道我们就是歌唱家,我们坚信自己一定会成为第一流的歌唱家,整个一条街上没人理解我们。我和小雅不约而同地看了粮店营业员一眼,我们的未来决不会干这种工作,我从小雅的眼睛里也看到了这句话。
岁月匆匆地从我那沙哑的手风琴中流过。我们中学毕业了。我做了知青,小雅在家待业。没有了歌声,也没有了消息。后来我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分在太阳岛教。教生涯开始了,我每天匆匆忙忙赶通勤车到江边,再乘渡轮去太阳岛,每天三小时路程,夜晚还要备课改作业,白天说是一身粉笔灰,别说想当歌唱家,连唱歌的力气也没了。
一个星期天,我去爱国粮店买挂面。中午,粮店里人不多。我把开好票的粮本交给营业员的一刹那,我们都愣了。是你?那个一身面粉,刚从云雾中钻出来似的营业员就是小雅。她亲热地拉住我的手,一定要我上楼到她家去坐坐,她说,下午我休息,她把我带进更衣间,关上门,她拿热毛巾快速地擦擦头脸,然后换上一件苹果色连衣裙。她不停地问这问那,你妈好吗?弟弟好吗?你家那盆君子兰还开花吗?你的单位在哪个区?
太阳岛,我以为她没听清又说一遍:在太阳岛。
是吗?小雅的眼睛闪着兴彩,她说:这太好了!那里的环境多好呵!
我还以为你说不好。太远了。为什么不好?我就喜欢上班远,越远越好。
越远越好?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人羡慕上班远的,远有什么好?
走远路穿漂亮衣服才值得,你说呢?
你现在就很漂亮,小雅。
我也这么觉着,穿漂亮衣服自我感觉好,我就要这种感觉。小雅笑了一下,只可惜这么好看的衣服我每天只穿着它们走几十步路。走吧,小雅代我提上那十斤挂面:上楼。
还是那黑黑的楼道,还是那间小小的房间,只有她和妈妈住。十年过去了,窗外那棵杨树已经变粗,枝干快挨上窗台了。
这棵杨树都这么粗了。我说。
咱们多少年没见了?小雅给我端来一杯茶,她又换了一身粉红色的居家服,看上去随意又可爱,我发现小雅一点没老,而且比过去更热情开朗富有风韵。我喝了一El茶:小雅,你还记不记得这树下有个骑自行车的人了?
这树下站过好多人听歌呢。有个掌鞋的,你还记得吗?
有掌鞋的吗?我忘了。
也可能你下乡了。她说着又端来西瓜。
那时你也唱歌吗?
一直唱,天天唱,你呢?
也唱,可是没天天。
小雅和我相视而笑。我问她这些年怎么过的,她轻轻一笑说:就那么过来了。
我看见她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压着裁剪班学员证,一张三级厨师资格证,还有一张业余歌手比赛一等奖获奖证。这都是你的?我问她。她点点头。
每天怎么练声呢?我问她,谁给你伴奏?
自己给自己伴奏。她说。她让我看她新买来的电子琴,那是一架很小的电子琴。她说,我弹不好,给自己伴奏还勉强。
给自己伴奏?我望着像火焰一样的小雅,在我眼前飘来荡去,她使房间充满了夏天。她翻着歌本,那些发的手抄谱子一页一页翻过,我眼前却一次次闪现着那条黑黑的楼道,那个充满面粉味的小店。想想这十年我的岁月和心灵的历程,我能猜到眼前这一切曾经给这个充满着青春气息的少女,一个想当第一流歌唱家的少女带来多少个泪水打湿的夜晚,而这一切并没有毁掉她对美的追求。她以全部的纯真和热情回报着人生。这需要多么坚强。
我变老了吗?她问我。
没有,我正想告诉你这个,小雅,你变得更好看了,你变成一个会给自己伴奏的人了。
我走到院门口又回头看她,小雅的眼睛充满了泪水,可是那颗泪珠始终没掉下来,我能想象那棵泪珠的分量,尽管小雅没有跟我提过一个字,关于那些日子,我可以想象,想象就足够了。
(萌娘) 天使飞过 她静静地坐着,头靠在墙上,两颗闪着光的清泪从闭着的眼睛中流出.长长的睫毛也没能阻住它们。
每每想起她我还是会心痛,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的疼痛。尤其是在高中同学聚会上,总有人会提起,总有人会落泪,那个烙在我们心中的她。还记得刚考入一中,坐在高一(4)班教室里。班主任安排男女生同桌,我便和她坐在了一起。她,就是那么醒目,黑黑的皮肤,却爱穿白色。小小的眼睛,又一直不停地眨着。她很怕热,总是就这么让汗流着,下课洗把脸,用小毛巾擦擦。我递给她纸巾,又被她还回来。班里有人丢弃废电池,她会跑去捡回来。
与任何一个班级一样,我们班里也有爱吵吵闹闹的男生,爱叽叽喳喳的女生。大事没有,小事不断地走到了高三。3月我们去体检,又是出人意料地,我们再次将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只有她是惟一一个全都合格的人,而我们大都是“眼镜兄”与“眼镜妹”。
再接下来有体育测试,她力气很大,能够将实心球扔老远,能轻轻松松地做俯卧撑,就连开玩笑时都能弄疼别人。但是她却不擅长跑步,可以说高二以来她的50米和800米就没及格过。连一些平时多病的女生都能跑过来,可她却总在800米中停两三次。我们取笑她说她像只小猪,尽管她并不胖。这体育测试怎么办呢?我问她。她笑了笑,露出两排好看的牙:“就这么过。”
周一全校大会上,校长朗读了一封表扬信,是我们班的,确切地说是市红十字会给她的表扬信。她去献血了,是年龄最小的一个,我们半年前刚举行过成年仪式。又一次地,我们的目光都射向她。当然我明白这其中有敬佩也有不屑。我问她献血前问过父母吗。她说:“没有,问了他们我就去不成了。”看着我的表情她又说:“不过,他们会为我感到骄傲的。”她笑了。她笑起来小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线,我就爱看这样的她,我觉得这是一件很美的事。
体育测试那天,“这次我要拼了老命地跑啦!”她冲我挥挥拳头。“加油!”我送给她一个胜利的V,在心中已然打定主意,当她跑不动时去拉她。男生先跑,我很顺利地过了关。在体育老师担心的目光下,她开始了800米。我数着,一圈、两圈,她越跑越慢,我做好了拉她的准备……她的步子越来越小,轻轻地,好像怕震碎什么,人也有些摇摇晃晃了。我跑上去,她停了下来。
“跑啊,跑起来!”我大叫,只希望她能及格。她看了我一眼,眼里充满了一种不知名的东西,然后她用手捂住胸口吐了起来,倒在了地上。我直愣愣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她,看着一群慌乱的人把她送上救护车。许久,我的脚才恢复知觉。
第二天她便来上学了,像往常一样快快乐乐穿着白衣服。“你怎么了?”我问她。“没什么呀!干吗?”她很寻常地说,眨了眨眼笑了,用左手背抚着左边的头发,这是她的习惯动作。我只能傻笑,然后转回头,一直不敢看她的眼睛。
下课后,班主任找到她,我看到她摇摇头,耸耸肩,又摊摊手,脸上笑得灿烂。
然而三天后,她就从班中消失了。看着身边空着的位子,我的心里一直不平静,到底是怎么了,她可从不请病假的。在下午的语文课上,班主任讲着我们上周的测验卷,最高分得主是应该坐在我身边的她。老师讲讲题便看一眼空位。
卷子只讲完两大题,老师就被人叫了出去。临走时,她说:“自习!”第二天,班主任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我抬起头来,发现她正缓缓地注视着我们每一个人,柔和的目光中加着一种闪亮着的东西。“同学们,”她以一贯的语气说,却停了一下。其他人都抬起头来,大概都以为又有什么表格要填吧。只有四个月了,高三总是很忙的。“同学们,”她又说,却还是没有下文。“怎么了?”我突然大声问。大家都被吓了一跳,都看着我。然后我们从老师口中听到了关于我同桌的消息,足以使得我们这群只知学习的麻木的人吃惊好一阵子的了。
她病了没错,可是,得的是脑癌,是晚期了。一下子,我们安静了下来,这一天,没人再闹事了。
后来,在4月初的一天,我刚走到校门,有一辆车很稳地停在我身边。车门打开,是她。我心中亮了一下,“嗨,”她叫道,我往车迈了一步,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她由父亲扶着,慢慢往四楼走。只半个月,她需要人扶了。我的心抽了一下,只低着头跟在她和她父亲身后。她又坐在了教室里,只是她坐到了最后一排。下午时,我又看见她在吐了,并不断用手捶打着头。
我跑上去,抓开她的手。她抬头看着我,我看到了她的眼睛,猛然放开了手。
我一下子感到了害怕,我终于明白她的习惯动作的含义,也明白她为什么要跑跑停停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都在颤抖。
4月下旬,早自习,又要填表格了。我们在老师的指导下凝神静气地对付这张东西。“报告。”有人小声说。我听声音就知道是她,门口的她却比往常矮了一大截——她坐在轮椅中。
身后,她的父亲站着,他说:“老师,她硬要来,麻烦你了。”他努力牵动面部肌肉,勉强笑了笑。“好,好。”班主任走过去。轮椅被推到了最后,经过我时,她冲我笑了笑,我发现她不再是以前那种黑黑的样子了。下午第四节课是自习,班主任来了,她说:“改成班会吧。”然后我们便一齐望向她。她笑了笑:“怎么?”我们很安静地看着她。班主任也静静地站着,教室里一片静寂,连大声的呼吸声都没有。突然有人打了个喷嚏,并很快说了声“对不起”。她笑出了声,我们也笑了。“说吧,大家都说一下自己喜欢什么。”班主任开了腔。
“我喜欢听音乐。”
“我爱逛街。”
“我,嘻嘻,我喜欢玩游戏。”
大家都按顺序,一个一个挨着说,轮到大胖,他搔搔头说:“我爱吃牛肉拉面。”顿时,一屋子人都笑翻了。慢慢地,又都静了下来,因为轮到她说了。
“啊,我啊。”她说,脸红了起来,特别明显。她脸上剩余的笑意渐渐凝结,我听见她的声音在教室中响起,慢慢传开——
“我爱阳光和生命。”然后,我们都沉默了,也没有谁再说些什么。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过得比一般高三生要辛苦。男生每天轮流背她上四楼,女生则帮助搬轮椅与打午饭,还有解决她上厕所的问题。
那天,我背她,我说:“很荣幸啊,小猪。”她扯了一下我的耳朵:“你嘲笑我。”我傻笑了一下。她接着说:“以后听了随身听,用完的电池不要乱丢知道了吗?”我很用力地点点头。
“还有,听我的,不要用纸巾了吧。你看我从不用的……”我又点点头。
只感觉鼻子酸酸的。我们发现她很少上厕所,有时能坐一天。头顶上的风扇慢慢地转着,看着她泛白干燥的嘴唇,一些女生都快哭了,她们几乎是央求着她喝。
我们上课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以前在眼前跳动的公式也不再烦人了。直到有一天,给她打饭的女生将饭盒放在她面前时,发现她竟然拿不到插在米饭中的白色小勺。那个女生默默地拿过送到她手里,一同在教室里,我们竟没有发现她早就看不清东西了,而她还坐在最后,每天都微笑着听课。我们好像一下子成熟了许多。6月上旬,有一场模拟考,中旬就是填志愿,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我还记得那天是6月4日,照她的话说是个很可爱的晴天。午休时,我们睡觉的睡觉,做题的做题,教室里只有风扇的呼呼声。突然有人哼歌,细细的声音钻进每个人的耳朵,是她!哼着哼着就停了,“对不起。”她说,然后笑了。
接下来是语文课,班主任走进来,讲题。天很热,但没一个人睡着。班主任说着说着突然定格,右手还举得老高,粉笔从指间落下,掉在地上。她一下捂住嘴。我们全都回头,我的心狂跳了一下,不知道回了头会怎样。教室最后。
她静静地坐着,头靠在墙上,两颗闪着光的清泪从闭着的眼睛中流出,长长的睫毛也没能阻住它们。泪在她灰白色的脸上兀自淌着,淌着,然后滴了下来。
我们都听到了那“啪”的泪滴跌碎的声音。有人哭了,一个,两个……我的手背上也滴上了水,冰冰的,赖在那里不肯走。这一天,距她第一次晕倒只有72天。
后来我们才知道,她是在救护车上走了的。那时,泪还未干。那年,我们都考上了大学,一个不少,创了学校里的奇迹。我读的是医学院,离开了这座叫人心痛的城市。我总是叫身边的人不要乱扔废弃的电池,尽量少用纸巾。我总是买一个牌子的香皂。我总是听林忆莲的歌。我总是会寄钱资助失学的孩子。
因为,我还记得她的话。因为,我还记得她身上清爽的香皂味。因为,我还记得她那天哼的歌。因为,我还记得那颗跌落的泪。
(佚名)
16岁的唇彩
那个曾经自卑到试图用别人的称赞,来鼓励自己的女孩,终于长大到可以拥有一管唇彩的年龄。
16岁那年,我在杂志上发表文章,有一个邻城的男孩写信给我,说,好喜欢你的文字。那是我第一次从一个异性那里,得到这样真诚的赞美。我的心即刻像那娇羞的莲花,无限温柔下去。
于是便开始书来信往,把心底最细腻的一份情思,悄无声息地写在纸上,附在美丽的邮票上,而后投进丁香树下绿色的邮筒里。那是最美好的一段年少时光吧,我的心里,充溢了欣悦和羞涩,少女的所有忧伤和欢喜,晦暗和明亮,第一次,在一个男孩子面前,花儿一样,带着初恋特有的甜蜜和清香,一瓣瓣绽放开来。
有一天,在信里,男孩子说,我们见面好吗?你来,或者我去。我握着信疯跑到操场高高的看台上,而后再往下一步步走。我终于体会到那种晕眩的感觉了,它那么真实地环绕着我,就像那些云朵偎依着霞光,光芒让它们无处可逃,亦不想去逃。
路过一个楼梯口的镜子前时,我无意中一瞥,看到的,不仅是脸上少女的红晕,还有一个衣着素朴戴了日艮镜的拙笨又毫无灵气的女生,那才是真正的我!
一个除了写字,再无优点可以展露的女生。文字里的我,不过是梦里渴盼中的,那个有许多人来喜欢的完美女孩。可是,偏偏,除了妈妈,再无人说过我是美的。老师们总是说,你这样平凡的女孩,如果不好好学习,还能做什么呢?周围的女孩子也说,看安是一个多么平淡无奇的人啊,她连唱歌都走调呢。
但我还是在男孩一次又一次的请求里,回信给他,说,好,我坐车去你的城市。
信寄出去的那一刻,我便开始搬出自己所有漂亮的衣服,一件件地用清水洗,去除那些折叠的痕迹。我又取了自己积攒下的钱,去眼镜店,悄悄配了隐形。店主是个温和的女人,她看着我额头新冒出的旺盛的痘痘,柔声说。你这么小,戴隐形对眼睛不好的。我低头不言语,只是哗哗倒出大堆的零钱,一个个数好了,便转身飞快地跑掉。回家后妈妈看着我洗好的衣服,揉揉我乱蓬蓬的头发,说,什么时候安这么勤快了呢?我闻着衣服上太阳的香味,突然地笑了,我昂头冲妈妈撒娇,说,安真的变了吗?妈妈笑,说,是啊,安16岁了,比以前更可爱乖巧了呢。
是妈妈的这句话,让我一下子充满了喜悦和信心。我想起那件从没有勇气穿出去的蕾丝花边的公主裙,想起可以与之搭配的浅粉色凉鞋,还有能够将头发松松挽起的紫蓝色丝带。或许,它们会让一只丑小鸭,漂亮起来吧,我想。
就这样坐上了去邻城的汽车。躲在角落里,掏出一面小镜子,将从妈妈梳妆台上偷偷拿来的一管口红,涂了又涂,擦了又擦。最后,在镜子里,看到一双惊讶看过来的眼睛,才手足无措地将口红放起来。但还是因为慌张,把一道难堪的红色污痕,赫然划在了洁白的裙子上。我拼命地擦啊擦,但那痕迹。却是愈来愈鲜明,直至最后,我终于难过地决定放弃。
那时,车也慢慢地开进邻城的小站。我在小站的门口,看见一大堆来接站的男人女人,一脸的慵懒,也一脸的灰尘。这只是一个灰扑扑的小城,并没有男孩信里描述的枝干苍劲的法桐,和干净清爽的青石板路,而他说过的那些沿街叫卖花儿的女子呢,怎么也全然没有痕迹?
我坐在车里,看到眼睛疼了,才终于相信,他没有来,也不会再来了。因为,他或许根本就是一个比我还要自卑的男生。他撤了谎,却不像我,有勇气来面对那些原本善良的谎言。
悄悄地回到家,看见母亲正帮我整理卧室。她依然笑着问我,安今天在学校补习功课开心吗?我走过去,突然从背后拥住妈妈。无声地哭了。过了许久。
妈妈才回转身,温柔地问我,知道你配了隐形,是不是因为不适,后悔了?我没有抬头,哽咽不止,说,妈妈,安在没有读大学以前,再不会戴隐形了。妈妈便拍拍我的脑袋,笑道,可是不戴眼镜的安的确漂亮呢,妈妈相信你今天一定是班里打扮得最漂亮的女孩子,对不对?没有人比我们安,更像是公主呢。
后来有一天,我在自己的抽屉里,发现了一管崭新的美宝莲的唇彩。还有一副小巧的隐形眼镜盒。我摘下笨重的眼镜,小心翼翼地戴上隐形,又对着镜子,淡淡地涂上一层唇彩,那个素朴的我,即刻变得鲜亮润泽起来。那一天,我18岁,即将进入大学,这份特殊的生日礼物,是妈妈给的。她在留下的纸条上说,安,今天,你终于长大,可以无需再那样卑微和自怜,我的女儿,可以勇敢无忧地去追求真正的爱情和美丽了……
那个曾经自卑到试图用别人的称赞,来鼓励自己的女孩,终于长大到可以拥有一管唇彩的年龄。而成长中的苦涩与疼痛,也在这样的时候,如轻烟一样,从容自然地淡去了。
(安宁) 阳光的故事
“有时候我们只需要单纯的东西。”
他第一次给我们上课的那天,我穿着一套纯白的裙子,里面套一件蓝色低领衬衣,很洁丽地坐在那里,上课铃响,他推门而入,穿着一件宽大盼灰西服,亦是低领衬衣,不注目但很入眼,看见我,他怔了一怔,我朝他微笑了一下,他没笑。他走上讲台低声说:“我姓周。”然后在黑板上写出两个大字:色彩。
又低声说:“今天我们就讲这个。”接着亦是低低地讲述说,任何色彩都不是单纯的,它们所蕴涵的意义也必然是多重的。红色热情而又残忍,蓝色宁静而又凄寒,绿色蓬勃而又喧嚣,灰色淡泊而又死寂。“每一种色彩都相当于一个文学词语或一个音符,它们完全可以用来写诗或歌唱,关键看人们赋予它们怎样一种灵魂和思想。”这一节课很多人都昏昏欲睡,我却感到如水的清晰,下课后我跟着他走出教室:“您忘了布置作业。”
“你是美术课代表吗?”他头也不回。
“是的。”
“你的任务很轻松,我的课永远也没有作业,你叫什么?”
“乔叶。”
他停下来:“上一位美术老师就是因为你经常当众纠正他的白字才恼羞成怒调到行政科的?”
“赶走他的不是我,是他自己。”
“你为什么朝我微笑?”
“这是我的权利,”我生硬地回答:“我很少向人微笑,除非我认为他能理解我的笑容。”
他温和地笑起来:“我也是。”
第二次上课他讲的是坛子的美感,深刻而精彩。下课后我向他要教案看,“到办公室来拿吧。”他说。到了办公室,他泡了杯茶让我慢慢地品。
我突然醒悟过来:“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教案?”他做了个鬼脸:“好老师是从来不备教案的。”我们俩像小孩子做了个心满意足的恶作剧似的大笑起来。笑过之后,我们都默默地坐着。上课铃漫长地响起来,他叹了口气:“你不像个高中生。”
“心灵和外表有时候没有必然联系。”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说话。
我很喜欢山上一种叶形很美的野草,经常将它们插在罐头瓶里放在课桌上,偶尔也送一束给他。有一次他领着我们到山上写生,人群很散落,我和他坐在一块梯田边,他随手采了一把那种草,问:“这草叫什么名字?”
“枫叶蓝。”
“这是你的名字。”
我看着他。
“这草本非枫叶,你取名枫,乃是经典的理想主义者。枫叶红色,你取名蓝,红蓝相融虚实相交而为紫,紫色高贵脱俗,所以你必孤寂;紫色又是淤血的颜色、伤痕的颜色,所以你必忧伤。总之你虽有青春表面,却掩饰不住一个理想者固有的悲哀。”
我泪如泉涌,逼问:“你呢?你呢?”
沉默了一会儿,“我也是。”他说。
后来有隐隐的风声吹动,说我与他如何如何,好朋友细究穷研地问我,我突然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狂喊道:“有的有的!只是还没有萌芽就被杀死了!”说完就不顾一切地去找他,他正站在走廊上,看见我,就微笑起来:“跑那么快做什么?”
“想告诉你一件事。”
他静静地看着我,把一只手伸过来:“这是什么?”
“手。”
“手里是什么?”
“阳光。”
“阳光是什么颜色的?”
“无色。”
“赤橙黄绿青蓝紫。你该学过物理上的三棱镜折光原理,这么丰富的色彩融合起来就是如此单纯的阳光。”
我默默地盯着这只手。
“有时候我们只需要单纯的东西。”
我的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
毕业前夕,我请他在纪念册上留念,他简洁地勾勒出一束枫叶蓝的轮廓。
“再见。”他微笑着说。
“再见。,’我也笑着。下楼走了很远很远,还看见他站在阳台上,暮春的阳光温柔地笼罩着他,这时候我才发现,我们已经从春天外面静静地走了进去。
那一年,我十八岁。
(乔叶)
侍中
罗曼‘罗兰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我没有权利去做或说任何事以贬抑一个人的自尊。重要的并不是我觉得他怎么样,而是他觉得他自己如何。伤害人的自尊是一种罪行。”的确如此,在生活中,我们一定要给他人留面子,减少对他人的伤害,这同样也是对自己的宽容。
原为正规官职外的加官之一。因侍从皇帝左右,地位渐高,等级超过侍郎。魏晋以后,往往成为事实上的宰相。《出师表》提到的郭攸之、费袜即是侍中。
管家的小提琴
埃德蒙是一个很有名的音乐家。这天中午,埃德蒙突然听见楼上卧室有轻微的响声,是阿马提小提琴的声音。
“难道有小偷?”埃德蒙连忙冲上楼,果然,一个大约13岁的陌生少年正在那里摆弄小提琴。
少年头发蓬乱,脸庞瘦削,一身外套极其不合身,似乎在里面塞了很多东西。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小偷,他连忙用自己结实的身躯挡在了门口。就在这时,少年看到了他。一双眼睛里立即充满了惶恐、胆怯和绝望。
这眼神一下子把埃德蒙打动了,愤怒的表情顿时被微笑所代替。
“你是丹尼尔先生的外甥琼吗?我是他的管家。前两天,丹尼尔先生说你要来,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埃德蒙微笑着说。
那个少年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回应说:“我舅舅出门了吗?我想先出去转转,待会儿再回来。”埃德蒙先生点点头。
少年连忙把小提琴放下,打算离开。
“你也喜欢拉小提琴吗?”埃德蒙I司遁。
“是的,但拉得不好。”少年紧张地回答。
“那为什么不拿着琴去练习一下,我想丹尼尔先生一定很高兴听到你的琴声。”埃德蒙语气平缓地说。
少年疑惑地望了望埃德蒙,迟疑了一下,最终拿起了小提琴,临出客厅时,少年突然看见墙上挂着一张埃德蒙在歌德大剧院演出的巨幅彩照,身体猛然抖了一下。没有哪一位主人会用管家的照片来装饰客厅,少年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立即加快了脚步,甚至是跑出了埃德蒙的家。
晚上,埃德蒙的太太察觉到异常,忍不住问道:“亲爱的,你心爱的小提琴坏了吗?”
“哦,没有,我把它送人了。”埃德蒙缓缓地说道。
tt送人?你那么珍爱它,怎么可能把它送人?”太太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如果一把小提琴能够拯救一个迷途的灵魂,我愿意这样做。”埃德蒙缓缓地说道。
随即,他向妻子讲述了中午发生的事情。妻子听了,很为埃德蒙的决断感动。
三年后,埃德蒙应邀担任一次音乐大赛的决赛评委。一位叫里特的小提琴选手凭借雄厚的实力夺得了第一名。颁奖大会结束后,里特拿着一只小提琴匣子跑到埃德蒙先生的面前。
“埃德蒙先生,您还认识我吗?”小伙子脸色绯红地问。
埃德蒙觉得似曾相识,但是又不能确认,只好摇了摇头。
“您曾经送过我一把小提琴,我一直珍藏着,直到今天!”里特说着说着,热泪盈眶,“那时候,几乎每一个人都把我当成垃圾,我也以为自己彻底完了。
但是您让我在贫穷和苦难中重新拾起了自尊!现在,我可以无愧地将这把小提琴还给您了!”
说完,里特含泪打开琴匣,将那把阿马提小提琴归还给了埃德蒙。埃德蒙的眼眶也湿润了,他走上前紧紧地搂住了里特,原来他就是那个“小偷少年”。
多年来,埃德蒙一直为自己所做的这件事感动。他保全了少年的自尊,感化了他的心灵,更改变了他的人生。
(佚名)
贴年画
“腾出一只手”给别人,肯定会牺牲自己的利益,只有人格高尚的人才能如此行事。这种无私的爱只在于过程,而不在于结果,无论被托举者最后是否伟大,无论能否得到回报,都不影响爱的价值。
年画是中国民间最普及的艺术品之一。年画与春联同出一源,都是从“神荼、郁垒”和“秦琼、敬德”的门神像发展来的。不过春联向文字方向演变,而年画仍然保留了绘画样式,只是内容大大扩展,形式丰富多彩了。我国收藏最早的年画可能是南宋的木刻年画《随朝窈窕呈倾国之芳荣》,画的是昭君,飞燕,班姬,绿珠四个名模女郎。饶有情趣的年画《老鼠娶亲》民间广为流传。
随着版印技术的改进,年画的发展日新月异。近代以来,我国年画百花齐放,流派纷呈,最具代表f生的有苏州桃花坞、天津杨柳青和(山东)潍坊杨家埠三大流派。
托举不平凡的手
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一位伟大的划时代的作家。他成名于二十多岁,而他的成名得益于三位名家。
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是文学出身,他最初学的是工程专业。在他二十多岁的时候,写了一部中篇小说《穷人》,他把稿子投给《祖国纪事》,但心里还是胆怯和忐忑不安。编辑格利罗维奇和涅克拉索夫在傍晚时分开始看这篇稿子,他们看了十多页后,打算再看十多页,然后又打算再看十多页……一个人读累了,另一个人接着读,就这样一直到晨光微露。他们再也无法抑制住激动的心情,顾不得休息,找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住所,扑过去紧紧把他抱住,流出泪来。
涅克拉索夫性格孤僻内向,此刻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感情。他们告诉这个年轻人,这部作品是那么出色,让他不要放弃文学创作。
之后,涅克拉索夫和格利罗维奇又把《穷人》拿给著名文艺评论家别林斯基看,并叫喊着:“新的果戈里出现了。”别林斯基开始不以为然:“你以为果戈里会像蘑菇一样长得那么快呀!”但他读完以后也激动得语无伦次,瞪着陌生的年轻人说:“你写的是什么,你了解自己吗?”平静下来以后他对陀思妥耶夫斯基说:“你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做出了反应:“我一定要无.隗于这种赞扬,多么好的人!多么好的人!这是些了不起的人,我要勤奋,努力成为像他们那样高尚而有才华的人!”后来陀思妥耶夫斯基写出了大量优秀的小说,成为俄国19世纪经典作家,被西方现代派奉为鼻祖。
格利罗维奇、涅克拉索夫、别林斯基因各自的成就赢得人们的尊敬,但同样令人们尊敬的是他们“腾出一只手”托举一个陌生人的行动。而且从最初他们就预料到这个年轻人的光芒将盖过自己,但圣洁的他们连想也没想就伸出了自己的手。果不其然,《穷人》的单行本在一年后正式出版,刚出版就风靡一时,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在24岁时成为了文学界的一颗新星。
(石文)
白蝴蝶花
我完全有理由相信,我的手术是在一位绝对负责任的医生手里做的.白蝴蝶花为证!
多年不见的一位朋友嫣到家中做客,看到一个精美镜框。她惊奇地发现,里面不是斑斓的油画,不是天然贝壳,也不是脉络清晰的树叶或须爪皆全的昆虫标本,而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白蝴蝶结,像是医用纱布结成,这显然与她见过的所有饰品都不同。
嫣十分诧异地问:“这是为纪念什么用的吧?这里面有什么深刻的含义吗?”
我微笑着说,当然!不妨猜猜看。
“你们家庭里有了新医生或者护士,以示对职业的尊敬?”
我摇了摇头。
“知道了!一定是期望你的孩子将来读医科大学!”
我又微笑着摇了摇头。
“是啊,那样的话你满可以挂一个红十字。”嫣想了想,迟疑而同情地缓缓问道:“不会是,你有亲人刚刚去世吧?”
我大笑,哪里!我的双亲都十分健康而且快乐。
嫣长舒一口气,“那么,”她突然兴奋地一拍巴掌,“一定是你得到了医生的精心治疗,为了记住他也纪念你的康复喽!”
我说,是,但不全是。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
你可以猜到纱布的来源:我曾经接受过一个手术。
那个手术全然不是我想像的肃穆、无情,却是在精彩的对话与欢笑中度过,开心而充满关爱。时间是怎样溜走的,我浑然不知。当医生为我敷好伤口,柔和地示意并帮助我从手术台上下来时,我竟然还沉浸在愉快的氛围里不肯出来。有种看电影到高潮处却要换胶片的感觉。
为避免弄脏衣服也为了让我更舒服点儿,医生特意为我加了块棉垫。
“太丑了,这块垫子怎么可以这样呢?请换一块。”
我已经习惯了这位医生,整个手术过程都是这样,事事不肯迁就。
望望背后墙上式样简洁的钟,十一点四十,我很是替医生着急,手术中听说有位病人一定要等他,已经挂了他的号,也为自己讨厌的病侵占了他的午饭时问而感到内疚,一心盼着一切赶紧结束。
护士在旁侧收拾手术用品。医生亲自为我裹棉垫,之后就可以离开去接待那位病人了。
为把这块漂亮的棉垫固定好,纱布从左腰到右肩,又从右腰到左肩,绕了一圈、一圈,一圈也不肯懈怠。
缠了半天,我想该差不多了吧。
“转——过来!”医生的声音有着诗般韵律,又带着点不容置疑。
尽管我们从第一面到现在,接触的时间合起来不到三个小时,我还是听出了深深关切,仿佛还有一点小时候父母才会给的娇宠。于是乖乖地转过身。
他轻轻蹲下身,好比我低一点。我俯视着这位医生,身材清瘦,看不清脸庞,只见口罩外专注的眼神。
他惯拿手术刀的灵巧的手指,把两截纱布头一绕一拉,熟练地打了个结……秀气而小巧。比想像的好太多!我松了口气。
一切完满结束,正要离开……
“别动!”医生没有说话,是他的双手告诉我的。
这双手并没有离开,他修长的手指把那个纱布结皱着的四个边角一一舒展开来,整整花了几十秒。他全神贯注,甚至有些慢条斯理,我简直觉得他有点是在浪费时间。
最后,看了眼自己的杰作,他才微笑着抬头,自豪而和蔼地问我,“怎么样,像朵花吧?”
真的,一朵洁白耀眼的蝴蝶花,恰到好处地缀在我右腰间交错的纱布上!
我一下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完全有理由相信,我的手术是在一位绝对负责任的医生手里做的,白蝴蝶花为证!
为我做手术的,正是这家医院的院长先生。
如今,这朵端端正正镶在古色镜框里的白蝴蝶花,无时无刻不在诠释着两个字:“极致”。凡事不做则已,做,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嫣叹道:“送我一朵吧!如果每个人都做到极致,这世界怕早就大不相同了!”
(李杰)
红宝石饰物
他眼中流露出来的那种神采,使人觉得他整个灵魂都在那光采中升华,在向她致以崇高的谢意。
去年圣诞节,我们几位朋友在蒙特利尔的X大夫家里进晚餐。这位x大夫刚结婚不久,夫人是医院的一位护士。
在餐桌上,我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向风姿绰约的女主人,并且几次三番一个劲地盯着她看,这实在有点儿冒犯之嫌。不过这天晚上,我们总觉得这位女主人的打扮很别扭:廉价的大红宝石极其醒目地佩戴在浅色绸上衣的正中间,旁边又没有别的首饰陪衬,看上去很不协调。
主人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却泰然处之。直到吃完晚饭,我们来到吸烟室,主人才提起这件事。“今天晚上,我看得出来,你们对我妻子佩戴这样的首饰都感到惊讶,而她自己还以为打扮得很得体呢!”他讲下去,“再说,感到奇怪的也不光是你们。几年来,每逢圣诞节,这颗红宝石是一定要出现的。
这一天,这颗宝石几乎是神圣的,我妻子无论如何也要把它佩戴在醒目的地方。”
就这样,那天晚上,我们知道了红宝石的来历。
五六年前的一个夏天,医院里来了一个12岁名叫小乔的男孩子,由玛格丽特——未来的x夫人负责护理。这孩子一条腿得了骨结核,诊断为不治之症。
他是个可怜的外国移民,流落在伦敦街头,后来被救世军收容后,遣送到加拿大。他被安置在渥太华近郊的一个农场里。他在那里做苦工,再加上非人的待遇,本来就被凄苦的童年折磨得瘦骨伶仃的身体很快就支撑不住了。终于有一天,他被送进了医院。
由于小乔从来没有听到过一句温存的话语,因此只要有人表示想与他亲近,他那原来整天绷着的脸就更加眉头紧蹙,浓眉下面那对乌黑的眼睛更加冷峻。
第一个星期,小乔必须绝对卧床休息,每天上午得给他包敷伤口,手续很复杂,花的时间也很长。他生平第一次得到别人的照料,他那种惊惶失措的表情简直难以形容,连心肠最硬的人看了都会潸然泪下。后来,他精神慢慢松弛下来,冷峻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不时地用试探的神情东张西望。
一天上午,玛格丽特像平时一样来给他敷药,可怜的孩子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目光比任何时候都更锐利、更执著,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她突然问他:“小家伙,你为什么这么望着我?是因为厌恶我,还是我使你害怕?”这时,他双手合掌,用异乎寻常的口气回答她说:“啊!上帝!不,这是因为我觉得你很美!”另一次,玛格丽特正要离开病房,顺便问问他需要什么东西,他拉住她的手,回答说:“不,我什么都不需要,只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我听说乖孩子死后,可以进天堂。你说,真是这样吗?我现在已经在天堂里了,是不是我已经死了呢?”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的病痛减轻了,但要彻底痊愈是没有希望的。他终于能站立起来,拄着拐杖在医院的过道里来回走动了。他的健康状况在不断地好转,没隔多久,甚至能楼上楼下地整天转悠。
特别是当玛格丽特值班时,大家准能看到他守在她身后的某个地方,望着她走过来又走过去,活像一只渴望抚爱的小狗,眼巴巴地凝神望着她。他是那么崇拜她,如果换一个人来敷药,他就觉得受不了。
这时已是12月份,圣诞节渐渐临近了。这年的冬天姗姗来迟,并伴随着一场百年未见的大雪。对小乔来说,这是他在加拿大度过的第一个寒冬。在他的心目中,12月只意味着伦敦阴沉、细雨蒙蒙的天空,所以当他久久地把额头贴在窗户上,透过玻璃看到灿烂的太阳在一片银色世界中熠熠闪耀时,真是欣喜若狂,心醉神迷。
几天来气候一直很冷,圣诞节前夕更加寒气逼人。早就有人嘱咐小乔不要在走廊里逗留太久,尤其不要走近楼下的大门,因为那儿有许多病人出入,不断有凛冽的穿堂风刮来。孩子表面上很顺从地答应了,心里却止不住有个强烈的愿望:溜到街上去。内中的原因谁都猜不到。事后才知他脑子里孕育着一个愿望,想给他的恩人——玛格丽特买一件圣诞节礼物,来表达感恩之情,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来实现这个愿望。他有一笔小小的积蓄,差不多1美元,他在外面包了3层纸,珍藏在衣服口袋里。这1美元对他来说是一笔巨款,他要用它来购买一个奇迹。小乔听说,达鲁齐街的商店橱窗里摆满了各种美丽的东西。
是得上那儿。不过要溜出去却不容易,去请求医院批准吧,那简直是妄想,他们肯定会一口拒绝。再说,他心里想保守秘密,万一走漏了风声,他的礼物就不可能带来意外的喜悦了。他觉得,出其不意地献上礼物才是最快乐的事。他随时随地做好准备,穿上了最暖和的衣服——一件捉襟见肘、最多只能抵御秋凉的破上衣,然后开始注意楼下大门口的动静,等待有利时机,以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门外去。快4点钟时,他渐渐感到绝望,认为已无法成功,可是就在这时,机会终于出现了。一辆救护车停到医院门口,从车上异常小心地抬下一个受伤的男子。两边围了不少人,孩子趁人们忙乱之际溜了出去,幸好没有一个人发现。不一会儿,他走远了,朝达鲁齐街跑去。
他的脸颊通红,眼睛清澈明亮,那条病腿在拐杖旁边欢乐地直蹦达。
开始,他并不觉得太冷,尽管寒气彻骨,此刻他反而觉得热辣辣的。他到达头几家商店的门口,在闪闪发光的橱窗面前,他的心思全部集中到一个目标上,那就是找到一件幻想的奇迹,因此根本没有留意身子渐渐在变麻木。
他跑了不少路,还决定不了买什么;当他走到一个更加光彩夺目的橱窗前时,他的目光立刻被红宝石吸引住了。这块红宝石摆在白色丝绒衬垫上,在一大堆娃娃、玩具和其他应时的廉价装饰品中,像一个光芒四射的大红点。啊!
这件首饰,他情愿押上他全部的财产,非要得到它不可。他揣着一颗在希望的煎熬下变得衰竭的心,走进了商店,要求把宝石拿出来看一看,然后买下这件极其渴望的礼物。店主人要价很高,但是,看到孩子忧伤的眼光,看到他拿出仅有的1美元,店主心软了,把这个闪闪发光的小玩意儿卖给了他。
小乔感到真有说不出的高兴,一出门就朝医院跑去。上帝,他多么想快些到达医院啊!他希望看到,当他把这件装在一个小巧玲珑的盒子里的东西献给他的恩人时,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快乐。但是,这一回,不管他怎样心急火燎地想走快些,可是四肢在严寒的不断侵袭下却渐渐变得麻木了,软绵绵的没一丝儿气力。现在夜幕已经降临,对他来说,夜间的阴冷是不可思议的,喉咙里像堵了什么东西,上气不接下气,喘息不止,腿变得越来越沉重。靠近瓦特街时,他终于在一盏路灯下栽倒了。几个好心的行人看到医院就在附近,连忙把他抬了进去。
玛格丽特像平常那样去护理他时却到处找不到他,这时她第一个跑来了。
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后,可怜的孩子总算睁开了眼睛,恢复了一点神志。在昏迷中,他本能地把来之不易的红宝石攥得更紧了,清醒后突然想了起来,便把礼物递给正站在病床边俯身照看他的护士,羞答答地说:“这是我给您的圣诞礼物。”
在说这句话时,他眼睛里洋溢着难以形容的脉脉柔情,仿佛还想添上这么一句话:您知道,为了您,我什么都可以去做,即使献出生命。
然而,他却不能讲出更动情的话了,因为,当他断断续续、很不连贯地讲他逃出去的经过时,一下子又昏厥了过去。刚才已经把他压垮的病魔这次再也不肯放过他了,肺充血急剧扩展开来,一切医疗措施和精心护理都无济于事。玛格丽特整夜守在病榻前面,不肯休息片刻。想到自己无意中造成这一切恶果,心里非常难过。
清晨,她从某些征兆中得知病人已进入弥留阶段,她把苍白憔悴的脸埋进枕头,紧贴着垂死者的脑袋,强忍了好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小乔在咽气之前又一次睁开了眼睛,看到红宝石,也许明白了他的恩人对这件礼物的珍惜。一丝喜悦的光芒闪过他干瘪的小脸,刹时起了变化的目光直到最后都凝视着他的护士。他眼中流露出来的那种神采,使人觉得他整个灵魂都在那光采中升华,在向她致以崇高的谢意。
“现在,你们不会再奇怪,我妻子为什么珍惜这件礼物,为什么每逢圣诞节都怀着虔诚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把它佩戴起来。你们可以看到,如果不是我弄错了的话,那一回她也许已经感受到了那种伟大的、无与伦比的感情,也就是说,一种真正的爱。一个女人,不管她将来做什么,都不会把这种感情忘却的。”
(西尔瓦·克拉潘)
不会再有第二个你
他就这样,用他一生的爱,教会了她感恩。
1
很小的时候,她就听身边的人说她是要来的孩子。椴树开花时,赶花人生下了她,又辗转托人送掉了她,然后又赶别的花去了。她回家问他。他说:听他们瞎说!然后拉她到镜子前,指着一大一小两张脸说:别人家的孩子谁能长得跟我一样漂亮?
她笑了,镜子里的他刀条脸,又黑又瘦,实在与漂亮沾不上边。但她信了。从那以后,谁说她是捡来的,她都会大声告诉那人:除了我爸,谁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孩子来。那人于是笑了,闭上了嘴。
他是小学校里的老师,似乎除了教孩子什么也不会。她常常听妈嘟囔他这做得不对那干得不好。但他爱看书,常常她睡一觉醒了,还看到他床头的蜡烛依然亮着。她跟着他,也看那些书,虽然看不懂,但是她喜欢。
他就这样教会了她喜欢。
2
初中时,因为画画的特长,她到很远的地方考艺校。他理所当然地陪她去。9月,正是连雨天,路塌了好长一段,他们的车被堵在半道上。北方的秋天来得早,路边的树叶有的都红了。她看到远处有一棵披红装的树格外漂亮,随口说了句:爸,你看那叶子多漂亮,做书签一定特别好。
转眼间,他就跑向了远处。一车的人都在看他。四十几岁的他略略发福了,身子有些笨拙。他很小心地往前走,她的心一直提着。车上的人说:这可都是草滩,一不小心掉进沼泽里就糟了。她想喊他回来,可是终于没喊出口。
他举着一根漂亮的树枝回来时,车上的人都给他鼓起了掌。有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很严肃地对他说:可不能这样惯孩子,她要天上的月亮也去给她摘吗?
他笑了,把树枝递给她。远处看那样美的树叶,近处看居然千疮百孔。他说:这就像我们羡慕别人的生活,以为别人都比自己幸福,其实每个人都不容易。
这话,她记住了。
他就这样教会了她知足。
3
艺校终于没去成。那年高考结束后,她与朋友去西山写生,下山时一不小心摔伤了,脚踝处骨折。妈唠叨她:挺大个姑娘不在家好好等分数,出去疯跑。
不争气的泪水顺着她的脸恣肆汪洋。他宽大的手拍着她的背:姑娘,哭什么哭,怕出事就不出去玩了,这是什么逻辑?妈妈瞪了他一眼,出去给她买吃的。他和她眨眨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高考录取通知书来时,她可以拄着拐杖慢慢走了。但是怎么去学校呢,她的嘴上起了一层水泡。他说:有你老爸呢,怕啥?
那天火车临时开了背对站台的车门,据说这样的事,坐一百次火车也不会赶上一次,但就是被他们赶上了。赶车的人都大步从车头绕过去。背着她,他略略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丫头,你趴好喽!近五十岁的人,怎么跑过去呢?她不敢喘气。可是他弯下身去,手扶住一根枕木。铁路段的人拿着手电筒照了过来,父亲喘着粗气说:我女儿腿坏了,跑不动!那人叹了口气,说:快点吧,我帮你看着,小心碰着。父亲在火车下面爬出来时,她已是泪流满面。
坐在车上,惊魂未定,她说:如果那时火车开了,咱们就都完了。
他点燃一根烟,说:人哪有那么容易就完了呢?
他就这样教会了她从容。
4
读他写来的第一封信时,她哭了。他在信里说了很多话,都是生活里细得不能再细的事,难得的是他都替这个粗心的女儿想到了。
旁边有人递过来一块手帕,她接了,说:真的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对我这么好了。却听到他说:会有的,一定会有。抬头,看见刀条脸,却是斯文的白。
她破涕为笑。
她写信告诉他她恋爱了。隔了一周,她正在睡午觉时,他打来电话问男友的相貌人品。她说:都还好。他在话筒那端说:还好不行,一定要找个真心对你的。她喊了一声爸,然后泪如雨下。
没几日,他匆匆赶来。她心里有些怨他这样兴师动众,只不过是孩子般地相处一下,哪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呢?
见了男友,他兴冲冲地回来,对她说:丫头,你眼力不错,他是个能让你终身依靠的人。她笑他迂腐,才开始,怎么想到终身了?和他撒娇说:是不是急着把你这个姑娘嫁出去了?他摸了摸她长长的头发:哪有一辈子在父母身边的。
她的心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却点点头。她知道,他总是对的。
他就这样教会了她要面对人生的寻常别离。
5
临到大学毕业那一年,暑假要去面试,她破例没回家。打电话给家里,接电话的总不是他。妈说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她的心怎么也安定不下来,男友说:回去看看吧!
进门第一眼就看见桌上他的照片上围了黑纱。她只叫了声“爸”就晕了过去。
醒来恍然见到他端来水,叫她大姑娘。弟说:爸听说谁家有个亲戚在你念书的那个城市里管点事,去找人家帮你找工作,结果就被车撞了……又说:送他那天,来了好些他的学生。
泪怎么也止不住,她不过是身陷爱情中,竞忘了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她已找好了工作……
他说过,他死后要埋在一棵松树下。她和弟弟妹妹捧着骨灰找了河边的一棵大松树下安葬了他。她站在树前,双膝跪下,说:爸,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你。她知道他还有一件事没告诉她:她真的是赶花人丢下的孩子。很小时,她听到他对周围的邻居说:她还小,我们养了她,就是她的父母。
她也没来得及告诉他:是不是亲生的父亲都没关系,因为再也不会有人比他更爱她。
他就这样,用他一生的爱,教会了她感恩。
(佚名)
想做一次自己的榜样
王淮芳愣了一会儿,说,她只是东二食堂的员工,今年十九岁,来自江苏农村。
晚上七点,阶梯教室的围棋课,我挑了个靠后的位置看小说。围棋课是全校的公共课,教室里各个院系各个年级的人都有,各处的说话声混在一起,教室显得很嘈杂。上课十几分钟后王淮芳跑了进来,胳膊下夹了个大大的围棋板,小声问了下,同学旁边有人没?我摇头,她一屁股坐下,额头上冒细密的汗珠。
围棋课四十分钟老师讲解,五十分钟自己找对手下棋。教室里一大半的人都在干自己的事情,老师到底在说什么,估计没几个人注意。王淮芳拿出笔记本来记老师在黑板上写的东西,每一种走法的名称。
我瞟了一眼过去,她竟然把老师讲的一些围棋小典故都记下来了,偌大的围棋教室像她这样做的人估计找不出来第二个。我继续看自己的书,偶尔玩下手机。四十分钟后老师停了下来,大家纷纷拿出自己的围棋开始找同伴下,我和王淮芳成为搭档,她按照老师的要求买了超大的木质棋盘,棋艺却很一般,走棋的时候缺乏长远的考虑,走一步想三步,她总是做不到这一点,甚至于基本的做眼她都没有考虑到。我赢的很简单,下课时我以绝对的优势胜利。我笑着和她说再见,她没理我,继续坐在那里研究我们没下完的残局。
王淮芳几乎每次上课都会迟到,拎着大棋盘低着头小跑进来,然后额头冒很多的汗。十二月的天气,她的手开始有小的冻疮出现。我帮她占位置,我们成了长久的搭档,上了一个多月的围棋课后,她的棋艺很有进步。依旧是专心听讲,认真做笔记,我好心的提醒她,围棋考试不用考笔试,就看平时到课情况。她笑笑,继续抬头低头在笔记本上记老师讲的东西。我把一本小说看完,抬起头长舒一口气。王淮芳看着我,吞吞吐吐地说,你能帮我在图书馆借本关于围棋的书吗?我盯了她几秒,然后回答,文科借书处有关于围棋的书,你可以自己去找,提前上网查好书号再去找很方便的。王淮芳低下头,翻看自己的笔记。
东区小树林的自由市场每学期举办一次,很多学生在那里摆摊卖旧书旧衣服,我把柜子里的杂志都翻出来,拖了一大包过去卖。下午三点左右的光景,自由市场人已经很少了,这个时候同学们大多在寝室里午睡。王淮芳和一群女孩子出现在我的视线,她们穿着学校食堂的工作装,女孩子们去挑选地摊上的衣服和小饰品,王淮芳蹲下去看地摊上的书。她一个个看过来,在我旁边的地摊蹲下,问有没有关于围棋的书卖。旁边的同学摇头,我低下头拿杂志挡住脸,看着王淮芳失望地离开,她胸前的工牌上写着:东二食堂。
绕道去了很少光顾的东二食堂,看到王淮芳站在回收餐具的车后面,熟练的把各种餐盘筷子分类放好。我走过去放餐盘,她向我微笑,生了冻疮的双手做起事来依旧迅速。
“你很喜欢围棋对不对?”我在围棋课上小声地问王淮芳,她有些害羞地说:“也不完全是这样,一开始我不知道围棋是什么的,只是上那节课的时间我刚好有空。我这人,做什么事情都没成功过,这次我想给自己做一次榜样。”
她的回答出乎我意料,“做一次榜样?”我惊奇地问。
“我读书的时候成绩不是很好,没有考进过班上前十名,现在也没赚到什么钱,没能给弟弟妹妹树一个好的榜样。我觉得自己一直都很普通,所以这次想做一次榜样,给自己看。我现在努力学围棋,是希望有一天能和你们这些大学生一样学得好。”她说的时候很有些胆怯,似乎怕被我笑话。
临近学期末,王淮芳成了我们小组围棋下的最好的一个,被我们推荐去和其他小组的高手下。王淮芳一路胜利,居然杀到了冠亚军争夺。最后一关是她和一个男生在讲台上用教学棋盘下,全班都停下来看冠亚军争夺。男生的棋艺真的很高超,占地盘,做眼,思维缜密。王淮芳失掉了冠军的位置。棋局结束,老师让他们介绍自己所在的院系和学号。王淮芳愣了一会儿,说,她只是东二食堂的员工,今年十九岁,来自江苏农村。教室里议论声渐起,有人带头鼓起掌来。王淮芳走下讲台,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
(深森)
请把焦点对准我
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是我的学生,在若干年后给我上了我生命里最动人的一课。
我从来没注意过她,她也不是那种能引人注目的女孩。上课的时候,她喜欢一个人坐在后排,看书或者记笔记。
有一次叫她读课文时,听到她标准的美式发音,我才对她刮目相看。后来,全国高校英语演讲比赛,我们学校有一个名额,我想了想,微笑着填上她的名字。
改稿,纠正发音,甚至到肢体语言的处理。那段时间,我们每天都忙到很晚。我真的很喜欢她,也很想让自己年少时未能实现的梦想在她身上发生。
可是,我总是隐隐地有些担心,因为她太内向、太安静了,她能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吗?比赛那天晚上,我很早就坐在了大礼堂的前排。我对她说,别紧张。她看着我,脸红红的,什么也没说。我的心一沉,看来她确实紧张了。
我拍拍她,让她去抽签,结果,我们抽到的是第9号,而前面一位选手,是公认的英语高手。
果然,英语高手的演讲相当成功——幽默诙谐,充满个人风格,全场几乎每隔半分钟就会响起一次热烈的掌声。直到她上台前,大家还在兴奋地讨论着他的演讲。我的手心沁出汗水,我在台下,不敢望向她。她是第一次上台,出现任何差错我都不能怪她,可是,在那一刻我才发现,我是那么害怕她失败。
强烈的镁光灯,空旷的大礼堂,她显得那么小,那么微不足道,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已经走上了台,底下,3000名学生依旧很吵。我在心里说,没希望了。我看看她,她真的让我想起许多年前同样因为不能引人注目而与荣誉失之交臂的我。
但是,让我震惊的一刻发生了。她并没有像我们安排的那样问大家晚上好,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个声音,很响亮的声音:“现在,请把焦点对准我。”
“请把焦点对准我。”
一共三遍。一遍比一遍响亮,震人耳膜。
全场鸦雀无声了。
我不敢相信,那么洪亮的声音会是那个平时说话细声细气、丝毫不惹人注意的小姑娘发出来的。接下来我听到她婉转的声音在空中盘旋,比夜莺更动听。
她的演讲结束良久,全场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我不知不觉拍手拍到热泪盈眶。是的,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是我的学生,在若干年后给我上了我生命里最动人的一课。
(黄俊然)
一场流言的花样年华
现在的我们都在同一条船上,渡着同一条叫青春的河。
她开始害怕和男生说话,害怕听到他们那鸭子般的声音,嘎嘎嘎,真烦人。好朋友们也不再像以往咋咋呼呼,她们都有了一个带锁的笔记本。陈小橘想,有什么天大的秘密不能说出来啊,真小气。
不光是陈小橘,五张桌子外的男生张驰也感到不对劲儿。他老忍不住想朝五张桌子外的那个位置看,那根本就是一个黄毛丫头嘛,连话都没怎么说过的,可他现在真的很想很想找她说话,随便说什么都可以。
他还怀疑身体里有一粒种子在拱,它会发芽了,会长出树干和枝叶,台风过了,树没长出来,但他长高了10厘米,长重了6千克,声音变得比老山羊还难听。他更不敢找陈小橘说话了。同时他发现,那些成天打打闹闹的男同学也装起深沉来。他暗想,台风难道是妖怪吗?唉,管它呢,我还是继续踢我的球吧。
那个黄昏,张驰蹩脚的足球砸在了陈小橘的爆米花上,“嘭”,爆米花开了一地。张驰赶紧跑过来,还带着一股咸咸湿湿的热气。陈小橘望着他,心里也冒出一股咸咸湿湿的热气来。
张驰本来要开口道歉的,可他闻到了一阵青苹果味儿,是陈小橘身上发出的。他恍然明白了,他身体里随时可能长出来的那棵树是苹果树。
陈小橘总觉得那个咸咸湿湿的家伙在盯着自己看,他的目光扫过来,像一朵花开在自己的背脊骨上,痒痒的,但她不敢回头。其实张驰才不敢那么大胆呢。他把书竖起来,目光越过书顶看过去,就像在看书那样。他还在书包里放了一只青苹果,苹果味儿不时透出来,他觉得舒心。
日子一天又一天,陈小橘也弄了一本淡绿色带锁的日记本。她总是晚上躲在被子里打着小手电写,她依旧梦见自己在草地上或者花园里奔跑,但花啊草啊的气味全是咸咸湿湿的。
唉,该死的黄昏。
张驰把青苹果一只只吃掉了,连皮带核。他希望又担心着,身体里真的要长出一棵苹果树了,那怎么得了?
他去买了两张电影票,是《加菲猫之双猫记》,周末场。他写了个纸条:陈小橘,我想请你看电影。你能答应吗?我在电影院门口等你。张驰。
陈小橘在语文书里发现电影票和纸条,她赶紧收起来塞进书包。回到房间躲进被子了,她才拿出来仔细看,她把这27个字全吃进了肚子里。
她去了,还穿了印着樱桃的连衣裙。张驰抱着一大包爆米花傻傻地等在门El。她走到他面前,轻声说:“咱们进去吧。”就低着头往里走。张驰点点头,跟班一样跟在后面。
座位并排在一起,青苹果味儿、咸咸湿湿味儿在空调里显得格外清晰。
电影不知道演的什么,爆米花也食不知味。两人没说一句话,却都冒了一身汗。
散场出来,星星也出来了。张驰提议,咱们走走吧。说完就推着车闷头往前走,陈小橘跟在后面像个跟班。从草坪路到梧桐树路,再到喷水池,不知不觉又绕回电影院,下一场电影要开演了,竞有几个同学迎面走来。谁是谁他们都看不清了,只看到他们惊愕的嘴巴。这是一个不眠之夜。陈小橘和张驰什么梦也没有做。担心着,忐忑着。
(加菲猫之双猫记》后,陈小橘和张驰的名字不断被同学们连在一起说出来,他们窃窃私语或者公开谈论。有男生直截了当问张驰:“哥们儿,你和小美女陈小橘在谈恋爱?你可真行啊。”好朋友拉过陈小橘:“你和张驰那家伙好上啦?你真有魅力!这下肯定有女生伤心咯!”
陈小橘和张驰的反应都一样,他们都眼睛瞪了老大,浑身一颤,傻傻地“啊”了一声,然后不说话了。面对自己的朋友,一方面难为情,一方面却觉得应该说实话。但实话究竟是什么样的?自己有没有啊?没有写过情书,纸条算不算?约会嘛,看电影算不算?
他们只好刻意回避对方,不再说一句话。其实本来也没说过几句,谣言就会随风飘散吧,以前不是也有别的同学的谣言吗?然后,该怎样就怎样吧。
可谣言却变得越加鲜活生猛起来,到最后,已经有了跌宕起伏的情节和耸人听闻的细节。陈小橘上厕所时,听见一个女生说,二班那个像洋娃娃的陈小橘和那个很酷的张驰好上了,两人手拉手去看电影,张驰还喂爆米花给她吃!后来还有,他们在足球场约会,张驰为此和以前的女朋友分手,那女孩差点自杀;陈小橘的妈妈气愤地拿着菜刀去找张驰妈妈,要她儿子不要再纠缠自己的女儿以免影响学习,诸如此类等等。它们或快或慢地在同学中流传,几经改版到了陈小橘耳朵里,早巳超出了她的承受力了。她撕了日记本,烧掉小纸条。她还想,妈妈知道了怎么办?老师知道了怎么办?他们会失望,会以为她就是这样一个坏女孩。她只好躲在被子里哭。
张驰先是笑,然后是生气,再然后是愤怒,再再然后对几个男生大打出手。但最后,他像个成熟的男人那样冷静下来了。他清楚地知道,无论他吞掉多少苹果籽,他身体里也绝不会长出苹果树来。他也明白了,谣言事件以及他真正喜欢陈小橘这件事,都要学着成熟处理。
那天早自习,张驰沉静地走上讲台,开始了他的演讲。
他说,这段时间,关于我和陈小橘的谣言闹得很凶,我没有兴趣去澄清。
我只想说两点:一、那些谣言带来的伤害,我想没有人承受得了,换作是你们自己也一样,设身处地想一想吧。二、我承认我喜欢陈小橘还请她看过电影,可这个年龄,你们也有暗暗喜欢的人吧,看场电影散散步有什么大不了?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个人心里自有分寸。现在的我们都在同一条船上,渡着同一条叫青春的河。河里有风浪有暗流,也有令人炫目的海市蜃楼,我们可能迷失也可能在河心里打转,但我们誓不回头且终将靠岸。把一段成长抛在身后,抵达另一段成长,这才是我们真正的目标。
说完了,他从容不迫地走到陈小橘面前,说:“我们一起划船吧,等到了河对岸,一切就让它顺其自然。”
等全班同学的掌声响起时,陈小橘这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她转过头,朝笑着说:“好,一起划船。”
(蒹葭苍苍)
毕业留言
萤火虫虽然没有大本事,可它至少不是黑暗的同谋。
高考过后,璋鹭足不出户,除了吃饭,整整睡了几天。
睡够了,璋鹭步入父母的卧室,想翻一本闲书看看。父母床头柜上的书确实不少,可全是教育子女和教育父母的书,或者是励志和处世的书。璋鹭毫无兴趣。
书柜底部有一个抽屉,抽屉里放满书信和一本发黄的笔记本。璋鹭的心一动,莫非是父母的隐私?翻开笔记本,发现是父母高中毕业时的同学留言本。
第一页是全班同学的合影,一张黑白照片,人头只有半颗绿豆大。往后每页都贴着一张个人一寸照片,写着一段话。经年月久,照片发霉,钢笔字的墨水变了色。
“请珍藏这美好的青春吧,这是人生最璀璨的年华。我们在河边讨论信仰和哲学,杨柳轻抚我们的脸庞。我们在大榕树下讨论生活态度,小草躺在我们脚下。没有理想的人生,还算人生吗?”“不要忘记我们用汗水建起的泥砖宿舍,不要忘记我们栽在山岗上的小树已经开花,那是我们创造世界的第一步,是我们勤劳和智慧的成果。”
“感谢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把所有存款借给我交学费。在我骄傲的时候,你狠狠批评我,让我回头。人生路上,愿我们永远是好伙伴。”
最后一页,是妈妈写给爸爸的,“虽然我们只同桌一个学期,但你的真诚和无私使我感动。尤其是你要照顾老人和弟妹,仍然帮助我出墙报。现在,我们即将走上不同的岗位,实现我们的共同理想:做一个有益于社会的人。我等待着你建功立业的喜讯。”
噢!爸爸妈妈原来也早恋,还海誓山盟呢!璋鹭笑了。爸爸中学毕业后去当兵,妈妈去了纺织厂当工人,他们书信来往了整整八年才结婚。
璋鹭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了许多同学的影子,模糊不清。三年高中,璋鹭换了好几批同学。她入学的时候是在普通班,父母认定她进入快班才保险。
为此,父母为女儿请了五个补习老师。璋鹭的名次不断往前挤,她终于从慢班挤进了快班。
在快班里竞争更加激烈,同学换了一批又一批。排名落后的同学被赶到慢班去了,排名靠前的同学不断加进来。同学们之间不在学习上互相帮助,大家明白,彼此的关系是竞争对手。璋鹭能坚持留在快班,是付出巨大代价的。除了吃饭睡觉,她没有看过电影,没有参加过运动会和演唱会,连课间休息的时间也做习题。
难道自己的高中生活就这么过去了吗?璋鹭突然有一个冲动,她要发起一个活动:写同学留言,至少让自己的高中生活有一个见证。
璋鹭跑进商店,挑选了一本非常别致的笔记本,用荧光笔在扉页上写道:高中同学毕业留言本。
璋鹭首先想到了班长,估计她会响应。班长仔细看了看留言本的质量说:“这本子挺有特点的,你好有眼光啊。”说完,顺手写下,“祝你好运,前途无量。”
第二个写留言的是璋鹭的同桌,她笑着说:“你可别后悔啊。”同桌边笑边写,“你别告诉我,你没有作过弊啊,我有证据的。”写完哈哈大笑着跑了。
有个男同学比较绅士,微微一笑,“嗬,看不出你还挺淑女的。”于是写道,“祝你早日嫁人豪门,一生一世无忧愁。”
璋鹭用了几天时间,总算让同学们在留言本上留下痕迹,无非都是一些祝福和调皮话。只有一个同学,璋鹭没有邀请他,就是那个有点令人讨厌的男同学晋嵩。
晋嵩是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一个土包子,插班生。他除了穿着没有品位,还讲一口南不南北不北的普通话。晋嵩上课喜欢发言,下课喜欢讲笑话,大家都烦他。
晋嵩在学习上一旦发现有趣的话题,便喜欢找人讨论,这就犯了大忌。
对付他的办法,同学们各有奇招。几个学习尖子总是装模作样地说:“是吗?
真的吗?”当晋嵩把自己的观点陈述得淋漓尽致后,旁人总是点头,而不发表意见。怎么可以教精了别人?那不是为自己设陷阱吗?
许多同学喜欢向晋嵩请教,或干脆把他当成活字典。经常听有人喊:“晋嵩,帮忙查一下‘后现代主义’的英文。”晋嵩要么随口答出,要么立即翻字典,而同学们便节省了时间多做一道习题。
班里搞活动,比如演唱会、田径运动会、出黑板报等,大家一致推选晋嵩去搞。一来晋嵩书法了得,二来他热心好动,主要是大家可以节省时间温习功课。甚至,不会踢足球的晋嵩竟然是足球队队长,因为他要负责召集人以及买足球鞋等杂事,而其他人不愿意浪费时间干杂事,只愿意享受踢球的愉快。
四
高考分数公布这天,一向高分的同学从容不迫,一向低分的同学也认命了,只有成绩中上这群人很紧张,像热锅上的蚂蚁。老师用大家熟悉的口吻说:“我早说过了,高考不相信眼泪,平时不努力,现在哭也来不及。要哭要喊先在家里发作完,不要带到教室里来。”
璋鹭的成绩出来了,她居然以一分之差未达本科线,大失水准。仿佛五雷轰顶,璋鹭眼前一黑,几乎摔倒在地。为了考大学,全家人辛苦了好几年,花了多少金钱和心血。
老师宣布了几项事项后,便准备下课了。突然,晋嵩径直走上讲台,拿出一张写满毛笔字的宣纸,用预先准备好的胶纸贴在黑板上,优美的行书字体写道:“同学们,我们将肩负着建设一个现代化国家的重任,我们没有权利放弃,更没有权利气馁。让我们团结起来,为争取高考成功共同努力。我们的目标是不让一个同学掉队,加油!”
晋嵩转过身来,掏出一张纸,异常严肃地说:“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和报名表,请不过线的同学参加我组织的高考补习班,在上大学以前,我愿意义务为同学们补习。我已经动员了其他几个高分的同学担任教员,希望大家一齐努力。”
五
课室里没有一丝声响,各种各样的眼光同时集中在晋嵩身上。大家知道,晋嵩考了全年级最高分,这已经令人意外,现在这一招,更是出人意料。老师皱着眉头打量晋嵩的书法,刚才他宣布需要补习的同学可找他。大家清楚,绝对不是免费的。此刻他显得很尴尬。晋嵩用期待的眼光看着同学们。
璋鹭第一个走上前去报了名,身边陆续出现同学的身影。
“好肉麻,我以为在看怀旧片。”数学科代表小声说。
“好假,做出来给人看的,他一向爱出风头。”有人附和。
“他想通过补习拿经验,以后好多赚外快,有生意头脑。”
璋鹭再也忍不住,猛然举起有数十位同学签名的留言本,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一页一页撕下来丢进字纸篓,撕剩了最后一张空白页时,璋鹭把本子递给晋嵩说:“晋嵩,希望你给我留言。”
残缺的留言本,一行有力的楷书:“萤火虫虽然没有大本事,可它至少不是黑暗的同谋。它靠着自身的努力发出亮光,并使走夜路的人看到方向和希望。”
(郑一鸣)
一句话的伤害
当一个男孩在大庭广众嘲笑某位女孩时,有两种可能。
在那个小镇的中学里,她是风头最健的女孩子。人可爱聪慧,成绩是年级第一,又擅长文艺,唱歌跳舞都是拿手好戏。生活在她的眼中,是一片春光明媚。可是那个午后,一场梦魇,改变了她的生活。
吃过午饭,她像往常一样走进教室温书。却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自己,然后不约而同地哄堂大笑。她觉得很莫名其妙,就问同桌:“出什么事了?我怎么觉得大家都在看着我呢?”同桌的嘴咧了一下,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这时,他们班里最调皮的男孩走过来,仿佛若无其事却又分明冲她说出了一句话:“真是个骷髅王。”她一下子怔住了,定定地坐在椅子上。在又一次哄堂大笑中,她才醒悟到原来他是在嘲笑自己的孱弱。天呀!骷髅王,一个多么可怕的字眼。这是在她一片鲜花和赞叹中的人生里第一次听到这样形容自己的词。好强和自尊的她用书遮住了脸,紧紧咬住嘴唇。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淌下,一滴一滴,打湿了整个桌子。
从那以后,她变了许多。脸上有了淡淡的忧悒,不再那样活泼,话也不如以前那样多,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学习上。对于他,那个为自己起绰号的男孩,她总是尽量地躲避着。
终于初中毕业,她上了重点高中,他上了一所中专。原以为离开了以前的环境和人,就可以忘掉那件事。可是没想到,那一句话已经深深地烙在心上,像一个无法磨灭的伤疤,时时提醒着她,令她自卑不已。她依然那样地沉默,不再参加公众活动,不再爱出风头,而是默默无闻地像棵小草一样地生活着。
直到她考上梦寐以求的大学。在大学校园里,她还是那样的单薄。但是她已经足够地成熟了,明白了一个人对自己的外表是无能为力的,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内在的能力和素质。她又慢慢地去接触他人,对他的怨恨也渐渐地消失了。自己本来就是长得瘦,他不说那样伤人的话也许还会有人说,况且,他说那样的话也许是无意的,只是她想起自己过往的几年里,因为这一句话而带给自己的阴影就会轻轻地叹口气。
一个假期,她回家过节,在小镇的某个地方与他相遇。他的脸上依然还有当年顽皮的影子。他有些窘,她却坦然很多。两人互相寒暄着,告别的时候,他忽然几步追上来,低着头说,“对不起,上初中时我说了那样伤害你的话。那是因为当时我喜欢你,而你太优秀了,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我才故意说的那些话,希望你能原谅我。”他说完后,如释重负地深吸了一口气。
她再一次地愣住了,想起了一本书上说过:当一个男孩在大庭广众嘲笑某位女孩时,有两种可能。第一就是他真的很讨厌她,还有就是他喜欢她,故意来刺激她。过往的一切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仅仅是一句话,包含着他的“阴谋诡计”,可是对她而言却是“晴空惊雷”。这些又有谁能说得清?谁又明白,只是因为一句话,曾怎样地改变了她,使她失去的不光是那样阳光灿烂的午后,甚至不是那个明媚的春天,而是她整整几年本该葱郁的青春岁月。
(王小艾)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