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有个叫贵的小伙子来找琴。
贵对琴说:“嫁给我,我给你在房前栽棵杨树。”
琴问:“当真?”
贵说:“只要你肯嫁给我。”
琴笑靥如花。
琴就嫁给了贵。
现在,他们的房前有一棵蓬蓬勃勃的杨树。几年的功夫,天井里一片蓊郁苍绿。贵上小学的时候,他的娘就死了。才结婚的时候,贵问过琴:“咱在房前栽棵杨树,你娘知道了,能乐意?”
琴说:“娘早死了。”
贵不再搭话,贵知道琴的娘还活着。贵从地里干活回来,说:“琴,你娘来了。她在咱家大门口站了好大会儿,走了。”
琴不吭声,只是拿眼望着大门外。琴想起娘改嫁时,她家的黑狗冲着那个来接娘的男人汪汪地叫,声音凄凄厉厉。琴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一幕:九岁的琴和那条小黑狗可怜巴巴地站在大门口。娘走一步,就回头扔一块小石头,她是怕狗老跟着她。琴不像小黑狗那样,死皮赖脸地跟在后头,琴怔怔地站着,眼里有一层薄薄的水雾。那是晌午,阳光在娘和那个男人的身后织成一面金光耀眼的网。琴不错眼珠地看着娘。直到娘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村头黄土飞扬的泥路上。琴用手拍拍黑狗的头说:“记住,俺没娘了。俺娘早死了。”
贵今年夏天买了台拖拉机。两口子整天忙着给人运砖头。他们的女儿已经快六岁了。空闲时,琴常和女儿一块儿在天井里捉迷藏。琴还喜欢教给女儿一些歌谣。母女俩手拉手围着那棵杨树一齐唱歌谣:“杨树王,杨树王,你长粗来我长长。你长粗来做屋梁,我长长来穿衣裳。”琴倚在白杨树上,眯起好看的眼睛,又陶醉在夜里和贵在一起的那种甜蜜里。琴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欣慰,感到自己的日子说不透的饱满。这当儿,琴也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娘。尽管琴曾发誓一辈子不想娘。琴的眼前倏地闪出娘那张凄凄怨怨的脸。那张脸清晰而遥远。后来琴从村里请来木匠,随便要了个价就把树卖了。树砍了,琴长长吁口气。把头望天,天空瓦蓝瓦蓝,没有一丝浮云游动。一阵轻轻柔柔的风吹来,琴浑身轻飘飘的,感到从未有过的愉悦和惬意。正在琴感到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时候,一场塌天大祸从天而降。两口子在一个砖瓦厂运砖时,拖拉机出了毛病,一头栽进了山沟里。车毁了,两口子被送进医院抢救。家里的人都在医院里守着,就只剩下琴的女儿一个人在天井里。夜晚,天边清清朗朗地现出一弯皓月。月光下,琴的女儿看见有位老女人突兀地站在天井里。老人的额头已不再光洁。一头白发光鲜整齐地缩在脑后。琴的女儿瞪着惊恐的眼睛望着这位白发老人。
老人笑了,是那种很慈祥的笑。
老人把琴的女儿揽在怀里,说:“孩子,别怕,我是你的亲人。”
老人和琴的女儿坐在天井里,一直目送着月亮在遥远的天边隐去。老人用手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头顶,嘴里喃喃自语:
“月奶奶,明光光,
开开后门浆衣裳。
浆得衣裳飘白鹅,
打发闺女上了学。
闺女说要吃白面,
套上骡子拉三遍。
擀了个纸切条线,
下到锅里溜溜转,
舀到碗里莲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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