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未及开口，忍不住两泪长流，放声大哭。
瓶对岱说：“咱治。借钱也要给你治好。医生说了，下个星期给你动手术，你可要挺住呀，岱！”
岱不说话，两眼定定地看着瓶。岱似有话要对瓶讲，想了半天，还是没忍心说出来。
月暗灯昏，泪痕如线。
瓶止住泪，哽着声儿说：“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想吃啥穿啥可要都说出来啊。”
岱打开窗，暧暧的南风扑面而来。是麦香味儿。正是麦梢儿发黄的时候，快要割麦了。
瓶在窗前站了老大会儿，明白了，南坡上水灵灵的麦黄杏熟了，连刮进来的风都是甜丝丝的。
瓶一夜未眠。男人苦了这么多年，地里来，泥里去，临了只是想吃几个麦黄杏啊。南坡那片杏林被李万承包了。当年李万和岱都想把瓶娶回家。最终，瓶还是选择了岱。结婚时瓶和岱去请了两次，李万都没来喝喜酒。去年，李万不知从哪请来的高手，嫁接后的杏树棵棵枝繁叶茂。听说李万跟南方一家中外合资的果品加工厂签了合同，今年的杏一个也不往外卖，全都运到南方，价格自然要比平常高好几倍。
瓶去南坡杏林找李万，想买几斤杏。
李万说：“买杏咋？”
瓶没对李万讲实情，说：“吃呗。”
李万说：“不卖。今年的杏一个也不往外卖。”
瓶急了，求李万：“我多给钱。”
李万冷冷一笑，说：“你也有求我的时候？”
这时，几个在地里割草的女人也凑过来，李万看一眼瓶，然后从屋里提出一竹篮子水灵灵的麦黄杏，说：“我这是用来打点关系的，干脆咱打个赌吧，你赢了，这篮子麦黄杏就归你了。”瓶想，今天豁出去了，搭上命也要把这篮子杏赢回家。别处的杏林都没有像李万那样请人嫁接过，要晚熟半个月呢。
李万指着杏林前一条不算太深的河说：“你只要穿着鞋到河对岸，不准湿鞋湿衣服，更不准找人帮忙，也不能从桥上过，你只要能过去，就算赢了。”
几个割草的女人打抱不平：“莫非插翅飞过去不成？瓶， 莫听李万满嘴疯话。”
瓶望着眼前这条河，默默无语。
半晌，瓶挽起裤腿，慢慢跪在河里，靠双膝跪着往前爬。两只脚小心翼翼地翘起来，唯恐弄湿了鞋。一步，又一步，尽管河水不算太深，河里的碎沙子和鹅卵石却磨破了瓶的双膝，一缕缕的血丝从河中慢慢洇开。幸亏这条河不是太宽，瓶总算成功了。
也许是瓶的爱心感动了上苍，岱手术后，瓶天天陪着他去村外散步，专拣岱喜欢的饭菜做。稠的稀的顿顿不重样。家里的地里的，桌上的炕上的，所有的活儿都落在瓶身上。岱的脸一天天红润起来。瓶对岱说：“千不图万不图，就图稀你能活着，你可要好好活着呀，岱！”
和岱一块儿做手术的几个患者相继去世，岱却活了下来。
第二年，又到了麦稍儿发黄的时候，岱和瓶早上起床后打开窗子，一股暧暧的南风吹了进来。岱发现窗台上放着一大篮子金灿灿水灵灵的麦黄杏，看样子是刚摘的，还带着露水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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