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门-白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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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已到了说媳妇的年龄。可江对女人好像不太感兴趣,依然痴迷于玩弹弓打鸟。这真是没办法的事。江从很小的时候就会做各种各样的弹弓。上课时老师没收了他的弹弓,等下课做课间操时,江一个人悄悄爬到校门口的大柳树上,不一会儿就又做成一把柳木弹弓。为玩弹弓,江断不了隔三差五回家挨一顿皮肉之苦。江是爹一手带大的。邻居大兴劝江的爹,说叔犯不上跟江生气,树大自直。爹看江天生不是上学的料,就让江先学地里的农活儿。江说庄稼活儿不用学。人家咋着咱咋着。爹一脚踹过来,江冷不防摔了个嘴啃泥。爹说江你听好,再看见你玩弹弓,一刀把你的爪子剁下来喂狗去。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惹爹生气。爹让他去锄草,江就扛起锄头去了豆子地里。锄了没几棵草,就听见树林子里有麻雀的叫声。江只要搭耳一听,就知有几只麻雀,在什么方向,江就手痒。江扔下锄头,跑到树林子里,从裤兜里掏出弹弓,嗖嗖嗖,几只麻雀像秋风中的树叶飘然落地。

    神手。神手呵。

    江回头看,是放羊的王罗锅。王罗锅哮喘病挺厉害。瘦得像只大干巴虾米,又没钱治。江拾起地上的麻雀递给王罗锅,说大叔你拿去褪褪毛,剁碎了炒芫荽吃,香死个人。以后江常把打来的麻雀送给放羊的王罗锅。王罗锅说你要有看中的姑娘跟叔说,叔给你保媒,一保一个成。江说,没有。谁愿意跟一个玩弹弓的男人过一辈子。王罗锅说,瞎说。我问你想不想和女人入洞房?江说想。等我入了洞房,我就抽下新娘裙子上的松紧带做弹弓。王罗锅说不害臊。俺家金玲在城里给人当小保姆,我让她从城里给你捎些耐用的松紧带,管你用个够。

    那天江去王罗锅家拿松紧带,正赶上金玲哭天抹泪寻死觅活。王罗锅急得团团转。金玲怀孕了。王罗锅一会儿红脸一会儿白脸,问了半天,金玲死活不说。王罗锅让她去医院流产,金玲哭着说我宁愿去死也不上医院。不如我死了落个大家干净。金玲说着就伸头往墙上撞。江一把抱住金玲的腰,说金玲你这么年轻,又长得这么好看,活着比什么都好呵。金玲说走到这一步,说什么都晚了。江说金玲你要是不嫌弃就嫁给我吧。我疼你护你一辈子。要嫌去医院难为情,就把肚子里的娃儿生下来,只要你答应我好好活着,什么都依你。

    金玲一下子扑进江的怀里,大哭三声,突然昏倒在地。

    江和金玲成亲没多久,玲就显怀了。村里的人再看见金玲时指手划脚叽叽喳喳。金玲常一个人垂泪。江对金玲说,往后谁要再敢多嘴多舌我就用弹弓打瞎谁的眼珠子给你看。

    金玲的预产期到了。夜里,金玲躺在床上腹疼的睡不着觉。捱到后半夜,金玲疼的撑不住了,江忙穿上衣服从门后摸了根顶门棍走出大门。走到胡同口,江一个人默默地站着。天上的星星不知躲到哪里睡大觉去了。江看见月亮贴在金丝绒一样的夜幕上。月亮又大又圆。多好的月亮呵。这时候江听见邻居大兴喊,抓贼!抓贼啊!江看见一个人影从大兴家里跑出来。江回过身去,一棍子抡过去,江正要再抡第二棍子时,听见“噗”地一声闷响,小肚子那里凉凉的。一把三角匕首插在他的小肚子上。

    金玲听见外头的动静,连急带怕,动了胎气,当晚生下了一个男娃儿。

    江死后,有一个城里男人来找过金玲好几回。金玲说当初我人不人鬼不鬼地回到村子,要不是江肯娶我,我早就不在人世了。那时候你吓得连面都不敢露。城里男人说我妈不愿意,嫌你是乡下人。要死给我看。现在看在咱孩子的份上,跟我走吧。金玲死活不走,城里男人只好一个人走了。回城后赶上厂子里精简人,就下岗了。城里男人又回到了乡下对金玲说,我这一生也不会和你分开了。江的忌日那天,也是娃儿的生日。金玲把儿子抱到桌前,桌上放着钢笔,算盘,还有金玲戴过的手镯。娃儿伸出了胖胖的小手,小手上有一排小肉窝窝。娃儿的小手越过桌上的这些东西,一把抓住了挂在墙上的柳木弹弓。娃儿咧开小嘴格格地笑。金玲热泪盈眶,扑扑嗒嗒弄湿了弹弓把儿。娃儿睡着后,金玲怎么也无法入睡,索性一个人悄悄来到了院子。金玲的手上拿着那把弹弓,一直端详到星落月儿圆的时候,听见娃儿在屋里哭着找她,这才叹口气回到了屋里,把一轮又圆又大的月亮关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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