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军

    赵县长一回到家中就来到画案前，在一张洁白的宣纸上勾勒点染起来。家人都熟悉了他的习惯，也就不再劝他什么。等他画完一幅菊花，坐在沙发上的同时，妻子会给他端来一杯茶。

    在全县领导干部中，只有赵县长喜欢舞文弄墨。人们看他的眼光，有时就有些意味深长。身在官场，说不想进步那是假的。他知道，这样的爱好有时会影响仕途进步。因此除了在家中画几笔，他从不在公开场合显摆。不过，他感到一天不画画就浑身不舒服，所以也就坚持了下来。

    当县长事情就多，有时回到家中还不等拿起画笔来就有人来拜访，他也会毫不客气地继续画他的菊花，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来人敷衍着。他知道来家中找他的，大多不会有多少是为公事来。所以适度冷落一下，对于下一步的送客是有好处的。同时，也正好能把自己刚画好的画送给客人作为礼物。

    这天，他刚刚在一张横幅上拉出整幅画的主枝和辅枝来，畜牧局的蒋局长就进了门。全县局级领导班子马上就要调整了，这次会提拔两名副县级干部，所以官场中弥漫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氛。蒋局长这几年抓生态养殖很有特色，肯定对副县级的职位也是有想法的。赵县长抬起头来，平静地打了声招呼：“来啦。”

    蒋局长显得热情多了，把腋下夹的那个小包拿到手中，迅速走上前来。

    赵县长不动声色地把正画着的那张宣纸拿到一边去，另换上一张方形宣纸，拿着画笔在纸的右部提顿自如地勾出了几根向上直立的花茎。墨色的菊花茎峻拔劲挺，立即显示出一股超凡脱俗之气。蒋局长站在那里，认真地盯着赵县长的手。赵县长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这几杆花茎，然后用大笔头开始侧锋点画。几提几转几按，富有厚重感的菊叶就画出来。再随意勾勒几笔，有弹性有节奏的叶筋画出后，整幅画的大体模样就出来了。

    蒋局长因为不懂绘画，有些忐忑地称赞道：“很好看。”

    赵县长轻微地笑笑，另拿起一支羊毫毛笔先蘸点清水，然后蘸点白色颜料点画出一个个菊花花瓣，接着用墨色在白色未干之时勾勒一下花瓣，色调与线条互相渗透，很快融为一体，韵味就溢出纸面来了。

    蒋局长赶紧又称赞道：“真好，真好，太像了。”

    赵县长任他随意说，并不答理他。画面左边还有一大块空白，赵县长盯着那个地方，沉思着。过了半天，才蘸点淡墨开始快速皴擦，接着几笔勾勒，一块挺拔的山石就矗立在画面中了。

    蒋局长看到这里，感到有一股超凡脱俗、清逸豪迈的夺目之气迎面而来，好像不由自主地被逼退了一步，身上竟然冒出一层细汗来。

    赵县长径自对着画面微微颔了几颔首，开始提笔题款。

    蒋局长看到赵县长的笔触又伸向画面，赶紧向前一步，随即小声念出来：“高情守幽贞，大节凛介刚。”

    赵县长抬头轻轻看他一眼，就又低下头题上时间和名字，然后慢慢钤印章。

    在这期间，赵县长听到蒋局长又念叨了几遍这两句题诗。因为作品已经完成，他身心放松下来，就接过话头和蒋局长交谈起来：“这是南宋诗人陆游的两句诗，前两句是‘纷纷零落中，见此数枝黄’。是陆游写菊花的一首著名诗篇。陆游生活的时代，社会凋敝，内外交困，腐败现象比比皆是。但陆游能够洁身自好，以菊花的品性养其性情，坚其意志。呵呵，我佩服陆游这种顽强、凛然，所以喜欢随意涂鸦几笔。只是我不爱画黄色的菊花，所以就画成白菊了。”

    赵县长看到蒋局长把拿在手中的包又夹回了腋下，这才来到沙发前，指着另一个沙发：“来，咱们坐下说话。”

    “我该回了。赵县长，您也休息吧。”蒋局长神情轻松起来，转身要走。

    “也好。”赵县长走到画案前，把自己刚完成的那幅画折叠起来，“我信笔涂抹的，送给你了。天不早了，一路走好。”

    赵县长轻轻啜了一口妻子端来的茶，浑身彻底放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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