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描红课-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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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力娇

    战争从凌晨3点开始,到天亮达到白热化程度。城市很快沦陷了,双方从攻坚战改为巷战,彼此损失惨重,进退不能。攻城的后继部队还没到,城里守城的官兵所剩无几。双方势均力敌,谁都无法向前一步。

    狙击手彭亮端着步枪,伏在一片坍塌的高楼上。他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从一个阵地,转移到另一个阵地,他都不知什么是睡觉了。和他在一起守卫这个制高点的,是三班长老糕。老糕比彭亮大12岁,他凭着战斗经验命令彭亮卡住前面的交通要道,他告诉彭亮这是城市的喉舌,卡住这里,胜利就已经来临一半。

    从早上7点到下午两点,彭亮共打死敌人五十余名。彭亮是神枪手,弹不虚发,他守在五层楼的残垣上,打死一个敌人就兴奋地在自己面前摆一颗石子。彭亮的射击方法非常聪明,他将一块小镜子射在交通要道敌人的尸体上,尸体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跳跃的光。这光不住地吸引敌人,使他们不敢前进也不敢放弃,在大部队增援之前,只有派兵单枪匹马接近那个亮点,结果他们无一例外地死在了那束白光之上。老糕高兴得直许愿,答应战争结束后,一定给彭亮找个顶呱呱的媳妇。

    彭亮才17岁。17岁的彭亮还是个孩子,两天两夜没合眼让他极端困乏。有那么一刻他吃不消了。老糕鼓励他说,别睡,龟儿子,你一睡,我自己就应付不过来了。政委临死时怎么说的,政委说即便只剩下一个人,也要守住这座城市。彭亮听老糕这样一说,就把一个碗碴儿里的尿泼在自己的脸上,这是他自己一刻钟前解下的尿,尿对他们来说和水一样宝贵,他们不知还要守多久,必要时会喝下自己的尿以解饥渴。

    彭亮精神了一些,腥臊的尿水让他有些清醒。他和老糕一人守着一侧,他们屁股对着屁股。有时为了不让彭亮睡着,老糕就像骡马一样用腿向后尥蹶子,如彭亮没睡彭亮也会尥一下他,如刚要睡这一蹶子就会让他马上醒来。

    现在老糕又尥了彭亮一下,彭亮没有反应。老糕知道他睡着了,就回了一下头。这一回头的当儿,一颗子弹打中了老糕的左肩。老糕惯用左手扳动扳机,这一弹险些让他的枪掉在几层楼下。

    枪响让彭亮从瞌睡中醒来,他为老糕简单包扎一下,眼皮却不时闭合着,负伤在这场战争中已不能让他提神,反倒成了他的催眠曲。老糕说,龟儿子,挺一挺吧,我们的部队就要来了,我们八路军啥时让人端过老窝呀。老糕的劝说,一点儿作用也没起。老糕索性就说,那你睡吧,敌人上来我再叫你。

    可是敌人并没有上来,半小时过去后,才有一个国民党小兵向着那明晃晃的光点移来,显然他们是把那光点当成什么稀奇珍宝了。他战战兢兢,端着枪,一步一步在死人堆里前行。老糕看他已经接近了那光点,他把那墙上的镜子挪了挪,挪得离那国民党兵远一点儿,顺势叫彭亮,彭亮扑棱一下醒来。老糕为他指明了目标,彭亮手起枪落,那国民党小兵就像一根面条一样软了下去。

    老糕说,龟儿子,我们已经打死58个敌人了,你都睡半小时了,也该我睡一会儿了。龟儿子,你给我10分钟时间就行,10分钟后你叫醒我,我还让你再睡半小时。

    老糕说完就眼皮一合睡着了。他流血太多,有点儿顶不住了,但是他不能服输,他必须利用有生力量,拖住敌人。

    老糕睡过去了。

    就剩彭亮自己了。

    阵地一片寂静,敌人残余部队这时接到后方指令,让他们放弃攻城,速速回营。他们开始垂头丧气地向后退去。

    其中有一个老兵,没有按部队的指示行事,他偷偷地留了下来。等部队走后,他匍匐着接近那个让他抱有幻想的亮点。

    尽管他十分小心,还是没有逃脱彭亮的眼睛。彭亮在他接近那堆尸体时,又挪了挪镜子,亮点迅速远离了敌兵的位置,但那个老兵还是执迷不悟地去追逐它。

    彭亮没有立即打死他,而是继续挪着镜子,他想让老兵靠近一些再打死他,来个瓮中捉鳖。可是这老兵非常狡猾,他和彭亮耗起了时间。10分钟过去了,20分钟过去了,半小时过去了,当他好不容易接近亮点时,彭亮这一边已经无力举枪,难以抑制的瞌睡让彭亮的眼皮合上了。

    彭亮醒来时,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个人身着国民党军服,手里拿着彭亮的小镜子,正守在他身旁流泪。

    彭亮一下子抓起了枪,那人拦住了他,说,弟弟,别打了,国民党投降了,你还没认出我是你哥哥吗?你5岁时我们就玩照镜子,照人,照狗,照母鸡的屁股,什么都照。有一次我们去照人家的新娘,被新郎一顿打,牙都打掉了,你不记得了?

    彭亮已认不出自己的哥哥,童年的事他多半没有了记忆,他想问问身边的老糕,可是此时的老糕正鼾声雷动,看来城市毁灭他都不会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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