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瑞

    话说那个年代，正如一些预言家所希望和预言的，文字越来越没人问津，图像真的大行其道了——连对话所用的语言，人们也觉得是累赘和负担，大多以手势和操作表示。

    试看上班族程先生的一天吧。

    早晨起床，他按开电视，收看新闻节目。但见新闻广播员紧闭嘴巴，只是举着一幅又一幅图片，像是连环图似的。什么飞机失事、暴动、政治论战、轮船劫杀案、加价、体育竞赛……全都用图像来表示。

    （从此失去了听那位播音小姐抑扬顿挫的美妙声音的享受，真是没瘾！）

    他出门，在报摊上买了两份报纸，一打开，全部都是漫画、照片、新闻连环图，甚至连聘人广告，全部都以图表示。最可怕的是他平时视为“精神食粮”的报刊专栏，除了专栏的署名外，栏内都清一色是一张图画或两幅漫画，有的线条十分拙劣。

    （真难为了这些写作人！居然可以那么快适应，全从作家变成画家，不过，文字的细密思想，岂是画可表现出来的？）

    程先生叹了一口气，掩上报纸。车经一个垃圾桶时，他将报纸掷了进去。

    进公司，他坐在自己位置上，开始继续编上头交下来的一本书。一边，是他多年前以文字写下来的东西；另一边是根据那些文字，请人画出来的画稿。文字稿变成了画稿，只能表达出文字内容的百分之一，又粗又劣。他实在有一种心痛的感觉。

    （写作人不是饿死，就是纷纷改行。我有一天也要被淘汰。世风如此，有什么办法？）

    中午，忽然安妮走过，掷给他一个纸团。他打开，见纸上画的是一个女的，捧着一颗心，向着一个男的；另一幅是一对男女吃饭，旁边是一只表，时针指着晚上7点；又画了某地铁里的恒生银行。

    （真要命，又向我示爱了，要请我吃饭。多少次跟她道明我已结婚，她就是不相信。）

    下午，他回了一幅图画给安妮。上面画了他自己和一个女的，女子旁注明程太太；又画了一个男的向女的打揖，表示感谢。

    （爱情不成，友情仍可保持。可是这个图像时代，一切变得如此简单，真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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