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把小提琴
（一把奏过《青春狂想曲》的小提琴）
好长一段时间喑哑了
在母亲沉重的叹息里
在嫂嫂冷漠的白眼里
在我寂寥的迷惘里
它静静地躺在琴匣
山一样静默
也许是静静地沉默
也许是静静地睡了
也许是静静地思索
多么久呵
岁月似乎忘却了它
终于，我打开琴盒
在我获得营业执照
获得走向生活大门的通行证时
阳光从红印章投射下来
希望的光
拂去琴匣蒙落的积尘
和我心中待业的忧郁
生命与憧憬的梦幻曲
再不会在琴匣里密封
向往与创造的琴弦
再不会被风雨剥蚀
我庄严地宣告
小提琴四根明亮的琴弦
将协奏我的青春四重奏
——理想、信念、事业、爱情
我的手臂急促地颤抖
拉响曾经喑哑的小提琴
狂喜的激情
从玫瑰色的音箱迸溅
而琴弦飞去的记忆
变幻出丰富的声响
在寻找与时代共鸣的音调
1982.7.11.太原
1982.12.11.汉口
绣花女
社会的剪刀
裁给我一方白绫
裁给我一快天地
像农民有了责任田
有了责任、义务、和贡献
我绣花
憧憬的纺车
纺出五颜六色的线
信念的针
闪露着锋芒
攥在掌握自己命运的手中
接上断了的相思
随着手臂高低起落
指缝流出色彩与歌声
按照昨日的构思
我把久久的期待
和花魂复活的诗情
寄给万紫千红的明天
只有日月知道我的辛苦
一线线，把日月拉长
时间与茧花换来报酬
我将用它
酬答母亲额上的皱纹
和梦里缤纷的爱情
我绣花
我骄傲，我有工作
凝愁再不会光顾眉宇
为生活不再像白绫般单调
我花样美丽的青春
绣着花样斑斓的世界
1982.6.5.太原
街头，一个掌鞋的青年
什么时候
他坐在这街头的屋檐下
挥锤重重地钉着
抽针密密地缝着
一只脚踏在地面上
脚印，烙下人生的信念
时间没有忘记
也是这街头
失去控制的载重卡车
扑向两个横穿马路的孩子
他猛地跳下三轮车
一只手抢过一个生命
而急速滑动的车轮
扎过他的腿
失去一条腿
不能再登三轮车了
他焦灼而苦恼
难道掌过车把和命运的手
又要缩回口袋里闲着
手，鼓胀着力与创造
他懊丧的抱着头
（抱着一个成熟的思想）
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
他一只脚跳了起来
于是，他选择了这个职业
给过往的行人掌鞋
刚放下凝重的铁锤
又摇动那架黑色的缝鞋机
给远归的乡客缝缀梦境
给出征的行人递上祝愿
接过他掌的鞋
我稳稳地穿在脚上
踏上人生的路……
1982.7.21.太原
阳伞，撑起我的天地
一把洁白的太阳伞
从黎明的曙光中撑起
撑起一轮金灿灿的朝阳
撑起我的骄傲
——一个简陋的修理摊
修理箱里
装着各式各样的工具
（力量的钉锤
意志的刀
信念的镊子……）
装着我的青春与歌
装着我的希望与追求
令喑哑的音箱走出屈辱的沉默
将落伍的皮鞋扶上前进的征途
给断了的笔尖接上遗弃的思念
让锈蚀的铁锁复活沉淀的记忆
为冰结的铅锅升腾香甜的希冀……
街头
来往的行人从身边走过
我磁石般将他们吸了过来
从他们满意地点头
和称心的笑靥上
我感到欣慰与自豪
于是，我精益求精
用我十二小时的辛劳
和我二十岁豆蔻的年华
修理残缺的月亮
修理断裂的历史
修理母亲曾经破碎的梦
夕阳啥时站在伞边
投给我最后一个微笑
微笑着邀我下班
脚步已不再在街头溜达
我有了生活的基点
阳伞
撑起我创造的天地
1982.10.3.汉口
三轮车与汽车的协奏曲
命运与道路铺在脚下
伸向喧闹和拥挤
追求、希望与奋斗
——三个轮子支起我的车
支起我沉甸甸的生活
前进在汽车的河流里
儿时，梦一样迷离
我曾驾着理想的银燕
飞在蔚蓝色的梦际
如今，当我蹬着三轮车
蓦地，青春也乘换了快车
告别苦闷与空虚
以及母亲沉重的叹息
骑行在高楼的峡谷
我蹬着，坚定而有力
车轮吱呀呀唱着
笑在广告橱窗的摩登女郎
驾着轻骑奔在大街的小伙
徘徊车站不识路的大嫂
进城探亲挤不上车的老伯
可听懂这支古老的曲子
古老而新颖的曲调
重又汇进生活的音响
凝重的节奏与旋律
（迟缓而又执著地前进）
与身后追来的汽车笛音
和眼角横耸的立交桥
组合一支都市奇特的协奏曲
前面又是个不算短的小坡
心的马达开足了马力
绿灯，投来祝福的光
镀亮汗湿的前额
在力与速度的交响中
我的车追着祖国的步履
1981.5.29..太原
1981.8.4.北京
哦，我记住了她的诗
那次青春诗歌朗诵会上
她火一样燃烧的诗
和火一样激情的朗诵
点燃一片劈劈啪啪的掌声
点燃我冷却过的心
想不到这位诗坛新秀
竟来自这幽深的小巷
我大步走上前去
递上旧书、废纸、牙膏皮
她微笑着接了过来
诙谐而自豪地说道
今天收获不小
收集了这么多诗的素材
哦，她收集诗的素材
——磨损了意志的镐头
灼伤了灵魂的铝锅
断裂了信念的铁管
锈蚀了思想的螺钉
让它们重又投进熊熊火里
然后像诗一样新生
我记起她朗诵的诗
（那责任剪刀剪裁思想的沉吟
那情感炼炉冶铸灵魂的热烈
那青春锤头锤打意志铿锵）
默默地铭刻心头
不一会儿她拉车走远
只听“收破旧废品罗——”
生活的深处
回旋着长长的尾音
仍像她朗诵诗一样动人
我亲爱的同胞
你是否记住她炽情的诗呢
1983.1.13.汉口
雕像
放下明晃晃的錾子
他把石料上下左右审视
（捕捉光与影的幻变
选择色与美的庄严
寻找诗与画的和谐）
这才从十几把刻刀中
微笑地挑了一把
力与渴望磨利的刻刀
紧攥在执著的手上
他以男子汉粗犷的温情
潜心而虔诚地刻着
宽边眼镜后的星光
淌出一个健美的思想
在刀尖上跳跃
不大一会儿
一蹲本无生命的石头
在他信念与智慧的刀下
奇迹般地活了
变成一个活生生的少女
从少女迷人的笑靥
我仿佛听到她青春的心音
也许，他根本没有察觉
透过窗玻璃的阳光
也挥动锋利的刻刀
忙着给他雕像
他粗犷的美的形象
与少女形象妩媚的美
崛起在人类艺术的殿堂
1983.1.23.汉口
白雪公主
你是从雪国来的吧
雪白的帽子、雪白的衣衫
仿佛一位圣洁的白雪公主
只有笔不是洁白的
浅浅绯红的笑
漾在霞光一样美丽的脸上
白雪似的冰棍车里
塞满凉津津的冰块
那是冷藏的一支支甜蜜的歌
希望也能冷藏么
一个洁白的梦幻
在你深沉的思索中凝结
谢绝了当局长爸爸的荫护
也不屑电扇前凉凉的惬意
甚至顾不得姐姐投来冷漠的光
你执拗地
选择了白雪似的冰棍箱
和属于冰棍箱的街口
你因此忙碌起来
汗
顺着秀美的额头滴落
那颗待业曾经冷却过的心
此刻，带着雪一样纯洁的向往
跳在夏天炽烈的胸膛
“冰棍——，冰棍——”
伴着你甜美的叫卖声
一串串水灵灵甜津津的音符
（浸着你久蕴的爱的音符）
从指缝滑落
落进都市和我干渴的心……
1982.7.18.太原
1984.3.8.汉口
故事
考场，仅以一分之差
她未能走进大学的菩提树下
抹掉泪水、悔恨与羞怯
一如街头青春焕发的洋槐树
她青春的树绽开片片绿叶
给生活投下一片浓荫
小城，有多少故事
从奶奶的奶奶流传到如今
当我走近她守护的翠伞
走近支起小人书摊的三角架
那一根根线串起的
数也数不清的故事把我吸引住了
奶奶膝下流淌的故事呢
我一个也没有找着
歇在槐树清馨的树阴里
有安徒生笔下诱人的童话
普希金笔下的渔夫和金鱼
和张海迪、朱伯儒的歌
一群孩子走了
衔走一个个惬意与满足
又一群孩子飞来
小鸟般落在洋槐树枝头
风，摇落片片落花
小城的黄昏被花儿酿香
这一夜
小城好多好多故事都睡着了
独有一盏台灯亮灿灿醒着
树、鸟，十八岁的青春
我在潜心构思
是呵，该给她编个故事
1983.10.1.黄州
背吉他的小伙
弯弓的脊背缓缓伸直
他轻轻放下汗水浸湿的弹弓
结束了，一个紧张的独奏
（夕阳，像是乐曲最后一个音符）
她又背起奏过《命运交响曲》的六弦琴
大步流星走向街头
脚步，属于轻松而欢乐的节拍
日出日落，整整一天
那血的潮汐、力的震颤
热烈而沉缓地协奏
一群放飞的音符
以执著的信念张开了翅膀
衔着一支苏醒的古老的歌
挤进喧闹的生活
于是，棉云被她弹成祝福
祝福孩子有一个恬静的摇篮曲
祝福姑娘有一个温馨的憧憬
祝福老人有一个永无孤寂的梦
甚至岁月陈积板结的观念
他也要用二十岁的青春和弹弓
将它们弹得疏松柔软
许是太喜欢音乐
生活才赠他两副琴弦
独弦琴的谣曲还在我胸中萦回
他又背着六弦琴走向那里呢
瞧他骄傲而自信地走着
一缕柠檬色的晚风
在六根弦上搜索他的秘密
1982.6.9.太原
1985.2.2.汉口
锻打着，他锻打着青春的太阳
那淡蓝的、紫红的
是热血、是炉火
欢跳着、呼啸着、升腾着
点燃都市的黄昏
映红挂在棚柱风衣口袋里的《诗刊》
照亮他兴奋的脸
锤声
沉重、铿锵而有节奏
砧上的铁随着锤声的旋律跳跃
闪着血也似的光
在力与火的交响中
钢的灵魂醒了
就这样，他把生命
交给刚刚点燃希望的火
肱二肌头久蓄的力量
和额上大颗大颗的汗珠
在砧上迸溅
而砧下，生活的屑末
以及昨日的迷惘、惆怅与忧虑
纷纷剥落
待业的小屋关不住的笑
此刻，被信念的风鼓动
在炉里欢乐地燃烧
是锻打松散的意志
是锻打生锈的思想
生命的砧上青春也需要锻打呵
于是，他锻打青春的太阳
于是，在祖国的一角
又一轮太阳在发热交光
1983.5.1.汉口
春神
露珠与虹霓酿造的清晨
追着她急匆匆的脚步
急匆匆追赶到街头
小市露水集上
多了声露珠样清亮的吟唱
多了个露珠样卖花的少女
蓬松的头发有些零乱
像是未经梳理
裤腿还有几点泥斑
当美流放归来的时候
她仿佛一位司美的春神
沿着梦中思念的路
从郊外赶到市里
街旁
垂柳刚吐一缕鹅黄
树下摆着一盆盆花
有的花开了
有的花没有开
她站在开有没开的花间笑着
淡淡诗意般的笑
比五颜六色的花还美
过往的行人停下脚步 就是不买也投去一瞥
（一朵花一个诱惑呵）
刚从僵冷与单调的冬梦中醒来
便嗅到春的消息
生活，岂能无声无色
美，总会令人倾慕
我走上前去
捧起盆含苞待放的花
我要给有几分清苦的日子
和不太宽敞的家
带去一首彩色的诗
和一个香馨的春
1982.12.15.汉口
旱冰场上，一群白衣少女
她们
一色洁白的连衣裙
手拉着手说说笑笑
涌进旱冰场
霎时，银灰色的旱冰场上
腾起一群洁白的鸽子
一阵彩色的风
吹拂场旁浓密的柳枝
和她们浓密的黑发
舒展的肢体轻盈活泼
流畅的线条变幻莫测
动与静层峦起伏的波浪
刚与柔相互交融的浮雕
身与心默契合谐的追求
光与影斑斓缥缈的梦幻
这里
单调与寂寞碾在脚下
叹息与迷惘甩在脑后
只有青春与活力
在欢快地跳跃、旋转
太阳站在天边
微笑而温柔地欣赏——
爱与情感燃烧的色彩
力与生命跃动的音符
健与美袒露的风姿
诗与画创造的意境……
1982.7.18.太原
1983.1.9.汉口
独舞
乐曲倏地奏响
卷起一阵柔风
从墨绿色的湖面轻轻拂过
墨绿的纱幕墨绿的湖
湖深处
飞起一个天鹅般的天使
踩着钢琴弹跳的音符
她开始了舞蹈
健美的臂膀在尽情舒展
活泼的心灵在自由翱翔
敏捷似高飞的鹰
轻盈似低旋的燕
突然，力的波浪与美的弧线
亲昵地变幻一座浮雕
只见她手中银色的月亮仍在旋转
旋转的圆圆的月亮
惊奇地静止住
台下千百只星星般的眼睛
啥时她把端盘子编成舞呢
我仿佛又回到餐厅
欢乐与辛劳腾跳着活力
奔忙与兴奋旋转着向往
生活、青春和美
就是这样热情奔放而丰富
帷幕拉拢了我的思绪
蓦地，浮雕微笑着醒了
涨潮般的掌声涌向湖岸
那是一颗颗动情的心在评说
莫看她是个端盘子的姑娘
更是诗与美的创造者
1982.6.10.太原
1983.1.16.汉口
听一个聋哑人笛子独奏
嘴，是喑哑的
你喑哑的嘴与笛眼轻轻一吻
羞亮舞台闪烁的星星
当情感的音韵悠地响起
音响与旋律的颤抖
激荡我血的潮汐
震栗我心的迷津
喧闹的生活与世界
曾给你一个微笑的宁静
然而灵魂会喑哑么
光与颜色
掩不住心的沉默与探索
你将坚毅、信念、渴望和沉思
以及十二万分的虔诚
铸把奇妙的钥匙
打开一个变幻莫测的世界
创造着色彩的声音
于是，你用手指说话
手指动处，世界都在倾听
那笛眼吐出的一串串音符
在排列
在组合
在跳跃
仿佛久积的痛苦、欢乐与相思
把万千种情绪唤醒
从此，人世间的一切
你都用你的语言诉说
六个笛眼
六张嘴巴
诉说你心灵深处喧闹的世界
和一个人玫瑰色的爱
以及追求、希冀、回忆和憧憬……
1982.5.23.太原
黎明，绯红的写意
黎明
淡淡绯红的黎明
空气也染得淡淡的绯红
一个淡淡绯红的少女
背着一个画夹
走在黎明绯红的街上
米黄色的画夹
珍藏着一些什么呢
洁净、晶莹、浓郁的情感
湖蓝、柳绿、果红的颜色
昨日沉沦而今复活的记忆
还有梦幻般的构思
看样子她似乎漫不经心
但心的窗户却向世界洞开
凝望橱窗模特儿妩媚的笑靥
目送游鱼一样奔涌的自行车队
仰看脚手架崛起的明丽的诗行
伫望压路机凝重而雄浑的协奏……
她在新修的大街上走着
希望，引她走向六月浓绿的郊外
风，拂动她瀑布般的秀发
又把淡淡绯红的百褶裙
紧贴她的胸脯
雕出青春丰美的曲线
姑娘，把昨天的预言交给画笔
把对生活深邃的爱交给画笔
将色彩和情感交织于匠心
去描慕像你一样年轻健美
富于色彩和立体感的
绯红的黎明的祖国
1983.2.16.汉口
乐队指挥
都市，以极大的热情
协奏一曲雄浑的交响乐
你站在庄重与威严中
站在红黄两色的圆台上
仿佛一个乐队指挥
指挥车轮和脚步前进
耳听四路、眼观八方
调谐速度、时间与安全
紧握责任感的手
握紧交响乐的主旋律
随着你跳跃的神经
车流、人流秩序井然而富于节奏
突然，莫名的惊恐
令红白相间的指挥棒猝然一击
红白相间的小节线上
高悬一个休止符
都市和谐与美的韵律
再不允许狂乱
待他轻轻抬起手来
低音区滑出顿音、颤音和装饰音
我轻轻摇响车铃
一段轻松而欢畅的轻音乐
掠过你和你的十字路口
展现交响乐最动人心弦的一章
1982.9.28.草于汉口
夜，路灯醒着
音响与奔突凝固了
夜
从电视塔高高的塔尖滑下
抖落沉重的帷幔
裹紧都市的梦
和梦里绵绵的相思
风
刚读完太阳遗落的诗稿
又轻轻掀开都市梦的一角
露出梦的眼睛
（一盏盏醒着的路灯）
目光闪着忠诚与自豪
莫非与黑暗对抗
街灯，整整齐齐地站立
似战士列队成阵
是受太阳派遣、月亮差使
无数力与火凝集着
燃烧的心高擎信仰的光
不远处
摇篮晃动的儿歌停了
广告牌上妩媚的笑容淡了
末班车欢唱的马达息了
谁踏着都市的鼾声
走向路灯照不见的地方
呵，三个夜巡的战士
浓重的夜的深处
只有他们机警的眼睛闪亮
仿佛盏盏醒着的路灯
窥视着阴谋、狡诈与罪恶
守护都市恬静的梦
1981.8.3.北京
街头，他播种希望
近了，近了
她推着一架售书车
走在春天的街上
车停了
那么多的人围了上去
我也焦灼地挤在他们之间
伸出渴求、思慕与渴望
她仿佛洞穿颗颗渴求的心
匆忙打开车窗
笑声从心的窗口流泻
在她高低起落的指间荡漾
她信任地把一本本书
交给那些一直伸着的手上
（那哪是一只只手呵
分明是一快快苏醒的土壤）
像农民播种春天
她在空白与充实之间播种
她在荒芜与丰硕之间播种
蓦地，一颗书样丰富的心
和种子一起滑落指缝
落在和理想一起醒来的土壤
播呵，种呵
播种智慧为了不再贫瘠
播种信仰为了不再彷徨
连同爱和深情的祝愿
播进生活希望的土壤
播进思想创造的土壤
远了，远了
她推着一架播种机
走在春天的街上
1979.3.8.北京
1984.3.29.汉口
盲女与她的眼睛
远远，我站在窗前
伫望你纤巧的手忘情地弹奏
一支光明曲流自你的指端
你那双明亮的眼睛呢
罪恶啥时把你与光明的世界隔开
……终于，命运屈服了你的追求
为太阳和月亮遥远的期待
你扬手举起倔强
举起不甘沉沦黑暗的心
这会儿，阳光透过窗玻璃
把你和你的乐曲镀得一片辉煌
你汗与茧的巧手
采撷大片大片的阳光
（那后羿射落的太阳）
精心将一个个灯泡包装
许是生活又有了爱
你才将光明的音符弹得那样深情
这不，你又把一个个灯泡
轻轻放进镶有方格子的纸箱里
你说，那是你的眼睛
你以太阳的名义送它们出征
一支光明曲流自你的指端
伫望你纤巧的手忘情地弹奏
远远，我默默摘下眼镜……
1983.3.20.汉口
街头，一个哑谜
七月，街头流火
她默默坐在流火的街头
街树
慷慨地投给她一片绿阴
忽而她打着手势
（她是个哑女
失去和这个世界对话的资格）
瞧她那富有激情的手势
忙给大汗淋漓的七月
打着哑谜
她的谜
比冷饮店的冷脸诱人
紧闭的嘴角挂着隐隐的痛苦
和惊人的自信
诱得来往的行人去猜
我走上前去
她甜甜地朝我点了点头
忙让凳、递茶、拿扇
然后眼盯着手中厚厚的书
黑宝石的大眼睛透着贪婪
看样子似比我还要焦渴
我庄重地捧起大碗茶
捧起一个哑女湿淋淋的情感
一碗清凉浇熄七月流火
也浇活我胸中干涸的歌
1983．10．2．黄州
自行车，驮着一对“喜喜”
行进在黎明的早潮里
行进在新铺的大道上
两辆“凤凰”比翼双飞
年轻英俊的新郎
风姿秀美的新娘
自豪地蹬着自行车
胸前的并蒂红花
辉映车头跳跃的“喜喜”
掌握车把的手
握着甜蜜的向往
两张欢笑的脸在宣告
中国，又一个崭新的家庭
告别虚荣与排场
旋转的车轮
穿过一个又一个世俗的街口
绿灯、绿灯、一路绿灯
微笑着
为朴素与大方放行
别致的旅行婚礼
招来多少赞许的目光
街树列起送亲的队伍
从绿叶窜下的风
刚在新娘的蝴蝶结上扑棱
又逗笑新郎的转铃
阳光
也投下金色的祝福
在旋转的车轮上闪耀
祝福新郎新娘
如同两个匆匆旋转的车轮
和谐地支起新的生活
1983.2.18.汉口
装卸工与歌
踏着天边微露的熹光
他走向码头
走向期待与企盼
走向喧闹与繁忙
轻快的脚步打着节拍
一边走
一边轻轻哼着歌
歌
腾飞激情与自豪
豪迈而抒情的歌音
仿佛一只只快活的鸟儿
拍打玫瑰色的翅膀
在晨风和青空
骄傲而自信地飞翔
他把歌唱给谁呢
唱给杠棒压弯脊背的父亲
唱给远航待归的未婚妻
唱给昨日创造的记录
唱给今天升起希望的太阳
还是唱给四个现代化
那明天挂在中国眉睫的笑意
江畔再也听不见
嘶哑和粗犷的喉咙
沉重而雄浑的号子
“吭唷、吭唷”的轰响
它们随着岁月的烟云飘远
在历史沉沉的记忆里回应
我微笑地向他招手
想听听他轻松而快活的歌
而他早登上驾驭台
轻轻地按动电钮
起重机
随着他向上的渴求扬起手臂
指挥马达歌唱
1982.7.6.太原
1983.2.6.汉口
筑路工外传
在被贫困与动乱切断的的路的尽头
他把焦黑滚烫的柏油
一层层喷洒在铺好的石子上
再铺一层石子
这才摘下沾满沥青的手套
重重地抹了把汗水
压路机碾了过来
（以一个民族奋进的速度）
碾过意志与信念铺就的路基
紧张中片刻的安闲
他斜倚在路边的一棵树上
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
辉耀有着许多溪流的脊背
突然，他肌肉隆起的臂膀
捧起一张口琴
灼热的风
卷起阵阵金属的音响
与压路机沉重的声音协奏
爱与信心交织着旋律
热与赤诚流溢着声韵
力与速度迸洒的音符……
不远处
躺在路旁小憩的师傅
望着他忘情地吹奏
叹息地摇了摇头
他干吗不惬意地躺一躺呢
难道他的腰不酸么
路
随着琴声伸向远方
只有这不断延伸拓宽的路
听懂了他心灵的震颤
（那铁碾撞击石子的节奏
那汗珠砸在沥青上灼热的音响
那车轮与脚步急争的呼唤……）
1982.10.1.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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