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龙小声吩咐战士:“天一黑我们就动手。你带一百个弟兄攻南门,我带剩下的人攻东门。杀进城去以后,直扑何元昌的老宅。我观察半天了,他的车还没出城,说明他还在城里,我们可以连他和维持会一锅端。”
高洪元调侃道:“你还真打算攻城拔寨?几个月前我们还都是一条战壕里的兄弟,这转眼就成了冤家对头了。如果真攻进城去,逮了何元昌,你打算怎么跟他说?就说你加入了抗日救国军,替共产党卖命?”
张文龙说:“那还用说!他何元昌投靠了日本人,当了汉奸,凡是中国人都耻于与他为友。”
高洪元说:“是敌是友现在说了不算。我想,张大队长眼前投靠马跃华也是权宜之计吧?至于打何元昌,更看中的是他宅子里的金银财宝,我听说光上次他过六十大寿就收了不少宝贝。”
张文龙不置可否,说道:“高队副说得有些离谱了,我张文龙要想金银富贵,还用得着提着脑袋这么干?我就是看不惯小鬼子欺负咱们中国人,所以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废话少说,高队副,行动吧,等攻下长山城再说!”说罢,带着一队人马朝城门摸去。
高洪元望着张文龙离去的背影,对留下的人说道:“弟兄们,听我的命令,大队长那边如果打得顺手,我们再出击也不迟。给我拼死地打,先占领何元昌的大院,有什么给我拿什么。”
孙连海道:“这不成了土匪吗?”
高洪元皱起眉:“话怎么这么难听?他何元昌的家产都是哪儿来的?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我们不拿白不拿。再说了,我们拿了也不是独吞,都是要交公的。”
范进举劝孙连海:“别想那么多了,长官叫咱咋干,咱就咋干!”
高洪元道:“这才对,走!”一队人朝另一个方向摸去。
高洪元前脚走,姚启明便寻着脚印找来。前面有一道深沟挡住了去路,他仔细辨认着,发现了杂乱的脚印。
正在这时,他听到身后有动静,紧张地问:“谁?”
一个身影朝这边跑过来,是张永诚。姚启明惊诧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赵国玉也跟在他后头,说:“司令员和参谋长听说你追张文龙,不放心,就让我们带着三中队跟过来了。”
姚启明说:“有什么不放心的?太平庄那边怎么样了?”
张永诚说:“廖司令员跟鬼子打起游击战了。”
姚启明道:“既然你们来了,就听我的命令。张永诚带一队人跟着我,直扑东城门。赵国玉带一队人直奔南城门。要特别注意周村方向,观察小鬼子有什么动静。”
两个人答应道:“是!”
姚启明端起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自语道:“我怎么感觉今天晚上情况不太对劲,长山城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张永诚说:“肯定是上回咱们端了他的老窝,他们害怕了,当缩头乌龟了。”
姚启明想了想说:“我们主要是打接应和支援,看前面的一、二中队有什么情况,随时出击,不可恋战。”
他挥挥手,带着战士们朝夜色中而去。
这天深夜,长山城里昏暗的灯光下,几个维持会的队员正无精打采地值勤。
张文龙借助黑暗隐藏在一处废墟里,观察着城门口的情况,当他确信没有异常情况的时候,朝高洪元打了个手势。
高洪元离他也就几十米远,看到他的手势,心领神会,命令身边的人:“一中队留下,二中队跟我走,去南城门和西城门。鸣枪为号!”
这些人刚离开,姚启明和战士们随后跃进壕沟里,从这里已经隐隐约约地看到城门了。他挥手示意战士们卧倒在地,进一步观察着。他自语道:“奇怪,怎么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就在这时,城门外响起一声枪响,张文龙举着冒烟的枪喊着:“弟兄们,上!”
顿时枪声大作,他的手下纷纷从隐蔽处爬起来,冲向城门。
城门口的维持会队员瞬间被打倒了两个,其余的看势不好,扔枪就跑,张文龙喜形于色,大喊着:“维持会跑了,追进城去!”
战士们呼喊着冲进城门……
这时,瓮城垛口上突然出现了一队日军,猛烈地向战士们射击。他们显然早有准备,不但瓮城这边,城门外废弃的房子后面,也有两辆装甲车开出来,强烈的灯光交叉在一起,把战士们完全暴露在强光之下。
装甲车猛烈地射击着,战士们措手不及,纷纷倒下。
城外的姚启明恰好目睹了这一切,他痛心地说:“坏了,敌人有埋伏。”
他果断地命令:“张永诚,你摸到装甲车的后面,用土炸弹把这玩意儿给炸了。赵国玉,你组织火力把城门楼上的鬼子火力压下去,掩护一、二中队的战士们撤离。”
两个人应声而去。姚启明则挥枪朝敌人正面冲过去。
这时候,城门前的战士们正陷入被动局面,张文龙被机枪压制在城门洞里,动弹不得。他几次试图冲出去,都被阻拦回来,冲在前面的战士都牺牲了。
就在这紧急关头,张永诚带着人马已悄悄接近装甲车,只见他扬起手臂,手中的土炸弹便朝装甲车飞去,随后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装甲车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中,一个鬼子爬出车顶,带着一身火,号叫着在地上打滚。
与此同时,赵国玉组织的火力更加猛烈地射向城垛口,鬼子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张文龙瞅准这难得的一丝空隙,指挥着他的人迅速向城门外撤退。
何元昌匆匆跑上城楼,一边观察城下的情况,一边骂着:“他娘的,幸亏这次老子早有防备,不然又让这帮兔崽子钻了空子。”
张文彪讨好地说:“好马还不吃回头草,这帮人也太……”他突然惊骇地叫起来,“何会长,我哥在下面哪!”
何元昌隔着墙垛口朝下一瞧,果然看见张文龙正在城下。他子弹打完了,扔掉枪,正徒手跟鬼子搏斗。只见鬼子端枪朝他猛刺,他一边躲闪,一边抄起一杆长枪应对,眼看处于下风。
这时候,正好姚启明冲过来,一枪击毙了鬼子,吼着:“张中队长,带着你的人马上撤退!”
张文龙顾不得回话,赶忙朝城外跑去。
这边城楼上,张文彪还在疑惑不解,怎么会是自己的哥哥领着攻城?他情急之下冲着维持会队员喊道:“弟兄们,枪口抬高一寸,不要伤着我哥。不然,我跟你们没完!”
趁着这一机会,姚启明也带着战士撤到安全地带。何元昌气急败坏地说:“你疯了!现在是你哥领兵来打我们,不是我们去打他。再说了,你哥不是跟着国民党跑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张文彪带着哭腔说:“我咋知道啊!”
这时候,老五慌里慌张地跑来报告,南门和西门都发现救国军。何元昌脸色煞白,对他吼着:“快关城门啊,还打什么报告!”
老五说:“城门早关了。我是问,他们打了一阵就撤了,我们追不追?”
何元昌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这黑灯瞎火的往哪儿追啊!守好城门就行。”
老五应声去了。何元昌再探头去瞧,城下已经空空如也,只留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长谷川不甘心就这么让对手跑了,爬上剩下的唯一一辆装甲车,挥舞着军刀朝前方一指,装甲车立刻开动起来,向着野外的雪地冲去。
战士们已经跑得筋疲力尽,纷纷倒在雪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姚启明前后跑着,观察着,问张永诚:“咱们的人都撤出来了吗?”
张永诚说:“撤出来了。”
姚启明没有看到张文龙,于是问:“张中队长呢?”
张永诚说:“刚才我看到他了,他死活不跟着咱们的队伍撤,说要等高洪元的中队,等到了一块,回去。”
赵国玉不满地嘟囔道:“这是打的什么仗?一点儿组织纪律都没有。让鬼子维持会打成这样,还好意思回来啊!”
姚启明训斥道:“赵国玉,你现在也是政治战士了,说话要讲团结。张中队长是第一次跟小鬼子打仗。况且,谁也没想到鬼子会有埋伏。”
徐纯声小声嘟囔道:“赵国玉说得没错,张中队长就是无组织无纪律,差点儿让我们也陷入鬼子包围。”
姚启明说:“现在不是讨论谁对谁错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要把他们两个找着,把部队安全地带回去。赵国玉,你和马晓、吴染科带人向南寻找高洪元,我和张永诚向北寻找张文龙。”
部队正要分头行动,远处传来隐约的晃动的灯光,并传来马达声。
吴染科急促地说:“姚政委,鬼子过来了!”
姚启明命令:“我现在引鬼子向北,你们抓紧向南走。无论找到找不到,你们都要在天亮前回营地。如果廖司令员转移的话,你们就转向西南方向,进入长白山。”
话音未落,鬼子的装甲车已经开过来了,枪口吐出一串火舌。
姚启明喊着:“同志们,快跑!”战士们纷纷向沟底撤去。
天亮的时候,战斗已完全结束了,山根阴郁地望着战场遗留的尸体,咬牙切齿:“又是抗日救国军!”
何元昌说:“肯定是他们。不是他们,谁吃了狼心豹子胆了,胆敢两次进攻县城?”
山根指着地上一具警察的尸体,说道:“难道他也是抗日救国军?”
何元昌被问住了,支吾着。
山根吩咐:“去,把张文彪找来,我有话问他。”
这时候,一个日本兵跑过来,把一张纸条递给山根,报告道:“阿久联队长派信鸽送来最新战报,他们已在太平庄、卫固镇一带包围了抗日救国军,将在今天早上发起总攻,要求您立即东进支援。”
山根冷笑着说:“包围了他们,那这股敌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对日本兵说:“你告诉阿久联队长,说我这边也遇到了抗日救国军的袭扰,我处理完马上去支援。”
张文彪一路飞奔地赶过来。何元昌担心他说漏了嘴,急忙用眼示意他要小心。张文彪却看也不看地跑到山根面前,赔笑道:“山根太君,您找我?”
山根微笑着问:“你就是张文彪,张文龙的弟弟……他们都叫你彪子?”
张文彪忙点头应着:“是……我就是张文彪。这太君一叫我彪子,我听着特别亲切……温暖。”
他选择着合适的字眼。山根竖起大拇指夸他:“好!你是大日本皇军的朋友。”
张文彪点头哈腰,一副奴才相:“那是,那是!不知太君叫我有什么事?”
山根沉下脸来:“彪子,据我所知,昨天夜里袭击长山城的是抗日救国军。”
张文彪脱口而出:“是,不是他们是谁!头一回是我们没有准备,让他们钻了空子;这次就不同了,我带领着兄弟们死守着城门,加上皇军的支援,血战半夜,他们丢盔弃甲,硬是没攻下来。”
山根又笑起来:“你忠心可鉴。不过我想问你一件事,昨天夜里攻城的好像都是些警察?”
张文彪被问住了,含糊其词地说:“是……不是……”
山根冷笑一声:“到底是还是不是?我再问你,那些攻城的警察里头有没有你哥哥?是不是他指挥的?”
张文彪这才意识到危险,撒谎道:“那哪能啊!他投靠抗日救国军,打死也没人信。皇军来之前,我哥跟共产党那可是死对头,他怎么能帮着他们打皇军?再说了,我也在城里,我是他弟弟,他攻城不就等于打我吗?”
山根笑起来:“这就有意思了。你们中国一首诗,叫作‘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意思是说,兄弟之间都是一母同胞,不能自相残杀。”
张文彪方寸有些乱了,支吾道:“是……可我根本没看清是不是我哥啊!如果我哥跟皇军作对,我也一样对他不客气。”
山根露出满意的笑容,拍拍他的肩膀,说:“好!”
他扭头问手下:“给阿久联队长的信写好了吗?”
手下回答:“写好了!”
山根看完,交还给手下:“马上发出去。”
一个鬼子抱来一只笼子,掀开罩着的保暖用的帘子,取出鸽子,将信放置好,手托着鸽子向上一抛。
信鸽腾空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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