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真如妈妈早先预料的那样出问题啦。其实在这之前,他已经表现得不那么安分了。我注意到有不少回他对着他那帮破烂玩意发号施令,样子狂妄极了。虽然不知道他要他们干什么,但我想绝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那一次,他在街上碰到了张晓蕾,正好被我撞见。我心跳乱极了,因为她的诗集当时正揣在我上衣内袋里呢。更何况我留意到大哥的眼睛里正泛起异样光芒。他挥挥手叫他身边的两个人离开。过了一会,一个人开来他的车,另一个抱来一束月季花——后来我知道,那花是从妈妈的菜园里偷来的。大哥一脸的凶相瞬间消失去,微弓着腰,像个伪军那样跳到她跟前。然而整个过程却没有持续几秒。不光是我,所有旁观者马上都听到了那几记“啪啪啪啪”的响声!我心间一震,继而欢喜起来。大家都笑,却又不怎么敢笑出声。如你所想,那乡间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小子便恼怒起来了。我真希望他动静弄大点才好。但是他将手中的鲜花愤怒地摔到地上后,除了大声说了句“好好好”之外,便转身昂首挺胸走掉,好戏那么快就收场了。经过摩托车时,一斜身跳上,突突突,刚发动起来,人群中立即让开了一条通道。他没有马上逃离,而是突突突原地绕几圈,抬起车头,朝张晓蕾嘶鸣起来。整个场面混乱极了热闹极了。一群鸣蝉拉着几道体液疾驰而过,人们赶紧低下头,仿佛轰炸机来袭。
这件事给他,不,给我们整个家庭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父亲首当其冲,从派出所带出大哥时,张自豪的父亲还在指着他的鼻子痛骂。骂他怎么教育出这样一个流氓来,警告他再不管束,早晚得进去。父亲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忍受着屈辱,不住地低头赔笑。如此折腾一整天,张自豪的父亲接过父亲递过的五百块钱后,装腔作势道:“老杨啊,可不能放松对那混账的约束哇!咱们从前是战友,现在是同事,又没有什么过节,不能为了个嘴上没长毛的‘愣青’伤了和气呀。”父亲又点头,我看到他脸上青紫一片,疲倦得几乎要倒到地上,心不禁酸疼起来。至于张政委口里那句“又没有什么过节”,我是清楚的,因为我了解他们的“过节”,当年在部队时,父亲曾匿名举报过他贪污军需的事情。
出乎我意料的是,接下来父亲并没有对他那个万恶的侄子大为光火,甚至指责的话也不说,只是在他的配电房里坐了半晌,说了句:“保证书你来写吧。”大哥鼻孔里喷出一排冷气,耸了耸肩膀。父亲点点头,说道:“好,好吧,我来替你写。”才想起,眼前这个惹事精大字识不得几个。但是自此之后,父亲在劳改大队就更难抬起头了。张自豪在我面前重新嚣张起来,除了喊我“刽子手”之外,还喊我“小流氓”。“嘿嘿,”他笑道,“听说你还喜欢我姐姐?嘿嘿,你他妈的小流氓!”我们差点为此大打出手。我心想,本来两家关系就冷淡,现在全玩儿完了。我本来还指望混出了那点风头人脉广手段多的他能帮我向张自豪父亲弄清父亲的“历史”呢,现在什么指望也没啦。不但没了指望,要不是父亲在公安局领导面前施展苦肉计,早被张自豪父亲告上去关进去了。那时候正是某次“严打”时期,很多人都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那“愣青”,算他走运!
他又搬回来住了。我想那是因为他害怕了。但是那件事似乎并没有使他怎么收敛。因为有时候无意中我仍能听见他与张晓蕾通话,只是人变得安静些,甚至总是拿出忧心忡忡的语气,同他刚来我们家时判若两人。我心里想,看来他真是贼心不死呀。可一个癞蛤蟆一个白天鹅,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我将晓蕾姐的诗集读了一遍又一遍,愈加相信,那绝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无论乡野小子做什么怎么做,都不过是在她面前增加她的厌恶感。妈妈对我们说:“看吧,还不信?那可真不是个好玩意,教训哪!”
我没有搭理,目光留在其中一首词中:
雨霖铃
少年低歌,向朝霞早,飞鸟离巢。栈桥轻念泪老,徘徊间,笛声欢笑。仰望浮云满目,却无一对双恋。空叹叹,万丈时空,却为谁留念一秒……
还没读完,弟弟突然将我拉到一边。
“什么事?”我厌倦地朝他翻翻眼皮。他打扰了我的诗情,我显得很不高兴。
“你来呀!先别问,快点吧。”
都要走出劳改大院了,来到了我熟悉的那座小湖边。弟弟忽然吹起口哨,就听见噗噗噗发动机的声音。那位身着破烂牛仔服的堂哥出现了,嘎吱一声停在我面前,车灯几乎碰到我。好在我一动未动,保持了镇定。
“嘿,上来吧小子!”他高傲地冲我喊。
手指划过鼻翼,我说:“我们不是一路人。”我还想说我才不想跟你这等“愣青”小混混为伍。转眼瞅瞅弟弟,又向他冷笑起来。
但是,转离的两腿还没有迈开呢,我就被眼前紧张的场面控制僵在那里动不了了。
“听说,你有一本……”说着他目光离开我,向弟弟看过去,“你有一本什么书?”
“准确说是一本诗集。”弟弟纠正说。
“哦,嘿嘿,对,对!一本诗集。”他鸡爪样的手指按在眼镜架上,“请,拿出来吧!”
我真想笑,差点笑出来。妈的,他竟然戴起了那样一副眼镜!镶着金色的边,不伦不类,活像一只穿着衣服的猴子。我想那一定是弟弟的主意吧?也好,让这等狗头军师调弄一下也好,给了我更多厌恶他的机会。可是,眼下我却陷入困境。我又朝弟弟看过去,他低着头躲闪过我的目光,逃到一边去了。
“嘿嘿,别问是谁告诉我这件事的。这不重要!”他跳下车,蹲在我面前,乱糟糟的头发里散发出一股怪味,使我屏住呼吸。“别这样,我们是兄弟!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嘿嘿,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喜欢张晓蕾?”
脑间轰隆炸响开来,脸上热辣辣的。
“不!你胡说!你他妈这个大混子……”
“哈哈,嘿哟,”他的手拍起我的脸,“你小子可真有种呀,在劳改大队,除了我叔,还没人敢骂我!不过呢,我老大不记老小过,只要你把那本书,不不,是那本诗集……”
“门都没有!”我打断他,我真想在那只黑爪子上咬一口,“一边儿去吧,你个混子!”
超出我意料,他并没有恼怒,换作一副耐心的样子,手收回去,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金灿灿的心形玩意。我一眼看出那是一种进口巧克力,恐怕连张自豪也没有资格享用吧。但我不为所动,我有信心。我在想他大字不识几个,要那本诗集不过是狗尾续貂。
我向他“哼”了一声,打算离开。
他一步奔前堵住我,完全一副讨好的面容了。“嘿嘿,兄,兄弟!我,我知道你也喜欢张晓蕾。可你现在多小呀你,裤裆还没长毛还没发育好呢对不对?再说你学习那么好,以后一定能考上大学的,到时候什么好姑娘找不到呀你?所以说嘛,本大哥的好事你一定不要坏哟!不但不要坏,还要大力支持才行!”他猛然挺起身朝着广阔的湖面,向对谁宣誓一般,大声道,“老子我发誓,非张晓蕾不娶!我不信谁能阻止得了老子!”
我连嘲笑他一下的兴趣也没有啦。
“算了吧。”我说,“求我也没用。”
“不,不是求你。老子从不求人!”他坏笑着,一把抓住我的衣领,“老子只做交易,从不求人!”说着,又一把丢下我,冲到他的摩托车前拔下钥匙递给我,说,“除了张晓蕾,我最爱的就是这辆车了!”那几乎在咬牙切齿了。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是除了张晓蕾那本美妙的诗集,我也是没有什么最爱了。
“不,我从不与人做交易。”我笑起来。
“嘿哟,你他妈……真是这样想吗你?别假装清白了吧你!”他面目狰狞极了,“你不是经常和张自豪做交易吗?不是经常向他送吃送喝吗?简直是在丢咱们杨家的脸!”
“那……那不叫交易!”我大声说,“因为,因为他,他从没拿出什么东西跟我交换。”
“嘿嘿,不是这样吧!他交易给你的是,尽可能少在你面前提你爸爸,尽可能不喊你小刽子手!醒醒吧,这不是耻辱又是什么?”
我心头一颤,忽然不知怎么反击了。
是有那么几次,我在张自豪面前软蛋了。我是真想与他和解呀。他边吃着我买的山楂片,边向我保证以后,至少那周不在我和同学面前提那个话题。我不是他对手,我没有选择。当我将一个月的零花钱全掏出时,我在心里说,总有一天我会又高又壮,叫你好看。为此,那段时间得了厌食症的我反在桌上猛吃起来。眼下,他提到这个话题,确实够聪明:叫我丢了脸。但我不会向他妥协。
他接着说:“只要你答应给我那本诗集,我就帮你教训那个混蛋!还不跟玩儿似的?”
“谢谢啦,”我说,“我的事自己解决!”
“嘿嘿,就你,行吗?”他点起香烟。
“就我了!怎样?”我朝他翻眼,“我才不像你,什么事都求别人,有什么能耐?”
好了,这下该轮到我胜利了。他总算也尝到了被刺激的滋味。就见他突地跳上他的破摩托,又嘟嘟嘟弄出声响,然后猛拉起车头,围着我疯狂地转圈。气急败坏啦看吧……我心里想,这就叫一报还一报,谁叫你平常总是在我面前趾高气扬一副瞧不起人的鬼样子?我干脆在原地坐下来,望着平静的湖面,心里泛起了快乐的水花。
但是我最终还是答应了他。在那个黄昏,光线渐渐暗下去湖面不再反光的某个时刻。
那些日子,父亲经常心绪不佳。家庭中有许多不如意之事需要他操心。尤其是妈妈的腰病,据她抱怨那是生我时留下的老根,任他如何寻病问药,也不见好转。除此之外,工作上也多有不顺,频频失误受到批评,有一次通报批评我看到过,说他有两次行刑时没能一枪毙命。关键是父亲似乎得了某种强迫症,总以为所有问题都是个人所致,满心都是自责。说到他那好侄子呢,他也总是摇头叹气,虽说那个事件结束之后他还算消停,但父亲还是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因为我留意到有几次他悄悄找堂哥谈话,眼神里尽是忧虑,总说一句话:“好好的,你听话呀。”
“放心吧叔,”他说,“凡事我有分寸。”
我想换作我,我若是这么就某件事向他表态,他非破口大骂不可。刀疤脸可真特殊,父亲竟那么相信他!父亲点点头,走出去之后,大哥可有可无地看我一眼,埋下头去“读”那本诗集去了。我心里笑:可真会装模作样啊。后来弟弟进来,教他读。我就更觉可笑了,一个莽夫那么容易就能成为一名识文断字的秀才吗?瞧他们摇头摆尾的丑样吧,嘴巴里发出的每个音节都像在拉羊屎,断断续续,古古怪怪,简直在糟蹋那些美妙的汉语。
后来我一想起大哥在没有进去之前那一周里发生的所有事,就感到有点不寻常。除了忽然“热衷”于读诗之外,在诸如着装打扮、言语、行为诸方面上也显得“规矩”多了。有一回我甚至还听见他在练习唱歌呢——还不错,总算不会听死人。自从进入劳改大队来到我们家,在最后那一周里,他确实可以算作是“自我劳动改造”起来了。
那天是个周日,大家的工作都停下来。暑期已老长一段时间,我天天睡到太阳照屁股。醒来后看一眼阳历牌子,正好是处暑。刚走出院子,眼睛里便灌进一股液体,树梢上一只鸣蝉哗啦飞过眉梢,令我恼火不已。妈妈继续在洗爸爸的工作服,父亲在擦他那把几乎不再有用武之地的小手枪。弟弟去向不明,待他下午的某个时间疯疯癫癫跑回家时,神色紧张极了。他告诉我们,说大哥劫持了张晓蕾,现在去向不明,张自豪的父亲已经报了警。爸爸手上一抖,赶紧将枪锁进保险柜,颤抖着嘴唇向他询问缘由。
没多久,张自豪的父亲向我们家征伐而来。但是他指着父亲激动地数落了半天,我也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说到诸如“唆使、借刀杀人、包庇、勒索、蹲监狱”一类令人惊恐的词。父亲浑身哆嗦,半晌才说:“老,老张啊,没,没这么严重吧?”张自豪父亲冷笑道:“哼!没那么严重?我女儿这两天一直就没回家,到现在一点消息没有!我可是听人说是你那好侄子将她拐跑了!另外,就昨天,那龟孙还主动找上门向我挑衅呢,哼哼,那一定是受到了谁的指使吧?”
黄昏时候,弟弟突然拉住我,我们一直悄悄往杨树林深处里跑。我没有问他去做什么,但是我想那一定是冲着他去的。等我们接近树林深处某个机井房时,我看到了那架黑乎乎的摩托车。地面上点着许多红色蜡烛,围成一个巨大的心形。定睛看,又马上后退一步,因为那光圈里正坐着一个人,是张晓蕾!啊,顷刻间,我的心霍霍痛起来,怎么是她呢?眼前情形像是一起绑架案吗?
她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意,长而洁白的手臂挥舞着,一边喝着啤酒,一边为那个穿戴冠冕堂皇的家伙讲述学校里发生的趣闻。而那个一本正经的混蛋呢,一边不停说“祝你生日快乐”,一边打着响指吹起口哨。场面滑稽极了。见了我,张晓蕾显得有点吃惊,但马上嬉笑着为我递过来了一块蛋糕。他呢,他笑着向她介绍我,顺手将一块奶油抹在我脸上,令我奋力一把回击过去。“小屁孩一个。”他说,“还没发育好呢,不过挺有才。”
哦,原来他在为她过生日,荒唐的时间和地点!不远处丛林上空传出阵阵蝉鸣,伸手一抹,从脸上抓下一层汗珠,微颤的心还是没能静下来。我突然感到无聊起来,真想大声对他们说:“喂,别在这逍遥了吧!张政委已经报警了,就别在这瞎折腾了吧!”但我什么也没说,只觉得眼前的欢乐同我没有任何关联。我感到心烦意乱,正打算独自离去,刀疤脸突然叫住我,递过来一件东西。
就着微微的光线,我看到那是一张白纸,纸头上写着一行大大的字:情况说明书。看完之后,我明白那是什么了。张自豪父亲专为父亲写的“情况说明书”,证明父亲当年在战场并没有蓄意杀人。最后一行写着“以上情况属实。作为最亲密的战友,我以良心保证。”右下角写着书写人姓名,还有一个红手印。
“怎样?”他得意道,“我没叫你失望吧?好啦,我们的交易顺利完成啦……”
我冲他点点头。我决定离开,这么个烦躁难当的鬼地方,我一分钟也不愿多待。
“不不!”他猛然拉住我,嬉皮笑脸道,“好不容易才把你嫂子劫过来,这么热闹的场面你哪能走哇?嘿嘿,对不对呀大伙说!”
张晓蕾笑骂着捶打他,冲我说:“是呀是呀,小才子,你看今晚的月光多好哇……”
我忽然感到有股难忍的气流打身体里蹿起来。是呀,我咬咬牙想,月光真他妈好极啦,与大开的摩托车灯交错在一起,纵横交织照在那两张疯癫的脸上!弟弟呢,正奴才样坐在一旁赔笑,一边像个焰火主持人那样神情夸张地顺大溜。那一刻真是一次全方位的折磨,我闭上眼睛。接着,捂住耳朵,因为他开始为她唱歌了!弟弟那跟屁虫为他们充当报幕员。“刘德华的,《我恨我痴心》。”于是他装腔作势唱道:“昨夜曾立誓离别你,你厌了我又话我乏味,又借着乏味将我路上遗弃……”“大家鼓掌!下一首伍思凯的,《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她呢,我绝望地望向她……她笑得越开心,我心里越难受。我曾经无限仰慕眼下又令我心如死灰的才女呀,此刻正大笑着,像个憨子那样鼓掌,和他一道唱起来。当唱到“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你让我越来越不相信自己”,他们的手,唉,他们的双手,竟抓在了一起!我呼地站起身,感觉正紧攥拳头掉进一个冷飕飕的蝙蝠洞里。即将瘫倒的当口,却被她一把拉起来。她眼神潮润,两腮微红,疯笑着对我说:“别走哇,一起唱哦!”
我脸上热辣辣的。她身上也有一股奇怪的香味,令我紧张,以至于不敢看她一眼。
这时,刀疤脸突然停下来,跑回车子,抱来了一大束鲜花。我心里想,他可真会献殷勤,不知又偷了谁的月季。他颤抖着告诉她,这是他专门跑几十里外的一个玫瑰种植园买的。她显得很兴奋,傻瓜样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他呢,刹那间,扑通一声,假模假式地半跪下膝盖,作出求婚的姿态。哦,真他妈可笑极啦!我忽然就在心底蔑视起张晓蕾来,恨她写下那么多虚情假意的诗!如果那本诗集还在我手里,我一准会当面烧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因为这个时候,那该死的小混混竟跟她谈起她的诗来了。
“少年低歌,向朝霞早,飞鸟离巢。栈桥轻念泪老,徘徊间,笛声欢笑……”他摇头晃脑,手指捏着下巴,赢来了她的喝彩。想不出,大字不识几个的睁眼瞎,竟真能背出那些句子来,每个字音古怪而滑稽。
“你不是说你不认识几个字吗?”她的牙齿相当白,但眼下看来,阴森可怖。
“嘿嘿,这算什么?等着瞧好吧!”
他又开始背了,从头到尾,一首不落,他竟一字不差全背了出来,叫我也感到惊奇了!但是我全然不以为意,心想,哼,睁眼瞎就是睁眼瞎,光会背死书有什么用?
张晓蕾显然被打动了,动情地对他说:“老杨,真谢谢你!真的,真的特别感谢有你陪伴,度过这么一个美好的生日……”
嘿,喊他老杨呢!我狠狠地打起哈欠。
弟弟才不会甘于沉默,他忽然说道:“晓蕾姐,这算什么呢!我大哥学问好着呢,不信?好,大哥听着……”他摸了摸耳朵,“听见没?蝉叫声呗!大哥听着,我考你,请听题:古代写蝉的诗词有哪些呀?说来听听!”
“这个嘛,这个挺难。”他呼地站起身,一只手背身后,另一只手在下巴上打起响指。
嘿嘿草包,不会了吧?我心里说。
“哈哈,不会啦吧?”张晓蕾笑起来,“行啦行啦!你就别熊瞎子学绣花啦,诸葛亮吊孝猪鼻子插大葱啦吧你?”
“嘿嘿,这么小瞧我?有啦,有啦!”他拳头一握,说道,“哀蝉无留响,丛雁鸣云霄……陶渊明的!清吟晓露叶,愁噪夕阳枝……刘禹锡的!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王籍的。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辛弃疾的。日夕凉风至,闻蝉但益悲……孟、孟……”
“孟什么?”张晓蕾继续笑,“说呀!”
“孟,孟告然的!对不对?”
她笑弯了腰:“是浩然正气的浩,不是告发的告!哈哈,你这个乡巴佬……”
他慌忙向弟弟那边剜去一眼。
“其实呢,我最喜欢的却是柳永的那首《雨霖铃》。”她眼神忽然黯淡下去,“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多美的意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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