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大政治家王安石为此事专门写了一首赞美诗:
痛哭杨颙为一言,余风今日更谁怜?区区庸蜀支吴魏,不是虚心岂得贤!
“诸葛大名垂宇宙”、“功盖三分国”,可资赞颂的丰功伟烈很多很多。而慧眼独具的王安石却偏偏选中这么一件“小事”来歌之咏之,大书特书,其道理在于:它反映了一位出色的政治家尊贤惜士、从谏如流的高风善举;而这一善举恰恰关系到“区区庸蜀支吴魏”这样一个兴衰成败、命运前途的大问题。诗人颇有针对性地指出:时至今日,更有谁珍重、爱惜这种求贤若渴的流风余韵呢?字里行间充满了对诸葛亮的深情赞许和对世态时风的无限感慨。
“不是虚心岂得贤”有双重含义:既隐括了刘备三顾茅庐、虚心求贤,并抑赖贤才辅佐得与曹魏、孙吴抗衡争雄的史实与经验,也是对诸葛亮本身善用贤才,辅佐庸主,继续支撑三国鼎立的局面垂四十年之久的治绩的肯定与赞誉。应该承认,在封建社会里,诸葛亮的治才是杰出的。不仅功业昭著,像后代史官陈寿所称许的,乃“识治之良才,管(仲)萧(何)之亚匹”;而且在识才用才理论方面,也卓有建树。他的《便宜十六策》、《将苑》等论著,都是古代人才理论宝库中的重要财富。
现在,我们再来研究一下杨颙的批评意见的实际价值。诸葛丞相治理国家,精明有度,“抚百姓,约官职,从职制,开诚心,布公道”的政绩和“夙夜忧叹”、“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的忧国至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献身精神,实属可嘉可羡。但他的巨细无遗,事必躬亲,以至对下属事务有些包办代替的工作方法,却并不可取。诚如杨颙所言,“为治有体,上下不可相侵。”诸葛亮作为一国的丞相,最基本的职责是运筹谋划,操持大计,总揽全局;而他竟至亲校簿书,流汗终日,这确是使不得的。
就一个人来说,时间与精力毕竟是一个常数。有所不为才能有所为。谁也没有办法同时骑两匹马。假如硬要勉为其难,本末兼顾,细大不捐,且不说这会直接影响经邦治国的大局,没能充分发挥其高级指挥员应有的作用;单就健康与精力来讲,也难以承受那过重的负担,其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史载,有一次,汉文帝问政于群臣,左丞相陈平答道:“陛下如果若问一年断狱几何,可以专找廷尉;要想了解一年收粮多少,应该咨之内史。至于丞相的职责,则是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所谓为政之道,陈平认为,最关紧要的就是必须明确上下责任,做到权责分明,各司其职。这番话,即使在今天,对我们也是颇有教益的。
领导科学告诉我们,作为高层的领导,既要按照所辖地区的现实基础和环境条件,统筹全局,正确决定每一时期的工作重心、工作秩序;同时,还要善于抓住主要矛盾,把握对全局起决定作用的最重要的环节。凡属应由下属来干的事,就应放心放手地交付下属去做,不能“越俎代庖”,包揽一切。否则,就会陷入辛辛苦苦、忙忙碌碌的事务主义,既浪费了领导的宝贵时间和精力,又会助长下属的依赖性;反过来,更加重了自己的负担。科学的领导者,应该善于分清主次,正确处理事关全局的根本性工作与具体事务的关系。只有那些忙忙碌碌的事务主义者,才会不分轻重缓急,样样齐抓,事事全管,甚至颠倒主次,“大事用力不大,小事用力不小”,最后必然导致因小失大,玩忽职守的阙失。
当然,情况还要具体分析。即以诸葛丞相而言,世所公认,他绝非属于那类陷入“芝麻堆里”的事务主义者,而是一位具有远见卓识、善于统筹全局的卓越的战略家。他曾含泪诉说:“我不是不知道超脱一些好,但受先帝托孤之重,唯恐他人不像我那样尽心竭力啊!”耿耿赤心可鉴,我们应该略迹原情,予以充分的理解。但是,也不能不看到,正是由于这样,他便巨细无遗,事必躬亲,以致过度操劳,心力交瘁,最后事与愿违,“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为后世留下了无边的怅憾和深刻的教训。
一千七百多年前,杨颙就提出了各司其职,上下不能相侵的科学主张,实属难能可贵。今天看来,它对于建立正常的工作秩序,正确发挥领导作用,实施科学管理,仍有不容忽视的现实意义。
(198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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