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的邹平有个张公子,癖好养鸽,搜得许多世间难觅的珍稀鸽种,精心培育,爱惜备至,即使是至亲好友前来索求,也不肯轻易送给。
一日,贵官某公见到了张公子,问他“畜鸽几许”,公子以为这位父亲的老朋友也有同样的爱好,想要送上两只,实在又舍不得。思来想去,觉得“长者之求,不可重拂”,最后还是忍痛割爱,精选了两只上等的良种鸽送过去,自以为千金之赠亦未过此也。
公子觉得给长者办了一件很了不起的大事,可是,几天过后,当他再次见到这位贵官时,却没听见说上一句道谢的话,心里有点纳闷。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便主动问询:“前两天给您送去的鸽子怎么样?”贵官淡淡地回答说:“还算肥美。”公子听了,惊骇不已,急问:“难道您把它们杀吃了?”贵官点了点头。公子哭丧着脸,愤然地说:“这可不是平常的鸽种啊,乃俗所谓‘靼鞑’者也!”贵官回想了一下,说:“吃起来味道也并没有什么两样。”
吃,吃,颠来倒去都是吃!真是“削圆竹方杖,漆却断纹琴”,大煞风景。“夏虫不可以语冰”,张公子除了沮丧,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只好“叹恨而返”。
蒲松龄老先生通过这则寓言式的讽刺小品,想要阐明的是如何识别人才、使用人才的问题。是呀,再出色的良才,如果“明珠暗投”,不遇识者,也只能“吃起来味道也并没有什么两样”,无非是终古埋没,与草木同朽。可见,识才、知遇是极为重要的。
宋代诗人梅尧臣有感于许多英杰之士,大才槃槃,却没有施展机会,像那些千里马一样,徒怀绝尘之志,枉负驰骋之心,“空传八骏名”、“压抑头不起”,最后郁郁以终,遂写了一首名为《伤骥》的古诗:
驽骥同一辀,迟速能几里?
当其被问时,举策数耳耳。
驰骋心独存,压抑头不起。
空传八骏名,未遇穆天子。
意思是很清楚的:把千里马与驽马同驾在一辆车上,是无法辨识其快慢、考察其优劣的。换句话说,要识别人才,就应该给他提供施展才智的条件,营造有利的环境,让“千里马”能够跑起来。
王安石在《材论》一文中,以类似的比喻讲了同样的道理:如果把良骥和驽马一起关在厩中,让他们一起吃料饮水,嘶鸣踢咬,那是难以辨其优劣的。唯一的办法是安排它们负重长驱。——良马拉着重车,不用再三鞭策,只要一墩缰绳,“千里至矣”;而驽马拉车,即使昼夜不停地跑,弄得筋败骨伤,也是无法赶上去的。
明代抗倭名将俞大猷的千里马诗,讲得更清楚:
笑将龙种骋中庭,捷巧何施缓步行。
待看流沙遥万里,须臾踏破古丰城。
将千里马放在中庭小院里,即使它再捷巧,也只能缓步前行,而无所施其伎;假如放它去万里之遥,那么,它就会很快地踏破丰城,跑遍天涯。人才也是这样,只有在合适的条件下,通过合理的使用,才能鉴别其高下。
同篇首提到的贵官某公恰相反衬,汉文帝不仅懂得千里马要当千里马用,而且知道应该把它放在足以充分施展其才能的处所。史载,有人给汉文帝奉献一匹千里马。文帝说,你们看,我出行的时候,前面有“鸾旗”开路,后面有“属车”相随,日行不过三五十里。即使我用上这匹千里马,它也没办法率先到达目的地,充分展示其奇材异秉。于是,下诏曰:“朕不受献也。”
事情虽小,但寓意很深,它对于我们识才、用才是颇有启发的。
(200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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