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下班时间未到,同事们就鸟兽散了,可林晓澍还在办公室磨蹭着,一来害怕回家去,见到待在家里的小姨子,二来被老婆何芸仙缠不过,前两天托一个朋友,在一家超市给小姨子找了份收银员工作,但是还没有最后敲定,到底人家肯不肯要。朋友说好今天下午来电话,他必须耐心等着,实在等不来再说。
给小姨子找份工作,在他来说比较困难,如果向他父张一口,那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比收银员再好的工作也能找下。可是,他不愿意向父亲张口,何芸仙母亲住院期间,他父母也几乎被拖累了,每天给接送孩子,接送得十分辛苦。现在再去张口,让给小姨子找份工作,父亲不能说不答应,但内心里一定反感,本来就瞧不起何芸仙家,曾经非常反对他们的婚姻,如果去向父亲张口,纯粹是添堵。
就在林晓澍等得不耐烦,有些对事情绝望,在地上像困兽似的踱来踱去,拿不定主意是打电个话问问呢,还是继续等下去的时候,朋友的电话打来了,说超市的老板同意了,让在家停候通知,我把你的电话给留下了,到时让超市直接与你联系。大概去了得先培训几天,然后才能挂牌上岗。这个超市经营不错,但是对员工要求严格,这几天要提前做做准备,找些相关的资料看一看。
林晓澍哎哎地点着头,十分感激地说:
改日兄弟请你喝酒,你说到哪就到哪,拣市里最好的饭店。
朋友停顿了一下,嘿嘿一笑道:
请不请吧,只是事办成了,别忘了我就行,平时要多联系。
朋友说完挂断了电话。林晓澍怔怔的,好半天才放下话筒,刚好的心情又凉了。他听得出朋友的话外之意,别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用得着的时候才想起朋友。要说朋友的话,说得虽然有点直截,但是说得一点不假,他这几年确实与朋友们联系少了,确实活得有些孤家寡人。这个朋友原本算得上要好的,可近两年并没有来往过,几乎要被他遗忘了,如果不是小姨子的事,他是还不会去找的。
这几年他的人事关系欠缺啊,在单位跟同事们处得一般,在外头跟朋友们处得一般。林晓澍坐到椅子上,点一支Marlboro烟,一边闷闷地抽一边想,他得从今天开始,把欠缺的人事关系修补起来,不能再孤家寡人地活着了,得活得游忍有余。
没办法,世道就这样!
林晓澍从出版社出来,他原准备回家的,把找下工作的消息,告给老婆和小姨子,在此之前他丝毫未透露过。可是走了一段路,他一转念又不想回去了,信步到了他楼房面对的那条河上,宽广的河面早已结冰,在暮色中白茫茫的,失去了春夏荡漾的碧波,失去了河边散步的老幼,还有手挽着手的情人伴侣情。嫩绿的草枯黄了,一片衰色连天。
这里也曾留下他和南燕的相依相偎,留下了他和南燕拥抱的热吻。每次与南燕热吻的时候,南燕总是深情地仰起脸来,让秀发从他的臂弯里如瀑一样披下,让他吻罢她的额头,让他吻罢她的脖子,最后堵在两片渴望的唇上,吻得如痴如狂。
南燕呻吟着,呢喃着说:
林,我的下身湿了,咱们回家吧!
可是南燕现在在哪里?难道真像那姓方的老师说的,醉生梦死在一个臭男人怀里?天地之大说大也大,天地之小说小也小,一座两三天就可以转遍的城市,这么多年了竟一次碰不到南燕,打听起来也如大海捞针。自从见过那两次面以后,他再没有见过那姓方的老师,他知道再见也无济于事,那姓方的老师把话就说到了那份上,不会再告诉他什么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继续打听下去,还是就此作罢?而且,有一天真打听到了又将如何,又能如何?真有一天见到了,南燕对他的感觉,他对南燕的感觉,还能恢复如初吗,彼此到底能找回多少来?
林晓澍想问天,天暮沉沉地不语,想问地地也不语,只有寒风在呼啸。萧条的树木,守候在沿河两岸,风在枝头撕碎了,像破布条一样刮着。在滨河的路上,除了他形影相吊,再见不到一个人影。就在准备返回的时候,一个穿警察服的人出现了,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像条跟踪的狼一样。他立刻感觉出了,警察为什么跟踪他,近两年在这条河上,每年夏天都有人投河自尽,在本市的晚间新闻里报出来。
林晓澍突然失笑了,这大冬天的河已冰封,即使他想跳河自杀,也没有办法自杀啊。而且他会去自杀吗,他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呢?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以为是老婆何芸仙打来的,从裤兜里掏出来,不假思索地接了说,我现在正在单位,一会儿就回去了。他不等对方说什么,接罢就啪地关了,连号码都未看一眼。可是刚装回裤兜里,手机又响了起来,这回他掏出来看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口气小心了问:
喂,你是哪位?
电话里嘻嘻笑道:
先不告诉你,你好好猜吧。
林晓澍一听傻眼了,那笑声那口气,跟上两次无二,又是那个女人打来的。原来往办公室打,现在又打他手机了,他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想干啥?他问:
你咋知道我手机的?
对方艳叹一声,语调拖长了说,现在谁都不是秘密,别说你的手机了,就是国家领导人的电话,只要找也不愁找到。转而笑道:
我每次给你打电话,你怎么火气老大,就不能温柔点?
林晓澍吼道,我吃枪药了!
对方沉默片刻,轻笑一声说,你是不是病了?
林晓澍又吼道,你他妈管我病不病的,我病得快死呀!
电话又一次挂断了。
林晓澍看着手机上留下的号码,是一个外地电话号码,并不是手机号,他想到底是个什么人了,便回拨了过去。电话打通了,接电话的是一个老太太,说这是她电话亭里的电话,刚才有个女人打罢走了。林晓澍懵了,他不知道这个神秘的女人,两次三番地给他打电话,是挑逗还是恶作剧?还是想敲诈勒索,还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百思不得其解的林晓澍,突然仰头大悟到,什么都不是,是这个世界生病了,许多人都生病了。南燕生病了,何芸仙生病了,小姨子生病了,他自己也生病了。他闭上了眼睛,大地一片缟素,雪花铺天盖地而至,可是睁开眼睛来,又看不到一片雪花。他给老婆何芸仙拨通了电话,大声说我明天要住院。
你要住院?
嗯,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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