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行走的女人-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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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呵!我在心中叹息。

    其实,争吵并不全都可怕,如果是为了艺术,为了真理,就是吵得再厉害些,哪怕是大打出手都不会丢人,但听听这些话吧,这都是些什么!

    我感到羞耻,深切的羞耻,这更增加了我的愤怒。石榴这样的女人,不仅仅是男人的灾难,同样是女人的灾难。谁近距离地接触了她,谁就拥抱了灾难。什么样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好女人?应该是那种吉祥的,能给人以安宁和幸福的。我像是明白那个叫彭亚的半老男人为什么会离开石榴了,任何一个人都需要安宁和吉祥,尤其是当他到了步入人生晚境的时候。

    游龙一直在大声地劝止,但我的愤怒不能止住,我无法想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女人!我不想再迁就了,我要表明我的态度。

    但我反反复复说的始终只是这几句话:石榴你挑这个情真是太可笑了!你说,抽一个签是多么严肃的事情?我怎么能去问开研讨会这样的小事……

    任何糟糕的事情,后果都是无法挽回的。

    最糟糕的是,厌倦情绪又回到了我心间,对世界的厌倦。

    枯竹寻找机会来到我身边,用巧妙的话语安慰我,这更增加了我的厌倦,我甚至对他也产生了莫名的厌倦。我看着他憨憨的笑,心里想,他从那遥远的草原来到这挤塞的都市,究竟是好事呢?还是坏事?如果他不能守住孤独,那他最终将会有怎样的丧失?

    当然,我没有将这不良情绪流露在外。表面上我一如既往地谈笑风生,甚至仍旧和萧慕风不伤大雅地开着玩笑,好像根本不曾发生过令我极度沮丧的事情。

    下午仍然是看风景,但风景再不能提起我的兴致。

    晚上举行了气氛热烈的篝火晚会,除了我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卷入了迪斯科狂欢。狂欢场中,以石榴的表现最为极致,她且歌且舞,纵情欢乐,随着强劲如风暴的乐曲扭腰摆臀,状如巫人。

    使我惊奇的另一个人是张弛,他虽没有像石榴那样纵起狂巫之舞,但他的心是同样的入了无人之境,他以一种潇洒至极的姿势托举着照相机,纵横穿插于旋风一样狂欢的人群中,有如一道黑色的闪电。

    仅仅从这个时刻看,他和石榴真有相似之处呢。

    没有去跳舞的还有萧慕风,他不再开玩笑了,但他不断地端着冰冷的啤酒来到我身边,试图让我喝下去。我知道他这是友好的表示,但我忍不住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是真的喜欢我,那就请不要让我喝啤酒。如果你是恨我,那就拿酒来吧!他怔了一下,寻思片刻,终于把酒杯放到了一旁去。

    篝火在将近十二点钟的时候渐渐熄灭,小山一样大大的一堆木柴化作灰烬。

    我倒希望它能一直燃烧到凌晨,那样就不用再去面对与石榴同住一个房间的尴尬了。

    像是老天怜我心意,那晚,我们下榻的宾馆竟停水。一走进宾馆的楼门,西苑负责接待的人就告诉我们,如果想换一个住处,是可以的,因为这里今夜没有水。我几乎想都没想就做出了决定,因为这可说是一件别无选择的事。石榴是先回到房间去的,我进去时,她正伏在桌子上匆匆写着什么。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轻松地跟她打招呼:嗨,说是可以换住处呢,你走不走?我这样做是因为觉得僵起没必要。可石榴的想法却显然与我不一样,她立刻就砸过来一个喝问似的反诘句:换宾馆的要求就是我提出来的,我怎么会不走?!

    我收拾起东西走了。但站在走廊里等待的时候,我忽然改变了主意。我想,石榴的内心肯定跟我是一样的,不愿意我们两人再住在一起,若我也这样地换地方,那到新的下榻处怎么安排?算了,算了,不就是没有水么?就是没有空气又怎么样?我于是对站在身边的孟蕾、枯竹和张弛说:我还是不走了,已经太晚,到了那边折腾着住下,怕是要天亮了。我已困极了!说着,我拉起包又顺着走廊往回走。我进房间的时候,正好石榴出来,我们在门口擦肩而过。我本来想不说话了,但不知为什么还是开了口。我说:我不走了,还是就在这儿住。石榴这次没有吱声。

    我将旅行包往旁边一仍,就合衣倒在了床上。我真是困极了,昨夜我等于是熬了通宵呀。而我是最熬不得夜的。

    据说,我回来后,孟蕾犹豫了一下,也随之返回了她原来的房间。石榴在走廊上迎面与她相遇。

    最终,走掉的只有石榴、枯竹、张弛三个人。

    但这些我都不知道了,我几乎在一分钟之内就跌入了梦乡。

    闹剧在凌晨近三点钟的时候发生。

    石榴从她新的下榻处打的返回来,猛烈地敲白小星的房门。

    她是回来捉奸。

    她想捉白小星和游龙的奸。

    白小星也是一个人单住。最初分配住宿时,安排与她同住的那个西苑地区的女子没来。

    石榴是算定了能够一举擒拿,大获成功的。因为昨天晚上,对迁换住处一事,显得最无动于衷的,女人就是白小星,男人就是游龙。别的那些人虽说最终也都没有走,但都曾犹豫过一番,唯独他们两人,动摇都没动摇。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切么?她恨白小星,已不是因为在来时的路上,白小星曾在言语间让她难堪。而是新的积怨。昨天,自从她与我争吵之后,她在集体中的情形便遽然逆变,男人们且不说,孟蕾和白小星马上鲜明地摆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她们开始反攻。此前,石榴曾让她们受了多少憋闷气呀,现在,她们要将之如数还赠给她。其实也没有别的,白小星和孟蕾只不过对我显得更加亲热起来,她们围拢到我身边来,大声地欢快地说着一些女画家们在一起爱说的话。我们三个人或一起朝前走,或站下来热烈交谈,完全把石榴晾在一边。

    石榴一副灰溜溜的样子,她只能去和西苑的那些女人们扎在一起。

    这是她罪有应得!我在心里低低地说。我不想再同情她了,这是一个不能同情的女人。她破坏和平。

    整个篝火晚会上,她也一直是和西苑的女人们对跳,画家团队里的人没谁靠近她。而白小星和孟蕾却享尽了温柔,一旦乐曲变得抒情,游龙就立刻抢到白小星身边,与她跳起缠绵的贴面舞。而孟蕾则被齐非搂在怀里。两人似动非动,像是站在那儿长久地接吻。

    也许石榴在迪斯科劲舞中显得那般疯狂与这也多多少少有一点儿关系吧?她受到了刺激。这一切深深地刺激了她。

    她不能忍受。从来都是别人忍受她,怎么能反过来让她扮演忍受者的角色呢?

    她的怨愤像地下的岩浆汹涌奔腾。

    她要报复!要不好那就大家都不好,谁也甭想好!那就搅它个天翻地覆吧!

    她要让白小星这个江湖上流窜的女人颜面扫地,大大出丑!让她在乌那美术圈中一露头就倒栽葱跌下去,永世不得翻身!

    石榴狠劲儿敲响白小星房门的时候,万籁俱寂,白小星蜷缩在被窝里睡得正酣。她被惊醒了,一时间里,她有些懵懂,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当弄清楚是有人在砸自己的房门时,惊愕和恐惧兼生,什么人?!不会是强盗吧?她本能地更加裹紧了被子,定一定神,她发出大声喝问:哪个?哪个在敲门?

    我!石榴!石榴声若洪钟:白小星,你打开房门!

    白小星更惊愕了:石榴,你有什么事?你干什么……

    白小星!你快点儿将房门打开!你不敢吗?你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吗?

    白小星终于明白了,一时间她气得简直不知该怎样好了。

    见白小星拖延着不肯开门,石榴更觉胜券在握,她的声音更加洪亮了,像是有麦克风制造了音响效果,她的声音在走廊的四壁间碰撞激荡:白小星,你这个放荡的女人,你不敢开门吧?哼,你不开我也知道,是游龙在你的屋子里……

    猛然间,只听见背后传来炸雷似一声怒喝:石榴!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是疯了吗?!

    是游龙的声音。游龙来不及扣上衣的纽扣,就那般敞着怀从走廊那端冲将过来。

    这时间,走廊两侧的好多房门都纷纷打开。

    第二天的观光中,不见了石榴的踪影。人们说,一大早,她就独自乘坐大巴回棠坪了。

    没有了石榴,像是就没有了欢乐。车上再听不到欢快的笑闹声,连萧慕风都不再开玩笑了,所有的人都闭紧嘴巴,陷入了沉默。

    进一个山坳里去看古代岩刻书法的时候,我没有去,一个人在车上留下来。等待的时候,我下意识地从旅行包里掏出石榴的画册,一页一页细细翻看。

    我这是第一次认真看石榴的画。

    我惊奇地发现,石榴其实是有灵气的,她的画中常常会出现一些很有个性的线条,她的构图也偶尔会表现出创造力。当然,严格地说,她的那些画,还不能算做真正的艺术作品,那充其量只能说是练笔,习作。她怎样才能够挖掘出自身潜力,使自己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画家呢?我蹙眉思索,我的脑际跳出“理性”二字。

    是的,理性!艺术需要放逸,需要天马行空,但同样需要理智与规矩,应该是在高度的理性基础之上而盛开的自由之花。艺术不能放任,犹如人生不可恣肆。而善是一切美的前提。

    谁来告诉石榴这些呢?

    我想起石榴说的一俟假期到来,她就又会背起行囊上路的话,她将一个人去行走西藏,行走丽江,去“行走在风中”。风会告诉她么?

    人们这样的四处行走,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一种寻找,那他们所要寻找的东西究竟是否在他们所去的那些地方?

    一阵轻风吹来,脸上起了凉凉的感觉,这南方的冬天,风也并不刺骨。我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心中忽然充满惆怅。

    责任编辑:闵艳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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