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有时候会飘着小雪花,不算冷,在雪地里面走有一种说不出的浪漫,雪花落在枯萎的草上面,渐渐的掩盖了枯萎,落在阔而大的操场上面,改变着他的颜色,落在一座座教学楼之间,行人的身上。
“你看,这多象镀上去的。”我说,指着铺着水泥石板的一块小广场。雪花在那些石板上面就融化,在缝隙之间就堆积。
“哪儿啊,顶多算镶了一个白色的花边吧。”冷啸看了我一眼说道。
“不行。你这比喻太庸俗。”我说,忽然又觉得他太正经,因为我们太讨厌书本上面的传统说法啦。我们也不喜欢那些个所谓名家的散文里面弥散出的一股陈腐。
“随便你吧。”冷啸说道,看了我一眼,我也正看他一眼,这就是所谓的眉目传情吧。
“于晶,以后咱们毕业了,你会不会想起我?”有时候他会这么很直白地问我,目光里面充满了期望和痛苦。
“会,你也会想起我的。”我不假思索地说道,并没有感受到他的忧郁。
“咳,人都是非常虚伪的,说起话来言不由衷,我们在初中毕业的时候,在留言簿上都会写下什么友谊天长地久之类的话,一个朋友还说什么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会想念我。你说这些都是真实的么?”他又抬起头来看着我。
“说的也是,所以我从来没有写过这类鬼话。”我说,笑了一下。
“我就是觉得你很真实。”他又笑起来看着我,他的笑里面透出一股纯洁的孩子气。唉,这就是冷啸,我的心会被这种孩子气刺痛。
“就是啊,友谊这个词已经被这些人弄得狼狈不堪了,不管什么都为了拉近距离堪称友谊。一点儿都不节约着点儿用。”我又笑着说道。
“或者这些人就是为了虚伪的表达才制作出这个词儿来的。就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虚伪。”冷啸也接着我的话说道,我认为这就叫说得来,或者知音吧。
“对。你说得对,人真的是最虚伪的动物其实。”我表示赞同说道。
接着我们因为这种偏激的结论就会欣慰地大笑起来,觉得是对方的知己了。看看传统多么没重,我们太重要一种新鲜感了,我们的精神都要崩溃了,为了沉重的课业,青春仅仅在夹缝之间生存,这就像那些落到石板上面的雪,留下的仅仅是在那些缝隙间,大面积的都已经被融化掉了。
我感觉李怡也开始变得沉默了,她不再像从前似的喜欢说笑了,我想或多或少因为我从她身边的逃离,因为我太想打破我走在她身边的这种局面,我永远的走在她身边我就永远的是一个陪衬,我并不高兴这样,所以我只在非常公开的场合走在她身边,因为有时候我和她都需要这样,需要这种固有的已经形成的模式,你看人就是这么复杂。
我们走在一起,上学的时候放学的时候,这么来来去去的沿着学校那条小路走了这么三年,当然不能绝对的说是三年。这就是惯性的力量,从第一天我到他家去找她一起上学,就奠定了这种基础。李怡会怎么样?她对冷啸说过,她既然不想和我在一起为什么开始的时候要到我家里来找我。看看,这问题问的多么具有实质性,这种问法使我变得被动。是啊,想和人生一起的时候就找人家,不想和人家在一起就把人家甩了。你看,这都是我的罪过,不过还好,在冷啸那里我没有什么不对。因为冷啸正和我在一起,那么就是因为这个我才离开李怡的。这没有什么。
晚自习的铃声就是一道墙,之前教室很安静,之后忽然就会像马蜂窝似的,说话声,拖的很长的打哈欠声,还夹杂着伸懒腰的动作,桌椅被挪动,发出的刺耳的叫声,走路声。
冷啸回头看我,向我示意,李怡正在和我说话,我也不便于立刻站起来就走,于是心不在焉地和李怡敷衍了几句。冷啸等得有点着急,因为就有十分钟的时间我们在一起。
他站在我们面前等着,我缓缓的站起来。李怡也觉得这气氛的个别,于是扭头看了一眼,看见站在一边的冷啸,才明白了。就停止了说话。
“你们出去吧。”她说。脸色很不好,竟然还带着笑容,难怪冷啸说她的虚伪。我有几分明白她的心理,觉得我和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历史不清白的冷公子出去很不智。
“要不然,你和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冷啸有点不忍说道,他总是十分善良的样子。
“……”李怡沉默。她在犹豫,既想不失身份又想摆脱寂寞。
“走吧。”我说,尽管自己很不愿意被打扰。你看我有多虚伪,虽然不得不的。
“好吧。”她说,大概经历了很强烈的思想斗争,然后缓缓地从座位里面站了起来,座位向后挪动发出一阵阵噪音。
我们三个人就是这样开始的,三个人在操场上漫步,情调有点不伦不类。冷啸也没有了幽默机智,变得笨拙木讷,李怡是不说话,只有我胡乱地说着笑话。李怡偶尔的会应几声。真是无趣,李怡大概也觉得她的加入的难堪,可是这难堪总应该改变。
我发现冷啸和她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或者说互补也行。
这之后,我们经常三个人出去,于是这十分钟的时间就会变得非常漫长。
我想起来了,是尹志伟改善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是的。尹志伟终于利用他手中的权利,把我调到了和他同座位,天啊,现在想起来,他那时候就开始滥用职权了,如果将来他真的成了什么大人物,是可想而知的。
细细想起来,尹志伟坐在我的同桌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一个学习的尖子做你的同桌。这是真的,冷啸和李怡一道被调到靠墙的那一排去了。我数了数,我和冷啸隔着大概有三列的人,这个尹志伟真是用心险恶,还好,我们坐的是三个人的同座。我完全可以不理他而只是和另一个人说话。可是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这些,我也并不知道他喜欢我,上文说的云云还是冷啸告诉我的呢。
我是真的在无知中的,我起初并没有注意他这是用心的安排。他坐在我身边,我不会的问题有时候肯定就要问他,特别是自习课的时候,我总不能够千里迢迢的去问冷啸吧。
我开始感觉到尹志伟喜欢和我讲话,接着就是关于什么长短句的云云。这是不是有点和冷啸对着干,因为他知道冷啸有诗人的名号。可是我没有觉察,还和他说说笑笑,因为我虚心,又想获得好成绩,所以我肯定就会和他说话,也解一下人家是怎么学习的嘛。这个谁也不会认为过分。
可是那边还有一个正在生气呢,我能够想象看到我和尹志伟的说笑,冷啸会不会真的发出一声冷笑呢。
唉,冷啸有时候就会使人铸成大错,因为我经常和尹志伟聊天,很正常,我们坐的同座,可是非常不经意间,冷啸便很自然的和李怡好上了,晚自习的十分钟时间就这么从我手中无情的被剥夺。我有时候和尹志伟聊天不能够立刻中断,于是李怡就先和冷啸出去了,我只好继续和尹志传说话,其实他有时候也非常幽默,当你还没有讨厌这个人的时候就这样。
现在构思一下,李怡和冷啸在一起会说什么,或者冷啸会很高兴,因为李怡的温柔,又善于说些虚伪的话。不过还好,正是冬天,外面经常刮着西北风,他们只好站在楼道里面说话,聊天。而我起初因为被尹志伟缠住,可以这么说,他一下课就会和我说话,我也不好意思立刻就走开,看着李怡和冷啸走了,也没办法。后来,我会尽快应付了这个人,可是当我再走进那两个人的时候,发现冷啸变得冷淡,有意避开我和李怡说笑。我真的懵了。我们之间的默契呢?我想,看来什么都不可信。包括刚刚和你海誓山盟的人。
他好像有点是故意气我,正好赶上是元旦晚会的时候,李怡编排的小品,他居然在里面演了一个丈夫的角色,李怡演的是妻子。而我只有当观众的份儿。
开元旦晚会是这个学校的规矩,算是为了丰富业余生活也可。李怡是宣传委员,编小品也是很正常的,为了出一个节目。可是为什么编一个夫妻的节目,真是叫人生气,还是故意气我,或者二者都有。
小品开始,李怡穿了一件毛衣,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走上台,假装是刚刚出卧室还是别的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那边的椅子上面正坐着冷啸,这打扮有点太古朴,冷啸戴着的帽子是东北人的那种,在屋子里面当然不合适。另一边坐着一个小孩子打扮的女生,大概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做完作业了么?”李怡声音温柔的走到孩子跟前,也不梳头了。我想她真的很像一个贤妻良母,甚至如果我是男人我也要娶她。
“没有。”那个孩子说。接着看了一眼坐在另一边的冷啸。
“他替我做呢。”孩子指了指冷啸又说。
“快点作吧,要迟到了。”李怡走到冷啸跟前说道,冷啸抬头看了一眼李怡,眼神里面,怎么说呢,俗一点吧,很复杂的,应该说是深情地。我的心里一阵寒冷,冷啸已经彻底的离开我,你看他的眼神,他一定喜欢上李怡了,一定。我绝望而又充满嫉妒的想,可是方才我不是也说过,如果我是男人我也会娶李怡为妻么。可是你们再好也不用在台上这样啊?
不过谁又不会在这种假设的气氛中变得如身历其境,那么冷啸一定在幻想真的和李怡结婚,在一起生活,甚至他们还有一个孩子。天啊。这小品就是这目的。我实在不可想象。后来的小品的内容我也不再知道。只一个眼神斩断了我和冷啸之间的一切。
下面的节目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尹志伟走到台上,说要唱一支歌,我看见他对大家深深一躬,他今天一看就是刻意打扮的,穿着那时候最流行的一身蓝色运动装,带着一条围巾。这装束不大好,因为围巾并不配运动装。
接着尹志伟唱道:“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我听了大为生气,不好不好。在心理说道。
“一个人有没有烦恼?……”又唱道。烦恼很多啊,我想。
“只要你过的比我好……”又唱道,我无意中看到坐在李怡旁边的冷啸,正皱着眉头看着尹志伟,接着他就转过目光看了看我。我们的目光相对,我忽然明白了,这些日子他是在嫉妒我和唱歌的这个人之间的一切,而我太傻了,我怎么就不知道呢。冷啸,你还是原来的冷啸,你属于我。可是我看见坐在他身边的那个姑娘,正和他说着什么,我的心里又冷了一下,一种复仇心缓缓地生长起来。
尹志伟唱完了后向我所在的方向深深一躬,我正确的判断了这首歌他是为了我唱的。因为他飞快地看了我一眼,我同时看见了冷啸正在看我。我立刻露出一个笑容,投向尹志伟,似乎和他心有灵犀一般。这时候,我看见冷啸的脸迅速的变得阴暗起来了。我的心中得意了一下,我的复仇心立刻得到了满足。
李怡还没有报下一个节目,我就主动的跳了起来,和李怡说也要唱一支歌,李怡冷啸甚至在座的大家都有点惊愕,短暂的一瞬间,有叫好声响起来。大家都觉得我的勇气可嘉,而不是诸葛亮之流要三顾才肯出山。
我昂然地走到教室中间,一股悲壮油然而生。
“寂寞的鸵鸟总是一个人奔跑……”我唱道,高昂着头,向是和谁挑战似的。
冷啸带着一点冷笑欣赏地看着我。
“孤独的飞鹰总是越冷越高……”我又唱道,似要遁世而去。
冷啸进入一种非常迷蒙的状态,若有所思。
“年轻的心什么事都难不倒……”我又唱道,向世界宣战。
冷啸点一点头,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李怡,我看见他看李怡的眼神又充满了柔情,我的心里不禁又一冷。方才的勇气也都消失殆尽。
我走下了台,不知道什么时候尹志伟走到我的座位边上坐下来。我立刻露出笑容看着他,和他聊得火热,连他大概也觉得有点夸张了。只不过不愿意说什么罢了。
“唱的挺好的。”尹志伟说,我最讨厌这种长辈似的夸奖了。真的想说:以为你自己是谁啊,可是为了气冷啸我故意笑着点点头。
“你唱得也不错啊。”接着言不由衷地夸奖对方说,又笑。
“哪里哪里。”他得了这夸奖越来的得意起来,说道。让人觉得滑稽。
“在家里经常听谁的歌?”他又问我。
“我一般听崔建的。”我说。又看着他。余光看着冷啸,冷啸正冷冷地坐着。不一会儿站起来就出去了。
我也不再和尹志伟罗索,站起来走出教室,站在楼道的窗前,外面是万家灯火,夜色中有点微微的寒意,一阵阵哄笑声此起彼伏,现在,全校的学生都在进行晚会联欢。
冷啸就站在窗前,他的身材矮小,有一点点胖,看了一眼正走过来的我,没说话。
“怎么出来了?”我笑着问他,他又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你不也出来了么?”他反问我说,又接着看着窗外。
“为什么不在屋子里面聊了,一会儿你夫人该找你了。”我带着讥讽地说。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玩物丧志。”我恨恨地说。
“你不要这么说,李怡不是物。我也没有那么卑鄙的玩。”他有点生气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认真的了?”我追问道。
“是认真地,我从来都是认真地。不象有些人……”他阴沉着脸,站在空旷的楼道里面,一阵阵喝彩和喧闹声传来和我们真的很不协调。我忽然想象如果我们两个没有发生这些,那么现在我们就会多么的高兴的在一起啊。想到这里,我忽然鼻子发酸,泪水涌出了眼眶。
冷啸还要说什么,大概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据头看我的时候,我正竭力揉着眼睛,想把那些不争气的眼泪弄回去。
“……”冷啸无言,不过他一定是很吃惊,接着他伸也手臂,企图拉开我的手。我躲开他的手,继续揉着眼睛。
“对不起。”他终于低声地说。我低着头迅速的跑开,冷啸跟在我后面。
一直到操场上,我才放慢了脚步,也有点累了,冷啸默默地跟在后面。
“真的生气了?跑得还挺快的。”他笑着说,“你不是寂寞的鸵鸟么?”又说。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真是讨厌。”我一边笑一边说。
“那也没有你讨厌。”他也笑了说。
“我怎么了?”我质问道,正面看着他在夜色中的眼睛。
“你看你那样子,一唱一和的。”他酸溜溜地说道,眼睛看着我的眼睛,我们已经不再生气。
“你们呢?都夫妻了。”我又说。
“我们不是演戏么?”他解释说。
“你看你看她的眼神……”我说道,忽然被冷啸伸出手臂攥住了双手。透过夜色,我又看到了他的眼睛,他的那种充满了爱和恨的眼睛。我们互相看着,这或者说已经是在中学里面最好的表达了,我们从来也没有想到过拥抱或者亲吻。那种互相地注视同样的销魂夺魄,这或者是精神的恋爱,可是除了对冷啸,对别的人我从来没有过,甚至包括后来的马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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