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三的老婆带来了这个消息。她想起朱三家的老不死的臭味儿。她在秋天金黄的田野上皱着眉头。
“村部看来真的要挪挪地方了。”秋风吹着,朱三一脸的秋风,像一张褐色的落叶震颤着。小湖头的秋天一派无垠的金黄,平坦的大地像铺一层金子。朱三跳上他的收割机,突突突地开着,他又想起了英子,“快了,快了。”朱三在长长的秋风里收割他的金子。
杨跑腿子听不到朱三的老婆说话。他远远地隔着秋风,浅下去的河道,站在稻田里。他请来的收割机正成片地放倒起伏的稻浪。杨跑腿子今年丰收了,他在金色的稻地里唱起《十八摸》:
七摸呀,摸到呀,大姐的胳膊弯,好像小河弯又弯,如同牛梭一般般。哎哎哟,如同牛梭一般般。八摸呀,摸到呀,大姐的胳肢窝。摸来摸去喜死我,好像喜鹊垒的窝,哎哎哟,好像喜鹊垒的窝……
小红跟在收割机的后面。收割机脱下金色的稻粒。她用绳子扎着麻袋嘴,一身劳动服。她捶捶腰身,腹部微微地凸起,她在侧耳乐呵呵地听。
朱三家的稻子收光了。起伏的稻浪,变成跌倒的稻草。风吹着,被砍光头的稻草一动也不动,像一潭死水。朱三的稻子变成二十万元的存折,揣在腰间硬硬的。他收拾好农具,锁好板房的门。他把黑狗送给在这留守的杨跑腿子看顾,顶着星星和一路的纷飞的枯叶,带着老婆回家了。
小湖头的草越来越黄。霜降后,等待着一场白雪的覆盖。
两只小家雀在朱三板房的屋檐下安下新家。它们的羽毛光泽,尾巴长长的。冬天来临之前,它们飞进飞出,叼着细碎的草丝和绒毛儿。它们往来迅猛,穿梭得空气刺刺响。
老家雀还住在原来的土窝里,双双趔趔趄趄飞着找食吃。它们飞不动了,羽毛被秋风炸起来,稀疏得露出身上的小肋骨。
村长朱三卖了村部,搬到空荡的小学校五间房里。剩下的小学校,变成王二小的村办企业。王二小收村里的粮,加工后打上包装。他的订货单源源不断。王二小的工人白天加班,晚上也加班。王二小的大狼狗,在夜色里盯着他们嚎叫。
朱三拆掉西边的土房子。巨大的推土机只是用掉一颗烟的工夫,就铲平朱三家的老不死的土房子。杏树李树的小园子,也推得光秃秃。朱三让人拉来石头拉来砖,入冬前,在那儿盖起一个气派的大猪圈。
“开春时抓一窝猪,奶奶的,养得壮壮的,天天杀肉吃。”朱三说。朱三的老婆说,“对,再买个老母猪吧,一窝窝地下,咱家一辈子有吃不完的肉。”她捏住了鼻子,一股臭味儿,“什么东西正在烂掉呢?”
又一只大黑鸟,翅膀上好像系了黑头巾,夜色里嘎嘎叫着,飞过他们头顶。
作者简介:杨勇,男,1970年出生,现居中俄边境城市绥芬河。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始文学创作,有大量诗歌、散文、小说发表。主编有大型民间诗刊《东北亚》,著有诗集《变奏曲》《点灯》《日日新》等。鲁院第八届作家高研班成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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