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道,按现在的说法就是粮站主任。
这样不入流的小官,也有油水可捞。
来看看这位。
此人姓郭,人送绰号“郭一脚”,不是说他身怀绝技,他只是个收粮食的,老百姓交粮食时,官府耍弄个大斛做量器,粮食要在斛中堆成尖,等“郭一脚”来验收。“郭一脚”抓起一把粮食摊在手里看,然后取一粒放在嘴里嗑,噗的一声,报出一个折扣,等卖粮人满意了(敢不满意吗),就伸过一只脚踢一下那斛。他这一脚有说头,叫做“淋尖踢斛”,也就是说,只有踢了这一脚,仓斗们才敢过秤收粮,嘿嘿,抵得上盖一个官府的戳。
这一脚下去,就可以将方才堆尖的粮食摊平了,那么,溢出的粮食,卖粮的可以扫回去了吧?不行的,这些溢出的粮食是用来弥补官府储存及运输过程中的损耗的。其实,“郭一脚”踢到地上的粮食,每石中至少有五升,损耗,哪里有这么多哟?都由主事的“郭一脚”按职务高低、亲疏关系私分了。
就没有人举报给朝廷?
有呀,明代顾炎武在《漕粮论》中就有:“淋尖踢斛实乃巧取于民之术”;清代黄六鸿在《仓收陋弊》中也有“毋许借端留难,恣意淋踢”。可是结果呢?郭一脚们不是照样在“恣意淋踢”吗?
就是把个脚踢肿了,谁又去真的过问呢?
话说有一年水稻初长成时,清江浦各地一下子闹起了蝗灾。扑啦啦飞过来,就把天遮住了。吃罢了田里的庄稼,还要飞到人家来,扑啦啦钻进牲畜棚,牲畜们可就遭了殃,狂呼乱叫一阵,非死即伤。
怎么办呢?
也是有办法的,祀神。
清江浦就有个八蜡庙,在花街的尽头,很小,那门终日敞着,平时,好像也没有一个人想得起来进去转转。
那里,供的是蟑螂、蚂蚱、蜻蜓等昆虫的神,平时又不求着它们什么,去做什么呀?
嘿嘿,现在用得着它们了,得请它们给自己的子孙发个文件,让它们收敛一下,从哪里来,还回到哪里去吧。
将雄鸡供在八蜡神前,焚香祷告,一方面说好话,用公鸡来孝敬它;另一方面,也是在吓唬它——公鸡,不正是你的天敌吗?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对付不了你?
八蜡神是不是给面子就没人知道了,反正,也不需要它表态。接下来,就要将公鸡脖子拧断,让它流出的血滴到摆在地上的米里,将这些米撒到田里,据说,蝗虫们就不敢到田里去了。
祀神的仪式由清江浦的县令主持,为了表示慎重,还把淮安府的府尹作为特邀嘉宾请了来。
各乡带来的米都放在庙外,须由“郭一脚”检查米的成色好坏。
都盛在大斛里。
“郭一脚”捧起一把米,放在手心里反反复复地搓。
米就哗哗地从手心里流下来,像一道瀑布,耀人的眼。
还行吧?
“郭一脚”不说话,伸过脚就踢那斛。
祀神的米,你也敢掠取?
不怕遭报应?
没人这么问他。
仪式结束后,府尹看见“郭一脚”在地上扫米。
都脏了呀,扫它干什么?
喂鸡。
他家养着一群鸡呢!
府尹生气了,田里的粮食都快绝收了,你竟然掠取老百姓的米喂鸡,心也太黑了。
削职为民,回去种田吧。
第二年秋收,府尹大人出台了一项新举措:将仓道们踢斛所得的粮食打人“正收”,算是公家的,归朝廷所有。
这下,该没有鬼玩了吧?
府尹大人觉得自己的主意挺周到,于是,他出来调查了。
正好,“郭一脚”来交粮了。
府尹有心羞辱他一下,就过来征求他的意见。
您还是收回您的命令吧。
为什么呢?
因为收粮食的是仓道,不是老百姓呀,您这个命令一公布,不出三天,仓道们肯定又有新的对策了,只怕到时老百姓交的粮食会更多。
仓道们一年就夏秋两季收粮的机会,哪能白白错过呢?
错过了,一年可不就白忙活了?
府尹撇撇嘴。
朝廷不是给了俸禄了吗,怎么还要贪老百姓的?
“郭一脚”就笑,这个不要问我,要问大人您呀。
当官做爷的,再大,再小,心态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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