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亮

    招聘的第一天，她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招聘的是一个很重要的职位，薪水也很高，看得出她非常需要这份工作，而且各方面的条件几乎无可挑剔。正当他决定录取她时，她却提出了一个令他目瞪口呆的要求：“如果能够被录取，我想和我老公一起来上班。”

    他以为听错了，愣愣地看着她。她坚定地重复了一遍。“可是我们现在只有一个职位。”他提醒道。

    “我知道。”她说，“我带他来上班，是因为他需要照顾。”“他需要照顾？”“是的。”她说，“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就是说不了话，身体也动不了。我会让他坐在轮椅上，那轮椅可以平放。当他累了时，轮椅就会变成一张简易的床……”“难道你们没有其他的亲人吗？”“没有。我们刚来这个城市不久。在这儿，我是他唯一的亲人。”

    他终于有些明白了。女人的丈夫也许因为疾病，也许因为意外，瘫痪在床，需要有人替他翻身，喂他水和饭，给他换衣裤和床单，给他擦拭身体和按摩……面前的女人让他感动，可是她的要求实在太荒谬了。这样的事情，闻所未闻。

    “你可以给他雇一个保姆。”他给她出主意。“不方便的。”她说，“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人真正了解他。再说，看不到我，他会着急的……我不想让他着急。”“如果我们不能够答应你的要求呢？”“那我只能放弃这份工作。”“这份工作很难得。”他提醒道。“我知道。”她答。

    于是他们都不再说话。他想自己不可能答应她的要求。办公室是开放式的，每个职员占着其中一格，中间只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空间狭小，她丈夫的轮椅根本没地方放。再说，假如她需要给她的丈夫换衣换裤，其他职员如何回避？他不得不选择放弃她，就像她选择放弃这份工作。反正招聘还得进行半个月，他想，应该可以再找到一名合适的人。

    最后他留下了她的电话号码，说：“如果需要，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当然只是客套话。他和她都懂。

    可是半个月后，他却没能招到合适的人。他再一次想起了她，就给她打电话：“你现在找到工作了吗？”“没有。”她说，“不过我现在在给一家罐头厂剥葡萄皮。他们允许我将葡萄带回家。”

    哦，剥葡萄皮。他知道那工作很辛苦。几年前他失业的时候，也曾给一家罐头厂剥过葡萄皮。两只手天天泡在水里，加上葡萄本身的酸性，手指被腐蚀得露出里面的嫩肉，钻心地痛。而且，这工作报酬很低。

    “如果我们现在请你来上班，你还会坚持你的要求吗？”“会。我必须带上我的老公，别无选择。不过请您放心，这并不会影响到我的工作。”“可是这也许会影响到其他同事。”他说，“而且公司在此之前，也没有这样的先例。”“所以，我只能选择放弃。”她说。“你不需要再考虑一下吗？”“不需要了。”她说，“谢谢您打来电话。对不起。”

    “能问一下，你现在有自己的房子吗？”他接着问，似乎有些多余。“没有，现在我们租着房子。”“那么……”他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我决定现在就录取你。你可以和你的老公一起到公司来。一个月后，你就可以正式上班。”电话那边“哇”地叫了一声，接着传来断断续续的哭泣。过了半晌，她说：“太感谢您了。其实我明天就可以去上班。”“不，明天还不行，因为我们得有充足的时间为你准备一间单独的办公室。办公室里会有卧室、客厅、洗手间和厨房。换句话说，那几乎相当于一个家。只要不耽误工作，你完全可以像在家里一样照顾你的老公，我们只收取相当于你现在房租所需的费用……你是否愿意？”

    她感激涕零。她当然愿意。

    在公司的例行会议上，他宣布了录取她的决定。有人不解地问：“虽然她很适合这个职位，可是我们要为她准备一间家一样单独的办公室，您认为这值得吗？”

    “当然值得。”他笑着回答，“我相信她很快就会为公司创造出巨大的财富。因为她具备了一位优秀人士的最可贵的品质：善良、坚守、自信、执著。而且，她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最令人尊敬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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