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海

    刀爷不姓刀，既不卖刀又不玩刀，天南海北地磨了一辈子的刀，人隐其名，称他刀爷。

    每到周末，刀爷就带着家伙什儿，进了家属区。

    “磨——刀——”

    刀爷铆足了劲儿，狠狠把这一声吆喝扔到天上。人们听见了，纷纷下了楼来。

    磨把刀几块钱啊？叼着烟的年轻人眯着眼问。五块！刀爷伸开巴掌晃了晃。两块不行啊？你以为你磨的是关老爷的青龙偃月刀，还是杨志卖的那吹毛断发的刀？切面刀啊。磨完了刀的年轻人大牙咬着烟屁股，香烟一翘一翘地。

    年轻人用手指头摩挲着刀刃。刀爷胳膊比声音还快，可还是来不及了。一股暗红顺着年轻人的手指，已蜿蜒到了手腕。流下的血，为刀爷的技艺做着红红的证明。

    一个少妇忙递给刀爷五块钱，紧按着年轻人那个手指头，俩人步调一致低头上楼去了。

    磨刀的顿时排成了长队，甚至还为插队而吵得脸红脖子粗。

    刀爷磨了一辈子的刀，磨过各种各样的刀。中国这只“大公鸡”，高昂的鸡头，雄翘的鸡尾，厚实的鸡背，还有饱满的鸡肚，除了台港澳，都留下了刀爷瘦小而坚实的足迹。

    走的地方多了，可谓阅刺头无数。那次，他进一个饭馆吃饭。老板问磨把刀多少钱，他照样晃了晃那伸开五指的巴掌。老板嘴撇了一下，五块钱，半斤饺子呢！老板说，你给我磨把刀，我给你下半斤大肉饺子得了，半斤饺子也正好五块钱嘛。刀爷听了就刷刷磨起了刀。刀刚磨好，饺子就端上来了。一看那饺子，又瘪又小，一口咬开，肉星儿也不见。刀爷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了：老板，这是饺子啊，饺子的孙子的孙子！它比我还饿呢！老板将脸扭到窗户外，吹着口哨。刀爷喘着粗气刚走到门口，被老板一把拽了回来。你会磨刀不？你磨的刀啊，比不磨还笨呢！刀爷咧开没有几颗牙的嘴，算是笑了一下。去吧，半斤的大肉饺子该怎么下就怎么下，肉饺子进了肚，俺磨刀就有力气了。肉饺子填饱了刀爷的肚子，刀爷又把那刀正磨三下，反磨三下。好了！老板将磨好的刀往一块五花肉上轻轻一搁，肉顿时一分为二。老板眉开眼笑，那脸啊就像将要落地的老柿花儿。

    磨刀磨了一辈子，刀爷的那张脸也磨成了长长的寡骨脸，很像一把刀。

    和刀爷最能拉呱儿的张爷，这样说刀爷：磨刀也是走江湖，走江湖就是在刀刃儿上行走，这老家伙，磨了一辈子刀，也是刀刃上走了一辈子。平常看着一块铁，或者钢，一遇有人伤你时，你就有闪着寒光的刃儿了。

    刀爷听了，扑哧一声笑了。笑时那胡子拉碴的嘴一咧，还真又像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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