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泪:一个死囚的灵魂忏悔-死亡之舟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如果说第一次出海是误入歧途,这一次出海贾宏伟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有了第一次出海的经历,他心里不再恐慌。他认为人生就是一次赌博,不敢下赌注,就不可能赢大钱。他认为玩的就是心跳,玩的就是刺激,几乎是一夜之间,一个穷光蛋成了百万富翁,还有比这更刺激的赌博吗?人活着不就是吃喝玩乐吗?吃喝玩乐离开钱能行吗?现在是有了钱就能风风光光地活着。

    按照分工,贾宏伟负责招兵买马。为此,他大费了一番心思。按说,他身边的确有一帮生死与共的朋友,可以招之即来。可这毕竟是一次用生命作代价的赌博,这张生死牌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万一赌输了,如何对得起朋友?SONI几乎每天来电话催问,贾宏伟却一直举棋不定。

    阿强打来电话,说他有一帮兄弟在水上芭蕾夜总会饮酒,邀请他参加。盛情难却,贾宏伟驱车赶到夜总会,朋友们虚席以待,给他留了一个上坐。阿强把他手下的兄弟一一作了介绍,一阵寒暄后,各自落坐饮酒。

    耳边是淡雅轻柔的音乐,眼下是精彩的水上芭蕾表演,变幻莫测的灯光,变幻莫测的色彩,变幻莫测的图案,搅起一池碧波,搅得人眼花缭乱。

    “阿强,出来一下,有事商量。”贾宏伟把阿强叫出包厢,在休息厅一个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坐下。

    “阿强,最近SONI筹划着出海,以边防武警的名义到海上缉私,需要一帮兄弟帮忙,事成后有高额酬金,先付20万,这事不勉强,一定靠自愿,有朋友参加告诉我。”阿强是值得信赖的兄弟,贾宏伟直言相告。

    “你放心,我手下的兄弟绝对听我的,我分头给他们打招呼,随时听你吩咐。至于酬金多少,不要告诉他们,直接交给我就行了,剩下的我来摆平。”阿强大包大揽地作了许诺。

    “那好,就这样敲定了。”贾宏伟拿出酬金,阿强欣然收下。

    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那晚,贾宏伟感到格外轻松,在夜总会潇洒地玩了一个通宵。

    担心夜长梦多,SONI决定提前行动。

    两天后的那个风急浪高的夜晚,“缉私艇”载着38位幽灵悄然离港。

    码头的灯火渐渐地消失,铁壳船驶向无边的黑暗,这是一次生死难卜的旅程,贾宏伟有一种可怕的预感。

    铁壳船在风浪中穿行,时而被推上浪尖,时而被抛入浪谷,直摇得人天昏地转。贾宏伟感到头晕、恶心,无法自控地吐了个翻江倒海。肚里的东西吐空了,开始吐黄水,吐胆汁,那滋味实在难熬。他扶着船栏摇摇晃晃地走进船舱,拿出冰毒,烤了几口,顿然感到轻松了许多,迷迷糊糊地进入了一种超然的境界。

    驾驶舱里,SONI举着望远镜全神贯注地搜寻猎物。在海上漂得时间长了,他摸透了大海的脾性,有丰富的航海经验,经得起风浪,耐得住寂寞。他是这次海上行动的主谋,满心希望能捕回一条大鱼,中午时分,SONI的望远镜里出现一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最后看清是一条巴拿马货轮,从货轮行进的速度和吃水的深度判定,这是一条“大鱼”。

    “全速前进,靠近货轮!”SONI下达指令。铁壳船像一头发疯的公牛歇斯底里地呼啸着冲向货轮。

    “全部到甲板上集合,带好枪支,准备跳船。”SONI走出驾驶舱,亲自组织指挥。

    两船越来越近,看清了,这是一艘万吨轮。老虎吃天,如何下口?望着眼前的这个庞然大物,海盗们面面相觑,茫然不知所措。

    “停船,接受检查,我们是中国边防警察!”SONI一边用英语向对方喊话,一边向对方打着旗语。

    货船没有作出任何反应。这里是公海,世界警察也管不到的地方,不会出现中国边防警察的巡逻船。

    货轮似乎发现了铁壳船的企图,倚仗自己的优势,时而提速,时而减速,时而掉转船头,与铁壳船进行周旋。铁壳船欲近不能,欲弃不舍,紧紧咬住大船不放。

    哒哒哒……SONI提起冲锋枪,朝天上打了一个点射,鸣枪示威。

    货轮被迫停驶,就在铁壳船即将靠近货轮的瞬间,货轮突然开动,被船体犁开的海沟顿时形成一个汹涌的漩涡。铁壳船身不由己地掉进漩涡里,船头直捣货轮船底。铁壳船已经失去控制,船老大顿时手忙脚乱,就在两船相撞的瞬间,人的求生本能产生了巨大的爆发力,从没进行过跨帮跳船训练的海盗们,居然神奇地爬上了高出铁壳船甲板两米多高的货轮。

    SONI带领印尼船长迅速占领驾驶室,贾宏伟紧随其后。面对阴森森的枪口,驾驶舱的3名工作人员被迫交出航海图,无可奈何地离开驾驶舱。顺利完成交接后,SONI带领贾宏伟直奔船长室。SONI在用英语和船长对话,贾宏伟持枪在一旁站立。船长拿出全部海员的出海证和船装货物的样品、清单交给SONI,SONI看后气急败坏地扔在地上,冲船长大发雷霆。贾宏伟不知道为什么,可他从SONI那大失所望的神色中能猜出这个死亡之舟上充满着凶险。

    小李子急匆匆跑来报告:“阿伟,这条船上全部是中国海员,一共23名,船员们说,这条船上装的是煤渣,是运往国外修公路的。怎么办?”听完报告,贾宏伟明白了SONI发火的缘由。原以为这是一条大鱼,没想到这竟然是一条毫无价值的臭鱼。兄弟们在海上漂了一天一夜,竟然一无所获,这就是生命冒险的代价?

    “告诉手下的兄弟,不要乱抢乱拿,不要和海员发生冲突。告诉他们,谁要是不听招呼,下船后老子再找他算账。”手下的兄弟大都是贾宏伟招募来的,有的是朋友,有的是朋友的朋友,他们大都是第一次出海,不懂得道上的规矩,贾宏伟作了交代。

    冒着生命危险爬上货轮,听说船上装的是毫无价值的煤渣,海盗们大失所望。总不能玩“空手道”吧,抢不了船抢人,说不清他们中间是谁带了头,一窝蜂似的涌进海员室,大肆洗劫,海员们无一幸免。“你们不是边防警察吗?”一位中国海员对他们的强盗行径提出疑问。“少他妈的废话。”回答他的是一记无理的巴掌。顺从者,忍气吞声交出钱物,反抗者,少不了受一番皮肉之苦。船舱里发生的这一切,贾宏伟并不知道,他和SONI一直盯在驾驶舱里,船上所有人的命运,集中掌握在这里。

    “阿伟,我必须牢牢地盯在这里,下面的事由你负责,把小船上的‘半球通’搬上来,立即同阿亮取得联系,这次来的兄弟一个都不能走,全部由你管起来。尽量不要和对方船员发生冲突。”SONI对贾宏伟作了交代。

    贾宏伟走回船舱,看到的是触目惊心的一幕:手下的兄弟们正在疯狂地抢劫,几乎所有的海员都被戴上手铐,嘴巴上被贴了胶条,有的被打伤,满身满脸是血,躺在地上呻吟。贾宏伟知道这是阿强他们干的,这是生命攸关的非常时期,对他们的过急行为也只能听之任之,可对他们贪婪的抢劫行为却无法容忍。

    “阿伟,这条船上共23名船员,都是中国人,我已经把他们全部铐起来了,你看如何发落。”阿强向贾宏伟报告。

    “阿东,你负责看管船长,把他放回船长室,不要给他戴手铐,在一定范围内给他自由。”阿东领命而去。

    “大鼻子,老鬼,你们两负责看守两名炊事员,监督他们按时保证船上所有人的饮食,除此之外,要弄清船上还有多少食物和饮用水,不要伤害他们,也要防止被他们所伤害。”

    “阿海、阿平到底舱监督轮机工,要他们保证机器正常运转,不许他们故意损坏船和机器。”

    “阿强、老孙、小李子,你们负责其他海员的监督管理,为了防止意外,把他们全部集合到餐厅,集中进行管理,允许他们带上自己的衣物、棉被、香烟、书报等日用品,如果没有明显的反抗情绪,最好不给他们戴手铐。我们打的是边防部队缉私的旗号,不要乱抢乱拿,不要让他们识破我们的真面目。我们都是朋友,特别是今天,我们是生死相连的朋友,千万不能因小失大,过去的就过去了,从现在开始,谁要是再贪心,谁要是再不听招呼,我对他绝对不客气。现在大伙分头行动。阿强把所有的船员叫来,我给他们训话,稳定他们的情绪。”贾宏伟一一作了安排。

    船员们陆陆续续地来到餐厅,贾宏伟指令手下的兄弟打开他们的手铐,揭去他们嘴上的胶条,开始和他们对话:“兄弟们,委屈你们了。我们是中国边防缉私艇,我们在奉命执行特殊任务,由于我们的船出现故障,一时无法返回,所以才来打搅你们,过两天接我们的船来了,你们就可以自由了……”海员们听得出这是海盗的一派胡言,用敌对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海盗们,他们毫无办法,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胆战心惊的一夜过去了,好在这一夜什么也没有发生。

    半球通出现故障,与陆上的翁泗亮无法取得联系,这次行动,他不但是主要策划者,而且是重要决策人,铁壳船是他的,20万元的出海经费是他提供的,如今一无所获两手空空的回去,如何向他交代?如果能得到他的允许,兄弟们相安无事地回去,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等待,一个凄苦的等待,一个可怕的等待,一个死亡的等待。

    像一只无助的死亡之舟,万吨轮在大海里随波逐流地飘荡,既不能前进,又不能后退,一任风浪吹打。海员的急躁情绪需要稳定,兄弟们的急躁情绪同样需用稳定。最令SONI担心后怕的是万吨轮是否已向国际海上救援组织报警,一旦报警,大家无法逃脱共同灭亡的命运。

    SONI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驾驶舱里转来转去,他越想越觉得可怕,冥冥之中看到死亡之神正一步步向前逼来。弃船而去,是最好的退路,可眼下不可能,铁壳船已经被撞坏,只能和万吨轮风雨同舟了。万吨轮目标大,一旦进入卫星监视系统,是无法逃脱的。当了多年海盗,他第一次遇到这样棘手的难题。

    “阿伟,速到控制室来,有要事商量。”SONI用对讲机紧急呼叫。

    贾宏伟急匆匆赶到控制室,里面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异味,看来SONI刚刚吸过毒,躁动不安的情绪被抑制了许多。

    “阿伟,我们已经面临绝境,回去,我们的船已经被撞坏,继续呆在海上,随时都有可能被国际刑警追剿,你看怎么办?”

    “听天由命吧,我有什么好办法。”贾宏伟沮丧地回答。

    “我们现在是进退两难,谁也帮不了我们了,惟一的一条出路就是自救。”SONI急中生智,想出了一条自救措施。“这条船目标大,容易被发现和监控,我们必须给它改头换面,把原先的标记涂掉,换上新的标记,这样可以遮人眼目,可以自我保护。”

    贾宏伟打心眼里佩服SONI临危不惧的沉稳和机智,眼下这是最好的自我保护措施,他没有提出疑义。

    “阿伟,这件事是当务之急,越快越好,你立即组织实施,先把船头和船尾的标记铲掉,然后再用油漆刷上新的标记。”SONI边说边写了一组英文字母交给贾宏伟。

    贾宏伟找来四名身强力壮的海员,向他们交代了任务,分头找来绳子、木板、油漆、毛刷等工具,采取悬空作业法完成任务。

    “谁下去?”一切准备就绪,望着汹涌澎湃的大海,海员们一个个地后退。这毕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谁愿意拿生命去冒险?

    海员们面面相觑,没有人自报奋勇。

    “你下!”贾宏伟见商量没有结果,只有点名了,那个躲得最远的一位年轻海员像鸭子一样被逼无奈地上了架。

    贾宏伟看到那张恐惧的脸,看到那双求助的眼。

    “不要怕,绝对保证你的安全,你腰里系上一根保险绳,另一头系在我的腰上,另外两根绳子系在木板两端,每端两个人,放心地下去吧。”贾宏伟在给年轻的海员壮行。

    太阳格外地毒,火辣辣地蒸煮着大海,甲板被晒得滚烫,潮湿的心却冷得发抖,内蒸外烤,冷汗、热汗交织着湿透全身。

    绳子在手中慢慢地滑动,被吊的小木板遥遥晃晃地缓缓下沉。站在甲板上向下望去,下面是翻涌的海水,呼啸着卷起一个又一个巨浪,像一头张开血口的雄狮,随时将这条大船吞没。船体在海浪中起伏,小木板在半空中摇晃,摇晃得让人目眩。坐在木板上的年轻海员死死地抓住救命绳,他真的是被吓晕了,手中的毛刷失手掉入大海。

    “这种人也配当海员?真他妈的没用,把他拉上来!”贾宏伟见是一条怕死鬼,狠狠地骂了句,决定自己亲自完成。他在自己腰间系上保险绳,将另一头交给刚刚爬上来的那个年轻海员,一脸郑重地对他说:“从现在起,我这条小命可就交给你了。”

    坐在小木板上向下滑落,贾宏伟才心里一阵阵发虚,太荒唐了,竟然把生命之绳放手交给自己的对头,上面没有自己的兄弟,万一他们有害人之心,自己岂不葬身大海。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有冷静地面对。一个巨浪打来,他身不由己地向船体撞去,好险,如果不是那双有力的腿登住船体,准能撞个粉身碎骨。海浪一个接一个向他袭来,他一个个防范,渐渐地应对自如。“小心,抓紧绳子!”他隐隐约约地听到甲板上传来喊声,抬眼向船头望去,看见船头5张紧张的面孔伸出护栏向下张望,心里多了几分踏实感。“你们不要管我,拉好绳子就行了,我虽然不是海员,可我多大的风浪都经过。”哗——又一个大浪打来,将他推进危险的漩涡。

    写完最后一个字母爬上甲板,心里才感到后怕,好在什么都没有发生,悬着的心算是落下地来。

    贾宏伟的勇敢行为让在场的海员折服,SONI见贾宏伟完成了他瞒天过海的得意之作,和他热情拥抱。

    当晚,为了给那场噩梦压惊,贾宏伟要厨师做了几个小菜,拿了一箱啤酒,和帮他完成任务的几位海员喝了起来。大家不分彼此,没有敌对感,没有距离感,消除了戒备心理。

    那盘凉拌黄瓜很合胃口,一盘吃完了,厨师又送上一盘。“还想吃点什么,尽管说。”对厨师的服务贾宏伟不但满意而且感动。两位厨师都过了花甲之年,提供服务随叫随到,热心周到,以后贾宏伟每次来就餐,他面前总是多一碟凉拌黄瓜。吃完饭了,贾宏伟总是主动地去洗碗,为此,常常和两位老厨师争来争去,在相互尊重中建立了友谊。

    阿强和对方海员发生争吵,动了拳脚,贾宏伟闻讯后前去制止。他当众扇了阿强两记耳光,并向对方海员道歉,并给他手下的兄弟留下告诫:以后不许此类事再次发生。

    晚上大家轮流值班,主要任务是看雷达,观察是否有可以船只靠近。贾宏伟和阿强一组,阿强睡觉也能睁只眼,腰里别着一把匕首,手里提着一把手枪,常常在睡梦中突然惊醒。胖子和老二拼命抽白粉,4天4夜没合眼。印尼来的那帮兄弟一天到晚地饮酒,个个喝得酩酊大醉。

    乒——船舱里传来一声枪响。出事了?贾宏伟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他害怕出事,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回家。他急步跑下船舱,见是老鬼和大鼻子在开玩笑,好在没有伤人,将地板穿了一个洞。“混蛋,有用枪开玩笑的吗?你们他妈的活腻了!”贾宏伟恶狠狠地骂了两句走开了。

    货船在大海里漂了5天,厨师前来告急:船上的水和食物不多了。水和食物无法补给,只能节俭度日。贾宏伟作出决定:把每天的三顿饭合并成一顿,船上的淡水只供饮用。填不饱肚子的滋味实在难受,上下怨声载道。“你们的船到底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能放我们回去?”对方的海员在质问。“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困死吧?老子不干了,送我们回家。”手下的兄弟也跟着起哄。就连贾宏伟心里也没有底数,已经在海上漂了5天了,眼下是人心浮动,弹尽粮绝,下一步该怎么办?他心里同样着急。

    烦躁、不安、无望……不良的情绪在不断地蔓延和膨胀。胖子和SONI吵了起来,阿强和阿东也吵了起来,老孙本来就有喝酒闹事的毛病,每天疯狂地喝,喝醉了就耍酒风,拿海员们出气。起初,贾宏伟上窜下跳去“救火”,后来,他发现自己的话渐渐地失去了威力,手下的兄弟居然和自己对干起来。贾宏伟不得不收敛自己的霸气,手下的弟兄们手里都有枪,每个人肚子里都有一股子发泄不出来的怨气,一旦触怒了他们,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海上刮起了大风,风急浪高,万吨轮在风口浪尖上时沉时浮。船会被刮翻吗?船上所有的人都在为之担心,为自己的命运祈祷。

    无遮无挡的大风在海面上肆虐,掀起排空的巨浪,同时掀起的是那骇人的喧嚣。第三货舱的吊机大臂因支架断裂而倒塌,船体因失重而出现严重倾斜。贾宏伟看到这个可怕的危险信号,立马跑到船长室,请船长处置。船长虽然不愿意和海盗们合作,可对眼下出现的紧急情况又不能等闲视之,船上所有人的生命都系在这同一条船上,也包括自己。当即作出决定:一是调整航度,二是派几名海员将吊机大臂放倒,固定在甲板上。

    贾宏伟亲自出征,带领5名身强体壮的海员上了甲板。站在甲板上,人变得像一片树叶,轻飘飘随时有可能被大风刮走。“把保险带拴在护栏上。”为了安全起见,贾宏伟认真地检查了每个海员的安全带。大家的生命安危已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保住船的安全,就是保护自己的安全,对于这一点,大家能取得共识。

    吊机大臂的问题解决了,倾斜的船体恢复了正常。海员们轻松地吁了一口气,一年轻的海员从衣兜里掏出一盒烟,诚心诚意地递给贾宏伟一支。“大哥,听口音你是河南人?”“没错,南阳的。”就这样,他们用家乡话聊了起来。“大哥,你们的船怎么还不来,不会是在诓我们吧?”“说实在的,我比你们还着急,联系船的事我不管,我只管船上的人,不过你放心,我们是老乡,我不会骗你们,也不会伤害你们。”“大哥,不瞒你说,我这次出海时,老婆打电话说生了个儿子,等我这次回去后,儿子就该满月了。”“祝贺你,兄弟,你都当上爸爸了,我连女朋友还没找到。说来也是一个悲哀。”两个人不设防地聊着,贾宏伟记住了那个海员,他姓李,是青岛航海学院毕业的,是船上的二副。

    7天7夜过去了,海上音信皆无,水断粮绝。

    等待,一个无助的等待,一个可怕的等待,一个死亡的等待。

    不能再等待下去了,SONI作出决定:返航,回大陆港口。

    又过了两个难熬的昼夜,身上带的手机突然有了信号。贾宏伟急不可耐地拨通了翁泗亮的电话,向他禀报了铁壳船被撞毁的经历,禀报了目前水断粮绝的艰难处境和几天来海上的遭遇,紧急呼吁他立即派船来将兄弟们接回去。“阿伟,你和兄弟们辛苦了,我尽快想办法派船去接你们,回来后,我给你们接风洗尘。”翁泗亮给了明确地回答。

    又是一天过去了,不见前来接应的船只,返航的船却突然停驶。贾宏伟气不打一处来,急匆匆跑到SONI一直把守的控制室。

    “SONI,这究竟是咋回事?你为什么要停船?阿亮为什么要欺骗我们?他为什么见死不救?”贾宏伟提出质问。

    “阿伟,刚才阿亮打电话来,改变了注意,提出要把船卖掉。所以不能再往回开了。”SONI向他解释说。

    “卖船?真是莫名其妙,过去我们遇到过好船都没卖,为什么要卖这条快退役的破船?”贾宏伟不解地问。

    “这是阿亮的主意,他是在担心我们出事。这条船上的船员都是中国人,万一他们回大陆后报警,我们谁也逃脱不了,我们还有大事要干,这次无论如何不能翻船。还有,你们中国有句土话叫偷鸡不着蚀了一把米,我们不能干赔本的生意。阿亮说了,把这条卖了,给我们分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条船少说也卖它两千万。”

    “船上的人怎么办?”

    “全部丢到海里去,一个也不留!”

    卖船!杀人!一个血腥的罪恶计划就这样出笼了,贾宏伟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杀人,他缺乏勇气,不杀人,自己同样受到生命的威胁,何去何从,他处在两难之中。

    手下的兄弟能面对这个现实吗?他们有杀人的勇气吗?这毕竟是丧天害理的事,不能勉强,要事先给他们打招呼。贾宏伟这样想。

    阿强、小王、小李、大鼻子正在用扑克赌博,小王、小李是赢家,阿强和大鼻子是输家,赢家自鸣得意,输家不甘罢休,四方杀得难分难解。“先把牌放下,咱们商量一件正经事。”“你是大哥,我们兄弟全听你的,大事小事你全作主,用不着商量。”阿强带头表了态。“是啊,我们全听大哥你的。”众兄弟随声附和。“不,这一次我听你们的,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态度。”众兄弟听出了这句话的分量,脸上表现出严肃的神色。贾宏伟不遮不掩,将SONI和阿亮制定的卖船杀人计划和盘托出。“杀一个人给多少钱?”阿强像一个输光了的赌徒,对赌注表示关切。“如果你们有人不敢干,我帮你们干,把钱给我。”大鼻子毫不示弱,表现出了更大的贪心。调查结果出乎意料,贾宏伟没想到自己手下的这帮兄弟竟然个个吃了豹子胆,对杀人越货表示出极大的兴趣。

    SONI打来电话,说有要事商量。贾宏伟爬上控制室,SONI正在吸白粉,见贾宏伟进来,递上一支说:“阿伟,那件事就这么定了,夜长梦多,我们说干就干,先把船上所有的人员集中在餐厅,给他们全部带上手铐,蒙住眼睛,封住嘴巴,不能手软,统统干掉。还有,我们的人要人人动手,谁不动手,同样把他扔到海里去。你通知手下的兄弟作好准备,我第一个作示范,照着我的样子来。”贾宏伟无法阻止SONI的行为,作为合作伙伴,他不但要对这次行动负责,还要对手下的兄弟性命负责。既然被逼上梁山,也只有用生命赌它一把了。赌赢了,是自己的造化,赌输了,20年后又一条好汉。

    准备工作在秘密、紧张地进行。行动时间定在晚饭后。为了防止有人走漏风声,规定任何人不得和对方船员接触,有叛变者严惩不贷。

    那顿最后的晚餐丝毫看不出与往常有什么不同,大家在同一个餐厅就餐,吃的是一样的饭菜,两位老厨师像往常一样给大家做了可口的饭菜,热情周到地摆上桌。老厨师来到贾宏伟面前,在他的餐桌上额外地加了一碟凉拌黄瓜。老厨师对人体贴入微,自从那天他喝酒要了这道凉拌黄瓜菜后,以后每次他喝酒,老厨师都不忘给他多加这道菜。可今天,这是最后一次了,看着厨师那平静的心态和平静的表情,贾宏伟心里再也无法平静。他一口酒也不想喝,一口菜也吃不下,他不敢想将要发生的事情,血压增高,心跳加快,头上直冒虚汗。对方的船员们毫无警觉,清一色麻木的无可奈何的表情,他们并不知道死之临头,心里显得很平静。对面桌自己的兄弟表现得各具神态,有的人在狂饮,有的人在独处,有的人情绪亢奋,有的人神情紧张。他不敢想将要发生的事情,那将是怎样的一个血淋淋的场面?

    “吃过晚饭后,请大家不要离开餐厅,一切听从我们安排。接我们的船就要到了,为了我们的安全,先要委屈你们一会儿,等我们安全登船后,你们就可以自由了。”阿强按照事先作好的安排,开始实施这个灭绝人性的杀人计划。

    餐厅的大门很快被封死,阿强指挥两名兄弟持枪守住大门,自己带领一帮兄弟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手铐、黑布,蒙住他们的眼睛,铐住他们的双手。船员们很快发现了他们的罪恶阴谋,却无力和他们抗争,只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拉到甲板上去,动作要快,一个一个来。”SONI边催促边提着一根铁棍杀气腾腾地登上甲板。

    一阵杂乱沉重的脚步声之后,甲板上传来一个痛苦的嘶叫声。那是生命的最后呐喊,那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小李子,上!”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似从魔鬼大门里传出。

    贾宏伟分明看清了李长虹那张已经变色的脸,他胆小,眼睛里透着求救的目光。在这帮兄弟中,小李子是自己最贴近的一个了,眼下自己惟一能做的就是让他不要参与,尽量保护他的安全。

    “不要强迫别人动手,压力太大人会精神失常的。小李子,你去控制室把守,我上。”贾宏伟把李长虹支走了,自己跟着冲了上去。

    第一次杀人,贾宏伟同样缺乏足够的思想准备,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手中的铁棍不时地从手中滑落。

    跪在面前的这位年轻海员是这个死亡名单上的第几位,贾宏伟不知道,可他知道他们谁也逃不脱这可悲的命运。刚才SONI做杀人示范他不敢看,是因为受不了那份刺激。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和自己无冤无仇,怎么能下得了毒手?如今轮到自己了,该怎么办?在那个不容他思考的短短的瞬间,他犹豫了,害怕了,可他已经无法退却。他早就有一种预感,从出海的那天起他就想到这是一次死亡之旅,一路上遭遇了那么多风险,九死一生地过来了,最后又要杀人卖船。杀了人,最终是要还这笔血债的。假使能一时逃脱法律的惩罚,可却逃不脱良心的自我谴责,一辈子将背着沉重的十字架接受煎熬。

    该动手了,他在给自己打气。SONI动手了,手下的兄弟们动手了,你为什么不肯动手?你害怕了,害怕还叫什么男子汉?你想不干了,干不干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了。他突然感到周围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在逼迫自己,不敢动手,在兄弟们面前丢掉的不仅仅是大哥的面子和地位,更可怕的是会丢掉这条小命。这是一个生死契约,是一次用生命作筹码的赌博,不拿出死的决心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贾宏伟艰难地举起手中的铁棍,心在剧烈地颤抖,手在剧烈地颤抖,他清楚地知道,在这个举起和落下的短短瞬间,一条鲜活的生命就结束了,也就是这个短短瞬间留在自己心灵和肉体的污秽将永远也洗不干净。

    “大哥,听口音你是河南人,咱们是老乡,看在老乡的份上,手下留情吧……”这声音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那么纯正,又那么钻心,这声音从那远古的年代传来,流传了几个世纪,孕育了中原文化,孕育了中原子孙,它连着乡土,牵着乡情。就是这个小老乡,出海前老婆为他生了一个儿子,说好了这次出海后回家探亲,看看刚出世的儿子,并给儿子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海生。这海生是多么需要父亲啊?这远在家乡的妻子是多么殷切地盼望丈夫回归啊?还有这条年轻的生命是多么地眷恋妻子儿女和父老乡亲啊?这声音不大,却有巨大的不可抗拒的力量,像子弹一样穿透他的心房。他觉得心在流血,那血一直窜上脑门,脑袋在迅速膨胀,膨胀得近乎爆炸。他不能再听下去,也不能再等下去,他害怕会动摇自己的决心。贾宏伟终于决定要动手了,那手中的铁棍却不听使唤。啪,那直击脑门的的一棍滑落在对方的肩上。小老乡倒地了,在甲板上痛苦的嚎叫、挣扎。

    啪,啪!贾宏伟再次举起铁棍,连连出击,直到哪个可怕的声音渐渐地消失。

    “再来一个!”贾宏伟瞬间失去了自我控制,瞪着血红的眼睛,歇嘶底里地喊叫着。

    人一旦变成野兽,比野兽更疯狂。贾宏伟杀人上了瘾,再一次高高地举起手中的铁棍。他突然觉得浑身有了力量,也有了胆量,一棍下去,对方脑浆崩裂,那鲜红的脑浆溅了他一脸一身。

    哇——他吐了,顿感天昏地转,晕倒在甲板上,以后发生的事他全然不知。

    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梦醒来,一切都已经结束。前来接应的小船已经赶来,兄弟们将“战利品大包小包地搬上小船,和前来接船的鬼佬挥手告别。贾宏伟两手空空地最后一个走出大船,他转身和大船上的合作者告别,不知为什么,那只胳膊僵硬得无法举起。

    接应船在甲子港靠岸,阿亮开来一辆面包车在岸边迎接,将大家一起接到深圳。当晚,阿亮设宴款待,酒足饭饱后,又在夜总会搞了一次有声有色的特殊招待。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