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驿-瓜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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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深秋的太阳没有了夏天的炽烈,从清溪驿前面的山垭爬起来的时候,带着一种蛋黄色,透着一种温暖。刘本金跟往常一样,早晨起床之后总要拿把扫帚把房前屋后打扫一次。他的心情很好。他的心情没有什么不好的,儿子在广州打工,女儿刚刚大学毕业就找到了工作。刘本金和妻子在家种那几亩责任田,年年都是大丰收,日子过得十分舒心。

    这时,刘本金看见瓜娘从菜园里回来,手里提着一个摘菜的小竹篮。刘本金看见瓜娘今天走路的时候身子不怎么稳,脚步有点轻飘,他正想问瓜娘是不是病了,这时,瓜娘突然就摔倒在禾场上了。刘本金连忙跑过去问道:“瓜娘,你怎么了?”

    瓜娘看着刘本金,表情十分平静,说:“我是快八十岁的人了,该走了,我死之后,你请几个人把我抬上山去埋了,工钱我都准备了,放在床头被子下面的,用一块塑料纸包着。”瓜娘说完就断了气。

    刘本金连忙叫妻子邹桂花,邹桂花说:“瓜娘怎么就死了呢。”

    刘本金说:“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说不定是扑地疯吧。快叫我姐来。”

    邹桂花就风风火火地去叫姐。刘本金的姐姐名叫刘大妹,年轻的时候瓜娘做主把她嫁给本村的张祖仁,他们也生有一儿一女,一个在省城工作,一个在深圳打工,儿女也都很听话,他们家的日子也过得十分美满。

    一会儿,刘大妹跟丈夫张祖仁就赶来了,刘大妹说:“没听说瓜娘生病啊。”

    刘本金说:“瓜娘刚才还在菜园里摘菜,倒下去就起不来了,跟我说了一句话就没气了。”

    “瓜娘说的什么话?”

    “她说她死之后,要我请几个人把她抬上山去埋了,工钱她也准备好了。”

    刘大妹就哭了起来:“瓜娘是怕麻烦我们。我们姐弟是瓜娘盘养长大的,这样把瓜娘送上山不行,清溪驿的人会说我们姐弟不孝。你到盘龙庵把临云法师请来,给瓜娘做个法事吧。”

    这时,清溪驿的人也都听说瓜娘死了,陆陆续续地赶了来,最先赶来的是曾经在清溪驿做了几十年生产队长的刘超能老人和他的女人张菊花。刘超能老人没进屋就失声痛哭起来:“瓜娘,你怎么就不声不响地走了,清溪驿的人都舍不得你啊。”

    刘超能的女人眼里含着一泡泪水,嘴里却说:“舍不得瓜娘的是你吧?”

    刘超能说:“你舍得你哭什么。”

    张菊花抹了一把泪水,说:“我没哭。”

    刘超能说:“要哭就哭,没有人阻拦你。”过后,刘超能问刘大妹,“瓜娘的后事是怎么安排的?”

    刘大妹说:“我弟弟请临云法师去了。”

    刘超能说:“瓜娘在我们清溪驿生活几十年,吃了不少苦,可至今也没有弄清她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就连她的姓也没有弄清楚,可怜呀。”

    瓜娘十多岁的时候从那条古驿道上走来,在清溪驿就停止了她的脚步,坐在古驿道旁那块娘娘石上,再也走不动了。那时,她身穿一件破烂的衣裳,身子瘦得像一根茅草秆儿,脸面只有两个指头宽,透出一种菜黄,两个大大的眼睛里全是饥饿,全是惶恐,全是求救。那个年月,清溪驿的人也都食不果腹,穷困交加,哪有多余的饭菜接济这个快要饿死的乞丐。人们就想起住在村子后面的单身汉刘家田,就有人大声叫刘家田快来,这里有个女人,快领回去吧。刘家田来了,果然把这个骨瘦如柴的姑娘领回家去了。这个姑娘就成了刘家田的媳妇。当时,村里人不知道这个姑娘姓什么,叫什么名,是哪里人,怎么会沿着这条古驿道走来。刘家田也不问这些,刘家田快三十岁了,无田无地,靠着给地主做活为生,哪讨得起女人,突然拾得一个女人跟他一块过日子,高兴都来不及,问她的名姓和身世做什么,那个时候在外面讨米的人还少吗。第二年,解放了,翻了身的穷人要造花名册分田分地,村里领导来到刘家田家问这个女人姓甚名谁,何方人氏,她说她姓挂,却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她说她很小的时候家乡遭受日本人烧杀掳抢,村里死了很多人,她家也只逃脱她和她的母亲,她跟着母亲逃到南方来投靠亲戚,到了南方,她的那个亲戚却不在那个城市了,举目无亲,她跟着母亲靠拾荒度日,后来,母亲生病死了,她也就沦落成乞丐了。她说她只依稀记得她老家村子的后面是高山,村子前面有一条河。村领导就不再追问她的老家在哪里了,她提供的线索让人发笑,哪里的村子不是依山傍水而建。村里的领导对她说的那个姓也费尽了思忖,到底是挂呢还是刮,当然这些都是不能成为姓的。就问她那个字怎么写,她说她从小跟着母亲在外面讨米,哪识得字,村里领导又要她把音说准一点,听听到底是个什么字,她真的就卷着舌头说了几遍,村领导皱着眉头说:“你的身世要打卦才问得清,你的姓也要打卦才问得清啊。”于是就把她的姓写成卦字,卦字后面再加一个妹字,就成了她的名。

    分了田地,有饭吃了,卦妹就像山岗上的芭茅草,得到了雨露的滋润,几年时间就显露出她本来的面目。这个时候,清溪驿的人们才发现卦妹有许多地方跟本地女人是不一样的,清溪驿的女人长得漂亮在方圆百里是有了名的,卦妹居然比清溪驿的女人还要漂亮。卦妹的个子高,腰却细,像水竹竿儿,脸是瓜子形,眉是柳叶眉,眼睛原本就大,现在变得水汪汪,清亮亮,胸口也突了起来,走路时衣裳里面像有两只小兔子在蹦跳。有这样一些不同也就罢了,她还有更不一般的,她的针线活儿也特别好,给刘家田补的衣服简直就是艺术品,方是方,圆是圆,针脚像胡椒籽。她还把刘家田那破破烂烂的房子收拾得格外干净整洁。清溪驿的男人们说刘家田走了狗屎运,把一个讨米的女人拾回家却变成天仙了,他们还拿卦妹跟自家的女人打比,让清溪驿的女人对卦妹又佩服又嫉妒。这个时候,她们突然想起卦妹给刘家田做几年女人了,怎么还不见驼肚。女人们说她是不是一朵只开花不结果的寡婆子花呢?刘家田也有些着急,带着卦妹四处求医,卦妹药吃了不少,肚子还是不见大起来。不驼肚也就罢了,刘家田却生病了,刘家田得的什么病还没有弄清楚,他就死了,死的时候还把手放在卦妹的肚子上抚摸着,问她给他驼儿子了没有。

    刘家田死后,卦妹不得不考虑她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没有娘家,没有亲人,一个年轻的寡妇过日子有多难。她上了刘家良家的门。几天前,刘家良的女人生孩子时孩子生出来了,胞衣却不下来,流血不止,活活地被流死了。刘家良的女人三年前给刘家良生了一个女儿,这次给刘家良生了一个儿子,刘家良想把女儿送人,把儿子留下来,儿子是他的根啊,可是,一个男人想要把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养大多不容易。卦妹对刘家良说:“我给孩子做后娘吧,女儿也不要送人,两个孩子我都要。”

    刘家良当然是要考虑人们对卦妹的那些传言的,不过他又想,你是不是寡婆子花,生不生孩子都没有关系,我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刚刚出生的儿子,没有女人照看,是难得养活的。他说:“你要是看轻了我的孩子,我就把你赶走。”

    卦妹说:“我会把两个孩子当成我自己的孩子一样。”

    卦妹把两个孩子视同己出,特别那个才出生几天的儿子,没有奶吃,夜里哭,卦妹不睡觉,抱着他。可是光抱着还是不能解决问题,刚刚出生的孩子吃不下饭菜,那时又没有牛奶买。卦妹就把自己的奶子塞进他的小嘴里让他吮吸,她的奶子哪有奶水,孩子一边哭一边拼命地吮吸,把奶子生生地吮出血来,疼得她的眼泪都出来了,但她没有吭声,孩子不哭了,她就高兴,孩子能活下来,她才对得住刘家良。后来,刘家良发现儿子吮的是卦妹的血,十分感动,说:“日后儿子长大了,我对他说,你是喝卦娘的血汁长大的。”

    孩子呀呀学舌的时候,卦娘卦娘地叫个不停。卦妹深情地说:“儿啊,我说了,把你养大是我的责任,你叫不叫我娘都不打紧的。”

    刘家良说:“我们还是生一个孩子吧。那样你就真正成为娘了。”

    只是,儿子刘本金一天天长大了,卦妹还是没有怀孕,刘家良却出事了,他跟村里几个年轻人给生产队放木排下洞庭湖,在鬼头滩遭遇风浪,木排被打散了,那几个年轻人都得以逃生,只有刘家良被风浪卷走了,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卦妹又成了寡妇,这个时候,卦妹再也不想嫁人了,她决心要把刘家良留下的两个孩子养大成人。那时在集体,清溪驿跟别的地方一样,没有饭吃,大家都饿肚子,她一个女人,养活两个孩子就难上加难了,分到的粮食煮稀饭也难得吃饱。卦妹就在自家的屋子后面偷偷地种了几棵南瓜,南瓜长出叶子的时候,她把南瓜叶摘来煮了让孩子充饥,南瓜藤慢慢地爬上了屋脊,结出了南瓜,她用瓜叶把南瓜遮着不让人看见。那时种瓜种菜生产队也是有限制的,多种一棵南瓜都是严重的资本主义。也许是卦妹把她种的南瓜侍候得好,结出的南瓜飞飞地长,到了秋天,南瓜叶怎么也遮不住大南瓜,村里人便眼红起来,说生产队长刘超能跟卦妹有一腿,不然怎么不去割卦妹家的资本主义尾巴呢。刘超能无奈,在召开的社员大会上说:“你们不要把脏水往卦妹身上泼,你们到她家看看去吧。刘家良的一双儿女是我们刘家的后代,我们总不能看着刘家的后代活活饿死吧。一些人就真的到卦妹家去看了,之后他们就不再要刘超能去扯卦妹家的南瓜藤了,卦妹带着刘家良的一双儿女那个穷啊,谁见了心不疼。”

    之后的许多年,卦妹就是用这样的办法来填饱一双儿女的肚子,让他们从饥荒的年月得以逃生。刘本金和他姐刘大妹吃着甜甜的南瓜,把卦娘也就叫做瓜娘了。

    只是,刘本金和他姐刘大妹渐渐长大之后,听到关于瓜娘的种种流言蜚语,对她的态度也就冷淡下来,从不叫她一声娘,即便是叫瓜娘,也是在鼻子下面轻轻地叫。

    瓜娘把这些看在眼里,她在屋子的后面搭了一个小棚子,自己住在棚子里,把刘家良留下的房子给他们姐弟俩住。后来,刘大妹出嫁了,并有了孩子;再后来,刘本金娶了媳妇,也有了一儿一女,瓜娘把一个孙子一个孙女一个外孙一个外孙女都接到棚子里来带。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关于出身,关于成分,关于坏分子的说法,也不再议论瓜娘的来历和她的出身了。大家都攒着劲要多打粮,让饥饿的肚子再不饥饿,让贫困的日子变得富裕起来。刘大妹和刘本金也就不再忌讳什么,瓜娘要带孩子就让她带吧,他们才好全身心地种田种地,奔好的日子哩。让他们没有想到的,四个孩子居然被瓜娘带得十分的健康,十分的聪明,十分的懂事,十分的有礼貌,居然还认得许多的字,居然还能说出许多大人都说不出的道理。这让刘大妹和刘本金觉得奇怪了,瓜娘用的什么手段把四个孩子调教得这样好呢。他们去那间茅棚外面偷看,原来瓜娘把四个孩子当成宝了,不让孩子们冷着,不让孩子们饿着,她还给孩子们讲故事,她讲的故事动听极了,感人极了,不但孩子们听入迷了,站在外面的他们也听入迷了。这时,他们又生出了许多的迷惑,瓜娘不是说她认不得字的吗,她怎么能教孩子们识字呢?

    慢慢地,四个孩子长大了,上学了,他们的学习成绩惊人得好,老师预言,四个孩子日后考重点大学都是没有问题的。可两家都是农民,父母是没有办法同时盘送两个孩子上大学的。首先是刘大妹的大儿子张树主动放弃考大学的机会,到城里打工去了。他说,让妹妹安心读书,日后考重点大学,我挣钱送她读书。后来,刘本金的儿子刘阳也只读到高中毕业就放弃了考大学,也到城里打工去了,他的说法跟他表哥一样,挣钱盘送妹妹读大学。几年之后,刘大妹的女儿张英和刘阳的妹妹刘玉还真的都相继考上了名牌大学,这让清溪驿的人们都十分惊诧,刘家的孩子和张家的孩子怎么就这样的懂事,这样的争气呢。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瓜娘,他们都是跟着瓜娘长大的啊。当时的生产队长刘超能早就不是生产队长了,他的孩子长大了,他也老了,没事的时候他就到瓜娘家里来坐一坐,说:“瓜娘你的功劳大啊。”

    瓜娘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一双眼睛盯着他。刘超能说:“没有你瓜娘,刘家良的两个孩子就不会长大成人,没有你瓜娘,刘本金和刘大妹的孩子就不会这样有出息。”

    瓜娘的泪水就出来了,说:“感谢你那时照顾我,不然,不会有今天的。”

    刘超能的眼睛也湿了,笑着说:“那时别人说我们俩有那个事情,我家菊花也跟我吵架,那时我还真想打你的主意呢。”

    瓜娘道:“可是,你没有打我的主意啊。”

    “在家里就想好了的,可是面对着你,就不敢下手了。”

    “担心沾了秽气?”

    “我才不相信那些话,是不敢。”

    瓜娘笑说:“我又不吃人?”

    “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我总觉得自己不配。”

    “我们都老了,说说那时的笑话,也是很有趣的啊。”瓜娘笑起来,刻在脸上的风雨霜雪就都被笑纹掩盖了。

    二

    盘龙庵离清溪驿不远,刘本金来到盘龙庵的时候,临云法师正在给庵堂里的油灯添油,她提着一个透明的塑料桶,塑料桶里的油清亮清亮,像一丝清水,注进灯盏里,刘本金知道尼姑庵用的都是豆油。据说点豆油是对神明的敬重。临云法师见有人来,问道:“施主是来添油的吗?”

    刘本金说:“临云法师,我是来请你去给瓜娘做法事的。”刘本金把瓜娘去世的事情对她说了一遍。

    临云法师的脸面流露出一种戚戚的神色,说:“瓜娘与我交往很久了,她是个苦命的女人,但她一直说她是很幸福的女人。她说她只身一人流落到清溪驿,是清溪驿的人收留了她,恩大于天啊。几年前,瓜娘来到盘龙庵,说她要许一个心愿,我问她许什么心愿,她说她现在最放心不下的是远离视线的孙子孙女和外孙外孙女。我说那就点一盏长明灯,保佑他们平安幸福吧。瓜娘就在这里点了一盏长明灯,隔那么一些日子她就要送豆油来。”临云法师来到千手观音旁边一盏油灯前站住了,说,“这盏油灯就是瓜娘点的长明灯,已经点四年三个月零八天了。灯盏里的油快燃完了,我还在想,瓜娘这几天应该送清油来的,原来她已经走了啊。”

    刘本金看着那盏豆油灯,说:“瓜娘走了,这盏灯的油我来续吧。”

    临云法师说:“瓜娘走了,这盏灯也该熄灭了。人走如灯灭嘛。”说着,轻轻把灯花拨灭。

    刘本金心里有一种失落,泪水不由地就出来了,说:“现在想起来,我和我姐真的对不起瓜娘,没有她,我们是长不大的。”

    临云法师说:“人嘛,存有孝敬之心,存有悔过之心,就是一个纯粹的人了。”

    刘本金说:“瓜娘去世的时候说,她死之后不要给她做道场,把她抬上山埋了。可是,我跟我姐商量,还是要尽尽孝道,想请你去做做法事。”

    临云法师说:“孝娘不如顺娘,瓜娘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吧。”临云法师顿了顿,说,“也许,你们还不知道瓜娘的身世和来历吧。”

    刘本金说:“瓜娘说过,她不是本地人,日本人打到她家乡的时候,她逃难逃到清溪驿来的。”

    “瓜娘只说出了一点点。瓜娘的家在黄河岸边,出生于富裕的大家庭,后来遭遇日本鬼子烧杀掳抢,她娘带着她逃到南方的城市之后,没有找到那个远房亲戚,她娘带着她到一家店子里做活,没有想到店子里的老板不是人,霸占了她娘,又霸占了她,那时她才十五岁。她娘上吊自杀了,她也被那个店老板卖到青楼去了。她在青楼受尽了苦难和折磨,后来,她从青楼逃了出来,从此隐姓埋名,流落到了清溪驿。”

    刘本金惊道:“这样说,瓜娘不但知道她是何方人世,她也知道她姓甚名谁啊。”

    “当然,瓜娘还知书达理,有文化哩。为了生存,她把本来的面目全都包裹起来了。”临法师顿了顿,说,“瓜娘为了你们家,付出了她的毕生。”

    刘本金回到家的时候,刘大妹问临云法师是不是肯来,刘本金把临云法师说的话对她说了一遍,泪水从刘大妹的脸上簌簌地淌落下来,“弟呀,你记得吗,四年前,正是镇上张小和田二被判无期的那一年,瓜娘为张树和刘阳担着心的啊。”

    刘本金当然是记得那件事情的,那年他的儿子刘阳和姐姐的儿子张树跟着镇子上张小和田二几个年轻人到深圳去打工,没有找到事情做,口袋里的钱却用完了,几个人住在一间潮湿而黑暗的出租屋里。白天,几个年轻人分头去找活儿,夜里就挤在出租屋里忍饥挨饿。有一天晚上,几个民警把出租屋的门踢开,把他们几个人抓走了。这时,刘阳和张树才知道张小和田二这几天犯了惊天大案,他们抢了一家珠宝行。张小和田二都供认不讳,刘阳和张树却是死活不承认他们也参与了这个案子。他们说他们的祖母从小就教育他们如何做人,如何立志,他们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公安局不相信他们的话,几个人是老乡,一块从农村来,又都没有找到工作,口袋里都没有钱,张小和田二抢珠宝行能少了他们两个。可是,怎么审他们,他们还是说没有参与。公安局经过多方调查,最终还是确认他们是清白的,把他们放了。刘本金说:“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瓜娘就在盘龙庵点了一盏长明灯,她是替刘阳和张树祈祷啊。”

    刘大妹流着眼泪说:“瓜娘把我们盘养长大,又把我们的孩子盘养长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们却从来没有叫她一声亲娘。”

    刘本金说:“后悔也迟了,我们也给瓜娘点一盏长明灯吧。再就是给在省城工作的刘玉和张英打个电话,要她们回来一趟。刘阳和张树就不告诉他们了,刘阳在深圳,张松上个月跟着老板去北方出差,离家远啊。”

    一盏豆油灯摆在瓜娘的棺材前,一粒指头大小的灯豆闪烁着,老队长刘超能早早地就来了,摆把椅子坐在棺材旁边,他的女人张菊花说:“看样子你是要给瓜娘守灵的啊。”

    刘超能说:“过了今晚,明天瓜娘就上山了,想陪她都没机会了。”

    张菊花拉着几个伙伴坐在旁边,说:“瓜娘又不是你的瓜娘,你陪得,我们也陪得。”

    刘超能说:“其实,我们清溪驿的人都要来陪陪瓜娘才是,瓜娘在清溪驿生活几十年,让我们懂得了许多做人的道理。”

    后来的许多年,过年的时候,刘本金的两个孩子和刘大妹的两个孩子都不一定回来,但每年的清明节四个孩子是必定要赶回来的,无论有多远的路程,无论有多么繁杂的事务丢不开,他们都要回来给瓜娘的坟头上一束香,挂一挂青,扫扫墓。村里那些上山给祖宗挂青的人,也会绕道来到瓜娘坟前,在坟头挂一串花花绿绿的纸钱。人们都说,在清溪驿,除了瓜娘,再没有人能够享受这种礼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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