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岛豹子似的眼睛,盯着麦芒,爱和恨交织在一起。他想骂她,想把她赶下去,但他没法阻止她,一旦阻止有可能终止这场球赛。
麦芒在球场上像只轻捷的燕子,扰乱了激烈而紧张的赛事。川岛的队员骂骂咧咧。
下半场宋明暴发了。麦芒和宋明配合非常默契。刚开始川岛不以为然,甚至有点高兴,像遇到了真正的对手。后来担心了,接着心虚了。川岛暴躁起来,痛骂他的队员,怎么管不住宋明和一个女孩子?宋明越打越猛,像忘掉了一切。
围墙上、树上的孩子们欢呼雀跃,镇上的百姓开始为宋明和麦芒喝彩。
麦芒看到了真正的宋明,她流着兴奋的泪水。他不再缩手缩脚,凭他的灵感运球、投球。他像回到了华美队,出现了漂亮的360度旋转投篮,他发挥着奋发向上不可阻挡的力量。这力量既来自他的内部,也来自麦芒对他的呼应。
麦芒看到川岛的队员对宋明做起了不良的动作,甚至公开推踢宋明。她气得咬牙切齿,有冲过去撞他们的冲动。但她克制了,她知道,她不能犯规,绝对不能,一旦犯规,她就可能被裁判罚下场。
宋明上三大步时,有人横踢过来一脚。麦芒看清了,是井松所为。宋明绊倒了,他连球带人飞了出去。他飞起来凝在半空,然后沉重地摔在地上,嘴角和脸撞破了,鲜血如注。
麦芒尖叫着冲过去,扶着宋明。
球赛暂停,球场骚动,群情激昂。球场两旁虎视眈眈的日本兵对空鸣枪,然后看川岛的反应。
川岛没有任何反应。
宋明躺在地上,麦芒和队员们检查他的伤势。宋明站起来推开他们,抖动了一下身体,蹲了几下,站立起来。他站着扫视了一下球场,看看川岛和他的队员。他看到麦芒眼中的泪水和爱的祈盼。宋明对她笑了笑。他用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和脸。鲜血抹在他的嘴和脸上,像个血人。
川岛更换了队员,井松退下了。
比赛又开始了。宋明的球队挽回了上半场的失分,差两个球就打平了。
宋明有意识地避开日本队员的各种动作,但动作仍不断出现。他险些再次摔倒,本可以进去的球又落空了。这时一粒石子飞过来击中了冲撞宋明的日本队员。那人的眼睛立刻像鸟蛋一样肿了。他尖叫着、辱骂着,想弄清是什么东西击中了他的眼睛。球场又骚动起来,树上手持弹弓的孩子看到被鬼子发现了,赶紧跳下树逃跑了。日本兵朝树上放了几枪,吓得墙上、树上的孩子像鸟一样飞散了。
比赛到了最后几分钟,场内只有拍球、运球、投球的声音。
麦芒紧张而沉寂,她为中国队默默祈祷。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川岛的球打得很认真,很守规矩,很漂亮,有几个姿势甚至比宋明更美。但她发现每每遇到她的时候,他总在避让她,有种在她面前眯起眼睛,看不清球的样子。难道是她辫稍上飞舞跳跃的蝴蝶结令他眼花?麦芒庆幸自己上场了,没有她,川岛可能会发挥得更出色。
麦芒发现宋明常常在咬牙。他凭他的感觉奔跑投球。他好像忘记了同谁比赛。他越打越神,发挥到了极致。有几个球,日本人也看得出神。他没有停下来,他又进了一个。再进一个,就扯平了。川岛的球队崩溃了,他们气急败坏,狗急跳墙。宋明什么都不管了,也不再理会川岛的脸色。他绕开他们的阻拦,冲杀奔跑投篮,仿佛一旦放松他就会立即倒下,再也站不起来了。
麦芒看到宋明又进了一球,同时听到“嘟——”一声。
她听到裁判宣布进球无效!
麦芒、宋明和队员像水一样烧开,又像雾一样散去了。
麦芒冲过去紧紧抱住宋明,然后又松开他。宋明站立在球场中央。麦芒看到他黑色的眼睛,有层不屈的透明的水膜包裹着它。麦田镇的百姓挥舞手中的一切,像麦浪一样滚动起来,呐喊声如同春雷:“中国必胜,日本必败!”
麦芒看到日本的“拉拉队”高举:“日本必胜,支那必败!”的横幅,同时一遍又一遍叫骂:“亡国奴,输了!”
她看到川岛脸色灰黑,目光炯炯,虚望着她和宋明。他的眼睛流动着透明的液体。他不甘心,他有怨恨。他觉得这场球赛打得不漂亮,不威风,也不光明。他恨麦芒!他是王者,他应该胜利;宋明是懦夫,他应该输,但输得不彻底!
麦芒看到川岛回过头去观察他的士兵,异样的目光都盯着他。他再回过头来看她和宋明。他觉得她不应该站在宋明那边。麦芒注意到川岛情绪的激烈变化,看到他苍白狰狞的面貌,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和愤怒。
突然,川岛恼羞成怒,迅速取过士兵手中的枪,对准宋明举了起来。麦芒转过身,喊道:
“快跑!川岛要开——枪——”
麦芒没喊完就听到了枪声。她看到宋明倒了下去。她猛扑过去,扑在宋明身上。她抱住他,摇着他。她看到他胸口上的鲜血像泉水一样喷涌出来。她哭着,抚摸着宋明的头颅,直到宋明闭上眼睛。她想同川岛拼命。她转过头来,听到川岛骂着:“亡国奴!”朝她走来。他把她拉起来。他用手捏住麦芒的下巴,凝视着她,样子像要吃了她。
麦芒挣脱川岛的手掌虎口,又一口咬住他的虎口。她死命地咬了下去,血腥和咸味流进了她的口腔。血腥和咸味又从川岛的虎口流下来。川岛像死一般沉寂,一动不动,让麦芒咬,哪怕从他手掌上咬下一块肉来,也要让她咬到自己松口为止。麦芒终于筋疲力尽,心软了下来,身体也软了下来。
麦芒看到了川岛狰狞的笑和绝望的眼睛。他眼睛的血丝更多了。她听到川岛喉咙里有轻轻的泣声,咽咽叫着什么。他目光呆滞,死灰一般。仿佛在他凶神似的目光里一切美好都消失了。世界毁灭了。他额头上的太阳穴抽搐痉挛着,神经像被电击过。麦芒不防他竟举起流血的手掌吮吸了一口,接着就狠狠抽了她一巴掌。
麦芒被打翻在地,然后听到他吩咐说:“把她拖到卧室去,我要好好收拾她!”
麦芒瘫软在地上,任鬼子拖着。她知道在强力面前她所能付出的仅仅是不屈服。她不知川岛将会怎样收拾她。她望着宋明的尸体,和被日本兵绑着的爸爸。她看到川岛仍在怒吼,看到他疯狂地扫射,看到她的队员和百姓相继倒下。球场血流遍地,尸体纵横。而川岛像疯子,仍在疯狂地扫射杀人!
麦芒嘶哑的嗓门,仍在喊叫:“疯子,杀人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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