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的家史只有领弟儿知道得最多。在六岁之前,家里只有三个人时,很多时间是孤寂而漫长的,爹或娘就在冬天的油灯下或夏日的月光地儿里回忆、转述着从前那些遥远的故事,好像一个又一个朦胧的影子,弄得她痴迷。爹从一个叫山东或叫河北的地方开始出发,总是从一副挑子说起,说那根扁担的腰身如何光亮和油滑,他坐在挑子里看到身后的母亲和两个哥哥走在阳光里,看到路边的草与花从他眼皮底下一闪而过,而另一些又慢慢到来。看到一只兔子奔过去,一只野鸡腾空而起,羽毛绚烂如霞……而娘则从河边的几块大石头讲起,讲水的清,讲水里飘过成片的云彩成群的鱼,讲爹坐在她对面的样子……而讲到领弟儿的爷爷逃荒到北洼,依靠着姑奶这根绳的维系在她表侄金家落下脚后,把四间泥房修缮了一下,让这五口之家有个栖身之处,租种他们的土地活了下来;讲他二伯的病与走失这些重要的故事时,爹的叙述就变得干巴巴的。
领弟儿还想弄清一些事时,却到了六岁,当她能记住更多事时,爹娘却闭口不再重提了,仿佛忘记了从前的种种。
现在,金家换了当家人,不怎么再顾念旧亲,爷爷留给老大老三的还是那块薄地。那一小块地只够全家半年的口粮,还得是孩子们没长成身子的情况下。如果不多干活,一家人要有几个月饿肚子的。农忙时领弟儿的娘也要下地干活的,可自领弟儿把带福磕在墙上后,她娘就不再下地了,一双眼睛锁在了带福身上。领弟儿从九岁开始就下地薅草、间苗,十岁不但会煮饭,还做得一手好针线,学会了织布。
领弟儿来潮时是无人注意的。娘也是在她来后近一年了才知道,唯一的女儿把这事做得如此隐秘让做娘的着实吸了一口凉气。她问:“领弟儿,为啥瞒着妈?”领弟儿眼睛看也不看她,手里为三弟洗着衣服,用淡得几乎隐没了音调的语气说:“有什么可说的,女人欠下的债!”那时领弟儿十六岁,口吻却像个垂暮的老太婆。这让领弟儿娘愣得不轻。那时,领弟已是家里的好劳力,农忙时下田干活,闲时帮母亲持家管事。
贺老三两口子,特别是领弟儿娘娇惯带福是令人想不通的。在一九四六年,就是北洼的地主韩家和金家的公子们也得不到父母的太多宠爱,吃肉也要分个年节。带福就不一样了,只要他嚷着要吃肉,两口子就想方设法给弄。那年冬夜,外面正飘着雪花,刮着狂风,带福就哭叽着说:娘,我想吃肉!娘,我想吃肉!……他娘把他搂进被窝里恨不得把自己的肉割下来给他吃。第二天天不亮,贺老三扛着网去南山坡下扫出一块地,蹲了大半天扣到了五只雪鸟,回家埋进灶里烧出满屋子的香味。老二、老三被香味熏醒了,小四急得直哭,几个孩子在炕上一刻都趴不住,光着身子往外蹿,都问烧啥呢,这么香?“鸡毛!”领弟儿娘果断地回答。领弟儿在厨房对她娘说,你就不能给小四儿一只吗,然后也不等她娘下话,就从灶里扒出一个吐涌着香味的鸟摘干净焦在一起的皮毛,把小四抱到厨房的小隔间里,连骨头带肉放在嘴里嚼烂了,塞在小四儿口中。
在家里这些弟弟当中,领弟儿最偏爱三弟得福。她对带福总是躲,在家里转来转去,在心里转来转去。那时带福已经是个忘记了几年时光的孩子了,后脑还拖着一根胎毛编成的小尾巴辫。他爱哭哭唧唧地告状。比如这天,带福说二弟拿了他的铁圈,说三弟抹了他一身的狗屎,还说大姐不但骂他,还掐了他。“娘!你看!你看!都红了!”然后就伤心地哭,间或冒出无数鼻涕泡。带福那时说的好些话都是谎话,其实是他把二弟的铁圈抢去玩,二弟不让,他就找个石头硬生生地给砸扁了,二弟性子随和,不与他计较,一个人跑去到北洼的袁先生那儿听书去了。三弟就不一样了,三弟不服气,俩人玩打杏核,你赢了我给你,你输了你要给我,你抢我不给,你打我,我还手,结果三弟年纪小,个头小,带福下狠手,骑在三弟身上,还把得福头上打个紫包。领弟儿从地里回来,看两个弟弟在房子后面滚成一团,过去拉架,她一眼看到得福头上的包,心疼了,便狠掐了一把带福说:“越活越回陷,小心成了吃屎的孩儿。”领弟儿毕竟大了,爹娘也深说不得,家里好些事都指着这个闺女呢,况且她本来就没什么大错。类似孩子们这样鸡零狗碎的争吵,爹娘能迷糊过去就坚决不睁开眼睛。
带福腿上那个疤再次出水,出血,破败时,他已十六岁了。
带福头一次发病,领弟儿到北洼找贾先生时,遇到了韩家大院的四少爷韩应龙,那年土改运动已轰轰烈烈开始了,北洼一片喧嚣,比过兵时还要闹。那时韩家四少爷已变成了地主的狗崽子。韩家、金家成了北洼最贫穷、最卑贱的两户人家。那时北洼流鼻涕的小孩子都可以在青天白日里向地主家的任何一个成年人吐口水,扔石头。韩应龙从运动开始后就从县中回家了。领弟儿刚进村子,就碰到了一个小子一脚踢飞了韩应龙弟弟手里端着的一盘象棋。棋子散了一地,韩应龙没有表情,眼睛盯着抬脚的人。
那人歪着脖说:“看什么?想让老子也给你来一脚?”
领弟儿走过去说:“你要知道兔子急了还要咬手的!”
那人看了一眼领弟儿,想了想走了。
领弟儿边捡起脚边的棋子边说:“韩应龙!你比两年前黑了,不过结实了!”等她再抬起头时,韩应龙正蹲在地上望着她。领弟儿的心猛然就被拎起来。十二岁时,领弟儿第一次看到远道来的人,那个索龙沟的土匪,当那个穿白绸的人用眼睛扫过家里的一切,包括她的脸上时,她的心突然就轻了一下。而这次的感觉与那次是何等相像,却又比那次激烈得多。领弟儿好容易把心抓回来,按住了,并制止它那么猛烈地跳。她把棋子塞到他手里,起身便走,走了两步说:“细河探头湾的水可清了!”然后才急急地走了,边走边责问自己:告诉他这些有什么用呢?我这是犯魔怔了吗?
有些事其实不是偶然,只是没人能靠近它,比如领弟儿对韩应龙从小到大的这种感觉与注视,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回家后,她像醉了酒。过了三天,领弟儿的脑海里冒出了“探头湾”这个地方,她突然明白了那天自己下意识说那句话的意图了,她飞快地跑到离家二里外的探头湾,放眼看风吹野草摇,没有一丝人的气息,凄凉随后而至,她呆看了半天的河水,心里骂自己:真傻!真贱!转身走了。第二天她的腿斗争不过她的心,又跑了去。那时已是黄昏,如红粉齑样的夕阳流光,洒了田野、河床到处都是,随手一捞就是一手,抖也抖不掉。河流和汇集探头湾那一片水域的颜色尤重,血红一片,韩应龙已在湾边坐着,像一个红人。领弟儿刚到他面前,韩应龙喘着粗气颤声道:我都连着来五天了!说完一把搂住领弟儿,领弟儿浑身一直地抖,她说:我……我害怕……
带福这次病犯得要比十四岁那年重,腿上开始溃烂,并迅速地肿胀起来。红肿如水向四周洇。开始是腿,后来是屁股,接着是肚脐下面。贺老三和媳妇慌得不成样子,所有的疼都发生在最初几天,带福叫得惨而且凶,咬嘴唇、摔东西,骂屋子里的人,还骂所有能想得起名字的人。领弟儿娘哄不好就叹气就掉眼泪。贺老三总是躲在院子的墙根儿吸烟,不能远走,不敢进屋。带福在睡够了之后整日发出叫声。东院大妈过来之后就对带福说:“带福啊!你别叫了,疼就忍着点儿吧!心疼一下你娘,看她头发都白了!”带福看亲妈过来了就大叫:“你干嘛要生我,让我疼!我疼死啦!疼死啦——我娘是我的,白头发也是我娘!不要你管,你快滚吧!你们都死了吧!”贺老大媳妇叹气而去。
贺老三在两年前就给领弟儿定了门儿亲,可她不同意,说那个人太老,丑,看着就恶心。那人姓赵,住在汪家镇,是独子,家里很富庶。这让贺老三和媳妇总是不忍心把亲退掉。就这么一直拖着。赵家更奇怪了,明知道领弟儿他们家拖着,他们却任她拖。在贺家听到领弟儿与地主的狗崽子韩应龙有风言风语时,领弟儿娘就问闺女口供。当得到证实,领弟儿娘当时就给女儿跪下了。她说:“领弟儿呀!祖宗哎!你还想不想让娘活了?”
带福没有停止折腾与喊叫,病的过程很漫长,两个月里他醒后随时要喊饿,随时要嚷着吃面条、饺子、鸡蛋或肉这样的稀罕东西,哪怕是半夜里,领弟儿娘都要爬起来做。家里原有的秩序乱了。余下的孩子们成了一群散放鸭子,家里家外地乱跑,或成群结队不知去向。小六最小,才五岁,因营养不良,瘦得皮包骨头,脖子长长的。晚饭以后,别的哥哥们都跑到外面大月光地儿里玩藏猫猫去了。没人带小六玩。他站在炕角睁着两只大大的眼睛看大哥。大哥此时光着身子躺在破棉絮上面,一条腿弯着不能放下,伤口晒在外面,很大,黑色,腰肿着。开始病时,带福占据着炕头,可是后来他说怕墙挡着,便又把他移到炕中间,所有方向都能让人围住,他说这样最好。在月光里带福很肥胖,更像一截轧地用的木磙子,他的小头与小脚都省略了。带福身前放着碗,碗里是娘借了两家才给他包的荞面饺子。他用手抓起一个饺子往嘴里送,眼睛却斜看着六弟。小六眼睛死死地盯着大哥手中的饺子,嘴角的口水像水一样长流不止。带福吃了一个又一个,碗里的饺子矮下去,小六的眼里蓄着的泪水几乎能反射月亮的光辉了。带福得意地笑:“小六,爱病不?”小六赶紧点点头。“那你替我疼行不?”小六又点头。“那你能不能替我死去?”小六想了想再次点头!“好,给你一个饺子吧!咋做了?”这时静止在墙角的小六突然跪下来,“咣”地磕了一个头,然后再以膝代脚爬两步再磕一个头,炕很长,小六的身子又小,磕过七个响亮的头以后才到了带福身前,他像只小老鼠双手捧起那只被带福丢在破碎的炕席上沾了土的饺子,三口两口吃下去,不见咀嚼。
领弟儿当时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看到了这一幕。
第二天,领弟儿就对娘说:给老赵家捎信儿吧,定日子,成亲。
领弟儿家收了许多东西,这些新鲜、花花绿绿的东西着实让贺老三欢喜了一阵子,又有钱给带福抓些草药了。
领弟儿结婚三个月后,带福的病开始恶化了,肚子肿胀的褚红色变成了白色,所有肿的地方都像石头一样坚硬。带福开始整天整夜地发高烧,接下几天后就开始说胡话,再后来进入了昏迷状态。贺老三两口子手足无措,摆上了祖宗牌位除了叩头什么也不会做了。后来还是姑奶想起了再去找汪家镇的李先生来。到了才知道李先生已有半年彻底不见外人了。两口子在门外站着求,坐着求,没办法最后跪下来求,李先生才让人把他俩放进来。老头已瘫在床上了。贺老三说完儿子的病情,李先生说:“怕是来不及了,两条腿都迈进了阎王殿。”领弟儿娘本来心里就感觉不妙,李先生一说出来,她一下子就坐到了地上。李先生说:“别在我这儿哭了,回家哭去吧!”两个人绝望地向外走。李先生说:“等下,死马当活马医一下,我给你三颗丸药,看他后腰或肚皮上有软的地方没,有就用锥子挑开,敷上一丸药,另两粒吃下去。如果找不到就把这三粒药埋到地下吧!”带着最后一丝希望,两口子回到家,他们摸遍带福身上所有肿胀的地方,可都如石块一样坚硬。
两年前,贺老三和他大哥两家已搬到北洼,各分得了三间房子。他大哥家住得也不远,却没有从前那样早上起来,一推门就看到彼此,现在十天半月也见不上一次面。就在带福昏迷的第三天,大嫂送来一身新衣服。一进屋就开门见山地说:“他老婶!这是我给带福做的上路的衣服,别撑了,这些年够累的了,我替孩子感谢你!这孩子没啥希望了,你还是顾念一下别的孩子吧!你看小五手脚冻成那样,都要烂掉了,省下精神头儿给孩子拾掇个棉……”领弟儿娘好半天才听明白,她不等大嫂说完就愤怒地跳起来,三步两步奔到门口推开门向着边说话边翻弄衣服的大嫂吼:“出去!出去!”贺老大媳妇愣了半天,才恍然明白是在撵她,便扭头愤然而去,领弟儿娘随后把那身衣服摔出门外。
领弟儿娘整日整夜地在带福的身上摸,仔细按遍每个角落。按完心里一阵凉,再一会儿,又生出一个热切的希望来。第四个夜里,一声尖叫,吓得贺老三从梦里惊醒。他一睁眼看到媳妇正在他脸的上方,眼睛在油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她说:“软——软的,有软的!我的姑奶奶……”在带福肚脐右侧有一小块不规则的白,边缘围绕着一圈淡绿色。领弟儿娘找来锥子用火烧了。贺老三比划了半天,最后领弟儿娘等不及,抢下来,照着那块软地方扎进去,再用力向上一挑,“噗”的一声,一股黄色的浆液随之喷出一尺高,正好喷盖在贺老三的脸上,一股腥恶的臭味弥漫整个屋子。
照着李先生的嘱咐,带福竟然又开始有了气息。
带福的病愈是缓慢的,谁也没有见过这么慢的病。到带福能下地拄着拐杖走路时,历经了近三年的时间。这期间领弟儿和男人经历了一年的婚姻生活,第二年去了南方的叔公家。一住就是一年,回来时已是夏天,带福已神智清醒,头脑正常了,以前所有发生的事他都想起来了。他说那天他看见在他面前倒下那个小孩子眼珠爆开时,里面的水一下子就溅进了他的眼里,以后他便总感觉有人捂着他的眼睛让他看不清从前的一些事。带福那时身下还在流着脓水,只是不如从前稠了,也没有那么熏天的臭味,可还是腥。三弟经常帮着把伤口边的棉布和旧手巾拿到水盆里洗,一洗就是一盆的污浊。然后再给带福铺上干净的。他有时还要给大哥端饭端水端屎端尿。
领弟儿从南方回来后,看到得福,第一个感觉他突然长大了。傍晚,姐俩坐在院子里老杏树下,得福和姐姐说了很多话,他说起话来激昂而果断,充满着无人可扭转的霸道之气。他说大哥可恶的埋汰病和恼人的蛮横无理,说二哥的学习和越来越清爽的面容,说了三个弟弟的一些事,还说到爹娘的辛苦和无奈。然后看着天空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如果人能活六十年,我宁可少活三十年也要像二哥一样。直到把天空说得都挑起了大大小小如豆的灯了,才停下了嘴。领弟儿感觉没念过两年书的三弟得福对人对事的观点已达了一个空前的高度,像一把新开刃的刀,轻轻吹一口气都要呜呜作响。
秋忙的时候,领弟儿再回去,得福却不爱说话。领弟儿就有点儿纳闷,跟在三弟后面追问。半天得福才说:“姐,我可能得病了,肚子上面总疼!”领弟儿就说:“你告诉娘了吗?”得福说:“没有!”领弟儿安慰了弟弟几句急着往家赶,临走时对娘说:“得福肚子常疼,看看怎么回事!”领弟儿娘说:“操心操的呗,吃饭都没个消停气儿,凉一口风一口的,我和你爹还没老,他就什么事都要问问,管管,跟着瞎起哄,有那功夫不如多干点儿活儿……”领弟儿突然感觉娘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了她那颗从小开始为家里操劳的心上,眼泪不知不觉就落下来,她哀怨地说:“娘啊娘,你怎么能这么说三弟?”然后转身黯然离去。
领弟儿结婚一年多肚子始终没动静,男人开始不满意了,先前种种好脾气全没了,喝酒,骂人。嫌骂不够劲儿开始动手打人了。领弟儿毫不示弱,俩人经常打成一团,可吃亏的总是女人。领弟儿的身上、脸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日子很不好过。也不敢太频繁的回家,怕让男人找到借口又挨打。等她向家奔时已进了年根儿腊月。忍着身后的委屈,推开门,当领弟儿站在脸色蜡黄,皮包着骨头,肚子鼓鼓的得福面前时,禁不住“哇哇哇”失声痛哭起来。她不迭声地问娘:这是咋了?得福这是怎弄的?娘叹了口气,小声说:“找人看了说是大肚子病,你爹从南山上采了草药正喝着呢。”得福看着泪水涟涟的大姐,脸上没有表情,眼里一丝光也没有,仿佛有两砣灰吊儿盖在了那里。领弟儿回家向男人要钱给三弟治病,结果挨了一顿打,整日看着再不让回娘家。
噩耗是爹求人捎到镇上的。领弟儿奔到家时,得福已被人从南山坡上抬了回来,脖子上紧紧地勒着一根新麻绳。绳子不知道为什么系的是死扣,几乎勒进肉里,没人能解得开,放羊人只好用镰刀把绳子从树杈上砍断。那绳子是贺老三打的,食指粗细,并不长,看来是剩余的麻坯打成的,绳子里应该还有一股腐败的气息。得福整个人看上去很恐怖,扭曲的脸,大着肚子,细瘦的胳膊和腿如风中的几根稻草顺在身子的左右。领弟儿娘一直在哭,头发全散开了,人歪在地上,侧卧在三儿子身边,脸上的泪水和尘土和了泥。她的哭声悠长而响亮,嘴里一刻不停地絮叨着一些往事,她从孩子小时开始说,说到绳子,说到狐仙洞,说到小桥……她是哭糊涂了,在旁人听来仿佛是带福死了。
贺老三蹲在门外边,一只手搂住四儿子的细脖子,头死抵在小四的秃脑袋上,他哽咽着说:儿!爹没养好你呀!小四一脸惊恐,几乎成了呆子。
带福在里边的屋子听着,辗转着,终于,他来了勇气,拄着双拐颤巍巍地站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想站起来,以前无论家里谁劝谁鼓励,他都不肯离开他躺了将近三年的炕,如今,他真双腿抖着站在了地上,却没给任何人带来半丝喜悦。
带福脚旁是一堆爹新打的麻绳,新鲜、干净,没染一丝污点。这是一堆用今年新麻坯搓成的绳子,叶子与花被风摇下来的影子还残留在麻绳细密与坚硬的缝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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