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远香

    我从医学院毕业后，来到一个临海的村庄开了家诊所。一天下午，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来到诊所。我看到女孩一直在抓挠手背，面露痛苦的神情。女人拿起孩子的手臂，忧心忡忡地对我说：“医生，您看看我女儿得的是什么病？每隔一段时间就发作，怎么都好不了。”

    女孩的手臂上通红一片，上面还有几十个米粒大小的水疱，这很像一种遗传性疾病。为了确诊，我问女人：“孩子一生下来就是这样吗？”

    女人却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医生，这孩子不是我亲生的，她父母三年前出海时遇难了，我就收养了她。”女人想了想，又说：“我想起来了，这病确实是遗传的，她妈妈在世的时候也有这种病。”

    听了这番话，我很同情女孩，也对眼前的女人生出几分敬意。我一边观察患处，一边问道：“以前看过医生吗，都用什么方法治疗过？”

    女人摇摇头道：“没看过医生，家里穷，看不起，听说您这儿收费便宜，医术又好，就赶来试试。”

    我安慰她道：“你别急，我开几服中药，孩子服用一个疗程就会好了。”

    女人眼里燃起了希望，她小心翼翼地问：“那这药……要多少钱？”

    我望着女人身上朴素的穿着，决定只收她成本，不要诊费，我算了一下，说：“不多，100块就够了。”

    没想到就是这个价格，女人仍显得很为难，她低声说道：“我……我只出得起50块。”

    我有些迟疑，我可以贴一半钱为女孩治病，可是价格已经说出了口，如果这次减免一半费用，传出去后再收费就难了。这时，我突然看到女孩脖子上接着一只黄色的贝壳，上面的花纹很少见。我走过去拿起贝壳，故作欣喜地说：“好漂亮的贝壳！这可是稀有品种，城里要卖几十块钱一只呢。”然后我转身对女人说：“这样吧，孩子这只贝壳给我，就算是一半的医药费吧。”

    女人似乎有些不相信，问：“这种贝壳真能卖几十块一只？”

    我点点头：“是啊，我有个朋友开了家饰品店，需要这种贝壳呢。”

    女人沉吟了一下，却突然说道：“医生，那我们改天再来吧。”说完就拉起女孩，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糊涂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这女人一定是听说贝壳值几个钱，便想拿到外面卖更高的价。唉！到底不是亲生的，为了多赚几个钱，竟忍心让孩子遭罪。我原先对女人的好感顿时一扫而光。

    傍晚，我来到不远处的沙滩上散步，忽然看到海边有个人在捡贝壳，仔细一看，竟是下午那女人。只见她弯腰捡起一只贝壳，与手里的贝壳对比一下，可能感觉不像，扔了，继续向前走。

    我不禁暗暗冷笑，想：看来这女人不但要卖掉先前的那只贝壳，还想捡更多的贝壳，卖更多的钱。其实，这种贝壳只是很普通的品种。我看女人不停地擦着汗，看样子已经找了好久，想上前告诉她真相。刚走几步，我又停住了，心想，既然她这么贪财，就让她白忙活一场吧。

    我躺在沙滩上，小憩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下来，我知道涨潮的时候到了，就向岸上走去。走了两步，回头一看，那女人竟然还在沙滩上，而且已经走出很远了。糟糕！这女人一定是捡贝壳太投入，忘了涨潮的时间了！我赶紧冲着她大声呼喊：“喂，快上来，涨潮了！”

    可是由于距离太远，女人浑然不觉，仍低着头一步步向前走。我慌了神，一边向她跑去，一边声嘶力竭地喊：“快上来，潮来了！潮来了！”

    就在这时，女人紧走几步，捡起一只贝壳，看来终于找到与手中贝壳一样的了，她兴奋地抬起头来，突然发觉了眼前的危险，转身惊慌失措地跑起来，可惜一切都迟了，只见一个巨浪把她推倒，后面的潮水迅速涌上来，瞬间就把她吞没了……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诊所的，也不知那个晚上是怎么过的。第二天，我听到患者说，昨天村里有个女人在捡贝壳时被潮水冲走了……

    这天下午，一个男人走进了诊所，他的样子非常憔悴，眼里布满血丝。男人把两只一模一样的黄色贝壳放到我面前，我顿时明白了男人的身份，怔怔地望着他。男人用沙哑的声音对我说：“找到我爱人遗体的时候，她手里还紧紧攥着这两只贝壳。”

    我一阵难过，说：“唉，我已经跟她说了，我收下一只贝壳就可以给孩子治病，她为什么还要去捡啊？”

    男人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说：“其实不怪她，我们收养的是一对双胞胎，两个孩子都有这种病，可家里只有100块钱。”

    听了男人的话，我惊诧地抬起头来，只见门口站着两个一样身高一样长相的女孩。我握着那两只贝壳，眼泪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