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斌

    在进入80年代以前，部队的干部还都从战士中提拔。根是个老兵。根当兵四年，要提干了，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根写信把这消息告诉了爹，没想到半个月后，爹竟然来到部队，千里迢迢，带了些土产品，还带来两瓶茅台酒。这酒当时只有二十多块钱一瓶，可对乡下人来说，这是天价。

    根说：带这贵东西，太浪费了。

    爹神秘地说：送礼，给你们的首长。

    根摇头，说：部队不兴这个。

    爹一脸的世故，挺严肃地说：傻孩子，求人办事，哪有不送礼的？现在乡下都兴这个。爹穷，买不起好东西，就这两瓶酒了。爹说完，忍不住叹了一声。

    根红着脸不肯。

    爹有些不高兴，说：礼多人不怪，听爹的没错。

    根挺为难，又怕惹爹生气，只好拎着酒，犹犹豫豫地走出屋。根低头艰难地来到连部。他没敲门，傻傻地站在门口，好久。幸好连长出门，吃惊地问他：你站在这儿干啥？根只觉脸上火辣辣的，舌头也短了一截：我……连长说：你先进屋，我上趟厕所。

    不多会儿，连长回来了，看到桌上的酒，脸沉了下来，说：你这是干什么！这样对你很不好。显然，连长生气了。

    根垂着头，说：我也不想，可我爹……根就把他爹来部队的目的说了。连长说：这老人糊涂，糊涂！然后点了一支烟，深吸了几口后，坐在椅子上看了好一会儿酒，忽然说：这酒我收了。不过，我付你钱。

    根说：我不要，我……

    连长挥了挥手，叫根走了。

    爹在部队只住了一天。根想多留几天，爹说乡里忙，闲不住。根把爹送到火车站，看着爹消瘦的脸，他流泪了，说：你要多保重身体。爹笑笑，说：爹棒着哩，啥都能干。你在部队要好好干，当个好兵，多为人民立功，这是爹的希望。

    根点点头，心里热乎乎的。根说：我记住你的话，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半年届，提干的名单下来了，没根。根挺失望，犹豫了好些天，才写信告诉了爹。爹很快回了信：兵是兵，官也是兵，都是为人民站岗放哨。只要你尽力做好自己的工作，你就是好兵，爹就满意。

    根捧着信，像是看到爹满脸的慈祥，满眼的信任，他感到惭愧。

    根是好兵，根立了功。训练，抢险，他都冲锋在前。

    根当了五年的兵，本该退伍了，可根却提干了。这年春节，根请假探亲，连长提来两瓶已被尘封的茅台酒，对根说：带回去，让老人也尝尝这好酒的滋味。

    根不想接，根说这酒……连长拍拍根的肩膀，说：这是我孝敬你爹的。

    根回到家，爹却去世了。爹走时留下话，不许把死讯告诉根，让他在部队安心工作，也算爹给他的最后一份礼物。

    根满脸是泪，提着酒来到爹的坟前，跪着把酒全部浇到坟上，说：爹，放心吧。部队是个好家，人人正直诚实。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我会好好地为人民站岗放哨。

    那天，根在坟前久久地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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