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平

    2004年10月1日，母亲汗流浃背地爬上峨眉山金顶。金顶寒风凛凛，小块小块的雪花在母亲苍老的容颜前翻飞。母亲说，和25年前的天气一模一样。

    法藏寺的梵音在舍身岩的群山万壑中缭缭绕绕飘飘缈缈。盘山石径的铁索上沉沉叠叠地挂着无数数不清的铁锁铜锁。游人如织，数十名商贩拿着铁锁铜锁拉着游人兜售，他们喋喋不休地告诉着那些游人中的俊男倩女只要把他们手中的锁拴在旁边的铁索上就一定能天长地久地拴住爱情。

    母亲在寻找一把锁。一把25年前她和父亲一起在峨眉山金顶上共同锁下的一把铜锁。

    1979年的国庆，新婚的母亲和父亲没有大宴宾朋非常新潮地旅游结婚来到了峨眉山金顶。当时卖锁的业务才刚刚起步，但是商贩兜售的热情一点也没有受飘飞的雪花影响。母亲父亲虔诚地在金顶的铁索上锁下了见证他们爱情的铜锁。他们相依相偎地放飞着幸福和温馨的想象：25年后，他们的孩子应该大学毕业了，到时，带着孩子再来金顶看看这把铜锁，它还在吗？它会生锈吗？

    母亲在仔仔细细地寻找那把铜锁。金顶的铁索上堆砌着多多少少痴男情女山盟海誓的爱情之锁啊！和大海捞针有多少区别？25年岁月的风尘要干淘万漉多少身影和脚印？

    母亲撩着她花白的头发。母亲对我说，时间过得好快啊！你出生的那天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你刚开始说的第一句话还挂在我耳边。你上幼儿园、上小学一年级的情景就好像还在昨天。母亲一边说，一边加紧她搜寻铜锁的动作。

    母亲要我也帮忙，母亲说：铜锁上刻着她和父亲的姓名。

    母亲不停地搜索寻找。十月，伴随着飘飞的雪花，金顶湿漉漉的铁索和湿漉漉的铜锁铁锁已经有了刺骨的寒意。年老的母亲在明显地打着哆嗦，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寻找铜锁的动作。

    母亲一会儿惊喜地高叫：找到了！找到了！一会儿垂头丧气，很快地否定说：不是！不是！

    母亲抱怨：脑海中明明刻得清清楚楚啊！怎不对啊！怎变了啊！

    其实，怎对啊？怎不变啊？25年峨眉山金顶要迎来多少山盟海誓的男女要拴挂多少祈求海枯石烂的爱情之锁放飞多少祝福和希望啊！25年峨眉山金顶要进行多多少少修建多多少少改造啊！

    母亲和父亲锁上的那把铜锁实在太小太普普通通。

    雪花慢慢飘飞。

    我和母亲在峨眉山金顶的铁索上一丝不苟仔仔细细地找寻着25年前她和父亲一起锁上的那把铜锁。

    母亲说：你父亲当时上锁的情景我记得清清楚楚！

    母亲说：就像在昨天！

    母亲说：25年怎眨眼间就过了？

    母亲的眼里满含深情。

    雪花慢慢飘飞，飘飞在母亲花白的头发和苍老的容颜上。

    母亲搜寻铜锁的动作在放慢。

    母亲说：儿子，你和你父亲一模一样。母亲呆呆地凝望着我。

    雪花继续轻飘飘地飞。飞在母亲苍老的容颜和花白的头发上。

    母亲站起来。母亲望望那些风雪中的铁索铜锁，母亲望望天上飘飞的雪花，母亲望望雨雪蒙蒙中的干山万壑。母亲她想到了什么？

    母亲说：和25年前一模一样啊！母亲的眼红红的。

    母亲悉悉索索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红布包，母亲从小红布包里掏出一把钥匙。母亲说：清泉，我可能找不到那把铜锁了！母亲自言自语。

    母亲说：清泉，我把儿子带来了，他今年已经大学毕业了！

    曾清泉是我父亲的大名，他在我4岁那年就去世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