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寻觅。
我在寻觅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目标。
太阳就那样懒散散地挂在半空中,样子有些惨白。我认为它是嫉妒。它嫉妒我的自由自在,嫉妒我的游荡,它一嫉妒,脸就白了,一点儿也没有红着脸的时候可爱。
在一个公共汽车的站牌下,他的鼻子调皮地翘着,脸型很骨感也很有质感,做美术的模特很好。绿色的军装上面好像是两道银色的杠,包裹着结实的身躯。他在等车的两三个人中突显着朝气。
我眼睛盯着他,手斜插在口袋里不安地拈动着。手心都有些潮湿了。
嗯,不管那么多了,就是他了。
我紧跑几步来到他的身边,与他对面站着,眼睛平视着他。我看到他单眼皮的眼睛有些慌乱地与我对视了一下,移了过去,随后脸上泛起了一片红晕。新兵呵,真是生瓜蛋子。
我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上学,我当得了自己的家。父母鞭长莫及。不仅仅是鞭长莫及,而是根本不可及,阴间能管阳间么?!父母,是父母的最后一刻,让我记住了20年后我应该做什么。
也许他当年与我一样,也是个学前班的孩子。当灾难突然降临的时候,我只是惊悚地往父母的怀里钻。浑黄的浊流在我们身边旋转激荡,汪洋中的一棵小树如何能承载起三个人的分量呢,远处驶来的冲锋舟就成为了我们唯一的希望,父母声嘶力竭地向冲锋舟呼叫着。两个身穿迷彩服戴八一帽徽帽子的兵与一群小学生使冲锋舟在激流中起伏不定,载重量已到了极限。洪水跌宕,冲锋舟靠了几回才接近了我们,父母分别用一只手托举着我伸向冲锋舟的船沿,那个瘦俏脸形的兵也伸手接我。可是他每努力一次,冲锋舟就摇晃一下。父母的身子随着小树在水中的垂落而逐步没入水中,我被托在他们的手上。我已经不知道了害怕,只是木然地望着阴霾的天空。瘦俏脸形的兵“扑通”一声跳入水中,与父母合力将我推上了冲锋舟。另外一操作冲锋舟的兵用变了调的声音喊着:副班长……两道杠的副班长在用力推冲锋舟的同时,把自己的帽子戴到了我的头上。
父母与副班长先后成为了黑点,旋转着……不见了…
我问他:你认识我吗?
他尴尬地摇摇头。我笑了。
我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将一封信递给他:带回去吧。
他犹疑着是接还是不接,我夸张地把他的手拽起来,将我手中的信封朝他手里一拍。
我离开很远了,他还在那里愣着。我又一次偷偷地笑了。
在等待的日子里,我时常把那枚有着八一的帽徽放在我的手心里端详,有质感的瘦俏脸形的兵从波涛汹涌的黄水里渐渐浮现出来。我寻找他很长时间了,在心里。寻找,是很累的事情;等待,更是心累的活儿。我只有等待。
阿新,你的电话,有一个当兵的找你。电话是从门卫那里打来的。
他走了。到军校上学去了。那个兵一见面就告诉我。这是他给你留下的信,你自己看吧。
“我也是被戴有八一帽徽帽子的军人从泥石流的乱石堆里救出来的,救我的兵们我已经找不到了,我就来到了部队。在军营里的绿色方队里,我就看到了许许多多与救我的兵们一样的人。你还在上学,我也要去上学了。我钟情我的兵的生涯,我们有纪律,但是我仍然感谢你,感谢你在茫茫的人海里寻找到了我……”
我感到眼睛有些温湿,一如当年我紧紧抓住那枚帽徽时的情景。
信封里,也有一枚帽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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